公安的耐心快要告罄,要是她还不肯录指纹,打算直接把她当犯罪嫌疑人带回去算了。
申春娇只好硬着头皮,按了一个手印。
她不甘心地看了看那盏摔在地上的彩灯。
都摔坏了,指纹什么的,肯定不管用!
申春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随着厂里每一位工人录完指纹,几位公安提着工具箱离开。
这场年会,就这样宣布结束。
听说结果要等两天才能出来。
大伙儿都陆陆续续散了。
苏红留在一片狼藉的原地,除了要带人打扫这里,把一切复原之外,她还要跟曾兴德道歉。
“对不起曾厂长,我把这次的年会给办砸了。”
“没有的事,你也不用自责。”
曾兴德一开始的确有些生气,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年会的整体还是精彩纷呈,我很满意,至于最后接近尾声发生的这场意外……不能怪你。”
曾兴德很明事理。
苏红已经做得很好,他知道要是有人想使坏,这种事防不胜防。
不管怎么说,苏红其实把这场年会的质量办得远高于其他厂,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后面的彩灯事件,这一定是曾兴德心目中最完美的年会。
所以他不怪苏红,但是他恨透了破坏这一切的那个人。
等公安查出是谁,他一定要狠狠惩罚!
曾兴德咬牙切齿。
接下来两天,他最关心的事,就是公安有没有比对出指纹。
终于,保卫科科长给他带来了消息。
“厂长,找到了!公安已经查出来,那盏彩灯上,除了咱们厂里几位安装彩灯的工人之外,只有一个人的指纹!”
“谁?”
“申春娇!”
听到这个名字,曾兴德都不带犹豫的,立刻吩咐。
“把她给我叫过来!”
很快,申春娇就被几个保卫科的,押到了曾兴德的办公室。
其实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可她不愿意相信,更不可能承认。
“曾厂长,您这是干什么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这老胳膊老腿差点被他们给拧断!”
申春娇一到办公室,反而开始责怪保卫科的几个人。
保卫科科长无奈地看着曾兴德。
“厂长,我也没办法,她不肯过来,我只能让兄弟们‘请’她到您的办公室。”
“我知道,你们先下去吧。”
曾兴德表情凝重。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申春娇。
他点了根烟,靠在办公椅上。
“你怎么想的?居然敢把螺帽松了,你就不怕砸出人命来?”
申春娇脸色微变,装糊涂道:“曾厂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彩灯螺帽松了,又不是我弄的,是那苏红不负责任,没有盯着他们把彩灯安装好。”
“公安同志已经比对出来了,那彩灯上有你的指纹。”
曾兴德冷冷看着申春娇,“螺帽松了两次,就是有人故意干的,你还想抵赖?”
“那、那也不是我干的!”申春娇一口咬死,“警察说那指纹是我的就是我的?那玩意儿谁信呐。”
她是法盲,根本不懂证据的重要性。
但没关系,曾兴德会让她知道。
“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厂里开除你,这事厂里就不追究了,当没发生过。”
申春娇一听,赶紧说:“我选二!”
开除?那是天大的事,她绝不会答应。
曾兴德冷冷一笑。
“你选二?”
“好,二就是厂里跟公安同志说,这事要追究到底,你故意伤人未遂,等着进监狱吃牢饭吧。”
申春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天塌了似的,就这么呆呆看着曾兴德。
好一会儿,她缓过来。
“曾厂长,不至于,不至于啊!”
“您行行好,放过我这快退休的老太婆吧。”
曾兴德的一根烟快抽完了。
他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冷笑道:“你都快退休了,还这么能作妖,厂里能放过你?那些差点被你害死的厂领导能放过你?”
“反正就这么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我们洗衣机厂,容不下你了。”
申春娇四肢瘫软,像软脚蟹一样,连站都站不起来。
曾兴德不想再看到她,让保卫科又把她架了出去。
毕竟是在厂里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申春娇她心狠手辣,曾兴德却不想做得太绝。
所以他也不想送申春娇去吃牢饭,只是要给厂里人一个交代。
开除申春娇,那是必须的。
他给了申春娇最后的两天期限。
要么两天内去劳动科办了离职手续走人。
要么两天后公安上门。
申春娇却觉得曾兴德做得太绝了。
她只是松了几颗螺帽。
那彩灯掉下来,也没砸到谁。
至于给她两条绝路逼她去选吗?
不管是哪一条,都是剜她的心,割她的肉,放她的血,要她去死啊!!!
申春娇回到家。
以泪洗面,哭得不能自已。
到了做饭的时候,她都不想动弹,看着那把菜刀,只想往自己脖子上来一下。
沈华下班回到家,发现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沈天伟一边啃树皮一边说道:“爸,奶奶今天上班上到一半就回来了,然后就一直哭一直哭,没完没了。爸爸,我饿,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妈,你出什么事了?”
沈华心里一沉。
申春娇六神无主,急得跟沈华把这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没文化,也不懂伤人未遂的严重性。
可沈华天天在外面跑公交车,经常听乘客们聊天,眼界比她开多了。
听完后,他紧紧皱起眉,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妈,你糊涂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想到去干这种事呢?”
“你马上就要退休了啊!”
沈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申春娇。
这被开除以后,每个月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干就能拿到手的退休工资长着翅膀飞了。
家里的开销那么大,又少了申春娇的收入。
王巧芳没有工作,一家子老小都要养活。
沈华一个人扛起这个家,忽然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现在怎么办?”
申春娇看到儿子,勉强找回了主心骨。
“沈华,你认识的领导多,想办法替妈去厂里求求情行不行?”
“妈错了,妈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不开除妈,不送妈去坐牢,让妈做什么都可以!”
“……”
“你现在说这些,晚了。”
沈华叹口气,想到一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要不,去求求苏红吧。”
申春娇下意识抗拒,想都不想就摇头。
“那不成,这不是把脸伸上去让她打吗?”
可她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小心翼翼问沈华。
“她去找厂里说话,能管用?”
“你们厂领导不是都很看好她,器重她吗?”
“而且她和那些厂领导的关系也都走得很近。”
沈华把自己的人脉都琢磨了一通,没有能在洗衣机厂领导面前能说上话的。
只有苏红……
他也不想去找苏红的,还指不定要被她怎样冷嘲热讽。
可申春娇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被开除。
她咬咬牙,当天晚上就拎着一袋国光苹果还有两个水果罐头,以及一包蜜饯去找苏红。
打听到苏红租的房子在哪,申春娇“咚咚咚”敲了敲门。
沈华没跟着过来。
他脸上实在挂不住。
申春娇其实敲完门就后悔了,脸上火辣辣的。
可想到她洗衣机厂那铁饭碗的工作,她决定打碎牙齿也往肚子里吞。
面子再重要,也没有那每个月十八块钱的退休工资重要。
门开了。
苏洋的小脸被昏暗的油灯照亮,她探头看着申春娇。
申春娇强行朝她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妈在家吗?”
“在家,但我们不欢迎你。”
苏洋脆生生地回答,这就打算关门。
“别,别着急啊。”申春娇赶紧用手把门拦住,就算手指头被苏洋狠狠用门夹了一下,她也皱眉硬忍着,不吭一声。
申春娇另一只手把提着的东西举起来。
“你看奶奶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苏洋一看。
“苹果、罐头、蜜饯。”
“都是好东西。”申春娇笑了笑。
“都不怎么样。”苏洋皱皱鼻子。
她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对申春娇带来的这些还挺嫌弃。
申春娇的笑僵在脸上,但她也没心情在心底咒骂苏洋了。
她迫切地朝屋里看。
“苏红,我能跟你说件事吗?”
申春娇并不气馁,低声哀求道:
“苏红,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骂你和洋洋,不该跟你们作对,不该欺负你们……”
“你让我跟你道歉,干什么都行,只要你帮帮我,让曾厂长别开除我,行吗?”
听得出来,申春娇现在非常真心实意。
这个铁饭碗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是她万万不能失去的。
可惜,苏红始终无动于衷,并且嫌烦。
“你不用来吵我们,我说什么在曾厂长那里也没用,这次彩灯掉了,曾厂长怪我没把年会办好,你觉得他还会听我的?”
“而且,你动那彩灯就是为了搞砸我办的年会,我没跟你算账,已经是放你一马。”
“洋洋,关门。”
申春娇很着急,再次拦住苏洋。
“不是,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也很后悔,你说我脑子是进了水还是手犯贱,居然干出这种事,我都恨不得抽我自己几巴掌。”
说着,她还真动了手。
申春娇的大手跟蒲扇似的,非常响亮地扇在自己脸上。
她一点力气都没省,看来是真的又后悔又懊恼。
打她自己比打谁都狠。
苏红在屋里,隔得挺远,都能听到那一记记响亮的耳光。
她以为会解恨的,可实际上真听到申春娇的道歉和自惩,她才发现她的内心一片平静,无动于衷。
原来,她早已经渐渐不在乎沈家这些人了。
没有爱恨,就更与她无关。
申春娇求了好久,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她也心生绝望,脚步拖沓地走回家去。
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她要么跳井,要么认命。
申春娇不敢去死,她舍不得死,于是第二天只能悻悻地到厂里,办了离职手续。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铁饭碗,就这么碎了。
厂里许多工人都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风凉话,骂她活该。
“我看她是老了老了老糊涂了,居然敢干这种事。”
“她儿媳妇苏红姐那么好,她都不要,让儿子跟人家离婚,把人家赶出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是啊,好好的儿媳妇不知道珍惜,好好的铁饭碗没保住,她这下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
申春娇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
要是以前,她可能要跳起脚来叉着腰,跟人对骂一通。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就这么弯着背,缓缓地往前走,好像一下子什么心气儿都没了。
她这辈子就是丈夫死了的时候,都没觉得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回到家,沈华和王巧芳都在。
今天是王巧芳进门的日子。
申春娇本该很高兴的,现在却满脸颓唐丧气。
“来了啊。”
她打个招呼,就回到屋里,扯着一床又薄又冷的被子盖住自己,浑身直哆嗦。
王巧芳很不高兴。
“你妈怎么回事啊?我今天嫁进来,她连个笑容都没有,哭丧着个脸给谁看?”
“妈丢了工作,心情不好,你多理解理解她。”
沈华也很难受,却只能劝着王巧芳。
他知道,这工作就是他妈的命根子。
忽然没了,那不是一般的难受,就跟去了一条命似的。
“马上就是除夕,今年咱家过新年,就靠你操持了。”
沈华看申春娇那样,就知道她没心思过年了。
幸好今年家里有新的女主人。
王巧芳脸色稍缓了些,伸出手来。
沈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王巧芳轻哼。
“你别装傻,你不是让我操持家里过年吗?没有钱怎么过年啊?我要去采买年货,还要买年夜饭的菜。”
“……”
沈华无奈,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来。
“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挣钱,你省着点花。”
“知道了。”
王巧芳的声音里似乎有点不耐烦。
她把那钱抽走,就往外走。
迫不及待要去采买年货。
嘴里还嘀咕着,一句两句偶尔飘进沈华的耳朵里——
还说公交车司机是金饭碗,直夸家里条件好呢。
就这十块钱,还抠抠搜搜的,我看城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华尴尬地看着王巧芳渐行渐远,他微微叹了口气。
心里又浮现出另一道影子。
至少,苏红不会这样,费尽心思要掏他口袋里的钱。
过年前的北大街,人头攒动,最是热闹。
年味儿像醇厚的陈酿,溢在街头巷尾。
各种商铺、店面门口都排起了长龙。
个体户摆的小摊像鱼鳞般密密麻麻地挨着。
现在许多东西不用票证就能买,什么物资都没那么紧张了,就让人更忍不住想要敞开了多买一些回家。
大伙儿省吃俭用一整年,攒了钱就是到这时候来花的。
白糖、干果、罐头、围巾、时兴俏货,令人眼花缭乱。
肉食摊前,挂着大半边新鲜的猪,油亮的膘泛着光。
糖果摊上,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水果糖、酥心糖、奶糖之类堆成小山,惹得一群孩子眼巴巴望着。
有老人精心挑着布料,摸纹路,对花色,比在带来的孙儿身上想着做身新衣裳。
年轻人则扛着新买的收音机,喇叭里传出欢乐的歌声,满脸意气风发,大摇大摆。
四周都是谈笑声、议论声、呼喊声。
迎面走来的人怀里兜着一大堆年货,眼里写着“团圆”的笑意。
过年的幸福美满气氛,扑面而来。
王巧芳是农村来的,她只去镇上赶过集,还没见过城里过年买年货这么繁华的景象。
一时她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
可她只有十块钱。
王巧芳捏着口袋里的钱,又忍不住埋怨起沈华给的钱太少了。
本以为嫁到城里来能过什么好日子。
所以就算要给一个老男人当媳妇儿,给几个孩子当后妈她也就忍了。
村里人笑话归笑话,也有不少羡慕的。
可沈家的条件明明没有当时媒婆说得那么好。
王巧芳觉得自己被骗了。
她越来越生气,决定把这十块钱都给自己花了。
买衣服、买帽子、买围巾、买雪花膏。
至于沈家的年货还有年夜饭的菜?
谁爱买谁买去!
就在王巧芳一条条试围巾的时候,苏洋和苏红她们也在这条大街上逛着。
母女俩同样在采买年货。
姜语薇带着姜朔,正好碰见了这母女二人。
“苏红姐,好巧啊,你们也来买年货?”
“是啊,这不马上就是除夕夜了。”
苏红一只手拎着买的排骨和五花肉,另一只手拎着装满水果糖和奶糖的尼龙网兜。
姜语薇嫌那些肉太油,不想沾到手上,就没买,打算等黄开宇回来之后再买。
黄开宇是部队里的军官,又是本地人,所以大年二十九到初三这五天能放假回家。
姜语薇今天出来只买了一些她自己爱吃的,还有她过年要穿的新衣服。
和苏红对比明显。
姜语薇两手空空,什么都让姜朔提着。
瓜子、花生、干货……
苏红和姜语薇一边闲聊一边逛着。
看到卖春联和福字的,她过去买了一幅。
虽然是租来的房子,但布置得喜庆些,瞧着也舒心。
“苏红姐,你等等,我要去买台电视机。”
姜语薇说得轻松,就跟随手去买一颗大白菜似的。
苏红愣了愣,跟上姜语薇的脚步。
原来,是姜语薇这些日子在乐宾饭馆挣的分红,她不想存在手里,总想把它花掉。
买电视是姜语薇思来想去之后,决定给家里添的大件儿。
现在还只有条件特别好的人家才买得起电视。
黄开宇不在家的时候,姜语薇晚上在家闲得发慌,她早就想买部电视,当做消遣。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买电视机也不需要电视机票了。
只要拿得出五百块钱就行。
商店展柜里放着好几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这也是紧俏的年货。
以前不仅要票,还得排队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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