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奇被他戏谑的语气勾出一些热意,她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一些和她人设不符的样子,比如睡懒觉,比如素颜……
陈薇奇飞速离开温床,很镇定地对着听筒说:“吃早茶可以,不过我刚起床。”
她没有穿鞋,在自己家里也做贼似地,步伐迈得极轻,走到玄关处,对着猫眼往外看——
气息顿时凝在鼻尖,人真的在。
男人漫不经心地靠着墙壁,一只长腿微曲,下颌线锋利地延伸,看不大清楚表情,但从他的肢体语言中能感受到他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
陈薇奇挑眉,有些坏地说:“我现在要冲凉,还要化妆,庄先生若是诚心邀请我,那就再等我四十分钟。”
庄少洲怀疑自己听错了,女人的语气理所当然,他都能想到对面扬着下巴,舒展背脊的姿态,像一只傲娇的天鹅。
很快,听筒里就出现哗啦啦的流水声。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十点整,语气中透出阴霾:“陈小姐,你确定还让我等四十分钟?我已经在你门口等了一个钟了。”
“啊?”陈薇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粉色的樱唇因为惊讶而微微翕张,“你等了……一小时?”
她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不是……庄、庄少洲,你变态吧?”
哪个正常人会在别人家门口等一个小时啊!
庄二公子什么时候被人骂过变态,跑来女人家门口吃了闭门羹已经突破白秘书的认知了。
白秘书悄摸摸往后退了一步,听见自己老板气得都笑了声,“对,我是变态,不变态都做不出这种事。”
庄少洲不耐地扯松领带,从西服口袋掏出烟盒,因为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没空闲,只能单手顶开盒盖,推出一支烟,直接用唇衔出来,一系列动作称得上心烦意乱,偏偏又肆意倜傥。
白秘书一个钢铁直男都不得不感叹,大老板长得确实很顶,当然,陈小姐更顶,他醒水地凑上去点烟。
电话另一端,陈薇奇撑着盥洗池边缘,昨晚又是喝酒,又是熬夜,又是伤心,此时镜子里的那双眼睛黯淡无光。
她看这样的自己不顺眼,烦得很,又委屈,对着听筒一通撒气:“你发什么脾气啊?又不是我让你等这么久!我不吃了!”
“你自己去吃!”
庄少洲不过是语气凶了一点,她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指尖的香烟嘶嘶燃烧,心尖仿佛被什么抓了一下,很痒。他想去挠,但那是心脏的地方,够不到,只能沉沉地抿了一口烟,又吁出来。
他把手机贴紧耳廓,那些委屈如潮的呼吸声清晰地缭绕在耳畔,“没有对你发脾气,陈小姐,也没说不等你。”
“再等你一个钟,好不好。”
他声音温柔的,像夜色中翻涌的海浪,明明隔着听筒,呼吸也宛如在她耳畔,她想起昨天被他圈在怀里,耳朵被他灼热的气息弄得很软。
庄少洲听见对面呼吸轻了一瞬,一阵沉默后,电话被挂了。
陈薇奇很仓促地挂掉电话,不知为何,耳朵处泛起一阵酥热,她随手拿起一瓶玻璃外包装的爽肤水,冰上去降温。
她恼恨自己耳朵太敏感,接个电话也能被对方撩一下。
“浮浪。”她低骂。
骂归骂,她还是不可能让庄少洲就站在外面等,没这个道理,她不是耍小孩脾气的人。于是又拨了一通电话回去,告诉他进门密码,又警告他只准在客厅和厨房活动,不准去任何其他地方。
“新拖鞋在最下面一格,最后重申一次,不准靠近主卧。”
庄少洲明白她暗指什么,不以为意地笑了声:“陈小姐,我对偷看你洗澡没有兴趣。”
叮一声,电话里传出开门的声音,陈薇奇知道对方已经进来了,刚要说你规矩点就好,就听见对方温温沉沉地说:“我若是想看,我会直接跟你说,婚后一起洗澡很正常。”
已经脱得一丝不挂的陈薇奇不可避免得身体一哆嗦,像是被穿堂风吹过,足尖飞快地踏进淋浴室,“谁要跟你一起,咸湿佬!”
平生第一次被骂咸湿佬的庄少洲平静收起手机。
进门后,白秘书把新拖鞋拿出来,很狗腿地摆在庄少洲脚边。陈宝宝闻风而动,从卧室冲出来,扑到庄少洲腿上。
男人俯身低下去,长臂一揽,十斤的小狗跟一片羽毛似的被他轻松单手抱在怀里。上次利用了这条傻狗,也不知它有没有挨一顿打。
“被打没?”他揉了揉狗尾巴。
宝宝:“??”
步入一条长形玄关,出来就对上开阔的维港,绸缎质地的日光照进来。很舒服的小窝,三面落地窗设计,能欣赏到港岛最好的风景。
露台门没阖紧,风温柔地翻动着薄纱,也吹乱一屋子清甜的花香。
这是陈薇奇身上的香气,那种东方式的花香,是冷调的,细细感受之下,便有一种神圣又堕落的味道。
庄少洲把小狗放在
沙发上,拍它的脑袋示意听话,随后单手解开纽扣,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某个椅背。
他没有穿马甲,黑色衬衫熨帖地束进西装裤腰里,量身定制的尺寸精确到毫米,不会显得局促,亦不会松散,昂贵的衣料包裹他优越的身形,起伏的肌肉线条隐约显现。
胳膊被两道银色的金属固定带束缚,他拖开一把看上去很沉的椅子,臂上的肌肉鼓起,又舒展回落。
坐下后,他吩咐白秘书把笔电和眼镜拿来。
一系列的动作自然又松弛,不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客人,倒像是日日造访,夜夜留宿的男主人。
很有正宫的味道。
接下来的时间,庄少洲处理了一些公事,顺便点了一杯燕麦奶,和一份低糖全麦面包垫肚子。
庄少洲是非常需要食物的男人,为身体和大脑供给充足的能量,就算在早晨,他也会选择吃一些很扎实的高蛋白肉类,譬如牛排、羊排。
带着微微血丝的红肉被切成一块一块,不沾任何盐或酱汁,他喜欢吃这种。
一份面包根本不顶事,何况陈宝宝还眼巴巴地蹲在一旁。
庄少洲没有养过小狗,是属于很溺爱的家长,它想吃多少就给多少,以至于面包全部进了陈宝宝的肚子,它甚至还舔着脸去喝他杯子里的奶。
“老板,要不您再吃两块饼干?”白秘书心疼,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曲奇。
庄少洲连眼风都懒得给他,“你吃可以,别给宝宝吃这种。”含巧克力的食物,猫狗都不能吃。
白秘书咽下狗不吃的东西:“……………”
说好的四十分钟就是四十分钟,陈薇奇很准时,挟裹着一阵冲凉过后的暖香,优雅地从卧室走出来,抬手拨弄着还带点氤氲的头发。
听到脚步声后,庄少洲敲下最后一个法文单词,食指抬了抬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转头看过去。
陈三小姐但凡是出现在人前,永远都光鲜,永远都靓丽,像一颗璀璨的全美钻石。
剪裁精妙的短衬衫勾着她的曲线,质地很挺,领口斜斜系着一枚蓬松的蝴蝶结,短裙是某大牌月初才发布的新款,尚未在各大旗舰店售卖,她衣柜里很多这种当季新衣,等市面上流行了她就会找人来处理掉。
庄少洲没有起身,就这样闲闲地靠着椅背,目光轻抬,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定格几秒。他很绅士地夸赞:“今天好靓。”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幅眼镜,是以比往日都要更斯文三分,但还是掩不了强大的气场,像刚从常青藤毕业的精英博士,即将入职华尔街搅弄风云。
陈薇奇多看了他几眼,随后清清落落地收回目光,“难道不是我每天都好靓?”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都愿意和他来往几句俏皮话。
“今天格外光彩熠熠。”庄少洲十分慵懒地扶了下镜框,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陈薇奇蹙了下眉,有点见不得他戴眼镜,真骚,她白了一眼,随后垂下眸去逗宝宝玩,随意问道:“之前没见你戴眼镜。”
庄少洲把眼镜取下来,捏了捏眉骨,“看电脑时会戴,不然眼睛酸。”
他视力没问题,但容易眼睛疲劳和干涩,医生建议他多补充维生素a,叶黄素,看电子屏幕时戴防辐射眼镜。所以他经常吃胡萝卜。
“哦。”陈薇奇揉着小狗的尾巴,随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你看看。”
庄少洲接过,打开后是一枚领夹,但不是红宝石,而是一颗堪称无与伦比的蓝色钻石。
他眸底的深邃几乎被那颗色泽艳丽且极度纯净的蓝色石头点亮,心型切割,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还是她的特别挑选。
“给我的?”他明知故问。
“不是你找我要的吗?”陈薇奇反问。
庄少洲颔首,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陈小姐这样大方,我要就给。”
陈薇奇被他臊了一下,当即就要收回领夹,他漫不经心避开,顺势抓住她的手腕,握了一下,又松开,嗓音低冽地送进她耳边,“多谢,我好锺意。”
蓝钻石比红宝石更让他锺意。
他声音好听,简单的一句港府话,无端有些缠绵。
陈薇奇被他捏得腕心酸麻,脚趾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就这样看他把本来的宝石领夹取下来,换上这枚更打眼的。
他长得贵气,气质亦然,小到一枚袖扣都透着矜持优雅。他起身,整理衬衫上不存在的皱痕,一边走到陈薇奇跟前,低头看过来,眼瞳陷入光中,那是一种醇厚的深棕,咖啡豆被萃取成汁液后的颜色,来自阳光和雨水都异常充沛的高原。
陈薇奇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对视让她心跳流淌的速度很缓慢。
白秘书被眼前这一幕只存在于电影里的场景震了下,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不过如此了。
“走吧,去喝早茶。等你都等饿了。”男人把手递过去。
陈薇奇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抿了下唇,随后轻轻贴上去,几乎是同一秒,就被他收束,握紧。
每次被庄少洲握紧的感觉都像是被一场热带气旋登陆,一刹那的心跳,令她想不了太多其他的,也很难再被一些悲观的情绪缠绕。
她决心试一试,新欢也好,转移注意力也好,为了婚后夫妻和谐也好,或者单纯的,为了安抚庄少洲。
她不想让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太糟糕,她是向前看的人。
第13章 相框 睹物思人
接下来一周里,说好了的三次见面,一次不多一次也不少,陈薇奇起初还会别扭,可对方的举止有些超出她意料,绅士又体面,只是约她吃早茶、午餐、晚餐,于是这三次见面成了陈薇奇这周中吃得最好也最饱的三顿饭。
转眼到了周六,晴了一周的港岛又开始降温,阴云连绵。
陈薇奇照旧去公司坐镇,沪城大秀之前开OT都是常态,她一个老板不可能舒舒服服撂挑子,中午随便对付一些汤水,曾女士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到,厨房煲了她爱喝的爵士汤。
陈薇奇正在亲自签寄送给高定VIC客户的邀请函,钢笔尖唰唰游走在精美的烫金卡片上,“妈咪,不是吃晚饭吗,我现在还在公司,等下就回。”
“黎太那边刚来信,说她半小时内就动身。等客人来了才姗姗来迟,不礼貌呢。”
听筒里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淡,即使是嗔怪女儿不礼貌,也没有太多起伏的情绪。
陈薇奇笔尖一顿,“黎太?他妈咪也来?”
“庄家很重视,除了阿洲他大哥去国外进修来不了,其他人都会过来。”
“…可是庄少洲的爸妈不是离婚了吗?离婚也一起来?”陈薇奇不懂这是什么操作,飞速盖上钢笔,起身,“我现在动身。”
“婚是离了,但关系没有外人猜测的那么差,孩子的婚姻大事,当然要父母一起商量才正式。”说到这里,曾文兰蹙了下眉,又岔开话题讲了些无关紧要的,最后不太情愿地提醒:“回家后别和你爸爸吵架。今天是重要的日子。”
曾文兰语气更淡了,这种淡又有些不同,是很冷漠的。
陈薇奇察觉出这点微妙,眼中划过黯然,随后不在意地笑了笑,“妈咪,我没这么不懂事。我也没和爹地吵架吧,就那一次。”
对面似是叹了一息,不想扫兴,说过开车慢点就结束了通话。
陈薇奇当然知道妈妈在叹息什么。若不是为了她的婚姻大事,曾文兰也许都不会踏入陈公馆。
在外人眼里,曾文兰和陈煊中是一对冰释前嫌,破镜重圆的模范夫妻,鲜少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早已分居多年。除开集团的重大活动、逢年过节会合体以外,他们几乎是互不打扰的状态。
这是陈公馆不能说的“秘密”。
在陈薇奇的记忆里,陈公馆很大,却很冷清,只不过是他们兄妹四人的家而已。母亲很多时候都是
淡淡的,每周回两次陈公馆,看望她和珊宜,其余都住在浅水湾的一套别墅里,父亲永远工作繁忙,满世界到处飞。
曾陈两家捆绑颇深,在庞大的财富帝国下,离婚不是一件能由着心意的事,双方家族不会同意,董事局不会同意,况且陈煊中近两年有往政圈发展的意图,公众们都爱看见一对和睦、恩爱、强大的夫妻,而曾文兰也不肯轻易把CDR董事长夫人的位置腾出去,潮水褪去,利益让人非常清醒。
陈薇奇不知道父母爱过没有,也许是爱过的。她曾经拥有过一个非常温馨美满的家,爹地妈咪带着他们兄妹四人去岛屿度假,他们拍过很多很多照片,她至今都留着。
阿斯顿马丁在一望无际的滨海大道上疾驰,路过的汽车只看见一抹幽灵般的银灰色从身边蹿过,往阴云翻滚的天幕奔去。
雨刮器刷开水痕,电台里播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脱口秀,罐头笑声令陈薇奇很烦,抬手给关了。陈薇奇开车不算凶,但也不保守,副驾驶的陈宝宝习惯这种速度,兴奋地探出安全座椅,把爪子搭在窗户缝,嗅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味。
“退一点,别挡我反光镜。”陈薇奇一巴掌拍上宝宝的屁股。
小狗往后挪,她扫了一眼左反光镜,忽然发现后面多了一台黑色布加迪,阴天光线并不强,那台车像是凭空出现在雨幕中,车头挂一张单字母Z的车牌。
陈薇奇看了一眼就收回,没多在意,可渐渐地,她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按理说,布加迪的加速远远在她这台跑车之上,只要多踩两脚油门,就能轻松地超过她。但那台车似乎并不想越过她,只是尾随,她加速,布加迪加速,她减速,布加迪减速,她突然往右边变道,那布加迪也亦然。
不越过,也不别她,就这样悠悠闲闲地跟在她身后,像一头闲庭信步的黑豹,散漫又恶劣,陈薇奇冷笑,脾气蹭地一下冒了上来。
“宝宝,回窝里去。”
她严肃命令,随后按下sport+模式,阿斯顿马丁像游戏里装了氮气加速的玩具车,火箭般轰出去,这一刻的速度让她灵魂出窍,像浮在雨里。
布加迪迟缓了片刻,随后也加速。
一银一黑宛如雨中交织的两道电光,沿着海湾公路风驰电掣,公路尽头是堆积成山的乌云和一望无际的海湾,两台车咬得很紧,齐齐拐进车流更稀少的盘山公路。
雨势不大,浓密树荫遮蔽下山路都没有湿透,速度很快,急风把两侧的树枝擦得沙沙作响,后面的布加迪终于不咬了,似乎是认输般慢下去,陈薇奇利落地打方向盘,一脚油门后,车身滑向私人山道,把布加迪彻底甩在身后。
陈公馆坐落在深水湾的一处山头,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群隐匿在碧海绿树之间,通体采用莱姆石材质,雕刻着精美浮雕,花园内种植了大面积的粉色月季,一派法式庄园的优雅。
陈薇奇把车停稳,没隔几分钟,香樟大道尽头的铁门再次打开,那台讨厌的布加迪赫然出现在视野,缓慢地靠过来,最后停在她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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