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嫁给他吧。
他极力克制,最后只是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姜净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她急道:“亲个嘴而已,你难道还想让我对你负责吗?你方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他方才不是说亲一下,就只是亲一下他就能把这东西给她吗。
然而顾淮声目光灼灼,仍旧没有想要松口的意思。
姜净春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慌,她不管不顾转身就想要拿走在桌上的金箔,但顾淮声反应比她快多了,待发觉到她的意图之后,便将她的手腕禁锢,姜净春动弹不得。
他呵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眼中似乎还漫着水汽,“小偷……坏孩子。”
姜净春受不了骂他,“到底是谁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自己说的只要亲个嘴就好,为什么现下又要让我嫁给你呢?有你这样出尔反尔的人吗。”
顾淮声任由她骂,他轻飘飘道:“我反悔了。”
这一句话在他的口中说得是那样随意,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很不要紧的事情。
姜净春被他这般无耻气得昏头,她被他禁锢在怀中,竟还试图在同他讲道理,“有意思吗顾淮声?你这样子有什么意思呢,我不喜欢你啊,你为什么总想要逼我呢。”
“我逼你?”顾淮声笑得厉害,“到底是谁在逼谁啊。”
他快疼死了,他抓着姜净春的手,把眼睛往她的袖子上蹭了蹭,水汽马上被擦了个干净。
他重新看向了她,虽然在笑,可神情看着却更加冷冽,他说,“你一次又一次地说要同旁人成婚,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呢。”
姜净春看着眼前的顾淮声只觉得好陌生,他今日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这样无耻,疯了吗?
她紧紧蹙眉,她还在试图让他放弃,她说,“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表妹不是说过,从前是从前吗。”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他倒将她的话记得牢,姜净春只觉讽刺,嘴上道:“那我喜欢你,也是从前的事情啊。”
就是说,她现在不喜欢他了。
顾淮声仍旧不死心,道:“我们还能有以后。”
姜净春发现自己同他说不通,她和他说不清楚,他有太多的歪理。
姜净春冷着声让他松手,顾淮声看她带着决绝的眼,最后还是松开。
姜净春双腿落地,却止不住发软,差点瘫下,顾淮声见此马上想要去扶,可她先一步将手撑在了桌边,顾淮声便又没了动作。
姜净春要走。
既然顾淮声反悔,她又不愿意答应他的另个条件,便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她使劲擦了擦嘴唇,理了理形容便要往外走去。
可是身后传来了顾淮声的声音,“表妹可能不知道我朝对科举舞弊罚得有多重,宋玄安若被判了舞弊,先不论将要如何受罚,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去参加科举了。士族子弟,却一辈子不能入仕,连带着家族一起跟着蒙羞,从今往后,他就会成了世人口中的饭后闲谈,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得他永远出不了门。”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会彻彻底底死在这场秋闱之中。
姜净春的步子再也迈不动了,死死定在了原地。
顾淮声口中的话却还在继续,他说,“表妹不是说他绝对不会作弊吗?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却承担了这种后果,你说说看,是不是更可怜了些......”
姜净春忍无可忍,她回过了头冲他喊道:“你闭嘴!”
顾淮声如她所愿闭嘴,可视线却还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姜净春也看着他,她的眼中仍旧是止不住的怒,“我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就像当初顾淮声狠狠推开她,她下定的决心那样,她再也不会喜欢他的。
她说,“你这混账,我会让你后悔这辈子娶了我的。”
这话确实像利刃一样刺进了顾淮声的心脏,可他却笑,“无所谓,总比看着你嫁给别人好太多了。”
讨厌他?
不喜欢他?
那又有什么关系。
和她同塌而眠的人是他不就够了吗。
第四十一章
顾淮声的指尖摩挲着金箔, 在光线的折射下,金箔折射了些许光倒映在顾淮声的瞳孔中。
他的视线仍旧凝在姜净春的身上,启唇问她,“所以表妹是想好了吗?”
他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分明已经将她逼成了这幅样子, 已经将她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方, 最后却还要故作温柔和善得问她想好了吗。
姜净春气到眼眶通红,可是这回顾淮声看着她的泪眼却不为所动。
他又道:“你答应了, 我便马上帮你处理宋玄安的这桩烂事。”
虽然是不大情愿的, 但是为了他的表妹,做这些又算什么呢。
姜净春也不再挣扎,她擦了擦眼睛, 把眼中水汽擦散,看着他冷声道:“你说到做到。”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了此处, 只留下了顾淮声一人留在屋内。
香炉中熏着的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似有了形状,雾气缭绕, 缠绕在顾淮声的周身。
姜净春离开之后,顾淮声久久没有反应, 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在妙恩寺求来的签。
他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强求来的确实也算得偿所愿。
他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忍耐,直到现在, 额间似有青筋跳动, 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起身往隔间的净室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从里头出来。
他表情冷淡坐回了桌前, 看着是又恢复成了往日模样。
顾淮声看着面前的金箔,而后唤来了外头的书良, 书良进来后, 他对他道:“这里一共五片金箔,你去让人照着这大小, 弄五片一样的回来,到时候让人在上头随便抄些东西......”
顾淮声想了想,“就写些庇佑人的佛语吧。”
到时候就推说是宋夫人给他从佛堂中求来的福气就好了,只要不和有关科举的东西沾边,他网开一面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若真被追究起来,罚他就是。
方才姜净春来找了一趟,公子就要做这样的事,书良自然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他应了顾淮声的话,却又道:“公子,这样当真没事吗。”
顾淮声道:“你去拿处理金具的器皿来,小心点,不让旁人看见,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听了顾淮声的话,书良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去保宋玄安了,他叹了口气道:“公子何必为他给自己惹得一身污名。”
他一身坦荡,可为了宋玄安却去做这样的事情来,即便这事没人知道,可迈出了这样一步,就已经脏了。
过了片刻,书良终听到顾淮声开口,他说,“我不在意,也不是为了他。”
顾淮声对这事却无所谓,毕竟在这样的官场中,至纯至粹的下场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老师的死,也更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现下,便是做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他从前同一个人说过,他说,他不是君子,那绝不是什么自谦自卑的假话。
他做这一切自然也不是为了宋玄安,他清楚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能将表妹诓来他的身边。
这事上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没有人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什么。
在这场交易中,他得到了他的表妹,也好像失去了她。
天道难测,可是原来当初寺庙中的那一道道签,早就说明了一切。
他不想要逼她的,可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嫁做他人妇吗?
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
她想和很多人成婚,可独独没有想过他,她想要的家,他完全可以给她的啊。
这桌上的五片金箔最后被融了个干干净净,不久,又有五片近乎一模一样的金箔被送了过来,只是这回上面的字已经成了佛教遏语。
没有人再有证据去说宋玄安作弊了。
姜净春从贡院出来就回了陈家,一路上都被方才的事情弄得浑浑噩噩。
回去了陈家之后,宋夫人就已经在后门处等她,见人回来她马上就迎了上去,抓着她的手问道:“小春,这事怎么说啊?你表兄他可答应了啊?”
姜净春坐了一路的马车回来,脑袋有些昏沉,现下脚着了地,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她回了宋夫人的话,嘴角强行扯起了个笑,她说,“无甚大碍,只是个误会罢了,估摸今日就能放出来,也不会耽误明日的乡试。”
宋夫人听到姜净春说无甚大碍之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没什么事情了就行,她现在也不奢求宋玄安能去考取什么功名了,只要人能好好从里面出来,那就没事了。
未想这两表兄妹的关系倒也真好,顾淮声竟也真听了她的话。
她看向了姜净春,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她脸色出奇得难看,宋夫人和陈穆清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她面色不大好,可唇色却又红得不寻常。
陈穆清看不出来她这是怎么了,可宋夫人早经人事,又哪里不清楚她这鲜艳的红唇意味着些什么。
显然是同人唇舌交缠的痕迹。
看到了她唇瓣上的的痕迹,宋夫人心中又忍不住揣测纷纷。
怎么弄的这是?
她方才去寻的人是顾淮声......难不成说,是同顾淮声弄的?!
她想起顾淮声这人素是冷心冷面,平日里头一副不近美色的样子,可是私底下却又这般孟/浪?!
这实在是有些亲太狠了,让人有些无法忽视这样的痕迹。
那是光亲了一下,还是有做旁的事情?
疑惑快填满了她心中的沟沟壑壑,看着姜净春那副神情恹恹模样,她几乎更加断定自己心中想法。
只怕姜净春这是为了她的儿子,同顾淮声交换了些什么。
她有些快要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都怪她那夫君没用,自己的儿子被抓进了大牢里面却还要同旁人一起揣测污蔑他,若他们有用,也不至于让姜净春去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真若细细想去,这事恐怕也只有让姜净春去才有法子了。对别人,顾淮声只怕还是那副不近人情之色。
宋夫人猜到了这事之后,鼻子也有些酸得厉害,她抓着姜净春的手,说道:“小春,从前是伯母看走了眼,你是个好孩子,等玄安回来后,伯母马上去姜家提亲。”
宋夫人清楚知道,贞洁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男女大妨,男女授受不亲,这些也不是什么说来好笑的玩笑话。若女子同了夫君以外的人做这样的事情,是要叫人戳了脊梁骨的。
可她今日这样全是为了她的儿子,也是她求着她去见顾淮声的,她若敢去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那也真是有些畜生不如了。
她不是那么没心的人。
可姜净春听了这话面上却也不见喜色,只是看着她摇头,她说,“伯母,不嫁了......我不喜欢他了。”
前些个时日还说若他考不上也能等三年,可怎么今个儿她又说不喜欢了?这实在是有些古怪,就连陈穆清都察觉出一些不大对劲了,她不知道她方才去寻顾淮声后发生了什么,可看她这样子,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顾淮声到底同她说了些什么啊。
宋夫人还在这边后悔,后悔当初非要逼他们,结果现下闹成了这样,宋玄安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到他从贡院里头出来的时候,知道这事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陈穆清有些踟蹰开口之际,姜净春已经往里头去了,宋夫人抓了一旁的陈穆清道:“小清,你同她说她的恩情伯母记在身上,这事......伯母和玄安都欠她一回。你去好生安慰她一番吧,伯母就先家去了。”
陈穆清点了点头,目送着宋夫人离开,而后便也去跟上了姜净春。
她见姜净春面色不大好,也暂没说话,只是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往住处去,后见她径直进了净室。
现下早就过了午后,已近申时,天色不较方才那样亮堂,斑驳的光影透过天窗照进了屋内,微风从窗户缝中钻进,带了一丝凉意。
陈穆清有些不大明白为何姜净春一回来就漱口。
她觉着奇怪,不由得问道:“你这是做些什么,白日里头净口干嘛?”
姜净春也没好意思去把这种事情同陈穆清说,只是含糊道:“没什么,咬到脏东西了。”
顾淮声这狗东西,亲就算了,干嘛还要把舌头伸过来啊,也不嫌恶心。
平日里头洁癖倒是比谁都厉害一些,怎耍起流氓来了就又不在意这些了?
她越想越气,手上动作不免都有些用力起来了,陈穆清看得都一阵牙疼,“轻些轻些......一会该刷出血来了。”
姜净春缓回神来,手上动作终是轻了下来。
陈穆清将方才宋夫人的话转述给了她,姜净春听了却也仍旧没得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陈穆清见她面色仍旧不济,还是担心问,“真没事吗,你这脸色难看得吓人,要不唤个医师来瞧瞧看。”
至于她为什么忽然又说不嫁给宋玄安了,陈穆清也暂且没再深究下去了。
直到姜净春把刷牙子从口中拿出,她忽然道:“我要嫁给顾淮声了……”
陈穆清愣了,似乎没想到她突然说起了这个,所以这就是她不要嫁给宋玄安的缘由吗?
她饶是再不怎么机灵也能猜出其中缘由了。
恐怕她今日这样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顾淮声逼迫的了,宋玄安可以没事,可他要他的表妹嫁给他。
陈穆 清从前也没看出这顾淮声竟是这等趁人之危的小人,真是看走眼了,本还以为也是个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他也挺没有心的。”姜净春说。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非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她了,他又死不肯放手。
非要跟她作对,他才好受是不是。
姜净春刷完了嘴又擦了把脸,整个人总算冷静了些。
陈穆清看得出来姜净春是不想嫁给他,若是不然,也不至于这样难受,她想了想又问,“这事侯府知道?你姑母他们难道也同意了吗?”
侯府知不知道,姜净春也不知道。
姑母同不同意,姜净春更不知道。
可是,顾淮声......他们管得住他吗。
若真管得住,也不会放任他至今未婚。
陈穆清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又想到了什么,马上道:“那你祖母呢?你祖母疼你,若同你祖母说了是不是就有用了。”
姜净春也认真去想了想陈穆清的话,可她觉得顾淮声也不一定会听老夫人的话。
从顾淮声今日出尔反尔的行径中她就可以看出,这人绝对不是君子。
不是君子,那顾忌得便也没那么多了。
祖母都这把年岁,早该安享晚年,却碰到一堆又一堆的糟心事,到时候她若也拦不住顾淮声,那真是白白操心,半夜都要呕死的地步。
何必让她因为小辈的事而彻夜难眠。
姜净春摇了摇头,“没用的。”
陈穆清仍旧不肯放弃,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抓住了姜净春的手,“小春儿,你逃走吧。”
姜净春愣住了,显然是被她这话惊骇到了。
“去哪?”她讷讷回了陈穆清的话。
陈穆清越想越觉此举可行,她兴冲冲解释道:“顾淮声这几日都在贡院待着,他当监临官,便说最少三日他离不开贡院,那他就不会上你家提亲,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趁着这时日,你赶紧跑走,拿了钱出去逍遥快活个一段时日。你想想,顾淮声现在二十一,不出两年定要成婚,到时候等他成了婚你再回来,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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