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净春和陈穆清很快也收拾收拾出了门。
他们坐着陈家的马车赶到了贡院,各家各户的马车聚在门口,父母拉着孩子不断说些叮嘱的话,门口的场地尽是马车与人,陈家的马车一入此等地界就与万千马车融为一体,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二人来的比宋玄安早上那么一步,人群中见不得宋家人的身影。
宋家人还在来的路上。
今日来的就只有宋夫人和宋玄安,宋夫人怕宋贺到时候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白白惹人心烦,便没叫他跟着一起来,至于宋玄景,她更也不会叫他露面。
宋夫人今日也有些紧张,路上一直检查宋玄安东西带仔细了没有。
“笔墨纸砚、镇纸、水壶、蜡烛……可都带仔细了?”
这秋闱一考就考三天,这三天里头全被关在贡院里头,东西若带不齐全,就怕耽误了事。
“都带上了呢,早让人检查了个百八十遍了。”
小厮点了又点,生怕落下什么东西。
宋玄安随意应和着宋夫人的话,视线却落在车窗之外。
在快到了贡院门口之时,他视线在各家马车前来回看。
宋夫人见他心不在焉,脑袋都要掉在车窗外头去,不由想去骂,可想着今日是他秋闱的日子才好不容易柔了声。
她好声好气道:“这是在瞧些什么呢,外头地上有金子掉着不成……”
她话还不曾说完,就忽见宋玄安忽喊停了马车,他急匆匆就想下马车,宋夫人忍不住道:“你猴急猴急是要去哪里?”
宋玄安回了她的话,“姜净春她们到了,我去找她们。”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了影。
宋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嘀咕,“真是见着了她比自己亲娘还要亲些。”
宋玄安看到了陈家的马车之后,马上就下去寻了她们,他走到了马车边,敲了敲车厢,车窗帘子被掀开,姜净春的脑袋露了出来。
她趴在车窗上看他。
宋玄安今日一身玄色长衫,头上戴着玉金冠,马尾束在脑后,随着外头的秋风肆意飘扬。
晨阳落在他的脸上,少年意气昂扬。
在来之前,姜净春心中确实也摸不着什么底,她总说是相信他,可是真到了时候又总是有些担心。现下在见到了宋玄安之后,所有的担心却又都咽回了肚子里面。
宋玄安看着她笑,他说,“我就知道你们今日会来。”
姜净春笑盈盈地回了他的话,她打趣道:“就算不论婚嫁,那不也得来。”
宋玄安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更甚,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陈穆清也钻出了个脑袋,“宋玄安,你这回若考不上,那我可就瞧不起你。”
“说什么丧气话,你这破嘴篓子。”宋玄安回怼了她。
这处人多热闹,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人,三人又说了好一会的话,直到忽然之间,吵闹的人群也不知道是为何安静了下来。
三人觉着奇怪,也渐渐静了声。
也不知道旁边是哪户人家的人开了口,“这顾小侯爷今日为什么会来这?”
姜净春顺着众人视线望去,正好见顾淮声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绯红官服衬其身姿更为挺拔,一举一动皆萧萧肃肃,有月华清辉之气,只眉眼生寒,叫人连看一眼都觉是在冒犯。
他不是在都察院中当差吗,况且他早不用去科举,又来这处做些什么?想到上一回两人在姜家见过的最后一面,姜净春决意要同他断个干净彻底,马上就移开了视线,不再往他的方向看。
旁边还在有人在讨论他。
“这小侯爷今日来是做些什么,怎么还穿着官服来了呢,这副架势......”
有人知道一些内情,跟着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今年考场里头的监临官就是他呢。”
这人家里头有人在礼部做官,多多少少听到些许风声。
顾淮声掀袍从马车上下来,他无视周遭人群落在他的眼神,面不改色往贡院的门口走去。
他早就看到姜净春还有宋玄安,方才在马车上,他就看到他们两人在言笑晏晏,他看了许久才下了马车,然而,下了马车路过他们之时,他却目不斜视,连个眼风都没丢到他们身上,一副浑不在意模样。
直到顾淮声从面前走过去之后,姜净春看着他的背影才若有所思。
她想,上一回她同他说了那样的话,他果真也就没再纠缠着了。
这样也挺好。
她显然没将顾淮声的刻意疏离放在眼中,甚至还对此感到庆幸。
毕竟顾淮声若是烦起人来,那就不大是她能消受的了。
她和陈穆清又同宋玄安说了几句话,最后宋玄安又被他母亲唤回去叮嘱了几句,便也往贡院门口的方向去了。
秋闱一共要考三日,他们方才约定好了三日后也来此处接他。
宋玄安离开后二人便也没有继续再留下去,同宋夫人见了个面,打了个招呼,便也回去了陈家。
那边宋玄安进了贡院的门,在门口处被例行搜身。
往年总有些人在这时候不大老实,妄图舞弊,即便说本朝对科举舞弊严惩以待,但做这些事情的人总是不在少数,毕竟一朝入仕,得道升天的诱惑实在是有些大,谁能忍住不动歪心思?
也是因为想舞弊的人太多,太和帝前些年间下令,只要舞弊,不论何种形式,不论成与不成皆要重罚,一杆子打死所有存了歪心思的人。
此举一出,舞弊人数果然骤减。
可总也还是有些个不要命的。
学子作弊手段层出不穷,所以搜查起来也相当严格,进考场前笔墨纸砚、水壶......甚至就连蜡烛都要查个仔细,若是看到了什么神色可疑之人,当即拖进里面的房间中脱衣搜身,鞋袜也都要脱了干净。
顾淮声身为监临官,被礼部外借来贡院,掌管此处一切事务。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盯着这处的情形。
约莫排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宋玄安。
他将身上行囊都放到了那张搜查的桌上,而后展开双臂,面色坦荡任由人去搜。
搜检者接过他的东西,打开包裹行囊细细查过,只要是他带来的物件,一应不曾放过,起先倒还没什么古怪,然而其中一个搜检不知为何竟拿着宋玄景送他的狼毫笔在手上细看了许久。
宋玄安也是第一次参加秋闱,自然不明白其中门道,可那些搜查的人查了一届又一届,哪里能有什么东西能逃得过他们的眼。
这笔......有古怪。
搜检抬眼看了看这笔的主人,发现是宋家的公子,思量片刻过后,便转过了身去,带着这只狼毫去了顾淮声面前。
宋玄安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这搜检的动作不由得蹙起了眉来。这东西可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一只笔而已,能有什么古怪的啊。
搜检带着东西到了顾淮声的跟前,他将那只笔呈给了顾淮声,他道:“大人,这笔有些奇怪。”
顾淮声自然注意到了他们那处的动静,搜了那么久,多半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看了眼宋玄安,只见他眉头紧蹙看向他们这处,像是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感到极其疑惑不解。
顾淮声收回视线,接过了搜检递来的笔,将其放在手上细细观察。
不过片刻,他就明白了这人说得古怪是什么意思了。
这笔端上头似有一道缝隙。
缝隙极小,寻常人应当注意不到,便是注意到了也只会当是笔的构造如此。这东西放在平常就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毛笔,可若这是在科举场上,就不得不惹人疑心了。
顾淮声扣弄了一下笔的顶端,果见那条缝隙越来越大,上头应当是个可以打开的小盖子。
一旁的搜检者见此,基本就能断定,这笔一定有问题,他屏息凝神看着顾淮声的动作,心也跟着稍稍提了起来。
这笔的主人是宋玄安,若他真的作弊,那这件事情便有些难处理了。他身份尊贵,是宋阁老的嫡孙......难办,实在有些难办。
他一时不由得庆幸,今日还好是顾淮声在坐阵,有了他在,再难办的事情都不大难办起来了。
他注视着顾淮声的动作,只见,他用指盖顶开了那小盖子,“啪”的一声,盖子落地。
不远处的宋玄安显然也将顾淮声的动作看在了眼中,他瞳孔猛地瞪大。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笔会是这样的?!
他死死地盯着顾淮声的动作,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只见顾淮声抬眼,也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了一眼,可他就在宋玄安的视线下,面无表情将笔管倒了过来,里头掉出了好几张金箔。
笔管是空心,里头藏着金箔,拿起来这几张金箔来看,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顾淮声微微眯眼借着日光去看,发现记着的是四书五经的内容。
搜检见到此物,面色瞬时大变。
虽他看不到这金箔上头写着些什么,可此物基本就能断定宋玄安舞弊。
将小抄放在笔管中,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顾淮声将这东西放在手上看了好一会,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竟许久没有反应。
直到搜检出声提醒,他才回过了神来。
顾淮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淡不可见,他看向不远处的宋玄安,少年的眼中仍旧是止不住的惊愕。
顾淮声见他反应,也基本能猜出这东西他事先并不知道。
可那能怎么办呢,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啊,他现在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转回头去对搜检道:“宋玄安笔中藏有不明物,涉嫌科举舞弊,将人押入监牢。”
第三十九章
宋玄安莫名其妙碰了这么一出, 面色都已经变得惨白,他根本就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为什么兄长送他笔里面会藏了这种东西。
他脑袋空白一片,直到被人押了下去, 甚至也都没能反应过来。
周遭看到宋玄安被人押走, 一时之间不由猜疑纷纷。
这宋玄安的祖父那都是出阁拜相的,他犯得着去作弊吗?可那藏了东西的空笔管确确实实也是从他的身上搜出来的。
众人也没再去猜, 也只是看个新奇罢了, 他们明日都还要考试,谁还能在这样的关头管得着的别人去。
顾淮声让手下的人收好了罪证,而后起身离开了这处。
宋玄安被押入监牢一事并不小, 宋家一直有人守在贡院外面,见宋玄安被人押走, 很快就知道了这处发生的事情。
那人急急忙忙回去家中报信。
宋夫人听到了送信的人话之后,瞬间晕头转向, 几乎不曾昏死过去。
她这孩子她最清楚,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即便秋闱对他重要,他也不会做出来这么些脏事!
可究竟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上搜出那东西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实在不知道。
为什么在他身上搜出小抄并不是重点,她现在应该去想如何能去把人从牢里头捞出来, 他这不明不白就被人断了舞弊,将来岂还想着入仕?不被打死那都是运气。
这脏水, 宋玄安可绝对不能就这样受了, 若是一受,他这辈子的前途光明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人就彻彻底底被毁了!
明日秋闱才正式开始,听闻顾淮声尚且没有给他定罪,那一切说不准还能有转机。
她马上动身去寻了宋阁老,他今日应当在内阁的值房中当差。他在宫里头,宋夫人不方便进去,只得让人去请他回来,说是家里头出了大事。
下人也知事态紧急,不敢耽误片刻,赶忙跑去了宫里头传话。
到了宫门口,那下人给守门的侍卫塞了一两银子,让他进去帮忙传个话,说是家里头出了个大事,不得不请阁老出门。
那侍卫一是看在宋家的面上,二是看在银钱的面上,听小厮语气急切,也没再耽搁,赶紧让人去内阁值房递了话。
今日是宋阁老和王顺一同在值房中当差,两人私底下不大对付,但面子上倒还过得去,素日里头也算相安无事。
外头匆匆跑来了个人附到了宋阁老的耳边说话,他听后马上就想起身,可在这时一旁的王顺不缓不慢开了口,他道:“宋阁老这是去哪呢?”
宋阁老也不知家里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听传话之人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便也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又想起今日是宋玄安去贡院的日子,心中所想更多。
难不成说是贡院那里出了什么事?
他回了王顺的话,道:“家中有急事,回去一趟。”
两人年岁相仿,都已过六旬,相较之于王顺硬气的长相,宋阁老的长相便显得柔和了许多,可此刻因为着急,听到王顺的话眼中也不免露出了几分不善。
这王顺什么时候开口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说话,不就是想故意刁难他吗。
宋阁老并不大想同他纠缠,转身就想要往外去,可王顺却又先他一步出口,“今日是您家孙子去贡院的日子吧,您这么着急回去,连值都不当了,这般反常,到时候万一后来出了什么事情,落到了旁人的口中拿去一上称,可真了不得了。”
他语气客气,说的话却不怎么客气了。
都是些人精,听到王顺的话,宋阁老基本能断定就是宋玄安那边出了什么事。
呵,他那消息比他倒灵通多了。果然,京城中他手眼通天,没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宋阁老心中冷哼,可也知道王顺这话是在变相的警告,警告他若敢出门,将来且不管宋玄安出不出事,他一定就要拿这事出去上称。
有事情若上了称,那就是一千斤都打不住。
宋玄安若真出了事,他现在放着差不当就着急出门去,落在旁人眼中只怕是有通贿嫌疑,看王顺这样子,即便他出了门,也会派人盯着。锦衣卫的人里面有他的人,那群人只怕更是难缠。到时他的动向他一清二楚,被他们盯着,就算是想做些什么怕也不成。
宋阁老即便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被如此警告,也暂动弹不得,没了办法,他只能让那人去回拒了宋夫人。
宋夫人在家中等了许久,可却等来宋阁老在忙,走不开身的消息。
她瞬时间头脑更加昏胀。
但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了后,便去寻了宋贺。
虽然寻常时候夫妻二人感情不大好,可毕竟是宋家出了事,宋玄安又好歹是他亲生的儿子,他岂又能坐视不理呢?他总会去想办法救他的吧。
可宋夫人怀着的希冀就在见到宋贺的时候被打了个稀碎。
两人在他衙门的院子里头谈话,此地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宋贺在听到了宋玄安因为藏小抄一事被抓起来之时,登时火冒三丈,“这个混账东西!我就晓得他安生不了一日,早些的时候不晓得去好好读些书,到了现下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做也就算了,考场还没进去就被逮了个正着。宋家的脸,他祖父的脸真叫他丢了个尽,到时候圣上问责起来,牵连了宋家,我非打死他这个混账东西……!”
他这噼里啪啦一席话就这样猝不及防砸在了宋夫人的身上。
宋夫人眼中都气出了泪来,“你不信他?你竟然不信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身为他的父亲难道不知道吗?
他这样善良的孩子,他却将他想得那样懦弱无用,在他的口中,他的儿子,就是个只能靠作弊考取功名的人吗!
宋贺仍不觉自己有错,“我可有说错?他若能有阿景一般懂事,我又何至于这般想他!”
宋夫人听到这话彻底失去了理智,竟狠狠打了宋贺一巴掌。
她今日真是疯了才来找他,他就巴不得她的儿子出事,去给那个贱人的儿子让路!她竟然还去妄图让他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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