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后,大姨是越发不放心这不靠谱的两口子了。她经常把他接到自己家里,表哥出去报个什么兴趣班,就给他也捎带报一个。兄弟俩去同一个教学点,还能搭个伴儿。
和他家不同,大姨的家庭非常和睦幸福。大姨夫的爸妈,在北京帮着带表哥,于是他也跟着表哥叫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很喜欢他,也把他当亲孙子带。
大姨夫天资非常好,可惜当年没机会读大学,只念完了高中,就开始当工人。但是毕竟脑力在那,大姨夫很快就成了他们厂子的技术尖子。即便后来和大姨一起干个体,也经常自己组装东西,而且还很有耐心,愿意跟他和表哥解释其中的原理。他小时候就在那样的环境中潜移默化地受着熏陶。可以说,他后来的择校和选专业,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大姨夫的影响。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晚上回自己家睡一觉,白天则是跟大姨夫一家呆在一起的。
是大姨和大姨夫,让他有了正常的家。
好些相关的无关的画面,伴着地下通道里的果香,飞快地在他的脑中闪过。
突然,他的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一转脸,是林芳照。
“打完了?”
“嗯,请了假,老板也不放过我。”
“她找你干嘛?”
“问我荣德工厂的事,找我支招。”
“麻烦么?”
“她那废物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挺让人开眼的。真就……不提了,走吧。”
转身间,林芳照的目光也扫到那个算命摊子,刚打电话时,她就看见戴守峥在盯着那个方向看,她向那个摊子扬了扬脸,“你信那些?”
“不信。”戴守峥扭头看林芳照,“你信么?”
“没算过,不过……”林芳照抬手在胸前做了个握拳的手势,“我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今天上午心情好,比平日更显出几分活泼。
戴守峥没见过林芳照这样子,又被她带来的小惊喜逗得一乐。他想了想,终于从兜里掏出那个小物件,抓起她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给放进她手心,又合上了她的手掌。
“什么?”林芳照愣住。
“猜猜。”
“嗯?”林芳照一皱眉,迅速又把手展开——
原来是一枚黄金戒指,大宽边,上面还是个比拇指指甲都要大的……“福”字!
啊……哪怕放到上个世纪,应该都不算时兴的款式吧。
“这?你这是干嘛?”林芳照看着这古董一般的大金戒指,有点不知所措。
“我大姨当年送我的,是一对的,我那还有一个。”戴守峥温声解释。
“你大姨?”林芳照记起戴守峥说过他跟大姨一家的感情,而且这位长辈已经去世了,她连忙拒绝,“这种有特殊意义的,太珍贵隆重了,不应该给我的。”
见林芳照皱眉瞪着他,戴守峥叹了口气,“不给你,给谁?”
“不行不行,你不要瞎送,我肯定不能收。你请我吃饭也就罢了,送这么大个儿的金货,还有这么个吉祥的大……大福字,这可太难为我了。”林芳照见戴守峥不往回收,便径直给揣回了他的裤兜,“你好好留着,做纪念。”
戴守峥没再坚持——
觉得贵重是一方面,更多的,可能还是嫌丑吧。
当年大姨把这两枚戒指给他,是让他当结婚对戒用的,一枚他留着,一枚要送给媳妇。大姨说“福”字寓意好,她是挑的最大的“福”买的。
但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大姨给他买戒指时,要是他跟去选选款式就好了,哪怕是个桃心是朵花,也会比这个……好看点儿吧。
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声唱了几句京剧。
他扭回头一看,是那个算命的。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但像旗开得胜,很有几分得意。
戴守峥突然有点泄气。
他本来因为不喜欢爸爸的那个半仙钓友,连带着抵触那人当年给他算出来的命理说法。但现在一看身边这家伙,不管职场上多精明干练,一提起感情,立马就油盐不进。能给他的暗示明示,想出一千种一万种解释,却唯独就是不肯往感情上面靠。
可不就是块榆木疙瘩吗?
林芳照啊,林芳照......
戴守峥在心底默默地念叨着,突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他猛地扶了一下额——
还是个双木“林”,草头“芳”!
他这五行的木,得是缺到了什么程度。
感谢苍天与大地,一次给他补了个够,能管饱了。
若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跟这块木头疙瘩,看来,是有的磨了。
邵燕飞,要做个造影手术。
前两天,她就已经请好了下午的假。中午,她在公司把带的午饭吃完,拎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就直奔医院。这是北京最有名的生殖科之一,之前费劲挂的那些专家号,就是在这里看的。
上次她测激素六项时,吴家盛也一起在这里的男科做了检查。
等到所有化验结果都出来了,夫妻二人又回这里找大夫看结果。
吴家盛的不是太好,密度和活性有些低,畸形率有些高。不过男科那边的大夫说,四十出头,生活压力这么大,也算普遍存在的现象。如果定下来做试管,能挑出来够用的就行。
而邵燕飞这边,AMH抗缪勒管激素。正常值范围在 2-6.8ng/ml。数值越高,代表卵子存量越多;数值越低,说明卵巢功能越差。值都已经快到 5 了。妇科的专家说,她这个年龄还能有这个数值,是非常不错的,比好些二十岁的还要好。而且激素六项的结果也都还行,没出正常区间。
听专家这么一说,邵燕飞更想先自己试试看了。
她对自怀一直有执念。尤其那次意外流产之后,她和吴家盛,其实没怎么正经备过孕。如果连尝试都没尝试,就直接试管,除了费用高、取卵遭罪此处的时间背景是 2016 年,当时无麻醉取卵比较常见。现在,据所查最新资料显示,无痛麻醉取卵已经逐步在各地铺开。,她总觉得自己没努过力,就像还没战斗就举白旗一样,有点不甘心。所以她主动跟大夫提,想排查一下输卵管有没有问题。
专家很负责地提醒,做造影是有创手术,非必要不推荐,而且做了,当月就不能备孕了。
邵燕飞想了想,还是决定查一查。没问题就自己先试一试,一旦有问题,也就死心了。于是专家尊重她的意见,让助手给约到了今天。
方知实业离医院不太远,邵燕飞坐了地铁,出站没走多远,也就到了。她是提前到的医院,还不到进手术室的时间,所以她就先在诊室外面的候诊区,等吴家盛过来。
吴家盛一早就去了一户装修施工现场。夫妻二人约好,直接在医院汇合。
邵燕飞正好赶上两个空座位,她挑了一个能看到楼梯口的坐下。等吴家盛过来,一上楼就能看到她。
她刚想拿手机问吴家盛到哪了,身边就坐过来一个穿花格裙的年轻女孩。
女孩手里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一坐下来就自来熟地打起招呼,“姐姐,你也是来做试管的吧?”
邵燕飞摇头,“我是来查输卵管的。”
“哦,我是外地的,我们那儿看不好,我来北京看。”女孩又四处张望了一番,“这医院,是不错吧?”
邵燕飞点头,“非常有名,专家水平都到顶了。”
“我们也是网上查的。”女孩理了理屁股下的裙摆,随后就两眼放光地朝楼梯口招起了手,“老公过来,这里,我在这儿!”
一个身形壮硕的大男孩,后背背着一个大背包,手里拎着一大袋肯德基,几步就走到了这女孩身旁。
“姐姐,你吃不吃肯德基?”女孩接过袋子先礼貌地让了一下。
邵燕飞笑着摇头,“谢谢,我吃过午饭了。”
即便现在是中午,还不到下午开诊的时间,空座位也不太好找。女孩附近的座位都坐满了。男子把背包放到地上后,就站在女孩身边,先是给媳妇递炸鸡腿,鸡腿吃完了又递汉堡,怕媳妇噎着了,时不时地还递可乐,就差一口口喂到媳妇嘴里。
这对小夫妻,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年纪不大,但都不瘦。男孩尤其胖,看起来 200 斤打不住,女孩,至少也有 150 斤了。
等女孩都吃完了,男孩才开始扯开一个汉堡自己吃,女孩给他让座,他也不坐。
两人都是笑着看对方的脸说话,声音不大,温温和和的。
邵燕飞坐在旁边,一时觉得心里挺暖的。
她在这边看过几次大夫,没事也会观察一下周围的病患。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这些要做试管的夫妻,比在外边其他地方看到的夫妻,感情,好像更坚固一些。
其实也可以理解,当生育障碍这么大的难关横亘在面前时,很多人,可能不等走进生殖中心的大门,就选择放弃牵手了。而愿意共同到这里一起渡劫的,总得需要相当的感情基础,才会有能量去共同面对一道又一道的关口。
“只想要个孩子”,和“只想要跟这个人生的孩子”,对于面对生育难题的人来说,绝对不是同一件事情。选前还是选后,可能就意味着选择终结婚姻,还是选择一起求医问药的漫漫长路。
其中的差别,堪比霄壤。
而身边这对小夫妻,给她的,就是这种愿意同甘共苦的感觉。
男孩吃汉堡的时候,女孩一边递可乐,一边跟邵燕飞聊天,“姐姐,你是哪的呀?”
“我家就在北京了。”邵燕飞柔声答道。
女孩立即满脸羡慕,“哎呀,那真方便呀,我们来这一趟,请假、食宿,就别提有多折腾了。”
邵燕飞也只能随声应和着,这时她要是来一句“我们家的确方便”,那真就离找打不远了。
对多少生活在北京的人来说,这个城市能挑出来的毛病太多了,房价高、出门堵、落户难、气候糟……但一到看病,尤其是需要顶级专家解决疑难杂症的时候,就显出这块地皮的方便和值钱了。
如果从她家打车到这医院,15 分钟就够了,坐地铁、公交,也只需几站地。
而像身边的这对外地小夫妻,拖着拉杆箱、大包小包地来一趟,看诊一次其实也就几分钟,看完了之后,就得再大包小包地拖回去。
就为了这几分钟,来回,可能就是几千里。
而来看生殖科的,有几个能只看一次呢?很可能还有下次、大下次。这意味着多少个往返,邵燕飞不敢想。
上次在诊室外候诊,她还遇到了个南方过来求子的大姐,当时就坐在花格裙女孩不远处的座位上。
大姐手里装病历的袋子,厚到能有几公分,真不知是做过多少次检查,经历了多少次失败,才能攒出那么厚的满满一袋子。
那大姐对邵燕飞说,她已经 40 多了,先前的孩子没了。好不容易才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她想和老公再要一个。现在她这个年龄,已经是他们家要孩子最后的窗口期了。当地医院技术不行,所以她干脆辞了职,她老公也全力配合她,两口子已经在这医院对面租了房子,不怀上绝不回去。
要不是邵燕飞亲耳听到的,她是根本想象不出,对于有些人来说,要个孩子竟会这么难。
更让她触动的是,这位大姐经历了至暗,却仍然内心柔软。她说,失独家庭的痛苦,她不希望任何人再尝到了。孩子没了那阵子,她就跟疯了一样,要不是她老公一直守着她、安慰她,她可能就随孩子去了。
当时邵燕飞被这大姐说的眼睛发热,在进诊室之前,她真诚祝福这位不容易的失独母亲,一定能心想事成。
一回想起那些见闻,邵燕飞心里就忍不住感慨。
“姐姐,你是做几代的?”
邵燕飞被女孩从回忆中唤回来,她想了想,“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做试管呢。”
“哦对,你刚才说了,是查输卵管。”女孩把可乐递给老公喝了一口,继续道,“我们俩得做三代。我们老家做不了,所以我们就直接奔着最好的医院来了,少走弯路。”女孩回头看了眼丈夫,“我们这个真挺难的,唉,就当是老天爷,在考验我俩吧。”
其实对这几代怎么划分,邵燕飞也没做过什么研究,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于是她跟这女孩多问了一句,“妹妹,三代是怎么个情况呢?”
“三代是最麻烦的,一代最轻松。”
“具体怎么讲呢?”
“简单点说吧,一代就是女的有问题,比如说输卵管堵了,精卵遇不到;二代就是男的有问题,比如说活性不行,精卵不结合;三代就是染色体有问题,像我们这种的,单凭自然结合,很难出正常胚胎。当地医生的水平不行,只能来北京,找最牛的专家了。”
“哦!”邵燕飞不禁佩服起来,真是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么复杂的问题说清楚,让她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也立即心疼起这对胖胖的小夫妻。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怎么能赶上染色体有问题,那岂不是每个细胞都带着毛病?这还怎么能要出来正常的孩子啊……
这时候,邵燕飞看到了楼梯口上来的人,她立招起了手。
吴家盛不等她起身,就大步跑到了她身边,“没着急吧,晚了十来分钟。”
邵燕飞看着吴家盛的裤脚上还沾着水泥,心里一阵难受,“吃没吃饭?”
“吃了,你吃了没?”
“我吃了,在公司吃了过来的。要不要再给你买点东西吃?”
还没等吴家盛说话,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胖男孩,朝吴家盛递过了肯德基袋子,“大哥,你吃不吃汉堡,我买了好几个。”
吴家盛心里一暖,一看这热心的大男孩都这么白胖了,手里还拿了半个汉堡往嘴里塞,他连忙笑着摆摆手,“谢谢你小兄弟,我吃过了。”
吴家盛又低头看着邵燕飞,“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等过一会儿,我们到手术室外面等着叫。现在还不到时候,那边没座位,我们先在这坐一会儿吧。”
说着,邵燕飞就要给吴家盛让座,吴家盛按着邵燕飞的肩膀没让她起来,自己站在一旁,陪着妻子聊天解闷。
其实,吴家盛根本没顾上吃饭,是空着肚子赶过来的。
上午,新来的油工老王,刷墙偷工减料,被人家房主的爸爸给撞个正着。
老王为了省事,竟然把房主提前买好的底漆,全都给倒进了下水道,只刷面漆糊弄事儿。
照这个样子,他刷之前的屋子时,搞不好也是这么干的。别人看了空桶,只以为是用完了的,哪知道是被倒掉的。
这次他正往下水道倒着呢,正好被过去拿东西的房主爸爸,给抓了个现形。
不刷底漆的墙面,刚装修完时,看起来和刷过的,是一样的光洁平整。但没了底漆的附着作用,过不了多久,就会开裂和爆皮。
房主爸爸这老爷子,是个懂行的,当场被气到不行。已经刷完的墙,也觉得肯定是没刷底漆,当即闹着全部返工,要铲了重刷。
吴家盛本来是在另一处房子忙活。一听老爷子打电话说那边出了问题,便赶紧赶了过去。一到现场,被人家骂个狗血淋头不说,还被迫答应返工,把所有墙皮铲掉,自己买好料,重新按照应有的装修流程,把所有墙面重刷一遍。
一顿拉扯过后,吴家盛好说歹说才算安抚住。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他根本顾不上吃饭,就赶紧赶到了医院,生怕邵燕飞一人在这边着急上火。
他这一路猛开,那五菱面包都要开散架子了,还是比他俩约的时间,晚了一刻钟才到。他忍不住庆幸,总算没耽误什么事,只是心疼妻子,一会儿,就要上手术台了。
第46章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突然间,身后似有慢悠悠的电锯声响起,几个人瞬间都不说话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斜后方的一个男子,打起了呼噜。
那男子靠着椅背,身前的地面上,放了个特别长的大号登山背包,塞得鼓鼓的,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伸着,两手扯着背包肩带,像是疲累极了,正仰着头张着嘴,鼾声是越来越长,越来越响。
一见周围的人都回头看向这边,男子身旁坐着的短发女子,连忙满怀歉意地双手合十,“抱歉抱歉,刚下的高铁,昨天他还熬夜加班,实在太累了。”说着,就轻轻地晃了晃那男子,男子停了鼾声,费力地抬了两下眼皮,随后侧了侧脑袋,又继续不顾睡相地睡着了。
花格裙女孩立马问道:“我们也是刚过来的,你们也是来做试管的吗?”
“我已经怀上了,是过来复查的。”短发女子语气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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