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太子殿下,让您失望了。”
听到她这般故意激怒自己的说辞,陆昭珩像是并无恼意。
她怨他,恨他,都是应当,不管是何种感情,他都愿意承受。
只要不是冷漠无视,不要再拒他千里之外。
“眠眠,”他嗓音低哑,伸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眸中似乎有些隐忍压抑的痛色,“别这么唤我。”
姜醉眠在他眼中看到了太过浓烈的情绪,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幽远古潭,她望着,望着,不知不觉间竟然快要被吸引进去。
这是时隔四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这样仔细看他。
原以为已经能够将他慢慢从脑海中遗忘,可是恍然间,眼前的这张脸开始渐渐与脑海中被深深埋藏的记忆交汇重叠。
远山层雾,骤雨落叶,他撑一把油纸伞,站在宗祠前回眸等她。
皎月清凌,温泉池畔,他浑身湿透,忍着毒发,任由水珠沿着冷峻的下颌滴落。
街灯如火,行人熙攘,他在人群中牵着她的手,十指交扣,将她牢牢护在身侧。
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有了这样多关于他的记忆。
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几寸,再稍稍抬头,她的双唇就快要触碰到他的下颌。
姜醉眠愕然回神,躲闪开来的眼神中布满了片刻慌乱,她身子撤后,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心中懊恼不已,指尖悄悄在袖口下掐了下掌心。
方才分明是想要故意刺痛他,明知他在渴求着什么,她偏偏不想让他如愿,但是又怎么会看着他出神愣怔。
一定都是他的过错。
为什么总是让人如此心烦。
“我累了,要休息。”
陆昭珩听闻,也无二话,望着她问道:“可是身子还觉得不舒服?”
姜醉眠板着脸,声音冷硬,指着门外有些愤然道:“没有,请你出去。”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脾气,陆昭珩是打定了心思纵容,道了声好,便真的出了房门。
等到屋门重新关上后,姜醉眠才倒在了柔软的床褥上,被子盖住脸颊,眼眶一阵酸涩,竭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她感觉肚子好像又有点痛了。
好想师父和彤儿啊。
陆昭珩简直是世上最恶的恶人。
想着想着,她便困倦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暮色四合,已近黄昏。
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姜醉眠头脑晕沉地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见蔺风正和一个下人在外面小声嘀嘀咕咕。
看见姜醉眠后,门外两人大惊失色,以为是自己将她吵醒了。
下人吓得立马便要下跪,被姜醉眠一手虚虚扶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何事?”
蔺风忙道:“不知姜姑娘身子好些了吗?这是白师父开的药方,我已让人煎好了汤药,姑娘晚膳后便可以服用了。”
“师父何时开了药方?”姜醉眠疑惑问道。
蔺风顿了下,老老实实回答道:“卑职下午去了趟小院,亲自向白师父讨来的……”
“你见了师父?”姜醉眠困意全消,“师父他们怎么样了?小院可还安全?”
蔺风道:“姜姑娘放心,主子早就派人守好了小院,那边安全得很,白师父和青彤姑娘也都安好,卑职也告知了他们您的行踪,让他们不必太过忧心。”
姜醉眠安心了些,却觉得有些不对,眼眸一凛,狐疑问道:“为何你能回去,我却不能?”
蔺风:“……”
他拱手欠身,解释道:“卑职当然没走正街,街上现在还全都是官兵,只能偷偷摸摸翻墙回去,姜姑娘怀有身孕,自然是不太方便的。”
“哦,你说的也有理。”
见姜醉眠没再追问,蔺风悄悄抹了把额头冷汗。
晚膳很快呈了上来,只是陆昭珩不知去了哪里,也不在院中。
姜醉眠乐得清闲,自己坐在桌前用膳,恰好她午时爱吃的那几道菜晚膳也有,她便恣意吃了个痛快。
用完膳后,下人又服侍着她将汤药服下。
看了师父开的方子,所用药全都是固本补血之材,姜醉眠心中也了然几分,想来她的腹痛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近日确实有些操劳,一时累着了,只需要好好修养便可。
她身子先前有过亏空,孩子又是那时候怀上的,所以处处都得格外留心些才好。
晚间,姜醉眠上了床榻休息,院外一片寂静,她却辗转难眠。
许是下午睡得多了,现下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叮当响声,她顿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
那阵响声过后,又恢复了静默。
但是姜醉眠却再也没了睡意,她干脆披上外衣,蹑手蹑脚走到了房门口,猛然将门一把拉开来。
门外竟然半跪着个漆黑的身影,似乎是没想到房门会忽然被人打开,身形明显僵住了片刻。
姜醉眠双眸瞪大,垂着眼帘望着身前的人。
那身影动了动,在她跟前抬起头来,刀刻般俊美的脸颊被清浅月色堪堪映亮些许,上面挂着几道猩红血痕,望来惊心动魄。
而他一手护在怀中,那里有颗雪白的毛茸茸的脑袋正在他怀中惊慌失措的胡乱蹭着,像是想要钻进黑金锦袍中,白皙修长的五指捏着那两瓣白雪似的小屁股,一掌便能将其牢牢握在手心里。
见门打开,那身影仍保持着单膝半跪没动,乌黑墨发略有些凌乱地散在脑后,一双凤眸狭长冷幽,定定挑着眼眸向上望着。
姜醉眠呼吸有一瞬间地窒住。
面前之人像是方才从鬼魅地狱间爬上来的冷尸艳鬼,气势凌厉可怖,却又心甘情愿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他周身血气弥漫,却想要将怀中小心翼翼护着的珍宝悄悄献上,可是没想到一旁的食盆被不慎打翻,将她扰醒了。
姜醉眠认出来他抱着的那个白雪团子长着两只毛茸茸的长耳,原来是只不过巴掌大的小奶兔。
他今日不知去了哪里,回来时带了满身萧杀戾气不说,还不合时宜的抱了只这么柔软可爱的兔子。
这样的场景实在有些古怪诡异。
“你在干什么?”她出声问道。
“嘘。”
陆昭珩食指抵在唇边,垂眸看了眼怀中颤颤巍巍的小兔子,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小奶兔背后的毛发。
“吓着了。”他道。
那只小奶兔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再朝着他怀中钻,反而调转了方向,一跃从他掌心里跳了下来,然后飞速钻进了姜醉眠裙摆底下。
姜醉眠被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动,她能感觉到那只兔子正在紧紧贴在她脚畔,温热柔软的身子还在害怕的不断颤抖,试图一个劲往她裤脚里面钻。
她是很喜欢兔子,可是仅限于远远观赏,若是真叫她亲手触碰,她心中还是万分胆怯的,所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而此刻她怕得两腿都开始变得酥酥麻麻,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甚至连弯腰将那只可怜的小奶兔从裙摆底下拿出来都不敢。
她眸中水盈盈的,求助似的垂眼看向跪在膝边的人。
陆昭珩看出她的害怕,将那个食盆放在了她身旁,俯首轻声道:“出来。”
可那小兔子能察觉到他身上的可怖气息,藏在裙摆底下十分安逸,根本不为所动,还大着胆子在下面蹦跶了两下,直接跳到了姜醉眠脚上窝着。
“啊——”
姜醉眠低呼一声,身子一晃,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两只手在她腰侧扶住,适时稳住了她的身形。
陆昭珩像是不放心似的,只收了一只手回来,另只手还在她腰侧紧紧握着,大掌避开她的腹部,轻轻捏住了她的胯骨。
姜醉眠嗓音有些发颤:“快,快点拿出来……”
陆昭珩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对她道:“扶好。”
姜醉眠便老老实实扶在了他身上,用力揪住了他的外袍。
陆昭珩朝她裙摆下方伸手过去,在即将触碰到那件水绿罗裙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意味。
姜醉眠顾不上其他,脚背上那处热乎乎的触感快要将她逼疯,她小腿肚子都在细细打着颤,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一脚踹出去。
等她点了头,陆昭珩才轻轻撩开了裙摆下侧,缓缓伸手进去。
姜醉眠呼吸都立即屏住,感受到那只手在她脚背上碰了下,不过转瞬即逝,却叫她心跳犹如擂鼓。
等到那抹温热从脚背上骤然离去后,那手才托着软绵绵的白雪从裙摆底下露出头来。
小奶兔挣扎着还想要逃跑,却被修长五指牢牢锁住,再也逃脱不了分毫。
姜醉眠总算是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还被人捏着腰,便赶紧将他从身旁推开,躲到了一边站稳。
陆昭珩将小奶兔放到了食盆旁边,小东西像是饿极了,终于不再害怕逃跑,撅着圆滚滚的屁股开始欢快的吃起来。
陆昭珩动作轻缓地在它背后的皮毛上顺了顺,这才站起身。
姜醉眠看着地上正在进食的小奶兔,方才的害怕这会儿缓解了些许,如果不触摸,仅仅这样在旁边看着的话,她对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还是心中充满怜爱的。
“不咬人,”陆昭珩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这是西北特有侏儒兔,近年来变得越来越稀少,体型最大不过一个手掌,性子懦弱胆小,很容易被吓死,所以寿命一般不长久,需要好好养护。”
姜醉眠心觉惊奇:“容易吓死?”
“是,”陆昭珩看着她道,“娇贵得很。”
姜醉眠扶着肚子缓缓蹲下,用手指在小奶兔背后极轻地摸了下,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注意到兔子背后雪白的皮毛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点点斑驳,像是猩红血迹。
视线转向一侧,果然瞧见他掌心间的纱布上已经被鲜血洇透。
他今日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不等她开口问,一只手已经扶住了她手臂,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别蹲太久,会腿疼,”他轻声道,“我今日去了趟府衙,暗中调审了几个被捉拿归案的杀手,有个经不起重刑,吐了些背后实情,牵扯到了某些京中重官,查案一来二去耽搁了功夫,回得晚了。在府衙门口又恰好看见了这只兔子,想着你或许会喜欢,就带回来送你,以后你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姜醉眠蹙了蹙眉,看着他。
以前他也总是会夜间才回,可那时他从不会跟她解释什么。
况且她从未说过自己喜欢兔子,他又怎么会知道。
“药喝了么,”他视线柔缓,“还腹痛么?”
姜醉眠道:“你手上的伤口开了。”
陆昭珩低头看了眼,将那处纱布随手按了按:“无妨。”
“就差几寸便会伤到手筋,若伤口不能即时愈合,恐会落下终身隐疾。”
陆昭珩眸色微动,不敢错过她脸上丝毫神情,忍不住想朝她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好看清楚被月光映亮的莹润眼眸中,是不是暗含着一丝牵挂担忧。
“眠眠,”他低声询问,“你是在担心我么?”
姜醉眠别开脸:“你的伤是因我而起,即使伤得是旁人,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陆昭珩应声:“嗯。”
她在担心自己。
姜醉眠转身进屋,点燃屋内一盏幽暗烛台。
没有她的允许,门外之人还在原地站着。
她记得白日在屋中看见过有干净纱布,这会儿翻找出来,放在了桌上。
抬眸,对屋外道:“进来。”
得了命令似的,陆昭珩将地上的小奶兔和食盆一起抱着进了屋,放在了门后角落里,转身将屋门关上了,随后走到她身旁。
姜醉眠微微仰头看他:“坐下。”
陆昭珩坐在了椅子上。
姜醉眠又蹙眉,指尖在桌上敲了下:“手放上来。”
陆昭珩将缠着纱布的手在桌上放下,手掌向上,一动不动地看她。
说一步做一步,姜醉眠干脆伸手,亲自将他宽大的羽袖往上翻折了下,露出已经被血浸透的半截手掌,以及血迹干涸的一小段劲瘦手腕。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血流成这副样子,看来他是完全没在乎过自己的伤势,不然怎么会弄成这样。
之前也是如此,他每次受伤,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爱惜自己的身体。
难道流了这么多血,都感觉不到痛吗。
姜醉眠动作轻缓了些许,将纱布揭开后,底下血肉模糊狰狞的伤口便显露了出来。
她俯身靠近,盯着看了半晌,总算辨认出来那条刀痕的所在。
倒了杯桌上的白水,用纱布沾了些,然后轻轻柔柔地在他的手掌上来回擦拭。
白皙柔美的脸颊被昏暗烛台映亮,专注低垂下去的眉眼近在咫尺,陆昭珩呼吸放轻了些,盯紧了纤长睫毛投在鼻尖上的那一处摇曳暗影。
室内无风,火光稳固。
是他的心在疯狂摇晃。
姜醉眠虽然一心在替他处理着伤口,但是来自侧边灼热炙烈的眼神让她无法忽视。
她的侧脸在隐隐发热,就快要被盯穿。
她将怀中的药瓶掏出来,“啪”一声放在了桌上。
“不准看我。”她道。
那道黏湿眸光很难移开,陆昭珩喉咙发紧,喑哑道:“眠眠,别这样。”
别连他这点可怜的祈求也剥夺。
姜醉眠直起身子,略略俯视着他。
“还要我帮你上药吗?”两瓣红唇轻启,语气放得轻柔。
“嗯。”
“那就不准看我。”
“眠眠……”
姜醉眠作势要走:“好,那你就等着血尽而亡吧。”
一只手有些艰难的扯住了她的裙角,指节泛着苍白,五指缓缓收起,将青纱在指尖纠缠,绕紧。
“好,”他嗓音中带着浓重的克制隐忍:“我不看你。”
姜醉眠满意了,转回身来,见他将脸颊别到了一边去,便拧开了药瓶盖子,在手指上沾了些,覆盖到了那处伤口上。
一切做好之后,她才开始用干净的纱布给他的手掌重新包扎。
直到纱布将那处伤口严密缠好,陆昭珩都果真没再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姜醉眠将药瓶妥帖收了回去,端起桌上的烛台。
门后一直在吧唧吧唧进食的小奶兔早已经没了动静,姜醉眠瞥过去一眼,见那个小东西缩成了一团,像是睡熟了。
“陆昭珩,”她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面前之人转眸望她,眼中毫不躲闪:“是。”
喜欢她,喜欢到快要疯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在她从身边消失的时候,或许在山中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或许在假山后看她被逼迫得双眼湿红得时候,又或许看她在猎场策马扬鞭的时候……
“我喜欢你,心悦你,想娶你,”陆昭珩轻轻攥住她的手,“你可愿意?”
姜醉眠后背有些僵直,她心中已经隐隐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可是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这会不会又是他布下的另一局棋,而她不知不觉间,又会成为他成大事的棋子。
但这般深情珍重的眼神,也能如此轻易装出来吗。
她扯了扯唇角:“我说不愿,你会放过我吗?”
陆昭珩脸色动了动,有些颓然:“不会。”
姜醉眠将他的手甩开:“那便是了,你想要的东西,想来是没有得不到的,可我的心意,只能由我自己作主。”
烛火将她的双眸映得清亮,她说道:“伤口包扎好了,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好,”陆昭珩站起身,“好梦。”
看着他出了房门,姜醉眠回到榻边,吹熄烛台,躺回了被褥间。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可姜醉眠却更加睡不着了。
她侧过身子,望向从窗台缝隙倾泻进来的月光。
寂静黑夜中,她静静听着心口剧烈震荡的心跳,慌乱的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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