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心里很累,她也是真的越来越觉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无休无止的掏空她这具虚弱的躯壳。
或许她真的病入膏肓了罢,只是师父看她可怜,不愿将实情告诉她罢了。
“师父,若我死了,你有把握带彤儿离开这里吗?你当初能从宫中全身而退,现在一定也会有办法的吧……师父。”
白更生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他的徒儿明明正端坐在他跟前,却像是离得他越来越远了似的。
他心中一顿,急忙道:“傻徒儿,你要做什么?你千万不能做傻事,知道吗?!你现在的身子并非寻常,感觉到累也是正常现象,你只要听为师的每日好好喝药修养,等过几个月后便能寻得解脱了,你相信为师!”
“师父,你可以告诉我实情,我承受的住,”姜醉眠眼尾有些发红,望着白更生的眸中满是不舍和恳切,“我是不是,只剩下几个月了……”
白更生见她误会大了,急地差点跳起来,一边揪着胡须一边万分纠结,到底该不该真的告诉她实情。
姜醉眠见他这样,心中却更加确定了几分。
师父还是不忍心说,看来她的确病入膏肓,怕是连几个月都没有了罢。
“师父……”
“你是有孕了!”
两人同时说出口,也一同愣在了原地。
白更生说完之后便异常后悔,连连拍打自己这张欠抽的嘴,他这时候最应该做得是先悄悄养好徒儿的身子,至于腹中孩儿的事,至少也要等到徒儿身子好起来了再做打算。
姜醉眠以为自己方才恍惚间生出了幻觉,她应该是听错了,否则怎么会……
她下意识的双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洇红的眼角撑圆了些,嗓音都有些颤意:“师父。”
“你的脉象圆润如珠,虽然微弱,按之却流利,”白更生心一横,补充道,“确是喜脉。”
她怎么可以怀上陆昭珩的孩子?
白更生见她沉默不语,便道:“为师在宫中多为各宫娘娘们诊脉,喜脉如何为师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你怀上这孩子的时机不对,你如今气虚体弱,必须得每日好好调养,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才能让腹中胎儿平安……”
话没说完,姜醉眠就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我不会要这个孩子。”
白更生异常讶异:“你说什么?”
姜醉眠语气虽然轻柔,但是带着股决绝坚定,她眼角分明红通通的,说出口的话却冷漠无情。
“师父,我不要这个孩子,”她望着白更生,眸中雾气朦胧,“我要打掉它。”
白更生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慌忙朝着门外看了眼。
幸好他这两日都会来给姜醉眠送药,偏院门外的侍卫们也都了然,并没有人会跟着进屋。
他深深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心疼的看着眼前瘦削的人影,问道:“你可想好了?女子有孕乃是上天垂怜,且不说以后还能不能再怀上,光是小产就会对女子身体有着极大的损伤。”
姜醉眠闷声应了:“嗯,我都知道。”
可即使如此,她也断不会生下陆昭珩的孩子。
她与陆昭珩本就是阴差阳错纠缠到一起的孽缘,她避之不及,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父亲手中。
陆昭珩身份显赫,贵为尊贵无双的皇子,并且如今在朝中势头也越来越猛,大有和太子与慎王相抗衡的意味。
可他同样冷血无情,手段残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修罗。
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只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无辜降临到了她的腹中,若真能投胎到寻常百姓家中,即使生活简朴些,也能在慈爱的父亲母亲膝下快乐无忧的长大。
这个孩子尚未来到这个世上,便已经被她无情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
姜醉眠心中一阵难以抵挡的难过,像是从腹部传递上来的一股极大悲痛,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白更生见她脸色苍白得厉害,连忙扶着她重新回到床榻上躺下,两指又给她搭了下脉。
“要打掉孩子可以,但不是现在,”白更生替她拉过被子盖好,语重心长道,“你身子虚,又因为心绪郁结所以迟迟不见好转,若此时用堕胎药,只怕你会撑不下来。”
姜醉眠恳求道:“师父,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白更生岂会不明白她的担忧,但此刻他更加操心的是她的身子,而不是这个尚未谋面的孩子。
“为师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莫再犟了,”白更生面色凝重,“但凡有一点办法,为师都会遂了你的心愿,但若是以你生命为代价,那为师不会干的,就算你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无用。你的身子起码要再调养三个月,三个月后,若你还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届时为师会另想办法。”
“三个月?”
水光氤氲的桃花眼一眨,一颗清泪便从脸颊旁掉落,模样楚楚动人,可怜极了。
三个月怎么能行,到时候她的肚子就已经显怀了,那还能瞒得住陆昭珩吗?还能再偷偷把孩子打掉吗?
姜醉眠紧紧揪住白更生的袖口,掉着眼泪求他:“师父,我就算是死,也不要生下陆昭珩的孩子……”
白更生狠心将袖口从她掌心中抽离出来:“可你是真的会死!为师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说完,白更生便转身朝着房门口走去。
他怕自己再留下来,会真的忍不住答应徒儿的请求。
但此时若一碗堕胎药下去,那便会是一尸两命。
走到门边时,听到榻边传来的压抑抽泣声,白更生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对着榻边人说道:“这些日子为师已经可以出入府外,你只要好好保重身子,至于其他的,就交给为师。”
陆昭珩傍晚时分回府。
一踏进偏院,便见缸中红莲竟然生的摇曳多姿,且开得最为娇艳的那一朵旁边竟然悄悄绽开了个小花苞,似是心生。
果然春意渐浓。
他提步迈入屋门,竟破天荒的瞧见桌边坐着抹纤细身影,正在慢条斯理的进食。
桌上摆满了玉食珍馐,姜醉眠也像是胃口好了不少,一口接一口专注吃着,许久没看到她如此有灵动生气的一面了。
陆昭珩走到桌边,姜醉眠抬眸见来人是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油光,起身便要行礼。
陆昭珩三两步走过来便握住了她双腕,将她轻巧扶起来,然后抱着她在一旁凳子上坐下。
见她嫣红的唇瓣上水光淋漓,甚至还极为贪吃似的蹭到了下巴上一点油渍。
陆昭珩抬手,指尖在她下巴处轻轻擦了擦,问道:“好吃么?”
白皙的耳根似乎因为他过于亲昵的举动变得渐渐微红,姜醉眠点头:“嗯。”
今日下午师父离去后,她便一个人静静的呆了一整个下午。
或许师父说得对,正是因为她现在身体太虚弱,才没办法将孩子拿掉,那她必须尽快让自己的身子养好才行。
陆昭珩府上的厨子其实手艺了得,只是她有了身孕之后便开始害喜,吃什么都想吐,甚至闻到稍微油腻的味道都会觉得腹中翻搅难忍。
可她为了尽快恢复,也只能逼着自己多吃些大补之物。
陆昭珩扫视了桌上一圈,见那盅莴笋参汤她用得最多,便拿着她的汤匙,在她的碗中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尝了。
“这个……”
是我的。
姜醉眠没说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因为她感觉到腹部又开始在隐隐作乱,她须得用力抿着唇角,才能将翻涌到胸口的干呕欲望压抑回去。
陆昭珩将汤咽了下去,确实有种清甜的滋补药味,这道应该是厨房最新研制的药膳,主要是为她滋补身体所制。
只是没想到她今日居然主动用了这么多,想来是心情不错,才能吃得下。
“还喝么?”陆昭珩问道。
姜醉眠点头,这汤已经是这些饭食中最不会让她肚子难受的了。
陆昭珩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替她又重新盛了碗,随后用汤匙舀了,放在唇边轻轻吹气。
他只垂着眼眸盯着面前的汤匙时,姜醉眠才能如此近距离的看清楚他俊美的眉宇,纤长的睫毛,开扇的狭长眼尾,以及收敛在无尽黑眸中的柔情。
姜醉眠有些愣神,呆呆地望着他的举动。
他在替自己将汤吹的凉些,好能直接入口。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在她面前装成这副温柔宠溺的模样。
明明霸道强横,不顾她的意愿我行我素,从不在乎她的感受她的想法,只顾自我满足发泄,这才是真正的陆昭珩啊。
“张嘴。”他在耳边同样轻柔的说道。
姜醉眠弄不明白,也懒得再去想了。
她顺从的启开唇瓣,将那汤匙含了一大半进口中,红舌被坚硬的陶瓷低端压着,冒着白花的热汤便顺着喉咙被缓缓吞咽了下去。
陆昭珩一直望着那两片红唇,等她将汤匙又吐出来之后,便直接吻了上去。
将她口中残余的汤汁吮吸干净,又忍不住继续朝着更深处探索,寻觅,索取更多。
今日她的确不太一样,这般柔软乖顺的模样,张着唇递着舌任他予取予求的模样,只会让他更加疯狂深入,无法自拔。
微微松开她的片刻,陆昭珩双手牢牢捧着她。
“知道我是谁么?”
姜醉眠被他吻得天旋地转,眼前早已湿漉漉一片,尤其是她因为呼吸不畅,更觉得腹中难受得厉害,这会儿虚弱得像是快要晕厥过去了。
她一边轻轻喘着气,一边低声喃喃:“陆,昭珩……”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会这般对待自己的,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人。
陆昭珩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寻着柔嫩的□□探入。
若是一直如此,便好了。
若她不再想着逃跑,不再想着别的男人,就如现在一般,从身到心,由里及外,都只有他一个人。
便好了。
姜醉眠还是撑不住想呕,压在胸前的重量让她头晕眼花,胃里更似翻江倒海。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地将身前的人推开了些,随后脑袋歪向一旁,痛苦的干呕起来。
她的声音实在太过撕心裂肺,陆昭珩都有些微微愣住了。
腾出只手帮她抚平后背的同时,俊眉也蹙了起来。
被他吻得?
他命人又找了白更生来,给姜醉眠再次诊了脉。
“上次也干呕,”陆昭珩似乎若有所思,问道,“这次又是为何?”
坐在桌边的姜醉眠一个激灵,连忙望向白更生。
陆昭珩如此多疑,会不会被他发现了什么?
白更生倒是颇为镇定,说道:“应该还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这些吃食太过滋补反而不妙,修养身体应当循序渐进,先从小补的吃食开始慢慢调理。”
陆昭珩扫了眼满桌油腻旺补的吃食,像是没有再怀疑什么,让人将桌上吃食都撤了。
白更生又道:“近日也要格外当心些她的身子,万不要冲撞了才好,她才刚刚恢复些精力,尤其是夜间,定要好好休息,切不可再昼夜颠倒。”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陆昭珩听的,如果不是他太龙精虎猛,小徒儿这个虚弱的身子,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受孕。
姜醉眠听见师父这话,脸颊都有点微微发烫,她偷偷瞪了师父一眼,暗道师父怎么什么话都说。
陆昭珩倒是不以为意,一手抚上了她纤弱的后背,目光若有似无的在她小腹打量了两眼。
“我听闻女子若是有孕害喜,也会极容易呕吐。”
他浅浅勾了下唇角,低沉的嗓音如鬼魅在夜里响起:“白师父确信她是体虚所致?”
第48章
姜醉眠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她睫毛颤抖了两下,低低垂着,原本僵直的身体都稍微弯折了下去。
像是在隐藏怀中的秘密。
陆昭珩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而是不动声色看着白更生。他压低的眸色,像是能轻易便将他的内心所想直接洞悉。
白更生面色如常,只是颇有些傲气的回答道:“殿下若是不相信老朽的医术,那以后也不必再让老朽前来诊治了,京中名医诸多,可以另请高明。”
姜醉眠听了此言,忽然抬起了眼眸。
她眼神中满是担忧之色,若是真的如师父所说,陆昭珩请了别的郎中来为自己把脉,那她已有身孕之事便会立即暴露!
过了片刻,陆昭珩才缓和了语气,笑道:“白师父多心了。”
白更生从屋中退出去后,才偷偷擦了下额角渗出的冷汗。
他比姜醉眠更担心会被陆昭珩发现,徒儿毕竟怀着身孕,虎毒不食子,陆昭珩不可能会对徒儿做出什么过分举动,但是自己却可能会丢了小命。
为了让陆昭珩真正打消疑心,恐怕必须得让他再请另外的郎中来看才行。
为了应对此事,白更生连忙赶回了药房。
第二日,等到陆昭珩离府之后,他匆匆端了三碗药送进了偏院。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出了偏院的院门,后脚蔺风就带着个城中寻来的郎中敲响了屋门。
姜醉眠虽神色有些紧张,可还是配合的伸出手腕,让那郎中替自己诊脉。
蔺风抱着冷刀,就站在身后看着,把那个郎中吓得手指头覆在纱巾上都直哆嗦,定然是不敢再说慌话了。
诊断了半晌,蔺风不耐烦的开口问道:“如何?”
那郎中匆忙收了纱巾,毕恭毕敬的说道:“回大人的话,这位姑娘想必是因心绪不佳,所以忧思少食,进而导致体虚中亏,忧虑过度,是需要好好调养身子才行的,草民现在就可以给这位姑娘开几个方子,都是用上好的良药,只需每日煎煮三次,每次……”
蔺风见他啰嗦半天没说出自己想听的,打断他的话语,直接问道:“那她为何会屡屡干呕?”
郎中沉思片刻,小心翼翼地看着蔺风问道:“大人觉得是为何?”
蔺风浓眉一皱,凶神恶煞地说道:“我若是知道,还请你来作甚。”
郎中差点被吓得腿都软了,连连说道:“体虚无食欲,想来吃食若太过滋补油腻,是有可能会反胃的。”
蔺风细细琢磨了下他的话,冲着姜醉眠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压着人出了房门。
等到两人走后,姜醉眠才急忙从屏风后端出一碗黑苦汤药,仰头一饮而尽了。
这是师父专门为她研制的可以暂时让脉象掩藏成普通人的药物,只是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她需得尽快服下第三味药,让脉象再恢复如初才好。
也幸而方才那位郎中光是被蔺风就吓了个魂掉,给姜醉眠诊脉的时候心不在焉,并没有察觉。
如此一来,陆昭珩的疑心应该可以消了罢。
入夜后,姜醉眠只点了床边的一盏烛台。
往日这个时辰她早该睡下了,只是今日不知怎得,她有些睡不着。
陆昭珩应该还在处理公务,尚未回府。
她已经听府中下人说起,与辽国使臣洽谈一事进行的十分顺畅,辽国不仅要对大宴割地赔款,两国还要即刻休战,辽国使臣也要随着西北军一同回辽。
陆昭珩这份差事办的相当漂亮,在朝中竟然又多了几位官员的支持,皇上已经许了他入早朝议政,还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这位七殿下封王也指日可待了。
窗外月光清凌皎洁,莹润银辉洒进屋内,将榻前厚重绵软的金丝绒毯都映亮了些。
姜醉眠身子蜷缩起来,双臂搂着膝盖,脸颊轻轻靠在臂弯里,一动不动的望着那片月色。
雪白,圣洁,不染尘埃。
与她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她已经被碾进了尘土里,翻不得身了。
或许,那个夜晚,她从一片火海中逃离出来的那个夜晚,便是错的。
如果她与父亲母亲,还有全府上下一起葬身在那片火海中,是不是就不会沦落至今日这般痛苦的境地。
她痛恨自己的无能,软弱,为何连死都不敢。
可她又想到了叔父叔母不顾一切也要救她的模样,她怎么能死?
她还要好好活着,为叔父叔母报仇雪恨。
还有国公府上下冤魂,她也要为他们沉冤昭雪。
只是她现在的样子,还能报的了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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