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硬着头皮又挪动了小小一步。
她觉得自己和周慎辞之间的磁场是相斥的,越靠近就越想远离,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笑容也变得僵硬。
摄影师开始倒数:“好,大家笑一笑,三、二、一——”
尾音将落,一阵海风忽然吹起,卷起孩童银铃般天真的喊声——
“妈咪~”
楚言神思一动,目光流转,看到了在夕阳里向她奔来的念念。
身后有叔叔阿姨喊她:“哎呀,快回来,你妈妈在拍照呢!”
念念却好像没有听见,眼里只有站在光里的妈妈。
楚言的长发被缓缓吹起,乌黑的发丝像丝滑的绸缎飘扬,那一刻风也有了形状。
她忽然笑了起来,从心田里生出的喜悦攀上了如画的眉眼,顾盼之间,煜煜生辉。
快门落下。
念念完美地闯入了镜头。
当然,后面拍的几张照片里并没有念念的身影,她被“强制”按在了画面之外,合照完成后,才跳进了楚言的怀抱。
夜幕降临前最后的一丝柔光洒在了楚言和念念身上,安静而神圣,像是一副写意派的油画。
周慎辞余光轻敛,捕捉到她身影的刹那似有微小的停顿,却依旧背了过去。
他叫住了摄影师,对他说:“合照都发给我。”
摄影师问:“废片也要吗?刚那个小孩突然跑进来,废了好几张呢。”
周慎辞:“要。”
晚上大家一起在海边吃起了烧烤。
念念可能是白天玩得太开心,没吃几口,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楚言见状,便带着她先回旅店休息了。
将念念哄睡后,楚言也懒得再下楼了。
她拿了一听啤酒,走向了阳台。
晚风轻柔,夹杂着淡淡的海洋气息,浪花拍打着沙滩,发出舒缓的声响,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几声海鸥的叫声,仿佛在低语着大海的故事。
身后的房间里透出暖黄的灯光,又增添了一分静谧。
凉丝丝的啤酒入喉,酵母味浓郁,清爽又富有香气,好像把这段时间的疲惫都带走了。
就在楚言放空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声。
“帮我和曹市长约明天的午饭。去瑞锦会所,不要让别人知道。”
楚言偏过头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周慎辞那张熟悉的侧脸。
他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上,隐约透着锁骨,犹如月光下的一道光影。
下摆掖在皮带之中,完美地勾勒出他苍劲的窄腰,贴合身线的西裤衬得那双长腿更加挺直。
楚言稍微开了个小差,想到了曾经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都忘了将视线移开。
“啤酒要洒了。”
周慎辞低沉的嗓音将她走神的思绪拉了回来。
楚言一顿,低头一看,自己抓着的啤酒已经快要倾斜45度了。
她赶紧将其摆正,但过多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尴尬。
周慎辞不知何时已经按掉了电话,轻抬眼皮,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言答:“念念玩累了。”
周慎辞没有应声,只是似有若无地点了下头。
接着,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了嘴里。
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蓝色的火苗跃起,像是夜的眼睛。
周慎辞偏头点烟,清白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偏偏又在火光的映照下影影绰绰,仿佛电影里的一帧。
可能是酒精上了头,又或许是海风太温柔,楚言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啤酒又灌了两口。
“今天谢谢你。”楚言道。
周慎辞垂眼望她。
“这里很漂亮,念念很喜欢。”
楚言说话的时候看向的是无垠的大海,好像这样可以给她说话的勇气。
“成人之美罢了。”周慎辞道。
“君杉每年都有团建,基本都是员工自己选要去哪里。”
楚言笑了:“念念可不是员工。”
周慎辞:“往年我也不会参加。”
对话止步于此。
楚言明白,再说下去就难收场了。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片刻的平和就像回光返照,等明天一早,或许是这趟旅程结束,他们终要回到各自的世界。
这道题不会有答案。
那晚,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阳台上待了多久,直到月光都染上了困意,才以礼貌的“晚安”作了结尾。
第二天一早,楚言就得知周慎辞把私人飞机留了下来,自己则坐了最早的一趟航班先行回国了。
旅行结束,大家再次投入到工作之中。
而念念的暑假也接近了尾声。
楚言将她安排到离研究所很近的幼儿园,自己从每天的两点一线变成了三点一线。
这段时间里,她鲜少见到周慎辞。
听说订单和生意好像出了点问题,他基本不是在天上飞就是在开会。
偶尔能在停车场里看到他的奥迪,不过也是只见其车未见其人。
每每这个时候,她会想到周慎辞那辆宾利,一直躺在楼下的停车场没有动过,她准备离职的时候通过韩秘书还给他。
一切都在回到正轨。
楚言看着手机里的面试信息想着。
从普吉岛回来之后,她和许多猎头进行了联系。
不过她对于待遇和岗位地要求比较高,所以找工作的进度并不是很快。
还好,终于在九月初的时候,她拿到了一个外企的面试。
虽然给的工资比不上君杉,但是胜在工作比较轻松,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念念。
回国之前,楚言是雄心壮志,相信自己可以完美平衡事业和家庭,哪知道入职之后全是糟心事,弄得她身心俱疲,现在她只想有个正常、普通的工作环境。
这天,楚言和外企的HR约好了面试,于是偷偷请了半天假。
面试过程很顺利,HR很满意她的履历,有种恨不得当即就签下她的意思。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后面还要和部门长、中华区领导来两轮面试。
楚言走出大楼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感觉世界都清明了。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幼儿园打来的电话。
楚言接起电话:“你好?”
对面的老师听起来十分焦急:“是楚祎念小朋友的妈妈吗?楚祎念刚才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把手摔断了,现在正往医院送呢!”
楚言的大脑“嗡”的一下停止了运转。
“什么?”
“请您马上到市幼保健院!”
等楚言缓过来的时候,电话对面已经是盲音了。
她拿出手机想要叫车,手指却不听使唤,颤个不停。
“小言?”
忽然有人喊她。
楚言条件反射地抬头,发现贺靳西正站在不远处。
他打扮正式,周围还跟着两位高管模样的人,似乎是来谈生意的。
贺靳西走了过来:“小言,你怎么在这儿?”
楚言很懵,话都说不顺:“面、面试。”
贺靳西察觉她面色煞白,不由蹙起了眉头:“你没事吧?”
楚言整个人都在发抖:“没事……但我要去医院……念念……念念她……”
贺靳西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毅然扭头,对另外两个人说:“不好意思,我朋友出了点事,今天和唐总的会面先取消吧。”
去往医院的路上,楚言一直沉默不语。
到了目的地,不等车停稳,她就跑了下去,直奔急诊部。
当看到念念灰头土脸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忽然两眼一黑,差点儿栽倒下去。
幸亏贺靳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医生看了眼楚言,问道:“你是病人家属?”
楚言颤声道:“我是她的妈妈。”
医生道:“没有大事,简单骨折,没有穿透皮肤。”
楚言:“那她……怎么躺在床上?”
医生竖起了大拇指:“你女儿心是真的大!估计是打架打累了,一靠枕头就睡着了。”
“你可以把她叫起来,等会儿我给她上石膏。”
楚言吊着的心放了下来,许是刚才高度紧张,忽然的松懈仿佛是抽走了她的骨头,脱力似的软了下来。
她伸手想去喊醒念念,可是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
贺靳西赶紧扶着她坐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低声引导她:“小言,慢慢呼吸,不要着急。”
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滑出,心脏也快要冲破她的胸膛。
“没事的,我在,我在。”
楚言听不清贺靳西的低喃,只觉得视线愈来愈模糊,最后变成了混沌的一片。
此刻,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周慎辞伫立在那儿,好像在时间的流逝之外。
他静静地看着楚言,看着她一点点靠上了贺靳西的肩膀,一颤一颤地啜泣。
那掉下来的不是眼泪,是坠落在他身上的冷雨。
韩秘书追了过来。
刚刚两人正准备乘电梯去住院部, 不知周慎辞看到了什么,突然就调转了脚步。
韩秘书一只脚都踏进电梯了,又赶紧收了回来。
今天医院里的人特别多, 要不是因为周慎辞个子高,韩秘书差点儿跟丢。
他一路小跑,最终看见周慎辞停在了急诊室门口。
那副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说不上震惊, 也没有恼火的痕迹,只是墨色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的碎裂,将他骨子里的骄傲一寸一寸地剥离、剔除。
“周总, 周总?”
韩秘书试探地小声喊他。
可能是声音太小, 周慎辞并没有什么反应。
“周总, ”韩秘书鼓起勇气,抬高了一点声量,“周队长已经在住院部等着了……”
话刚说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哎?那不是楚工吗?发生什么了?要不要去关心一下?”
这时,周慎辞蓦地抬手,旋即喉头微动,沉声道:“走吧。”
二人来到住院部,走进了一间病房,推门便看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笔挺地站在那儿。
他穿着黑色的休闲夹克,头发很短, 干净利索, 剑眉星目, 透着一股英气。
他便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周阅琛。
听到动静, 周阅琛转过头来。
见到周慎辞, 他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来了。”
周慎辞也不介意, 走至床边,看着躺在那儿的中年男子,问道:“是他吗?”
被两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盯着,压迫感瞬间爆满,中年男子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周阅琛道:“对,他叫梅志强,今年42,是你们公司的货车司机,抢劫发生的时候,他正在桃村附近的野道上行驶。”
周慎辞蹙眉:“桃村?”
梅志强很紧张,但还是插嘴道:“是的,都怪我。我赶时间回来,就抄了小路,没有走公司规定好的路线。”
“为什么不上报?”周慎辞问。
梅志强快哭出来了:“我当时太着急了,我家娃娃高烧,老婆又正好食物中毒,家里没有人照应,我都疯了……”
周慎辞看了周阅琛一眼。
周阅琛点了点头:“已经调查过了,的确属实,他老婆孩子就在旁边病房。”
周慎辞眼底浮起一层意味不明的情绪,但旋即很快敛去。
只听周阅琛又接着说:“事发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事发路段没有监控,只能从行车记录仪看到劫车的人是四个蒙面男子,其他目前一概不知。”
“目前了解的就这么多。”
周慎辞没有继续问话,转身就要走。
这时梅志强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拉住了周慎辞的胳膊。
“老板!老板!别开我!我在君杉工作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家里都靠我养着,这工作我要是丢了,我老婆孩子怎么办啊!”
周阅琛见状赶紧上前拦阻:“说话归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韩秘书也说:“公司有规章制度,相信会给您一个公正的答复。”
安抚好梅志强,一行人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周慎辞道:“辛苦周队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抬腿便准备离开。
周阅琛却叫住了他:“哥。”
周慎辞驻足,回头瞥他:“不是说在外面不能这么喊吗?”
周阅琛挠了下头发,笑了起来:“哎,那是在外人面前。”
接着,他话锋一转,“关于追查货物的事,我正在全力跟进,你就别担心了。”
“不过……关于这个梅志强,你怎么看?”
周慎辞瞥他:“这只是我的观点,别说我误导你办案。”
周阅琛:“不说不说。”
周慎辞:“只抢劫,不杀人,明显是冲着货物来的。”
周阅琛有些疑问:“那不就是一车防弹衣吗?”
周慎辞沉声道:“那是明年新上市的防弹衣样品。”
“按照那些家伙的速度,恐怕现在生产线已经跑起来了吧。”
周阅琛恍然大悟:“我靠,有人要搞你。”
他压低声音问,“有怀疑的对象吗?”
周慎辞道:“我又不是警察。”
说着,他理了下袖扣,“这事拜托你了。”
周阅琛半眯起眼睛,虽有疑惑,却也没再说什么。
下楼的时候,韩秘书问起了对于梅志强的处理。
“要开除吗?”
周慎辞想了一会儿,道:“暂时不用。按工伤给他一笔赔偿。”
韩秘书愣了,这还是他那个铁腕冷血的周总吗!
不等他缓过神来,周慎辞忽然又问:“骨科在几楼?”
韩秘书道:“三楼吧。”
周慎辞二话不说,立刻按下了三楼的按钮。
韩秘书摸不着头脑:“周总……”
周慎辞打断了他:“你去把车开到北门等我。”
话音刚落,电梯“叮”的响了一声。
三楼到了。
周慎辞立刻就迈了出去。
韩秘书的那声“好”被留在了电梯间里。
周慎辞顺着路标向骨科诊室走去,却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周总?”
周慎辞停了下来。
只见贺靳西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正看着自己。
那眼神已然是胜利者的姿态。
“你在找小言吗?她陪着念念打石膏呢……”
周慎辞眸底稍纵即逝过一道凛然的杀气,贺靳西话未说完,竟是顿了半秒。
“呵,”贺靳西像是在掩饰尴尬,短短地轻笑一声,“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去君杉把她拐出来的。”
“我本来是要去PwY谈订单,正好看到面试完的小言,听说念念受伤了,我就送她来医院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蔑的笑。
贺靳西蹙眉:“你笑什么?”
周慎辞道:“见面靠偶遇,听上去很生疏啊。”
贺靳西表情一沉:“你是没听懂吗?小言要离开君杉了。”
“所以?”周慎辞淡声反问,“你甚至都不在她的备选项。”
“什么……”贺靳西咬紧了牙槽。
周慎辞:“她知道你成立了新的兵工厂吗?”
贺靳西噎住了。
周慎辞慢慢悠悠继续道:“你费力抢订单的样子挺感人的。”
贺靳西回呛道:“贵公司货车被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真为你感到惋惜。不过,也多亏了你,我公司第一批的订单有找落了。”
周慎辞:“虾有虾道,蟹有蟹路。”
“不过,”他冷笑,“常走歪路,正道便成了陌路。”
贺靳西:“你……”
“对了,”周慎辞低眼,“她喝咖啡不喜欢加奶。”
贺靳西:“……”
几秒后,他调转方向,向自动售货机的方向走去。
石膏室内——
楚言拉着念念的小手,满眼都是心疼。
“疼不疼?”
念念昂起脑袋:“不疼。”
楚言问她:“为什么要打架?”
念念撅起小嘴:“王大俊用沙子扔我和贝贝。”
楚言皱眉:“以后这种事情要告诉老师。”
念念道:“老师不在旁边,念念一生气,就……”
楚言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有妈妈在,妈妈帮你揍他好不好?”
念念眨了眨眼:“念念要自己揍。”
楚言笑了起来,带着些许酸楚:“好,念念真勇敢。”
打好石膏,楚言和医生道过谢,便带着念念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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