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秾也定了定神,回想过去照顾生哥的一切步骤,当冷静下来后,过往的习惯让她瞬间从容不迫起来。
先是请求柳夫人帮她烧热水,然后又请郭梨帮她打一盆凉水进来,她自己则擦擦眼睛,挽了袖子,找来一块干净的白色棉帕,沾了郭梨端来的凉水擦擦他的脸额头耳后脖颈双手等位置,最后再重新过一遍凉水,敷在额前。
做完这些,倒了杯温开水,稍微浸润了他烧得干裂的唇,然后坐在床头将他抱在自己怀中,缓慢地轻柔地将杯中水喂进他嘴里。
开始灌不进去,瑜生嘴巴紧闭,牙齿也合得紧,今秾小声地哄:“生哥,我是秾秾,我喂你喝点水好不好呀?”
来回说上两遍,哄着?*?拍着,瑜生便如孩子一样张开嘴巴,将水喝进去了。
今秾差点眼泪都掉下来,她还记得以往的时候,大夫曾说,若是发病了,喂得进去水食便不当紧,缓缓能救回来,但若碰上全然没了意识的时候,水食灌不进去,这种时候最是惊险。
这些年,今秾记得有过两三回这样的情况,两三次鬼门关看着比常人半生一生经历的次数都多,但在瑜生漫长的历劫经历中,算得上寥寥几回的,那几次,赵氏都哭得不成样子,大夫也都摇头说看天。
唯有今秾不信命,总是日夜守在他身边,看着盯着,有时摸摸他的脸颊,握着他的手,挠挠他下巴,跟他说说话,若是气急了,还会说一两句狠话。
几次都这么惊险地挺下来了。
虽是如此,今秾每一回都在想,往后再也不想经历这种惊险又无助的时候了,每一次都感觉在悬崖上踏钢丝,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其余人等,看她这般轻柔地仔细地照顾,一时感慨万千,方了解了为什么瑜生总是最紧张这个小未婚妻,不许旁人对她皱下眉头,凶上半句。
蔡逸摇摇头,带头出去,轻声叹道:“树枯藤不离,从来最是情。”
柳学子也低声道:“昨日学政面前,瑜兄讲述了他未婚妻如何照顾他的,他方能有今日,我只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三分好也成了十分,没想到是真的。”
语气里多少带了些羡慕。
刚巧被烧完水的柳夫人碰上了,一眼神瞪过去,忙作辑求饶。
柳夫人没空跟丈夫掰扯,进了房,本想告诉今秾水烧好了,问她还要做什么,刚踏进去,见床上那对人儿,一个昏迷着,一个用自己柔弱的身体半抱着,那声音那神态……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夫君刚才那般言语。
她不忍心打扰,便也退了出来。
一直等到一炷香后,大夫背着药箱赶来,今秾让开位置,让大夫把脉,又翻翻瑜生的眼皮,最后问了问过往的病情。今秾自是将以前的那些经历如实道来。
大夫捋须沉吟片刻,道:“因早产本有先天不足之症,哪怕近些年养好了,但身体仍不如常人稳健,约莫是这些日子攒着一股劲儿科考,等院试一过,瑜案首便心力松懈,于是病来如山倒。”
他摇头感叹:“瑜案首也算意志力坚强,他这身子,若是有不适早该倒下了。”
今秾想起来府城赶考一路上的经历,先是去县城找其他人汇合路上就淋过两场雨,当时生哥看着没事,她便也放下心。
后来在府城也有过一晚上趴在桌上睡了一宿的经历,那会儿想必也着了凉,只是当时不显,她便以为生哥这些年身子大好,无碍了。
如今想来,不过是因为生哥凭着一股想要考下院试的劲儿支撑着自己,这些寒气早已入了身子,等到考完院试得了案首,心神松懈下来时,就无法抵挡积攒的病气侵袭。
大夫说完,她自责地捏紧了袖口。
随后大夫开了三副药。
“三碗水煎煮药材熬成一碗,第一副药前三日一日两次地喂,若是没好,第四日起就喂第二副药性凶猛些的,若是好了则无需第二副,直接将第三副补身的药煎熬喝了。”
今秾听了明白,仔细地将药方收起来,又提笔自己在边上备注了一番,并标上顺序,谨防弄混了。
大夫最喜见病人家属仔细的,当下生了欣赏之意,特意多叮嘱道:“第二副药,是吃了第一副药,由于病情沉疴未能好转,才下了烈性药物的,此药甚是凶猛,极为伤身,若非必要,绝不轻易喂服。”
“第三副药专补先天不足及病愈养身补身的,前几日一日喝两次,后面看着情况逐渐减少为一日一次,多服几日也是无妨的。”
今秾听明白了,又问:“生哥这会儿还热着,何时能退烧?”
大夫沉吟道:“不好说,最好是今晚前便能退烧,若是不行,怕会伤了神志,你先用冷水擦拭他四肢脸耳后等,若还不退,便用烈酒擦拭全身,配合煎煮的汤药,稍晚时候看看情况如何。”
第13章 不难受了,秾秾在呢……
瑜生病了未醒,身旁离不开人,宅院里同行几人都是心好的,主动请缨帮忙。
柳夫人稳重,拿了药方跟着大夫去药房抓药,今秾将付完大夫看诊钱后身上剩余的所有银两一股脑塞给了她,还怕不够,直拜托说若是不够,便请她先垫付一点,过后再还。
柳夫人满眼心疼摸了摸她头,“此等小事,莫要挂怀了。”
蔡逸也道:“郭先生总嘲我家空有万般金银,满腹都是草包,可见我蔡某人虽才不如人,财却盛得很,瑜兄看病的银子便交给我了。”
然后随手往怀里掏,便拿出了张万两银票,把几人惊得不轻,像看财神爷一样看他,却得了柳夫人白眼一枚,“区区抓药,何须万金?”
柳夫人匆匆跑去抓药了,抓回来还得赶着熬药,瑜生正是烧着的时候,能快点服药当然是尽快。
郭梨则跑去厨房熬粥了,她虽厨艺不精,但这些日子凑合下来,也堪堪练就了点厨艺,起码烧火熬粥是没问题的。
房间里便剩下了今秾,蔡逸、柳学子、小郭先生。
一时三个大男人有些尴尬,他们从来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今秾又是个小女子,他们不方便同处一室,便干巴巴说让今秾有事唤他们,他们就在门外的院子里守着半步不离开。
今秾自是感激地应下。
她守在床前,不时给生哥换换新的凉帕子,给他降降温,感觉烧得厉害了,就一阵心慌,但仍努力镇静下来,因为她知道若是她也不冷静的话,病着的生哥该怎么办?
隔上一会儿,感觉唇干了就再喂点水,轻轻地哄他喝水,过了会儿,柳夫人抓药回来没回房而是直接去了厨房熬药,正好郭梨把清粥熬好了端出来。
今秾正想道谢,郭梨嘘了声,“别说这些见外的话,瑜公子是我爷爷的得意学生,又与兄长是至交好友,我与秾秾你这段时日更是结为密友,也没少受你照顾,做点小事帮忙是应该的,可惜我也不是那大夫,没点医术帮忙。”
“秾秾我知道你急得很,快别说了,吹吹凉了喂瑜公子吃点。”
大夫走前有交代,因今日尚未果腹就病了,所以喂药之前最好先喂上点清粥暖暖肠胃,才能好得快,也不伤身。
喂粥仍如刚才喂水一样的步骤,因人躺在床上,若喂了水或流食就容易咽不下去倒流出来,所以只得先将人抱在怀中,使他半靠着。
空出双手后,再把粥拿在手上慢慢地搅拌吹凉,今秾心知急不得,就想些开心的事减缓急躁担忧。看着碗里的粥,想起每回生哥从城里私塾回家,总是急匆匆地赶路,风尘仆仆到家,那时她总习惯性熬上一碗清粥,一颗鸡蛋,一碗拌瓜,让他吃了暖饱肚子。
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地粥稍微温凉些了,自己先浅尝一口,感觉温度适宜,才哄着喂食。
郭梨就在一边看着,看她这般模样,温柔仔细耐心,不见半点心烦……心里不禁嫉妒起床上的那个人来,人生在这世上一辈子,能得一个人这样温柔照料,该是何等的幸福?
瑜生倒是好福气。
随后摇头一笑,自己一个女儿家倒嫉妒起好友的未婚夫起来,这是何道理?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门,还体贴将房门关上了,准备去厨房帮柳夫人一起熬药看火,熬药从来是一个需要熬功夫的活儿,得有耐心,最好是两人轮流照看,谨防一不小心将汤药烧干了。
出门时,见三个大男人还杵在院子里,愁眉苦脸的,郭梨气上心头,顿时怒道:“难怪古人总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要你们这些大男人何用!真正遇上事儿了,里里外外忙活的都是我们这些女人!”
小郭先生满脸无奈苦笑,他妹子性子直爽火爆,但一直只对自家人发脾气,没想到这回连自己两个同窗也被这火烧着了。
蔡逸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可不是书生,你爷爷说了,我乃一身万恶铜臭味!”
郭梨更怒了,“什么时候了还嬉皮笑脸!”
柳学子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蔡逸连忙哑火,不敢惹这小炮仗。
晚些时候,今秾给瑜生喂下小半碗粥了,感觉够了,人病了躺床上不清醒的时候,是不好多喂食的,稍微暖肚即可,喂多了反倒不好。
喂完粥也没放下人,因这样抱着,更容易消化些,等稍晚时候,柳夫人总算把药熬好拿过来了。
今秾先闻了闻味儿,问了其中几味药材,和柳夫人一一对过,确认没熬错药,皆是第一张药方上写的药材,才敢喂瑜生喝下。
喂药的时候,几人均在场,紧张地看着今秾给瑜生喂药,好似她喂食的是什么灵丹妙药一样,恨不得自己亲身替瑜生喝了。
今秾一心在喂药上,倒没有察觉这些,她娴熟地喂了药,擦干净嘴巴,随后将碗给了柳夫人,并拜托她重新烧壶开水来。
这会儿已快落日,今秾不确定生哥晚上能不能退烧,请托蔡逸找老仆买些烈酒来,又说:“若是一会儿还不退烧,还望几位砚兄留下一位帮忙用烈酒擦拭生哥的身体。”
她尚未过门,自是不好亲自替生哥擦身的。
三人被今秾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一时不好意思连忙回避了神色,却是不约而同积极道:“我来!”
然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最后小郭先生拱了拱手,“我素来细心,与瑜兄也引为知己,他病了我不出点绵薄之力,恐难安眠。”
今秾便感激道:“秾秾谢过郭家兄长恩德。”
小郭先生连忙摆手,“举手之劳,算不上恩德。”
蔡逸道:“郭兄负责擦拭,我负责帮瑜兄宽衣解带,他一个人搞不定的。”
好好的一件事从蔡逸嘴巴里出来就不太对味儿,郭梨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后面感觉还热着,趁天未黑,都还没回屋睡觉,三个大男人干脆都留屋里,帮着一道给瑜生擦了身体。
晚间时候都各回屋睡了,才留今秾一人在房中。
今秾捧着生哥的手在掌心,偶尔指尖勾勾他的手心,试图勾起一点痒意,好让他快点转醒,她是记得的生哥最怕挠痒。
忽而隐约间,听见床上昏迷着的人,皱着眉像是说梦话。
今秾听不明白,就俯下身侧耳倾听。
仿佛听见几个字眼:“镇、大……”
什么的。
她伸手抚了抚生哥的脸庞,轻声哄道:“真什么呢?生哥梦见什么了?”
“不难受了,秾秾在呢……”
今秾日夜照料,人也肉眼可见憔悴了许多。
原本院试考完就该各回各家的众人,一时间也犹豫不决,若留今秾一人在府城照顾瑜生,未免太为难她一个小姑娘家。
蔡逸是宅院的主人,他又是个潇洒不羁的,自是无所谓回或不回,反倒说想留府城多玩些日子,省得落了榜回去挨老爹打骂。
而柳学子夫妇帮了两日忙,终因为家中来信催促,只能拖家带口准备回家,做出这个决定之时,柳学子夫妇感觉非常不好意思,在今秾面前连连解释,说急着回家一是带着孩子一直留在这里不便,另一个是中了院试家中长辈已经准备好酒席,就等他们回去宴请族人邻里,故而不得不回。
今秾心里明白事理,出门在外遇事儿了,同窗能伸出援手是情义非是义务,何况这几日,柳夫人和柳学子忙里忙外地关怀帮忙,已是仁至义尽。
至于郭学子与郭梨也在同一日因为信使一同送来了家中的信,说祖母生病,急着回去床前尽孝,于是到了第三日,留在府城这座别院的只剩下今秾瑜生和蔡逸。
蔡逸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虽是宅子的主人,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怕今秾一个人孤独没个说话的人,当晚就带回个小丫头来跟前帮忙。
小丫头来历也奇,说是签了卖身契,本来被卖进青楼逃跑的时候被老鸨的手下追出来打个半死,蔡逸见了管了个闲事,把人买下来带回宅院,说是陪今秾说话跑跑腿。
今秾瞧着,小丫头一日到晚几乎不太说话,板着一张苹果脸,只干活很是勤快,但从不到房间里叨扰今秾,总是站在门外像个门神一样看着大门,让今秾有事再喊她。
最奇的是,分明是蔡逸救了她,然而蔡逸一进瑜生的房门,小丫头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贼似的,防备不已,后来今秾问了才明白,小丫头被青楼里的男人吓坏了,觉得男人只要跟女子有近距离接触,便是不良之徒,尤其今秾生得如此漂亮,蔡逸又是个风流不羁的,怕他趁着今秾未婚夫病着,轻薄今秾。
今秾:“……”
瑜生昏睡的时候,今秾把这事儿当趣事说给他听,见他没什么反应,低声叹了口气。
第四日,蔡逸因有事要出门一趟,说会离开一两日,问今秾能不能顶得住?若不行,他再请两个仆人在家中帮忙。
今秾明白这些时日,多亏蔡逸,烦扰他良多,不敢要求什么,见生哥烧热已经止住,便摇头说没事,自己能行的。
今秾关心他因什么事出门?
蔡逸是个止不住话的话,也没见今秾是个小女子就不乐意同她说道,哪怕路边个三岁小娃搭话他恐怕都能有来有回,故而笑道:“这几日不知为何,京城朝堂总传出消息,说天子每日上朝脸色都很差,总是无故发脾气,因为这本来一些可以过的事也被卡住了,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何况天子怒了几日?”
“我家有门生意,是经营塞外马匹生意的,每年都要官府批复方可将马匹带回关内售卖,往年走个流程便可,今年就被卡了下来,说天子看什么都不顺眼,底下官员便压着不报,于是我家那些马儿便卖不出出,一日消耗粮草无数,我爹来信说学政大人与丞相相熟,想请他写信托丞相吩咐一句。”
“学政这会儿已经去了隔壁监考,我得快马追过去。”
今秾听了,只觉皇帝到底是天家,未必如生哥想得那么好,脾气说来就来,也不是多体恤的主儿。
蔡逸说完,吩咐旁边的小丫头机灵点,让她好好照顾今秾和瑜生,别饿着累着,到时一个病了另一个照顾人的也病了。
这话听着十分正经,且很为人着想,令今秾十分感动。
谁知这厮下一句便说:“一个病呆子我蔡某人还兜得住,两个可不行,男子欠我的情他日他有本事当了大官自要还我,可小女子欠了我情,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俗话说兄弟之妻不可欺,同窗之妻亦是如此,这可要为难我蔡某人了!”
气得小丫头瞪圆了眼睛怒视他。
仿佛对面是个十八层地狱刚捞出来的超级流氓!
蔡逸拿扇子一耍帅,笑哈哈地牵马离家。
今秾无奈叹口气,这样的人无法说他好坏,好的时候极好,就是不太正经,总不说讨人喜爱的话,非得皮上两句,可见天生喜爱讨打。
蔡逸离开后,磕磕绊绊又熬了一日,瑜生仍未醒来,只是不那么热了,偶尔烧下,仔细照顾一会儿便降下来,但人若生病发烧,严重时昏迷尚可理解,少有见几日未醒的,大夫啧啧称奇,说未见过这样的病例,又说也可能前头高热时伤到脑子,一时又让今秾忧心不已。
她的生哥,虽是农家出身,却有鸿浩之志,尚未参加乡试会试,未曾亲眼见到他崇尚不已,想为之效力的天子,又怎么可以轻易折断在这里?
夜深时,小丫头年纪小熬不住在外间睡去。
今秾坐于床前,勾着床上人的指头,这点肌肤相连,让她心里安定很多,只是这些时日心里积攒了许多情绪无法与人言,便随便说来廖解一二。
“那日柳夫人问我们什么时候成婚,我说等你考完,她又问是考完院试、考完乡试还是考完会试?我没敢回话……生哥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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