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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予朕妻(云东曼)


今秾从前所见不多,第一次看见这样精巧高耸的酒楼,一时掩饰不住地惊叹,忍不住想,仅是府城分号就这般雄伟华丽,若是京城的那主楼该是怎样的繁华?
瑜生同样未曾亲眼见过传说中的第一楼,他所知道的几乎都是从同窗那里听来的,府城他仅是七岁那年来考府试的时候来过,那时他尚且年幼,一心只有读书,哪有空闲心思来逛这种地方?
两人站在第一楼门口,那样子倒是两座精美的人形雕像,一看便知是

第1回 来这里。旁的路人有的会热心提点两句,倒是有个烦人的,一阵香风卷过,从两人中间过去,末了哼嘲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话今秾觉得耳熟,连声音语气都耳熟。
也就前不久,他们刚刚入城时,郭梨因说话声音大了些,被一辆路过的马车里的主人嘲讽了一句,今秾当时还阻止了郭梨下去与人争论。
她想起来后,突然笑出声。
有些账,你不去理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时因那个人马车上刻的竺字加之马车华丽非凡,她断定人家来头不小,在院试之前便不想惹事,想顺利让生哥他们把院试考完。
现下院试已经考完,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岂能一再忍气吞声?
于是她喊道:“站住!”
那一行三人回过头来,一女二男,男的一位年纪约莫三四十的长者,一位看着年近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女子约莫也比今秾大几岁。
年轻男子挑眉道:“何事?”
今秾:“乡巴佬可是指我二人?”
年轻男子仰仰下巴,口气颇为肆意,“是又如何?”
瑜生本是素淡不好惹事的性子,一听这话,再看这男子狂妄的姿态,也不高兴了,板着脸道:“吾乃金城县人士姓瑜名生,这是我的未婚妻,此行来府城是为院试,你出言不逊需得给我二人道歉!”
年轻男子听了更加不屑,“区区城县乡下地方来的乡巴佬也配我道歉?”
“我问你,现在身上是何功名?”
瑜生一拱手,“不才仅考了童生,眼下正是考取……”
未说完便被打断了,“那不就结了,区区童生也配我道歉?等你中了举人再说!”
说着亮了亮身上府学学子的腰牌,这至少得是秀才的功名才能进得了府学,且还得是增生以上级别。
边上的骄纵姑娘,也道:“我看再给你十年都考不上秀才更不用说举人!我家兄长才十五岁就录了秀才,而且考了榜上第二名!”
今秾道:“观你兄长至少也有十八十九之龄?这么多年怎么没考上举人?”
那姑娘大抵不善言辞,只空余骄纵的性子,气得一跺脚,“你敢惹我们竺家的人!你不知道我们和丞……”
未说完,让边上的长者拦了,他拱了拱手:“这位小郎君、女郎,我家子侄让家中惯坏了,非是恶意出言,还望见谅。”
说着掏出身上的令牌,“你们非府城人士,人生地不熟,若有什么事可上城东竺府,自会有人帮你们。”
长者这般说,赔礼道歉的姿态虽仍高高在上,但对于这种一看就是权贵人家出身的,已算“诚恳”,今秾和瑜生只得作罢。
令牌自是没收。
若收了人家令牌,不管有没有事求人,都落了下风,瑜生不说,便是今秾也是身有傲骨之人!
等他们几人进了酒楼,今秾和瑜生又欣赏了几眼楼外的风景,方进去。
进楼也没有像寻常酒楼那样,有小二前来招待,坐在酒楼里的客人大都习以为常,自斟自饮,谈论时事八卦,好不畅快。
等到今秾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路过的小二,问了秘闻版在哪里,如何去看,那小二才领他们上了二楼。
秘闻版挂在二楼客堂里,有专门识字的侍童侯在一旁,实时更新上面的信息,据说几乎是一两个时辰就会更新一次最新的秘闻消息,今秾和瑜生到二楼楼梯口,正准备踏进去,侯在楼梯口的一个小二,伸出手来,笑眯眯道:“欲观秘闻初版,需得缴银五十文。”
今秾指指自己,“一人五十文?”
小二点点头。
今秾又问:“何为初版?”
小二仰高了下巴,稍有得意之样,“初版为粗略要闻,你若到市集坊间打听,也基本能打听到,但我们天下第一楼可以保证消息的来源准确,不会像民间那样以讹传讹。”
“中级版在三楼,观银一人百文,这上面的消息你到外面是打听不到的,但不涉及皇室秘闻,仅限于官场。”
“高级版在四楼,观银一人千贯,其消息无所不尽。”
“再往上还有个贵宾版,这要本楼贵宾方有资格进入,缴银一次十两,不仅涵盖所有秘闻,且可任意打听消息一次。”
今秾一听,便对什么秘闻版没了兴趣,若是进酒楼喝杯酒吃点东西,秘闻版就让观看,那还差不多,要另外交钱才能看,且进一次交一回,更甚至还分了不同的版本不同的银两,这和宰客有什么区别?
她拉着瑜生的手就要下楼。
那小二又道:“我观这位小郎君应该不是本地的?是否近日赶考的书生?若等放榜后,榜上有名,即可免费带一人入二楼看初版秘闻,若得了前三名可上三楼。”
今秾问:“若是案首呢?”
那小二仔细看了他们一眼,没敢直言狂妄,而是玩味笑笑,“那便可出入四楼,只需在酒楼题诗一首,本店免费奉送酒菜一桌!”
今秾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忙拉着瑜生回去了。
她对生哥有信心,瑜生第一天的正试考了第一名,第三日的复试又岂会差得多?案首也并非不可能!
瑜生听了她的想法,虚心道:“秾秾,结果未出来前不好说。”
今秾欢欢喜喜道:“生哥七岁童试两场都考了案首呢!”
既可一二,焉不能再三?

第11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
一大早,今秾与其他人准备一道去看放榜,还未出门,就听见爆竹鸣锣声一阵阵热热闹闹地由远及近。
打开院门,门外已经围了好大一群人。
为首的官差,拿着一张红榜,大声笑着道:“哪位是瑜生瑜老爷?”
所有人都看向瑜生,瑜生站了出来拱手道:“在下瑜生。”
那官差把红榜塞他手里,“恭喜瑜老爷,贺喜瑜老爷,摘得院试案首!”
说完,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今秾等人一听,俱是惊喜地看向瑜生,
蔡逸将瑜生搂住,仰天大笑,“不愧是倔书呆子,早说了,你非池中物,就你这啃书快啃成书虫的样子,你不中案首谁中案首?”
柳学子笑道:“前几日,是谁说自己四书文写得极好,即便摘得案首也不足为奇?”
蔡逸哈哈大笑,其余众人也都俱是笑起来。
今秾偷偷拉了瑜生的手,瑜生低头看过去,但见少女对他微笑着眨眨眼睛,他便也满足地笑了。
高兴归高兴,今秾也没忘了从兜里掏出一些喜银分发给来报喜的官差们,虽是不富裕,但喜银却是不能吝啬的,这历来是潜规矩,报喜官差高兴收了,又说了几句道贺的话,便成群结队离开。
今秾挽着瑜生的手,“这下可好,大娘他们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瑜生想到爹娘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欢喜,觉得这些年书没白读,他以案首之名考得院试,不但能被录进府学读书,且每月能得一笔廪银作为贴补,这笔钱他若是省吃俭用,非但不用朝家里伸手要银子,且能攒下他日考乡试的路费,若是再勤快些,抄书贴补,说不定还能补贴家中。
但前提是他需得好生读书,不可放纵自己,得在府学中亦是保持优异的成绩,才能过了每年的岁试科试,方得参与乡试的资格。
瑜生思及此,摘得案首的喜悦已经散去,心下添了更大的更沉的目标。
他因着更远大的目标而看淡此次的案首,旁人可不是,住一块的几人,围着瑜生和今秾,不住地道贺,又问瑜生答卷上是如何写的。
瑜生自是将自己做的诗词以及四书文等都照实道来,于是又由此探讨了这回学政的性格喜好、学问倾向。
今秾趁着这时,把昨日买的爆竹拿门口放了,一番热闹过后,蔡逸和柳学子小郭先生三人便一道去看了榜。
回来时,蔡逸难得没了狂放的姿态,颇有些霜打的茄子的沮丧,小郭先生面上倒带了几分欣喜,柳学子则一脸的庆幸,仿佛刚踩到狗屎,低头一看捡了钱。
无需多问,单看几人表情,便大致猜到了结果。
蔡逸果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盘着,闭上双眼,两手放于膝上,一副即将遁入空门的老僧模样,“科考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凡人一日三餐,僧人诵经念佛,吾已看淡,再也不考了!”
柳学子也是不羁,一屁股跟着坐了下来,长叹了口气,“我本已不抱希望,没想到坠着末尾,堪堪上了榜,这下我爹娘岳父岳母能够放下心了,算上这回,我已经考了第二次,二次便过,于我而言已经满足,我不似瑜兄郭兄那般在读书一道有天赋,我之愚钝,若是他日能考上举人,得以薄荫家人,便无憾矣!”
柳学子属于有自知之明,对自己要求也不高的人,故而这次堪堪考上末尾,仍觉得满意。
蔡逸听了,摇头晃脑,“柳兄忒没志气!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日我若再考,必要如瑜兄那般,摘得案首!”
众人笑出声,“方才谁一副遁入空门的模样,好似此生再也不科考了?”
蔡逸看似无谓,实则内心还是有些抱负的,站了起来,拍拍衣袍摆子,大笑:“谁?谁?你们瞧见了吗?”
装完蒜吟了一句李仙的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吟完,双袖拢于背后施然离去。
众人皆被逗乐笑出声来。
今秾看着蔡逸的背影,想起那日看榜,榜前的众生百态,也是低头一叹,自古科考一道岂是易事,远的不说,即便她家生哥看似三试三案首,然而认真算算,他自小念书至今,家中与他自己的压力便不小,七岁试得童生,神童之名广为传播。
至此之后,因体弱缘故,再无缘下场,中间这段时间,他与家中人也颇为煎熬,知府县令那边挂了号的神童,之后再无半点光芒,外人也会叹一声伤仲永,年少才尽,走了狗屎运方中案首等等流言。
仔细说来,宅院中的这几人科考还都不算坎坷,今秾想起自己去茶馆里,因近日赶上院试之故,不少闲人都在议论,说某某书生读了一辈子书,白发苍苍方得童生,也有十年考秀才屡试不第的童生。
今秾陪瑜生去考场的时候,曾见到队伍里年三四十的童生排队考秀才,也有白发者不知凡几。
怎么看,科举一道都非一般人能走得通的。
那些世家权贵朝官后代尚可以得家族长辈荫蔽,自小得到好的教育资源,长大后若要下场考试便考,考不成也无妨,自有家中长辈举荐得以身居官位。
只有平民百姓方只有一条艰险的通天道可走。
家贫如瑜家,更是无本钱枯耗,坚持到现在一是为赌二是瑜生在读书一道确实极有天赋,万幸生哥今次考中案首,想来能减缓家中不少压力。
一时气氛稍显寂静,郭梨挽着兄长的手,得了他肯定的话,惊喜欢呼出声:“真的?真得了第四名?!”
小郭先生面色腼腆但难掩高兴地点头。
郭梨一阵拍手欢呼,喜不自禁。
柳夫人因自家夫君也榜上有名,终于卸下包袱,笑着恭贺。
小郭先生谦虚道:“仍是不及瑜兄,我祖父总夸瑜兄是生来就该读书科考的料子,他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他这样有天赋,悟性强记性也好,还肯用功念书的好苗子。”
“说来惭愧,我虽是祖父的亲孙子,但比起用功程度,仍不及瑜兄,他这般出众,又比所有人都努力用功,摘得案首是他应得的,就算哪日瑜兄得中状元,我亦不意外。”
瑜生亦谦虚道:“郭兄过赞,郭兄才是,诗词做得极好极有灵气,论起四书策论我或许稍有所得,然诗词一道拍马不及郭兄……”
“哪里哪里?”
“怎会怎会……”
两个书呆子便互相谦虚互捧起来,今秾和郭梨都看不下去,笑弯了腰。总的来说,一道来赶考的五个学子,中了三个,只有早早离去的慕容强和蔡逸落榜,这个成绩算起来已经非常不错,概率极高。
且蔡逸也是在复试中方被刷下去的,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来年再考说不定真能考中。
放榜结果出来,当日小院中的几人便自己摆了一桌,举杯交盏,互相庆贺,众人也鼓励蔡逸下回再战,定能摘得魁首!
蔡逸这时才谦笑:“我开玩笑你们当真?能如柳兄那般堪堪上榜飘过,我便已经对得起我老爹了!”
当晚好生睡了一觉,隔日学政请众学子会面。
先是将成绩考得好的那几个提溜出来,当着所有中试学子的面夸赞了一番,压轴的是案首瑜生。
年三十多岁的学政大人还很年轻,捋着短短的唇下美须,笑道:“我对你可是有些印象,前任知府大人是我同窗好友,在我面前夸了又夸,说你七岁那年连中县试府试的案首,现在又得了院试案首,可谓小三元也!”
瑜生自是一番谦逊,说学生不敢,学生惶恐等等。
学政又笑:“他说你七岁之时学识已经很扎实,便是直接考院试也没什么问题,为何后来没再考,时隔多年才下场?”
“说起这件事,子焕(前任知府字)遗憾不已,一度以为伤仲永,很是磋叹。”
瑜生便将自己早产体弱,考完府试后大病一场,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时常徘徊在生死边缘,若不是命硬,早也坚持不到如今,也多亏自己未婚妻悉心照料,方养好身子才能来考院试。
学政听了,大为惊奇,“你未婚妻是何许人也,莫非从医?”
瑜生说起自己未婚妻,便双眼放光,方才那个谦逊内敛的书生形象顿时成了为情所痴的小书呆。
“她虽非医者,然而性情温柔贤淑,待人极是细心耐心,我出身农家,家中长辈兄弟皆是粗人,即便想要认真照顾,也总有疏忽之处,但我未婚妻总能将我照料妥帖,从未让我难受过,因有了她悉心照料,我病情方好起来。”
学政听了夸了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又揶揄道:“既是如此好女子,当早日娶回家才是,莫学那陈世美之流,来日登高便抛弃糟糠之妻。”
学政说完,瑜生脸色已经红了,底下学子更是哄笑道:“莫不是有情饮水饱,案首日日得心上人在跟前细心照料自己,岂有不快点好起来的道理?”
“对的对的,为了未婚妻也要从床上爬起来!”
瑜生:“……”
眼见小书呆已经快从台上钻入地里了,学政咳了咳,及时止住这个话题,对瑜生及其众学子勉励几句,随后又在吉时领着众学子举行簪花礼,一道去孔庙谒圣朝拜,一串的流程走下来,回去时已经天黑。
三人虽面色疲乏,但难掩兴奋,把瑜生在学政和众学子面前被揶揄调笑的事儿说了,今秾气笑不得。
因院试结束,当晚宅院里几人闹了一通,又是饮酒作词,又是泼水戏耍,闹到半夜才睡去。
睡前今秾想着明日要和生哥一道去天下一楼以案首之名免费参观那坑钱的秘闻版!
结果第二日,未能等到瑜生如往常那样早早起来,她推门进去,见床上人脸色烧得通红,睡得人事不省。

第12章 那声音那神态……(修)
哪怕当年从瑜家醒来发现自己没了过去的记忆,也不太慌乱,而是顺其自然地将日子过下来。
但遇到瑜生生病的时候,总是最难安。
大抵因为凡人力薄,遇上无法力解的事情时,便有种孤独的无力感。
往日里瑜生生病场景在一瞬间交替浮现,他烧得脸色通红的时候,惨白着脸微笑喝下苦涩汤药的时候,有时病得厉害了,便睡得人事不省,怎么叫都醒不来,只能等他自己好转醒来。
额头上的温度热得烫手,今秾连续唤了几声也没将人叫醒,只是嘤咛着回应两声,几乎没什么意识。
今秾连忙跑出去找其他人求助。
好在昨晚闹得晚了,今日所有人起身都起得晚,都还没出门,闻言连忙跑进来看,见床上人发着烧昏迷着,今秾又一个小姑娘吓得眼圈都红了。
蔡逸作为宅子的主人,显现了担当,立马命宅院里那对本地老仆去请府城里最好的大夫来,概因人家是本地人,对府城上下门清儿,哪里的大夫沽名钓誉,哪里的大夫医术高明,哪位大夫又擅长治风寒发烧,皆有门道,比今秾等人瞎着急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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