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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也很好哄(花开开开)


思绪放空之际,船突然晃动得更厉害了些,再而便听到了船头划开平静水面的声音,乌篷船在向江中而去。
她知道,是有人上了船。
身子控制不住地颤了颤。急促的呼吸间,眼泪又忍不住地满溢而出,却晕开在蒙眼的布条上。
一片漆黑之间,再细微的动作都难以令人忽视。
萧知云想,那人最好快些摔下江去,不要过来。
不然,她的哥哥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来人掀开了层层纱帐,俯身进来。
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萧知云不由得瑟缩了身子,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
她万分委屈地想,还有她夫君。
她夫君又善妒性子又差,恶劣的不像话,凶残之名远扬南北。若是让她夫君知道了,定然会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放过。
那人怎知她心中威胁,佳人在此,船中窄小,简直避无可避。
他在萧知云身旁半跪下,抬手想要覆上她的后脑勺,却被她咬紧了下唇,倔强地偏过头去。
但在淡淡的花香气中,萧知云忽然闻到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
她一瞬便怔在了原地。
眼前看不见,心中一阵酸涩。萧知云呆呆的心想,自己莫不是出现幻觉了。
伶舟行叹气道:“是我。”
他倾身将人拥在怀里,感受着心口细密连绵不止的疼,从三日前就没消停过。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哭了多少回,只有很晚的夜里,才会消停那么一两个时辰。
“怎么将自己弄得这么可怜。”伶舟行解开她手腕的绳索和遮眼的布条,捧着她哭得红红的脸,指腹轻擦去萧知云眼角的泪痕。
是真的很可怜,连手腕都挣扎着被磨红了。
昏暗之间,又再次见到思念的那张脸,萧知云只觉得顺眼得不行,在他胸口埋着脑袋便忍不住地低声呜咽起来。
得了,心口又跟着疼的厉害。
萧知云起先还压着嗓子不敢哭出声来,后来干脆便不管不顾地,只觉委屈得不行,哭得极为大声。
从未见她哭得如此厉害过,看来是受了不少委屈。
伶舟行忽然生出些懊悔来,该再快些赶来的。
他先是去了南阳王的藏身之处,萧时序念及从前战场上的一点情分,迟迟没有下手。
如此心慈手软优柔寡断,难怪痛苦两世。伶舟仪冷笑一声,提着剑慢慢走近,眼神冷漠得像地狱里来的恶鬼。在南阳王苦苦哀求他念及宗族血脉下,一剑利落地砍了他的脑袋。
鲜血从剑身淌下,自剑尖凝聚滴落在了地上。
郭桓怕死,急忙跪在地上道他愿意说出萧知云的下落,只要留他一命。
“好啊,朕不杀你。”伶舟行如是说。
他确实可以不杀他,如果萧时序、伶舟仪皆会愿意留他性命。
青楼楚馆。
他感叹道,原来有些东西是避不开的。伶舟行想起前世马车上,萧知云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整个人都吓坏了,啪嗒啪嗒地不停掉着眼泪。
一下一下,好像砸在他的心上。
便是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的,心脏被紧紧揪住的感觉。
一模一样。
他当时说下次,不准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了。
但是萧知云不听话,也没有很好的放在心上,所以还是要受这么一遭委屈,本该好好受些教训的。
豆大的眼泪很快就将他的胸前沾湿,心被狠狠揪起,伶舟行认命似的抚上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但他舍不得了。
亦是疯狂占有的欲望作祟,舍不得她被再被人前那般观赏。所以在赶到此处时,便马上命人劫了漼水州府,从库房里抬了五百金过来,制止了那场荒唐。
萧知云仰头吻他。
伶舟行轻轻回吻了两下作为安慰,然后决定得先和她讲讲道理。心口疼得不行,连同额上的青筋都骤起,好在这些天来他早就习惯忍耐了。
伶舟行耐着性子问道:“知道朕要说什么吗?”
被他推开的萧知云还有些发懵,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稍稍抽泣两声,又重新钻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
萧知云蹭了蹭他的胸口,很小声地保证道:“我,我下次……不会再离开你的视线范围了……我保证。”
“食言了该如何?”伶舟行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又往下一下一下捏着她的后颈,很是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那……那就再也睡不了懒觉。”
这么残忍的保证,看来很是真心了。
伶舟行撩开她垂在肩头的发丝,隔着纱衣抚在她光滑的后背,在她颈边落下一吻。
他拂袖打翻了船上的熏香,看着往自己怀里乱拱的萧知云,她这番装束很是不妥,垂眸便是一览无余。小脸也哭得楚楚可怜,稍稍染着几分媚意,很是招人喜欢。
伶舟行本是准备直接将她带回去的,现下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不觉得天有点凉?”
“不觉得,”萧知云又贴一下,委委屈屈地道,“……我好热,陛下身上好凉快。”
他俯身将她压在鹅绒垫子上,乌篷船晃了晃。
“还记得上次乘船吗?”他捏了捏她的耳垂,又轻轻在指腹间捻着。
萧知云顿时有点紧张起来,脑子晕乎乎地乱作一团,结结巴巴道:“不……不太记得。”
“朕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伶舟仪将她的耳垂含在口中,湿软的感觉一下子让她绷紧了身子。她不由自主地轻哼出声,双腿蜷起,好在身下是柔软的垫子。
然后是唇瓣。
饱满的唇瓣被他含住,喘息之声被人悉数掠夺,萧知云心一下跳得好快。但还是努力又笨拙地啃咬他的唇舌,她难得如此主动,是以换来了伶舟行更加凶猛的回吻。
乌篷船晃得好厉害。
身子彻底软了下来,萧知云感觉自己也似江上孤立无援的一艘小船。随着翻涌的海浪上下起伏,被海浪拍打得搁了浅,又被重新席卷的潮涌给赎回。
以至于泣不成声。
伶舟行吻去她眼角的泪,小船晃个不停,偏生萧知云难伺候得很,他已是忍耐到了极限:“……别哭了。”
怎么如此霸道?
她难受……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准她哭呢?
伶舟行压下心口的不适,掐着她的腰深吸一口气道:“这几天还没哭够吗?”
他忽然想起来萧知云刚入宫的时候,因为不满意美人的位份和破败的宫殿,亦是坐在地上哭了小半个时辰。看来他还是低估她了。
“你怎么……呜,你怎么,怎么知道的……”说出的话也碎成一片一片的,勉强才能够拼凑在一起。
萧知云被不上不下地吊着,脑子也晕晕乎乎的,根本就想不明白。

荒唐一夜的两人在翌日喜提风寒。
而后又舟车劳顿地回了清河,萧知云蔫得不行,被裹着披风一路抱着下了马车,脚不沾地地躺回了自己榻上。
伶舟宸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当他们又偷偷出了一趟远门才回来。他小跑过来看看榻上两个没什么精神,瘫在一处的人,甚为无语地摇了摇头,扭头就出府和他新认识的朋友爬柿子树去了。
嘿,小世子摘小柿子!
萧知云睡了个午觉醒来,还是很困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地翻了个身,又过上了一天喝两顿药下肚的日子。
侍女端着下午的药进来。
那夜本就穿得薄,在船上热汗淋漓湿透了后背,而后又吹了许久的江风,不生病才叫奇了怪。不过这回倒是没上次病重,就是嗓子沙哑得格外厉害些。
萧知云虽然有些心虚,好在就拿生病的借口敷衍过去了。
至于伶舟行,她怀疑他这些天就没好好休息过,现在一整个娇弱得不行。
萧知云端起药碗来,皱着眉一大口蜜饯一小口药地抿着。若不如此,苦味在口中晕开,实在是难以招架。
余光偷偷看着一旁的伶舟行,他竟然是一声不吭地就喝了下去。
萧知云(震惊)?他什么时候转性子了?
正准备质问他呢,这时福禄又推门端进来了一碗多的药。
“这是什么?”萧知云眨眨眼看向福禄,凑近了些嗅了嗅,拧眉很是奇怪地问道。
福禄看看陛下,又看看一脸好奇的娘娘,低头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呃……回娘娘的话,是避子药。陛下每月都要服一回的。”
避子药……!
萧知云又讪讪地缩了回来,同样尴尬地轻咳两声,继续埋头喝自己面前这碗治风寒的药。这不明明白白都让人知道他们已经……算了,反正她都被造谣过有孕了。
伶舟行看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便把避子药一饮而尽。
“我有一个问题。”待下人们都退下后,萧知云干脆翻了个身压在伶舟行的身上。右手枕在他的胸膛上撑着脸,很是认真地道。
“你问。”他好整以暇地看她。
萧知云紧紧皱着眉,有一件事困惑她许久了。又加上隐隐约约回忆起些从前的事情,于是她问道:“是不是每次我哭,陛下这里都会很难受?”
白嫩的指尖轻点在他心口的位置。
伶舟行轻蹙眉头,忽然觉得有些痒。
手腕被人一下子用力攥住,萧知云紧张地蜷起了指尖,按在掌心,眼神飘忽地警告他道:“干嘛……不准动手动脚,也不看看都病成什么样子了。”
“紧张什么,我又不做什么。”带着病色的面容泛上些笑意,伶舟行唇角略微勾起。
萧知云僵硬得不行,只见他伸手从她衣襟里扯着红绳,将那粒佛珠给拎了出来,随意道:“你不妨问问它?”
问它?……一颗珠子?
手腕被松开,萧知云怔怔地将珠子握在手心里。佛珠里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色诡异至极,好像在涌动着,快要将人陷进去似的。
萧知云闭上眼摇了摇头,清醒过来,还是不大明白。所以……和她胸前戴着的这颗佛珠又有什么关系?
她攥着珠子,抬眸仍旧疑惑地看他,却是撞入伶舟行笑意晕开的眼底。
呼吸好像停滞了一瞬。萧知云忽然有了些预感,兴许本就不必着急。
她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夜里萧知云睡得不太安稳,她紧皱着眉攥着身上的被褥。平稳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好像沉沉陷入了梦里。
胸前的佛珠隐隐在发烫。
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就像一缕游魂,孤零无依,没有落地的感觉。
恍然间,竟是看见纸钱漫天,殿中挂满了的白幔,僧人诵经超度声不断。萧知云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绪彻底放空。
她这是在哪里……这又是谁的灵堂?
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很是熟悉,头忽然疼的厉害。萧知云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突然向她涌来。眼前是火光冲天,耳畔是大风肆虐,还有船上轰鸣的爆炸之声。
她被薛夫人推下了水。
不对,是薛夫人……还是攻入皇宫的叛军。
她怔怔地想,眼前的两幕好像逐渐重合起来,叫人恍惚不已,分不清前世今生。
同样冰冷的水将她淹没,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口鼻,几乎无法呼吸。
但不同的,
……好像是哪一次,是谁救了她?
心砰砰跳的好快,萧知云努力地想要去回忆。在江水翻涌中,她忽然睁开双眼来。
双唇被人含住,伶舟行紧紧将她拥住,指尖插入她的散开的发丝之间。萧知云被迫受着他渡来的气息,双手慌乱地抵在他的胸前,睫毛轻轻颤抖着,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停滞,耳畔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他脸色苍白得难看,……是在生气地警告她什么吗?
可是伶舟行啊,
你的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慌乱之意。
萧知云忽然委屈得很想哭。
她回过神来,看到漫天纸钱中,伶舟行一身鸦青色的长袍。他只身立在一片白寂之间,背影颀长又难掩落寞。他转过头来,好像对上她湿润的目光,可那样冷漠至极的眼神,她从未有见过。
萧知云呼吸一窒。
伶舟行的目光越过她,眉目间尽是寒意,落在来者不善的萧时序身上。
他看不见她!
萧知云猛地回头,看着一身素白的哥哥。
……这是上一世么?
所以,上一世的最后,她果然没有听错,哥哥就在皇宫里,还和叛军有关。是了……哥哥一直改了姓名在南阳王身边,借着他的名号带兵攻入了京城。
金銮殿的火光冲天……但伶舟行还在这里,害得她白白担心那么久。
萧知云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底涌上的酸涩。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怎样的心情,竟是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最珍重的两个人,前世都还能活得好好的。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萧时序苦笑道,脸上还有未好的伤痕,这是他前几日争执着想要妹妹入土为安而留下的,“只是有个人,你必须得见。”
“朕不想见。”伶舟行将目光收回,依旧立在殿中不动。
萧知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了殿中央的那口玉棺上。她攥紧了衣裳,好像冥冥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玉棺之中,蕴养的是前世她早已没了生气的身体。
萧知云微张了张唇,心中五味陈杂,什么都说不上来。只听萧时序凌声又道:“……如果和阿云有关呢。”
萧时序知道他一定能说动他。
果然,萧知云的名字就像某种禁忌一般。眼前之人顿时僵住,伶舟行握紧了拳,浑身戾气地看向他。
大抵只有慌*乱的萧知云挡在中间,虽然好像谁都不能看见她,她就像一缕魂魄一样。
但是也不要在魂魄面前打架啊!
伶舟行憔悴得不行,哥哥也没好到哪里去,打起来谁都占不到好处吧!……看上去你们也才打了吧!
心忧劝架的萧知云着急得不行,好在只是气氛到位了,但最后没打起来。
因为伶舟行终还是松开了手,如今只要与她有关的事情,就能掣肘他的一切。
萧时序执意要他见的,是云游至此的空明法师。
皇宫乃是人间气脉之地,若是怨气甚重,于世人都极为不利。因而这一遭,空明法师是不得不要来的。
“朕见过你。”伶舟行看着眼前白髯的老者,没什么情绪地肯定道。
“陛下法师并不否认,数年前他曾入宫一趟,为了开解他深重的戾气,但如今并未得见什么成效。
不过他此行是为了旁的事而来,法师继续道,“这殿中有一缕魂魄因着陛下的执念,被拘在这殿中,迟迟不入轮回。”
萧知云心跳不免漏了一拍,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难道……难道他是在说自己吗,可她不是在做梦吗?
伶舟行却是突然轻笑出声。
他环顾这间冰冷的大殿,神情像是疯魔了一般,他的笑意渐盛:“原来她还在此么?”
原来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但萧知云依旧陪着他。
他不免自嘲道:“……若是朕执意如此呢?”
“你……!”萧时序握紧了拳,怒声道,“你怎能如此自私!”
法师平静道,像只是在阐述轮回因果:“若是不入轮回,便会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伶舟行的神情一下子僵在脸上。
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所以都是想要劝他放手,都是想要抢走他的今生。
可是他已经放过手了。
他本想让萧知云为他殉葬,可他舍不得了,所以选择了放她出宫。但若是一直将她牢牢束在身边,便不会叫她任性地再独自回来,遇上这样的事。
如今他不想再放手了。
仅仅是此生,仅仅只有一缕魂魄陪着他也好。
……可是这样,萧知云会开心吗?
伶舟行喃喃地想,他擅自就让她没有了往生,她会不会很生气?一缕魂魄,她真的仍在此处吗?
会不会就算在此处,是不是以后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不说话,殿内萧时序对他对峙的气氛十分奇怪,只是一缕魂魄的萧知云摆手连忙表示:“我,我不想灰飞烟灭哈……”
而且她这不是有来世嘛,不然她怎么能够出现在这里。
所以,所以伶舟行虽然如此抗拒……最后还是应了那法师的话吧。不知怎么,胸口竟然突然有些闷闷的难受。
少顷,伶舟行才开口道:“来世朕还能遇见她吗?”
其中竟是有些犹豫不决,试探之意。
话才刚出口,他便觉嘲讽不已。像他这样的恶人,也还能有来世吗?
“贫道还有一法可解,”法师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他不免长叹道,“不知多年前,贫道赠与陛下的佛珠可还在此。”
伶舟行抿紧了唇,手腕上系着的红绳早已断开,只剩下孤零的一粒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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