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诩又看向了楚盛窈,“楚姐姐,我阿姐曾说与你交好,你定也舍不得她弟弟遭受这般的吧”
楚盛窈暗地里,拿手指戳了下褚昭,平原公府与镇国侯府乃是世交,自然不能瞧着郑诩无处可归。
且还有郑舒的面子在,她的同胞弟弟,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褚昭未言,甚至身子朝楚盛窈方向偏移,明显是不想要搭理的意思。
郑诩说的哀怨,尤其是在看着楚盛窈时,眉宇间的英气霎时消了,只剩下可怜,“楚姐姐。”
此处除了他们,还有东都府不少的官宦。
她继续轻推了褚昭,手被他抓住,两人宽大的袖口下,褚昭的拇指来回在她手背上滑动着。
痒意慢慢的往骨子里钻,楚盛窈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桎梏着。
“只三日,”褚昭道,“我会派人将你送回京都。”
郑诩点头,心底腹诽,等人进了府,他难道还敢赶他走了?
几位大人,纷纷坐在了自家夫人身侧,珠帘后面的琴声再次响起。
台下男子身影翩翩,台下女子欢声雀语,掌声阵阵,
楚盛窈余光瞟了下身侧的褚昭,莫名觉得不舒畅。
不晓得他当如何责怪她,来了此地?
可当她扫视房间之时,这些个大人,夫人倒是瞧的热闹,或聚精会神的观赏,或吃着糕点儿,完全未当回事儿。
她瞟了下桌上的点心,有人端着整盘,递到了她面前,“多谢楚姐姐收留,果真楚姐姐如阿姐所说的那般沉鱼落雁。”
楚盛窈给了他个面子捡了块儿点心。
郑诩刚要说话,便被褚昭一个横眉扫了过来,他立刻规矩的坐好。
回府的路程中,楚盛窈率先上了马车,郑诩紧随其后,却立刻被褚昭揪住了领子。
褚昭不耐烦道:“骑马去!”
郑诩本想委屈的看向楚盛窈,谁料褚昭反手将车窗给关上了。
郑诩骑着马,转头瞧着马车,气愤的扯了下缰绳。
马车里,楚盛窈靠着车壁,她不晓得褚昭是如何看,她去了芙蓉楼一事。
怕也会同京都大部分的男子,觉得她不守妇道。
以往她必定会战战兢兢,可自从周巡抚来过后,好似都变得无畏了。
那些夫人说的最对的便是,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被困于后宅,任由旁人的摆布。
起初只想做好镇国侯府的少夫人,稳固自身的地位。
可她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便是她做的再好,她的位置被不少人觊觎着。
王夫人开始属意的是林诗雅,如今又换成了周平遥。
无论她如何做,都不会得到他们的满意。
那些个送来的姑娘,便是来敲打她的。
尽管褚昭将人送走了又如何,这些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褚昭坐在她的旁边,抓住她的手,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自耳畔带着些寒意,“今日可玩儿的开心?”
她笑着,不过笑意极淡,“开怀,那儿的男子样貌俊美,茶点也是极好的。”
褚昭拉住她的手,对她的回答不满,“那般污遭的地方,非你妇道人家该去的!那些男子以色侍人,堕了气节,便是长得好,只是些浅表的东西。盛窈不是肤浅的人!”
她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语气依旧,“谁不是肤浅之人,长得美的,本就会多留几分关注,旁人说妾身貌美,夫君难道不是因此对妾身上了心。谁能不喜爱美的东西?”
色衰而爱驰,即便是褚昭此刻对她有意,又知这份意动能持续多久?
她只怕手中什么都没有。
镇国侯府的权势?她离得远沾不了手,就算是回了府,事态变迁,褚昭若是又娶了,分到她手中的利能有几分。
夫君的疼爱?只见新人笑,谁管那旧人,她无法去求那虚无的东西。
如此进退皆是两难,叫她厌倦。
“盛窈怎会这般认为?”
她浅笑,推了下他的肩膀,“说与夫君玩笑的。”
褚昭摆正她的肩膀,从她的神色中却瞧见并非如此,他从未想她会这般认为。
心中有她,是件令他也从未预见的事,他未曾想过妻子应当是如何模样的,只觉得家中和睦便好,即便是心意不通,也无妨。
欲与他而言,不过是极为普通之物。
未遇见她时,曾见书中道阳气难抑,自纾解,他试过。
可并不是如书中的那般的畅意,不过是平常之物。
可自从碰见了她,叫他知晓了极乐,他厌弃过,抵抗过世俗的欲,每每所思所念之人只她。
即便是母亲曾派人试探,他只觉得厌恶。
东都府未见她的数月,他所想的是她平日里的欢颜笑语,和那双明眸。
“盛窈,人知所见,相貌是所见最明显的,不用旁的去遮挡,一目了然,可又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华而不实,佛口蛇心,无人会只因相貌而上了心。
你与旁的人不同,我从未瞧过你这般胆大的,有仇自己报,敢在秋狩时,毁了旁的男子。外貌不过是上天赐与你的礼物,是属于你的。若真的因女子貌美,我便上了心,镇国侯府如今怕是挤满了女子。”
他眼眸格外认真,盯着她的目光诚恳,大有想将自个儿心掏出来的急切。
她下意识垂眸,她相信他此刻的话,可那又如何,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况且,如今便是话说的再多有如何?镇国侯府中人是何心思,她又不是不知。
“不过是说与夫君玩儿的,夫君别当真。”
可褚昭却觉得,她似乎还有什么想要藏起来,他问道:“盛窈心中,我能占上几层?”
“夫君说过给妾身时间的。”她直接避而不答。
瞧见她眸中是与以往一般无二的敷衍,他泄了气,松开了她,瞧着窗外风景的改变,离回府的路越来越近了。
可他却不知晓,为何他们似乎离得远了些。
郑诩被安排在了前院,等用晚膳的时候,郑诩不想吃丫鬟端过来的食盒,偏要到正院和楚盛窈他们挤在一个桌子上。
见褚昭要赶人,他连忙道:“褚家要与我家结亲了?世子可知?”
楚盛窈端着茶杯的手晃荡了下,几滴水溅了出来。
“混说什么!”褚昭声音呵斥,“这些没依据的话,莫要乱说。”
前有周府的事儿,如今又牵扯出什么平原公府,褚昭直接黑了脸。
郑诩不解,“褚大哥便这么舍不得妹妹,总不能留她到老吧!”
尤其是在瞧见,他们两人神情皆不对的模样,郑诩隐隐有了个猜测,“褚大哥不会以为说的是你吧?”
“你都成了婚,怎还这般大的脸,我们平原公府便是再落魄,也不会将女子嫁给你的!”
郑诩尚还不晓得周府和镇国侯府的事儿,此刻只觉得褚昭着实不要脸的很。
想什么呢!
褚昭脸上闪过一丝尬色,“是侯府哪位姑娘?你若是没个根据,莫要乱说,污了镇国侯的名声。”
“褚大姑娘,和我五哥。”
楚盛窈虽瞧出两人有些猫腻,没想到这般快便要定亲了,她才不过离开了几月,时间过得可真快!
夜间时,褚昭收到了封家书,便是说明了褚清溪定亲的事,只在看见信末尾,褚昭愣神许久,眉宇间不悦,几乎显露了出来。
一则说了侯府与周府的事。
二则是……楚盛窈看见信最后的几句,没想到竟然是要她回府……
也太过可笑了。
东都府秋雨连绵,下了好几场的雨,一直未停。
楚盛窈依靠在窗边,撑着下颚看着,一件披风披在身后,她回过头瞧,原是李嬷嬷,她还以为是褚昭。
“天渐凉,少夫人应当多穿些。”李嬷嬷心疼的望着她。
镇国侯府的来信,她也是听说了,只觉得荒唐的很。
京都这么多世家,哪有娶了平妻的,这不是打她们姑娘的脸嘛!
竟然还想要她们姑娘回京都。
让来的是他们,如今让回去的也是她们,偏未问过姑娘的意思。
老夫人曾说过,这些世家大族里,半点儿都不由人,亦心疼姑娘日后的生活,如今看来半点儿也没差。
“好在世子回了信,不叫您回去,不然您前儿离了东都府,这一路上都是雨季,怕是不好走。”
楚盛窈拢了下披风,翻了业账本,“回不回去,也无甚大不了的。”
其实,她宁愿回京都,至少弄清为何短短几月,便有了这么多的变化。
“少夫人,”秋泠收了伞,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将怀中护的好好的东西拿出来,“这是大姑娘和表姑娘送来的信。”
李嬷嬷盯着信,眸光鄙夷,她家少夫人待这位表姑娘还算不错,却未曾想到这位表姑娘,起了这样的心思。
有够龌龊的。
楚盛窈先打开了褚清溪的信,信中写了她定亲的事,也讲了侯府与周府的事。
与她猜的没错,此事是由王夫人提起的,镇国侯府对此看法不一,但都未有一人反对。
周平遥在镇国侯府多年,早就将其当做自家人,且她身体不大好,若是真的留在了府中,也好就近照顾。
似乎确实没什么好反对的。
与他们都言都是好事,本就形同一家人,真成了一家人。
她拆开了周平遥的信,信中所言与周平遥曾对她所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她不会与他抢褚昭,只是想要留在镇国侯府。
楚盛窈将信叠了起来,重新放回了信封。
“少夫人,您放心,世子是不会同意的。”李嬷嬷瞧她这般,越发的担忧。
真不晓得周家表姑娘是怎么想的,一口一个不会妨碍了她家姑娘。
可若是真不想妨碍,又怎会与旁人同抢一个夫婿,说是不与她家姑娘争,可若是嫁了进去,她难道不占着名分,族谱中与世子并立之人不多了她的位置。
说句难听的,死后埋葬都是在抢位置。
周府势大,她家姑娘没人护住,也没人给她争。
周平遥若是进了府,内有镇国侯府众人的宠爱,外有周府撑腰,旁人不敢欺辱,只她家姑娘,不尴不尬的处着。
府中墙头草多的是,周平遥分了权,谁又会把她家姑娘,当做真正的主母?
楚盛窈回握了下李嬷嬷的手。
有些事,她既然不能做主,想的越多,只会越难受。
檐下雨小了,垂花门被推开,牡丹花的伞面旋了半圈,被抬高,清俊的脸隔着水汽如雾中窥花。
楚盛窈看向窗外,正好褚昭撑着伞,往着这个方向而来。
院外的蜀葵早就开败,仅剩的花瓣被打落到雨里,和了泥,染了尘,脏兮兮没了前儿的美。
“下着雨,风又大,盛窈别靠在窗边,当心受了寒气。”褚昭语气关切,走近后,连忙替她将窗户关上。
“百名,去叫厨房熬些姜汤来。”她坐在榻上,看着褚昭脱下外衣,放在了雕花镂空衣帽架上。
百名看了眼褚昭,得令后才离开。
褚昭坐在另一侧,中间的矮几上,正放着融风的账册,她将账册合上,放在了一边。
“在看什么?”
她道:“瞧瞧府中的开销,夫君清廉,前儿听人谈起城西的粥铺,免费为百姓施粥,原是夫君做的。”
“小事,”褚昭道,“这些天雨下的多,涨了些水,本该是秋收的好日子,种植的粮食被水淹了不少。忙着处理城外救济堂的事,没太多时间陪着你,不会怨我吧?”
褚昭这话带着些试探,他事忙是真,可更加觉得这些日子里的不对劲儿。
尽管如往昔一样,可总叫他觉得会有事发生。
百名端着姜汤,放在了矮几上面,来回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笑道:“少夫人早叫人,在灶上温着了,可见一直等着世子呢!”
褚昭听了,低沉的心绪一扫而尽,端起碗,直接一饮而尽。
秋泠和春和只觉得百名是个机灵的,原本这姜汤是少夫人吩咐厨房做的不假,可府中所有人都有。
近日天越发的冷,少夫人特意吩咐厨房的人,准备好姜汤驱寒,每日都有。
百名将空碗端走,褚昭也将房中人都叫走了。
“盛窈,叫你受委屈了。”褚昭坐到了楚盛窈的一侧,手撑在了矮几上,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融风的账册上。
她碰到他的手背,缓慢的滑到手心,拉过他的手,与他交握。
“夫君,妾身不委屈,”她笑道,“妾身晓得夫君心中有妾身便好。”
褚昭将她拥入怀中,“我不会娶平妻,我对周表妹并无意,你别听她们所言。”
她才明白为何他来的这般及时了,褚昭是知道褚清溪她们给她写信的事了。
“夫君,若是府中人铁了心叫你娶呢?父母之命,两府之谊,不是那般轻易便能违背的。”她随口道。
不是逼问褚昭必须给她承诺,纯粹是好奇,为何褚昭能够说的这般坚决。
身为人子,镇国侯府的嗣子,享家族奉养,与旁的家族联姻,也是应当的。
尤其此事,应当也是镇国侯府喜闻乐见的。
“你不信我?”褚昭把玩儿着她的发丝,“我若不愿,便是旁人如何逼迫都无用。”
“信啊!”她将那账册移到了矮几下面遮挡住,“夫君言出必行。”
褚昭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去看她眼睛,她既信他,便是最大的幸事。
外面雨势渐小,只有瓦片上较大的雨珠,嘀嗒的打在地上。
两人手搭在一处,他压过她的手背,捏着柔荑,磨着指尖的软肉,上面纹路不大清晰,只有用上轻柔的力来回滑动。
她任他施为,放纵了他心头的那团火,手顺着胳膊落到了她的腹部。
“为何还没有?是我不够勤快吗?”
她晓得他何意,两人成亲也一年多了,聚少离多,实打实在一起也不过半年。
世间夫妻,有刚成婚便有了孩子的,亦有过了好几年,才产子的。
她原是期盼着孩子,成婚之初,便想着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现在亦然。
到底是急不来的。
“夫君很着急吗?”
还是有了其他的意思,公侯之家,子嗣是首要的。
褚昭手放在她的腹部未动,“不急,不过是想有个与你我血脉相连的孩子,男女皆可。”
她又道:“若只是女孩儿呢?”
“那也极好,我教她识字写诗,你教她画画。盛窈的画技便是为夫都望尘莫及。”
“若是只有女孩呢?”她又道。
这话说的糊涂,镇国侯府下一代,怎可能没个男子来继承,便不是自她肚子里出来的,都必须有,她浅浅的勾起抹笑,自答道:“若只是女孩,也该放在手心疼。”
褚昭吻落到了她的眉心,“只要肯努力,想生多少,便有多少。”
他的手继续往上,细细揉捏着,如愿瞧着她呼吸逐渐急促,咬了口她的耳垂,两人的位置又变了。
这张小榻不大,挤上两人也是勉强,连个翻身的地方都没有,吻落到唇角时,她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或许,有了孩子,她亦不会胡思乱想。
气息相近,他还是那般的侵略,她的柔完全化作了细线,缠绕着他,连整个心也被围住。
一切快要乱了,剧烈的敲打声,打断了再次倾盆的大雨。
褚昭抬起头,眉眼中不耐,更甚着厌烦,垂眸又被她吸引了目光,她眸光紧闭,能包容他的任何行为,让他再次垂首。
这一次,敲打声再度传来,不间断的响着,似有他们不开门,便不罢休。
褚昭扶着楚盛窈起身,替她整理了衣服,又将自己整理妥当,光是在屋里便能听见垂花门外的吵闹声。
百名和李嬷嬷他们似乎在劝阻。
走下台阶,已经没落雨了。
褚昭打开门,眸中戾气没有掩饰。
郑诩后退了步,不过很快振振有词,“大白日关什么门,做何亏心事呢!”
“这是内院,郑六!平原公是如何教导你的!”褚昭斥责道,半点儿面子都不给他。
郑诩瘪嘴,很委屈,“我是客,你们将客迎进门便不管了,还好意思说我。”
他本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偏这几日下了雨,连门都不好出,平日里又不常见褚昭他们,他实在憋不住了。
见郑诩还顶嘴,本就被打断了好事的褚昭,哪里会给他好脸色,“你我两家现是姻亲,我虚长你几岁,在这东都府的地界,管教你的资格还是有的。念在这几日有雨,不好叫你赶路,便让你留下,也不该这般没规矩,闯入内院。”
郑诩眼中的褚昭都是恭谦礼让的,端起君子的姿态,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疾言厉色。
他看向他身后的楚盛窈,眸子清亮了瞬,转而下垂,“楚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