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些东西对姑娘来说不贵重,只是放在公中装点门面,但那边话都没传一声,直接就拿了送人了。”
“姑娘!”刘妈妈一脸郑重,“再放任下去,她一定会越来越过分的。”
程星回南疆纳妾的事刘妈妈还不知道,但她十分敏锐,主院那些小动作她一直都看在眼里,想着姑娘会处理,谁知拖到这般程度,就不得不劝诫了。
“我知道。”江瑶镜坐直身子,“妈妈放心,等过几个月,大爷回来就好了。”
刘妈妈会错了意。
她以为是等大爷回来后,姑娘就会备孕然后怀孕,自然没空管这一大家子事,顺其自然地还给赵氏,再慢慢收回曾经给的好处。
到底是婆母,不能强硬撕开,确实要委婉一些。
刘妈妈点头表示清楚了,又出去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
刘妈妈走后,正厅再度回归安静,江团圆却静不下来了,几度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儿她回去想了一宿,想姑娘说得那些话。
如果只是简单的男人纳妾,其实很好处理,或生气或回侯府让老太爷撑腰都没问题,可姑娘话里那意思,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根本就不是纳妾的问题。
自己脑子笨,真的想不透其他的弯弯绕绕。
如今,只盼着南疆那边,江大爷能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虽然江团圆没有出声且在身后,但江瑶镜对她太熟悉,这按得心不在焉的,显然心神早不知飘向了哪里。
“好了,已经松乏了,不用再按了。”
站起身来,看着因无法帮到自己而感到有些颓废的江团圆,笑了笑,“昨儿倒是忘了一件事,你去查查最近江家宗族有什么异样。”
“重点查查他们有没有派人去南疆,或者是否送出去过年轻女孩儿。”
南疆太远,一时鞭长莫及,但江家宗族就在京城。虽然祖父和他们撕巴了很多次,双方不和几乎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世人都重血脉,都觉得闹得再厉害也还是一家人。
于是靠着祖父,江家宗族还是在京城磕磕绊绊的站稳了脚跟。
“好,我现在就去查!”
只要能帮到姑娘,江团圆什么都愿意做,甚至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了,福了一礼就提着裙子往外跑。
江瑶镜也没阻止她,她现在的状态,有事可做才是最好的。
用过午膳后,在院子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消食,没留人在房里伺候,江瑶镜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月白的百子千孙帐顶出神。
并不想午睡,没有丝毫的困意。
因为她在思考一件事情。
昨儿听到南疆纳妾之事,第一反应是程星回不应该这么做,随后就是一连串的猜测,猜这件事背后的算计,猜到底谁才是主导。
距离太远,能做的手段太少,只能等待江骁的回信。
今日再想这件事,还是不由自主地思考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会不会给自己,给江家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这件事不该只考虑这些。
江瑶镜右手缓缓覆上自己的心口感受,心跳十分平稳,和现在此刻的情绪一样,没有丝毫起伏。
不应该。
那是自己的丈夫。
虽然早知他会纳妾,虽然谈不上背叛,但换成其他任何女子,难受总该有一些吧?自己想起他,想起他纳妾之事,只考虑得失,只想弄清楚背后具体原因。至于其他,莫说难受,连失落都不曾有。
明明花浓刚来时,还曾有过短暂的酸涩感。
明明新婚那一个月,两人相处非常和睦,是很明显的能感受到,感情在滋生。
虽然因为花浓,因为婆母的试探,不会真的动心,感情只占了很小一部分,责任占据了大部分,但确实是有感情基础的。
那为什么,那稀薄的感情,如今消失了呢?
明明听到他即将归来的消息时,也是发自内心高兴的。
江瑶镜细细回想这两年的种种。
大约是婆母拐着弯儿地说江家真好,下人的月例银子都比别人高出许多,就连她房里的丫鬟婆子都十分羡慕却半点不提自己出点钱的时候。
又或是看似儒雅的公公,每每祖父送什么东西来时,他都一定会出现,先夸祖父对自己的慈爱,又念着远在南疆的程星回,武器趁不趁手,上司是否真的栽培了他……
此间种种,每一件拿出来都可以说是闲谈,其实背后都有深意。
不仅累,还会把人困在莫名的氛围里,越来越焦躁。
明明只花浓出现的时候,自己还能跳开两人尴尬的身份,去欣赏花浓身上的美好,因为她身上所具备的少女情深的模样,是自己不曾有过的。
但现在,是真的没有这种心情了。
还有今天刘妈妈说的那些事。
其实自己早就看明白了。
就算没有程星回纳妾这件事,等他回来,自己也会丢开这摊事的,不会让他们无止境的索取,更不会用江家银养着整个程家,还养着赵家的亲戚。
自己也有不对,明知道人的谷欠望是无穷无尽的,也是自己养大了他们的胃口,今天主院的得寸进尺,有一半的因在自己身上。
可除了星月,其他人半分感恩都没有。
真的是,越回想,越难以忍受……
这一出又一出不出格但十分让人膈应的小事,真是数不胜数,不仅消磨了对程星回那点微薄的爱意,就连这程家,也已经不想再呆下去。
虽然南疆的消息还没传回来,纳妾之事的真假都尚且不知。
但江瑶镜已经在思考一件事。
如果,自己对程星回已经没有感情,同时,程家除了程星月,其他的所有,对自己而言,都是不愿忍耐的牢笼。
那程星回对自己的作用,还剩下什么?
还算年少有为,可以给孩子带来不错名声的生父?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他的可代替性就太多了……
“夫人?”帐外传来了花浓轻微的呼喊。
时辰差不多了,不能再睡了,不然现在睡久了,晚上肯定会走了困的。
本以为还要再唤一声,谁知下一刻素白纤手就拉开了床帐,看着江瑶镜清冷不见半分困顿的双眸,花浓顿了顿,沉默服侍她起身。
看来夫人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的风平浪静。
也是,便是贵女,面对丈夫偷偷纳妾,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虽然很想知道结果,但她也知晓南疆太远,这才一天的功夫,哪里会有什么结果?不敢询问,怕惹得夫人心中更烦,只得更加用心服侍,力求贴心。
江瑶镜察觉到了花浓的动作比往常更柔和,但她没有探究的意思,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向正在为自己整理裙摆的花浓,“信还在么?”
“啊?在。”花浓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问的是哪封信。
“拿给我瞧瞧。”
“在家里。”花浓站起身来,“我现在去取?”
江瑶镜点头。
花浓领命出去了,她刚出门,外面的知书、知墨就走了进来继续近身伺候。
江瑶镜由着她们伺候,打理好自己后就让她们去外间玩,不必守着自己,一人坐在花窗前,看着院中的景色出神。
时不时有小丫鬟们簇拥着嬉笑而过。
都是程家的丫鬟。
想起了出嫁前的四个贴身大丫鬟,她们原就比自己大上几岁,没有耽搁她们的意思,一个没留,都嫁了出去。
也说好,等自己有了孩子后她们再回来伺候。
这时间大约又要往后推了。
本来也留意了好几个二等可以直接升上来,谁知就定了程家,当时的赵氏都只两贴身大丫鬟,到底只带了团圆来,左右还有好几房陪嫁的人,妈妈们也得力。空出一个位置让婆母指一个程家婢为大丫鬟,也是示好的意思。
谁知人直接指了个心知肚明的姨娘呢?
垂下眼眸,将面前已逐渐转凉的清茶一饮而尽。
或许祖父是对的,若第一次试探时就狠狠打回去,可能就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夫人,我回来了。”
花浓气喘吁吁的回来,将藏在袖里的信取出来双手呈给江瑶镜。
“自己倒水喝吧,把汗也擦擦。”江瑶镜接过信封,看着花浓应了一声,又听话地去找杯子倒水喝,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信封。
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信封抽出了信纸,在手中展开。
或许是一家人都清楚彼此的识字水平,这封信措辞极为简单,通篇大白话,前面都是平安思念之语,后面忽然就话头一转,转到了程星回纳妾的事上。
这个转折是毫无预兆的,生硬得就像是有人后接续写的。
她凑近仔细看转折那一段的字体,虽然极为模仿生涩普通笔迹,但从起承落笔衔接来看,这人显然是精通笔墨的,不是花浓哥哥这个普通字迹。
江瑶镜侧头看向已经收拾好自己又站在一旁的花浓。
“确定这是你哥哥的笔迹?”
花浓:“啊?”
她只些许认得几个字,分辨字迹对她来说,是完全的盲区。
江瑶镜没有再问,继续看信。
不同于花浓爹娘看到纳妾二字就大呼小叫,完全忽略了真正的重点。
她渐渐坐直了身子,攥着信件的指尖因用力而渐渐泛白,一瞬间的磅礴又被强行按捺回去怒气在眼中氤氲。
来回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看错。
合八字、请期、迎亲、宴席。
这不是纳妾,这是停妻再娶。
“哗啦——”
突然的声响吓了花浓一跳,寻声看去,却见夫人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从来温柔和熙的侧颜如今已是一片冰霜。
余光瞥见被捏破的信纸。
花浓心头一跳,这信怎么了?明明夫人知道大爷纳妾的时候都没有生气啊?
“抱歉,把你的家书弄破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可花浓死死垂着头,强作镇定,“没事,普通的家书而已。”
“你去找刘妈妈,拿四匹织花缎子,只当是我的赔礼了。”
此刻的花浓完全不敢和江瑶镜打趣玩笑,应了声是,后退几步就快速向外走,刚出房门,身后又传来动静,小心翼翼的借着转身出门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夫人正面无表情的,把信一点一点的撕得稀碎。
及至金乌西坠,晚霞布满天际,在院门外徘徊了许久,一直翘首以盼的花浓,终于看到了江团圆的身影。
她眼睛一亮,正要上前,谁知江团圆怒气冲冲的小跑而来,小圆脸绷得很紧,从头到脚都写着别惹我,我很不高兴!
甚至无视了院门前僵住的花浓,一阵风似得刮了进去。
花浓:……
夭寿哦!
虽然不知道夫人为何突然这么生气,但夫人一个人在屋里枯坐一下午这明显不正常,可自己身份尴尬,平时用心服侍当然可以,谈心交心却是不行的。
这只能夫人的陪嫁江团圆来。
谁知她出去办事了。
刘妈妈那些人自己使唤不动,也不敢对别人说夫人为何生气。
好容易等到人回来,结果她怎么也是一副生气模样呢?
两个同在生气的人真的能互相劝慰开解吗?不能吵起来吧?花浓也连忙小跑了回去,看着紧闭的房门,将门前的守着的几个小丫鬟给打发走了。
她也不敢趴在门上听,就在外面站着,竖着耳朵不敢错过任何动静,也不让别人靠近。
可千万别吵起来。
当然不可能吵起来。
经过一个下午的静心,江瑶镜已经压住了怒气,理好了思绪,看着已和往常无二,满心怒火又粗枝大叶的江团圆完全没发现江瑶镜的不对。
她直接跑回来的,见屋里没人伺候,干脆把门一关,然后这嘴就没停过。
“宗族里的那些人也太过分了。”
“他们竟然还打听了花浓,打听她的行事,打听她的样貌。”
“又听得族长夫人院里多了好几个年轻姑娘,不是小姐更不像丫鬟,就好吃好喝养着,也不曾指给家里其他爷们。”
打听花浓,又豢养了好些年轻姑娘,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
江团圆气得都快打摆子了,“三房的二爷前段日子从南面带回了两个瘦马,已经带回来两月了,也没见家里爷们收用,还是好好养着的。”
江瑶镜:……
她生生给气笑了。
又是类似花浓的,又是专门的瘦马。
他们这是不掏空程星回不罢休啊?
想过宗族会不安分,没想过他们手段这么龌龊,这么让人恶心。
“让刘妈妈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江瑶镜当然不会等到他们真把人送进来才发作,对付这些人,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江团圆打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的花浓。
“你去喊刘妈妈来。”
花浓看了一眼江团圆,又瞅了一眼里间安坐的江瑶镜。
没吵就行。
她点头去找刘妈妈了。
刘妈妈很快过来,江瑶镜也不含糊,示意江团圆再说一次。
江团圆又告了一回状。
听完后,刘妈妈肃着一张脸,使劲咬着牙关,“姑娘的意思是?”
“告诉祖父吧。”江瑶镜早就想好了。
刘妈妈看了一眼天色,还不至夜幕,找个腿快的小子跑回侯府,老太爷还来得及去江家宗族那边砸场子,当即福了一礼,直接小跑着出去了。
既然告诉了老太爷,那边的几位,肯定讨不了好。
气了一下午的江团圆终于舒坦了几分,坐在江瑶镜旁边,又咕噜咕噜灌了几杯水。
等她平缓了气息,江瑶镜才问:“他们跟南疆那边有联系么?”
“应该没有。”江团圆一脸嫌弃,“他们可穷了,一直在典当当初的旧物,寻个瘦马都费了老大功夫,南疆太远了。”
“……唔。”
江瑶镜点头,她也觉得是他们的几率不大。
现在重要的不是江氏宗族,而是——
“不是纳妾,是停妻再娶。”
江瑶镜已经可以很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江团圆却被这四个字砸蒙了,呆呆地看着她。
江瑶镜就将下午的发现说了一遍。
“后面那一段肯定不是花浓哥哥写的,是别人添的。”
“或许是程星回的对手,或许是有好心人不忍看我被蒙在鼓里,更甚说不得是那位妾室的手笔,总之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等江骁的回信吧。”
江团圆勉强回过了神,她想了想,问:“那如果是真的呢?”
“自然是和离。”江瑶镜说得毫不犹豫,“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他的行为,不仅是侮辱了我,更是在轻视定川侯府。”
“这是决不能饶恕的原则问题。”
“不过……”
江瑶镜轻蹙着眉头,“我现在犹豫的是,要不要在和离前怀个孩子。”
对于江瑶镜轻描淡写的和离二字,江团圆没有丝毫反应,在她看来,姑娘就算二嫁也值得千好万好的人,离就离,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程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嫁再怀不好么?”江团圆真是烦透了程家人。
“程家确实有很多小问题,不咬人,恶心人。”江瑶镜神色淡淡,“但谁能保证二嫁的人家一定比程家好?”
“最主要的,若是有幸一胎得男,就不必再嫁了。”
这两年的婚姻生活,真是过够了,不想再陷入这个泥沼。
定川侯府必须要有男丁来继承,绝对不会便宜了宗族那些人。
现在没有和程家闹开,等程星回归来,夫妻敦伦是常理,他是最方便的,也是最名正言顺的。确认怀孕就和离,再生个男孩,使命就算完成。
但难就难在,万一是个女儿呢?
生完养好身体再嫁,自己都二十有三了。
不是怕找不到好人家,嫁人从来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年纪越大越危险,越不好生。
这还是顺利的,若是中途再生些波折,还不知几时才能怀孕。
江瑶镜陷入了两难,哪怕忍着恶心在程家继续熬一段时日,也不一定有好结果。
秦王府,书房。
岑扶光从巨量的书中回神,余光扫过一片散落的书籍,叹了一声,修长的指尖揉着紧蹙的眉心,沉郁的情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冰冷不近人情。
守在一侧的见善垂着的头又低了几分。
“江鏖那个老泼皮怎么没闹起来?”他忽然出声,冷萃叠冰,击碎一室沉默。
这几日为了南疆的事朝堂直接成了演武场,头冠鞋袜齐飞,乱得没眼看。
那日忽然遇到了江鏖那孙女,又知道了程星回干得那些事儿,顺手就做了件好事。
但好事可不是白做的,免了他们被蒙在鼓里,那接下来上演的好戏就当是报酬了,也能转一转这始终聚集在闽越身上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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