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她回头看到两位表姐抱着发抖,朝她看过来的时候,谢昭宁还是镇定了下来。
两位表姐虽然没听到那人说的话,但是方才盖子掉落的声音可是十分明显的,她们不由得将声音压得极低,颤抖着问她:“昭昭、昭昭……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发现了……”
谢昭宁朝两位表姐走过去,告诉她们:“的确如此。”
姜茜脸色更白了,方才表妹便说过了,只要他们发现了,如此重大的秘密,她们就难逃一死!但是她们并未因此就真的慌乱起来,而是道:“昭昭,咱们有没有什么办法的?”
姜芫则突然想起什么,眼神充满希冀地道:“昭昭,咱们不必如此惊慌,咱们姜家的护院与旁家的不同,说不定能打得过这些亡命之徒。方才似乎没见着护院,他们去何处了,快传信给他们啊!”
谢昭宁正欲说话,旁边有个仆妇道:“……今天似乎下游的田庄因下暴雨淹了田,大郎君带着护院去……去疏洪去了!真是不凑巧,这、咱们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姜芫和姜茜只以为是巧合如此,只能欲哭无泪。
谢昭宁却眼中微光一闪,她觉得没这么简单。姜焕然是个极缜密的人,他为何会将她们的护院调走用却没知会她们?是不是仗着姜家在顺昌府这个地界无人会惹,而田舍又修得如同堡垒一般。回想着昨日那场偷听,她总觉得与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与此同时,心里竟有个莫名的猜测,她因此猜测有些愤怒,但目前只能按下。
姜茜又说:“昭昭,那咱们从前门偷跑出去能不能行?咱们这个窗扇能从后面打开,咱们跑出去了,便立刻带人去喊大堂兄来,大堂兄来了其他人便有救了!”
谢昭宁仍然只是摇头,这田庄修葺之时,祖父想的是易守难攻,可换个角度想想,何尝不是外面的人进来难,里面的人出去也难。且最为可怕的是,这样的高墙之内,即便真的将她们全部屠杀干净,外面的人也不会察觉到分毫!
她们这才绝望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道:“昭昭,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有猫,我还有父亲母亲……”
如果不是绝望到了极点,两位表姐自持是她姐姐,轻易不肯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她的两位表姐,是多么好的人啊,她们喜欢猫儿,她们良善热情,即便是遇到了问题,她们第一个想的也不是惊恐万状,而是积极地想着,如何才能保全自身,比那两位不知所云的表哥着实是好了太多!
谢昭宁深吸了口气,她必须要将两位表姐救下来,她决不会让她们就轻易地死在这里。还有她自己,也要活下来,她才不想死!她若是死了,祖母和母亲两个孤弱良善的妇人,岂不是要被蒋姨娘和蒋家等人生吞活剥了,又要落成曾经那般悲惨的局面!她必须好生活着,她们还等着她回去保护呢!
她看到外面那些人已经从车底下抽出了雪亮的长刀,并且朝着各个厢房包绕而来,大雨飞溅之下,将所有的动静都掩埋了,哪怕是此时有人路过田庄外,她们大声呼救,恐怕都听不到任何动静。很明显是要来将她们全部灭口了!
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她们究竟该怎么办?她们力量十分地悬殊,就是将她们都加起来,恐怕也打不过两个大汉。虽然有樊星樊月在,但是让她们一个人单打独斗或许不会输,可是有这么多的人,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谢昭宁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瞭望台,瓢泼的大雨,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间有了个主意!
她问姜茜:“咱们这田庄中,有没有火油?”
姜茜一愣,这她如何知道!
此时如此危机的关头,屋中其他伺候的仆妇都已经醒了过来,知道自己恐怕性命不保,但也不敢说话,皆注视着几位娘子等她们拿主意。听到表娘子的问话,年长的那个凑过来道:“有的,有的,说来也凑巧,徐庄头正买了火油来,放在库房里,准备分发给各个佃户用呢,咱们这里要多少火油都有!”
谢昭宁眼睛微微一亮,终于有个好消息了!
她听到那些人包围过来的声音,知道此时已经不宜拖延,否则等他们真的将她们团团围住,那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姜芫和姜茜则茫然了,听到外面的动静又十分紧张,姜茜问谢昭宁:“昭昭,你打算如何做?”
姜芫则道:“你小心若是出去,叫他们发现了更危险!你还是留在这里,表姐们保护你!”
谢昭宁虽因她这话心头微微一暖,却只是摇摇头,她若不动起来,她们在这里更是等死!
她看向姜芫和姜茜,她们容貌相似,都是少女明媚的模样,她道:“两位表姐,你们可相信我?如果相信我,一切都听了我说的来做,可好?我这法子虽然未必管用,但是到了这个关头,咱们唯有自救了!”
的确如谢昭宁所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行的,何况表妹从头到尾看起来比她们都要镇定多了,姜芫和姜茜咬咬牙道:“表妹,你只管去做就是了!我们什么都听你的!”
谢昭宁这才笑起来,她庆幸自己这次出行带的是樊星和樊月,她们二人在这时候便显得尤为有用。她叫过两人道:“你们二人,连同年长的姑姑,一起从后面翻窗出去,去库房里搬火油,要多少搬多少,搬来堆放在放柴火的柴房旁边,一半倒在地上,一半将柴火全部泼满油!”
樊星和樊月都是训练有素的,绝不过多言语,立刻应喏,马上带着几个年长的姑姑就要翻出去。
谢昭宁又问两人:“表姐,我记得你们方才说,你们小的时候,外祖父还逼你们练骑射。这田庄里还留着一张你们能用的小弓,现在弓在何处?”
姜茜和姜芫更更迷惑了,谢昭宁叫她们拿火油去泼柴火,她们稍微理解一些,可是为什么又要小弓,谢昭宁究竟打算怎么做!
姜茜却根本不在思索了,她打算放下自己的脑子,一切听表妹的,不管表妹能不能做成,她都认了!她道:“就在旁边的厢房里,昭昭你等着,我立刻便去给你拿!”
姜茜一转身就去了。
谢昭宁望着槅扇外瓢泼的大雨,听到那些人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努力按下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这些人绝非简单的亡命之徒,他们都是受过极专业训练的,势必是某些势力的犬牙,绝非流寇能比,这给她们增大了难度。
但是今夜,她必要将所有人都保住,她们任何一个人都决不能死!
很快姜茜就把她们寻常用的小弓箭拿了过来, 还配了几只竹制的羽箭。
谢昭宁入手一看,祖父不愧是行伍出身,给表姐训练用的弓亦是好弓, 这是一把牛角做成的弓,已经被打磨出温润的光泽,有着岁月沉淀的细痕,她轻轻用手拉着试了一下,弓弦亦张力十足, 想来平日保养甚好。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弓箭一入手, 她不仅有种回到西北茫茫戈壁的感觉, 更是心中更有了力量。
姜芫看到她十分熟悉弓箭的模样, 好奇地问:“昭昭以前也学过?”
她不仅学过, 而且被大舅舅领着, 还在西平府射猎过野兔子、黄羊。虽力量上比不过男子用弓箭,但是她箭法精准, 于马背上射猎,时常身后能吊上一长串野兔子回去。
此时危急, 且听着那些人越来越靠近, 也不是说闲话的时候,谢昭宁只是叫姜芫:“表姐, 怕是要来不及了, 你将那个灯油台给我!”
姜芫她们此刻也不再问谢昭宁究竟要做什么了,反正听她的就是了。
姜茜离得近些,立刻将灯油台端了过来, 谢昭宁便在箭头上缠了一层她们做针线留下的尺头, 并将灯油浇在箭头之上。她这番举动让众人更是迷惑了,她究竟要做什么?随即她认真地对两位表姐, 以及剩下的所有仆妇道:“大家听我说,不许久他们怕是就要破门而入了,你们定不要用力反抗,一定以保住性命为重!”
诸位娘子姑姑们纷纷点头,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谢昭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将弓箭背在身上,打开后方的槅扇,又将裙角束起,踏着圆凳一脚跃上槅扇。正是此时,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杂乱,兵器相撞的声音,至少是有五六个人,随即隆隆的撞门声响起。死到临头的时候,所有人都更加紧张了起来。
谢昭宁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只留下一句‘保重性命’,这才翻身而出。姜芫立刻上前合上槅扇,决不能让他们发现有人出去了!
与此同时,那撞门声越来越烈,随着栓门传来碎裂声,两扇桐木门不堪重负般地被撞开。随即是几个穿着玄色短衣,高大魁梧的汉子涌了进来。大概是真觉得她们要死了,他们竟连面也不蒙,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道:“诸位娘子们既然都听到动静了,就快与我们去庭院中吧!”
在房中杀人不好清理痕迹,他们要将人赶到院中杀,此时正是下着大雨,雨水一冲,什么都干干净净,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来过这里。
纵是所有人都吓得禁不住发抖,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怕自己若是胡乱呼救反抗,更死得快,被这些人赶到了雨中,而另一旁,姜焕新和姜焕明二人也被赶了出来,两个人也吓得嘴唇簌簌,与两位妹妹对视,姜芫和姜茜也顾不得骂他们蠢货了,皆有种快要大祸临头的惊恐。
此时远隔十里外的下游田庄,姜焕然也还没有睡。
谁也没想到,今晚竟真的下起了彻夜的大雨,冲垮了麦田的堤坝,洪水大量涌入麦田中淹了麦苗。因此他也不得返回,看修堤坝已经是没用的了,便指挥着护院们疏通洪水,尽量保下大部分的春小麦,这样忙到半夜才停下来,随行的庄头问他:“大郎君,可还要回徐庄头那边歇息?”
姜焕然看了看仍未见小的雨,道:“不必了,在你这里歇下吧。”
他上了马车,摘下斗笠解下蓑衣,他的随从姜安跟了他多年,十分熟悉他的脾性习惯,立刻从小炉上取下紫砂壶,将自己烹好的热茶倒进杯中,端给姜焕然。
即便是出门在外,姜焕然也依旧讲究,喝的是十贯钱才得一两的顾渚紫笋,用来煮茶的亦是最好的天青泥紫砂壶,将茶杯端到唇边抿了口,姜焕然微眯着眼睛瞧着马车外的大雨。心里想着田庄那边的事,上次暗使她烧了厢房,谢昭宁已是对自己不喜,倘若这次她知道护院是自己调走,定是彻底不会喜欢自己了,如此绝了她想嫁给自己的念头,母亲就是再有意,她不愿意,母亲怕也是没有办法。
他这般想着,心里倒是有几分满意。他对谢昭宁很是不喜,平日在她面前温柔妥帖,不过是不想被母亲训诫,她这样愚笨无脑,被人耍得团团转之人是配不上他的。自然了,有什么人能入他的眼,他也并不知道。
姜焕然的目光随意扫过车辙,却突然发现,行驶的路上似有不妥之处。
他们的马车驶过之处,有几道深深的车辙压在路面上,瞧这压的痕迹,应是载了极重之物。可眼下不是田庄里的粮食收成的时候,怎会有如此重的车冒雨赶路?他侧头问徐庄头:“方才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走的这条路?”
徐庄头点头:“正是的,这是咱们回田庄的方向,大郎君要是还想回去同郎君娘子们一起住,咱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
姜焕然修长的手指略微捏紧了紫砂杯子。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也就是说,这辆马车是刚才两个时辰内经过的,它究竟载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如此沉重,又为什么要冒雨赶路?
风雨如晦,他抬头凝望着前方交织细密的雨丝,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天,他当然看不清前方田庄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竟不知为何心里一沉,他道:“立刻回徐庄头那里去!”又转头对另一个庄头道,“你骑马,去跟祖父说,就说我要四十人的护卫,叫他们也都骑马,现在马上赶过来!”
庄头立刻领命下车而去。姜焕然则也戴了斗笠下了马车,同徐庄头一起朝着田庄的方向策马飞奔而去。只是毕竟路途遥远,即便是跑得再快,没有两炷香的功夫是怎么也赶不回去的。
而此时的田庄中,大雨密密麻麻地打在庭院之中,所有人都被推搡了出来,眼神中皆透露出深深的绝望。
姜焕新被吓得腿肚子都在闪,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旁边的妹妹:“你说……她有法子,她现在在何处啊,有什么法子,我们马上就要没了!”
姜茜无言地看了她亲哥一眼,方才为了安慰两位哥哥,她隐约地说了谢昭宁会救他们。但两位哥哥明显是不信的,姜焕新更是如此,他认为谢昭宁是哄骗了她们,不过是为了自己能跑路罢了,眼下他们命悬一线,谢昭宁却还没出现,不正是如此吗。
姜焕明则瞪了他一眼道:“你快闭嘴,事情本就是我们二人招来的,竟指望着表妹来救我们,表妹若是真的跑了,那她脱离险境,我们也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这件事是因姜焕明而起,看到弟弟妹妹们都快要出事了,他心里极其自责愧疚。
只是虽然都在呵斥姜焕新,他们心里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念头……谢昭宁,她也不过是个养在闺中的弱女子,她究竟有什么法子,真的能救下他们吗?
那些汉子中领头的是一个紫棠脸色,猿臂蜂腰,面容严肃的大汉,他带着牛皮护肘,脚蹬长靴,手背上青筋鼓起,一看就是极端凝的练家子,他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宅院中的众人,抬起了手,顿时所有压着人的汉子,都将刀比在了被压之人的脖颈上。
冷厉的刀锋贴着皮肤,仿佛下一刻就是刀尖入骨,饮血食肉。
此时屋内那人沉沉地传出一声:“杀——”
大汉的手立刻往下一压,所有人都绝望地闭上眼睛,心念着此番恐难逃一劫。
正在这时,一道女子轻盈又坚定的声音传来:“慢着!”
此时大雨已经小了许多,众人不由得抬起头,朝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隔着细密如丝的雨幕,只见竟有三名女子站在不远处的瞭望台上,三人皆都蒙着脸,大雨中并不太能看得清她们的身形,但都能得见,为首的女子身形窈窕,瞧着不过十五六岁,手中拿了一把牛角弓,露出一双粲然之目,正看着她们,而她手中牛角弓之上,一只锋利的箭簇正燃着熊熊之火。她道:“还请诸位暂且停手吧,否则,我这支箭若是射出去,就将整个庄子引燃,到时候恐怕诸位不能成功脱身不说,即便能侥幸脱身,恐怕也是彻底的打草惊蛇,再不得返了!”
姜芫等人听到谢昭宁的声音,皆纷纷抬头向她看去,顿时一阵欣喜,是昭宁,昭宁来了!
而大汉这才发现竟还有漏网之鱼,则是冷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成!”
立刻向旁边的侍从使眼色,叫他们马上上前来抓人。
谢昭宁却笑道:“诸位不如看看你们脚下。”
此前大雨瓢泼,在院中汇成溪流,而谢昭宁此前叫樊星樊月二人将一半的火油泼在地上,便是瞧见了院中地势略低,火油便会朝院中汇集而来,飘于水层上,此时她若是一箭射下去,这院中顷刻间就会燃起熊熊火海,另一半的火油泼在了柴房上,再将柴房引燃,整个田庄就会被火海包围,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也性命难测不说,他们想杀人灭口为保秘密不外露,便是怎么也不能了!
虽然也是将她们所有人的性命压上了,与他们赌。但是谢昭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敌我差距悬殊,不这般将自己也赌上,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大汉等人方才只顾着抓人,何时顾着脚下流淌的究竟是水还是油,如此一看,才猛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置身一片油海中,火油燃烧十分迅猛,倘若碰着点火星,顷刻间就会化成一片火海,他们恐怕也性命危难!即便是侥幸逃脱,这样大的动静,也再无法掩盖行踪了!
但是这些人发现了尸首,又该怎么办?大汉思索不决,朝屋内看了看。
谢昭宁也知道,屋内那人才是真正的话事人。她和樊星樊月看了眼,三人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她们防的便是这些人从背后绕来突袭,若让他们突袭成功,一切便成了无用功。
只听屋内传来了一声略沉的低笑声道:“放开她们吧。”又说,“毕竟是回京路,倘若她们能保证今日之事守口如瓶,那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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