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外再摆上三天流水席,邀请全城百姓,为他的儿子庆贺弱冠之礼。
魏子骞没有等来他盛大欢庆的及冠之礼。
没有等到那人口中的大礼。
家里挂起了白幡,他为那人送了葬。
至今,他也不知,他的生辰礼是什么。
或许这辈子也无从得知了。
魏子骞想到这里,眼底一片涩然。
他曾日日夜夜的想不明白,他那个爱玩爱享乐爱臭美爱显摆,洒脱又逍遥的爹,怎会自我结束性命?
可以说在一众富商之家的当家人里,他爹这个玩乐了一辈子的人是一众老头子中唯一耀眼的异数。
大多当家人在想破脑袋扩大生意,拓展人脉时,他爹那个老纨绔已经自我发展了几十种烧钱的爱好。
赌局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项。
只是魏家家大业大,来钱快也容易,经得起他这般烧钱。
以往他们谁也从未想过,雄厚的魏家也有轰然倒塌的一日。
魏子骞陷入思绪里,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那声音带些激动,细听又能听出些小心,似生怕惊着他。
他有些想笑,想告诉她,提及父亲也无事,何须这般怕他会神伤。
然而她却说。
“魏子骞,你父亲不是跳河自尽。”
“他是人为溺毙,是江寻州那个老畜生谋害的!”
“他根本不是自己想死!”
魏子骞的耳朵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灵,深不见底的旋涡旋转起来,无边无际吞噬他的神魂。
黑暗中犹如蕴藏着一头阴恻恻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无尽吸食着他的精气。
魏子骞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竭力保持着眼底的一丝清明。
他的嗓音有些不自觉地发颤。
“你说?爹......”
这三个字说完,他忽的敛声。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方才好似已经听清了。
甚至一个字也没错漏。
他嘴唇翕张,想再次确认一遍。
喉间却如荆棘捆绑,疼得没办法再发出声音。
魏子骞一片混沌,似跌入茫茫白雾的虚无之中。
他无法说话,无法聆听,无法视物。
只凭着本能,随着心脏起伏,吐纳一丝气息。
所有感官全部闭塞失效。
就在这时,他在漫漫无穷的深渊中,闻到了一缕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幽香。
这股幽香似天山上雪莲般冰洁空灵,又似山涧潺潺溪水边傲然摇曳的风信子,浓烈清澈。
更似那被人精心养护,小心珍藏的艳丽牡丹,高贵淡雅,幽幽的散逸开来,丝丝缕缕侵入肺腑。
魏子骞觉得,这是他此生闻到的最迷人的味道。
只是,这幽香到底从何而来?
魏子骞心底茫然一片,谁会在无望的深渊下种上花束?
很快,他感受到了一片柔软。
原来是有人在拥抱他,细瘦胳膊把他牢牢地揽在了怀里。
他情不自禁把头深埋在那人温热的颈窝,鼻尖深深汲取那人身上传来的香气,如救命的止痛药香。
魏子骞猩红的双眼逐渐被染上湿意,仿若浸透的红色琉璃,下一秒就会滴落出赤色水珠。
叶惜儿见他不说话,没动静,呆呆木木地坐着,像是没了魂魄。
她也看不清男人的神情,只感觉到这人微弱的呼吸。
心下焦急,不知从哪个地方安慰他。
她张合了几次唇,觉得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索性哪根筋没搭对,挪过去就伸手抱住了他。
在她的认知里,肢体语言在某些时刻胜过一切。
不多时,叶惜儿惊觉脖颈处的丝丝沁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难过心疼。
她也想哭!
屋外星河流转,夜莺婉啼,微风轻抚河畔。
屋内暗夜沉沉,漆黑如墨。
压抑在喉间的呜咽掩埋在深沉的寂静里。
两个年轻的男女在透不进光的一方床帐里,彼此体温交.融。
她艰难的眯缝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床的另一侧。
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张像是被蹂.躏过的漂亮绝艳的精致睡颜。
她被这凌乱暧昧的场景唬了一跳。
男人躺在她早晨醒来的床上!
不知为何, 她觉得这比在晚上躺在一个被窝要刺激许多。
这人在她早上醒来还在床上的时候可不多见。
通常都是她睁开眼睛时早就看不见人影了。
叶惜儿动作不敢太大,忍不住觑着眼偷偷看他。
男人安静的闭着眼睛, 眼形狭长好看,长睫垂落, 浓密如扇。
白玉般的脸庞上,眼尾处的那抹嫣红尤为显眼。
这点艳色, 莫名引发人的怜爱.欲, 凌.辱欲。
叶惜儿的眼睛越睁越大, 看人的眼神也不知不觉有了变化。
在她的眼里,此时的魏子骞,就是一个破碎的,充满了脆弱感的艺术品。
她的心怦怦直跳。
记忆回笼到昨夜,突然又有些扭扭捏捏。
滚烫的体温, 紧贴的胸膛, 醉人的淡香。
叶惜儿在那个当下, 内心酸楚波动,黑夜之神护体,导致她做出不管不顾的举动。
向魏子骞伸出了自认为的友好之手。
可现下青天白日,明晃晃的阳光一出来,她就觉得这双友好之手有些无处安放。
这可如何是好啊!
抱了人家,他会怎样想我?
不会觉得我在觊觎他的□□吧?
还是会误会她乘人之危?
叶惜儿看着自己的罪恶之手, 内心万分气短。
她想替自己辩解一句。
她不是梁可筱那样的色中饿鬼, 邪念四溢。
叶惜儿想着想着,思路突地一偏, 不知从哪根神经溜出来一丝两人相拥的画面。
因着光线昏黑,视线模糊,感官反而越发清晰。
当时她没分出心神,现在细细品味之下......
叶惜儿咂摸咂摸唇,心里暗自点头,手感好像是有点东西。
紧实的□□,厚实的臂膀,窄瘦的腰身......
还有哪?
她使劲回想,最终遗憾收场。
叶惜儿略略可惜,当时自己怎么就只顾着掉眼泪了呢?
她又看向自己不争气的手,恨铁不成刚。
这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她就没抱过男人!
若是梁可筱那个色女来了,她一定有丰富的经验。
知道先摸哪里,再如何在对方身上寸寸游走......
叶惜儿脑子急转,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立刻把手伸向被窝,放在了自己的双峰上。
按了按,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鼓鼓的,弹弹的。
不算给她丢脸。
当时两人离得那般近,她都能感受到男人火热的胸膛和硬实的胸肌。
那对方是不是也能感受到她的傲然挺.立?
这种情况下,她怎能不展现出自己的优势呢!
叶惜儿的手继续往下,摸到自己细软的小蛮腰。
她暗自窃喜,十分得意的瞥了一眼安静睡着的男人。
他一定也是中意的吧!
随即又觉得这人真是幸运,能抱到她叶惜儿的人,他还是头一个。
算他有福气。
短短时间,叶惜儿的思绪转了八百个来回。
她又看了看魏子骞,趁着他还没醒,做贼般蹑手蹑脚地起了床。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出了门。
她连早饭都没在家吃,出了大门才呼出了一口气。
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她逃窜人口般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脊背。
以昂首挺胸的姿态踏出了四羊胡同。
这边的环境一看就比石榴巷好太多。
周边安静,家家户户私密性强。
青石板路面宽敞又干净,连一簇青苔都找不到。
唯有个别人家的院墙里横斜出来色彩斑斓的花枝。
给这条静谧的胡同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风景。
叶惜儿一路走到了马车行。
单独包了一个马车去百花镇。
现在她就是一个荷包鼓鼓的状态,花起钱来特别有底气。
到了百花镇,她没有去叶家。
下了马车才想起来,她忘记把叶文彦给带回来。
柳媒婆不会想她儿子了吧。
叶惜儿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今日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虽说她十拿九稳,但毕竟是千年的狐狸,她得万无一失啊!
叶惜儿随便问了问路人,镇长的家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她顺着路人指的方向,一路顺畅的来到了百花镇镇长的宅院。
一看这大门,气派厚实的红漆木门。
两边的石狮子也像模像样。
这是大户人家啊!
叶惜儿上了台阶,拉起铜环,咚咚咚敲了三下。
很快,有门房从一旁的小门探出个脑袋。
见是个陌生女子,他问道:“你找谁?这是镇长府。”
“我找镇长。”
“镇长?有帖子吗?”
“没有。”
“那你与镇长约好了?”
“约好了,他叫我这个时辰过来找他。”
叶惜儿编起话来顺溜得很。
“哦。”小门房虽还是有疑惑,不过打开门让她进去角房等着。
他还要去通禀一声。
不是什么人都能见镇长的。
叶惜儿也不推迟,不慌不忙进了角房等着。
没过一会儿,小门房跑回来,急赤白脸地骂她道:“你说你约好了?你跟谁约好了?”
“怎么了?”
“镇长大人说没这回事,管家把我好一顿骂!”他忿忿不平。
“哦,那就是说镇长这会儿在府里了?”
“你什么意思?原来你连镇长在没在府里都不知,你给我出去!”
小门房意识到自己被戏耍,气得直赶她:“敢来林府闹事,你有几个胆?”
“我真约好的,不信你再帮我带句话,镇长保管会见我。”
“带什么话?滚滚滚。”若不是看她是个漂亮姑娘,他早拿大扫帚打出去了。
“哎哎哎,你就说,庆安十七年,荷花村的赋税,两万两!”
“就这一句话,你去通传!”叶惜儿一边拽着门框不被赶出去,一边摸出几个铜板。
费力塞进小门房的手里。
人情世故嘛,她懂。
小门房见才这几枚铜板,扯了扯嘴皮子,心道,这姑娘可真抠门。
叶惜儿见他又跑出去了,松了一口气,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心安理得的等着被邀请进去。
只要这个林朔听到这句话,她保证,他会请她进去喝茶的。
因为这是他林镇长在庆安十七那一年贪墨的荷花村的税银,数目正好是两万两白银。
而荷花镇就是百花镇下辖的其中一个村子。
她之所以挑选这一年,这个村,是因为这个数目是最大最醒目的一次。
果不其然,这一次小门房再回来时,就态度恭敬的请她进去。
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来了一个老管家。
老管家笑中带着打量,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周,是这府上的管家,姑娘可以叫我周管家。”
叶惜儿骄矜的点点头,并未搭话。
“敢问姑娘姓甚?是哪里人?”
叶惜儿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回答他的话,只淡淡道:“带路。”
“好,好,姑娘这边请。”
叶惜儿一路上都目不斜视,步伐淡定自信。
虽然她心里很好奇林家的园艺风格。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大宅子。
一路曲曲折折,不知拐了几个廊亭,终于来到了周管家口中镇长的书房。
叶惜儿心下佩服,一个小小的镇长家里都这般大,她若是没人带着,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
她被请进了书房的偏厅。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
他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手边的茶都不冒热气了。
叶惜儿刚一进门,他就撩起有些松弛的眼皮看过来。
那眼神,饶是她有心理准备,都被冷的心里一颤。
千年的古井,黑沁沁的,渗人的慌。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叶惜儿心里打鼓,这样的人,比起她爸都不差了,她能掰得动他的手腕吗?
她不动声色地走进去,也不见礼,直接落座在了右边的官帽椅里。
与他平起平坐!
她坐下也不开口,默默在心里复盘了一遍等会儿她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
步骤不能乱,底牌不能轻易亮出来。
周管家见这姑娘的大胆之举,愣了一下,想开口阻止。
被林朔摆手挥退了下去。
周管家立刻闭上了嘴,躬身退出了偏厅,守在了门口。
偏厅里。
一个涉世未深的貌美姑娘,一个人老成精的一镇之长。
两人并排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林镇长慢悠悠的品茶,姿势都未动一下。
叶惜儿心里背诵她老爸交给她的六字诀。
敌不动,我不动。
谁动谁输。
她一边默念口诀,一边回忆她家老祖宗平日里闭目养神的做派。
八风不动,任尔发疯。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周管家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却诡异的发现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两人在打手语?
叶惜儿余光瞥见旁边的人还在老神在在的喝茶。
一杯茶就那么点,喝不完吗?
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她咳了咳,终是先开口了。
“没人给我上茶吗?”
这是哪家的待客之道?
那边,林朔终于放下了仿佛爱不释手的茶杯。
“哦?原来姑娘来拜访林某,是想喝林府的茶?”
“不然呢,来见见你的尊容?”
他阴阳怪气,她也是阴阳大师出身。
林朔笑了笑,也未生气,向门外喊了一句:“给姑娘上茶!”
“是,老爷。”周管家很快就回应了一句。
林朔见她终于肯开口,借此机会认真打量了她一番。
是个很年轻,很鲜艳的姑娘,容貌少有的出众。
他在心里思量一番,确定他从未见过。
可她是如何得知十年前的事?还是那般隐秘之事?
须臾,茶上来了,周管家亲自奉上的。
他又给自家老爷续了一杯才退了下去。
叶惜儿喝了一口,茶水不烫不凉,温度刚刚好。
至于是个什么茶,她也喝不出来,只觉得唇齿留香,很是解渴。
为了不落下乘,这次她都没有拿出自己的小水壶出来。
人家在那边优雅的品茶,她难道像个儿童似的,抱着一个紫色水壶吨吨吨?
她也要品茶!
“姑娘茶也喝了,该说说所来是为何了吧?”
叶惜儿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杯子,这才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叶,从锦宁县来。”
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向他反问道:“你呢?”
林朔浓眉往上一挑。
似乎这个姑娘的每个举动都十分令人意想不到。
“老夫姓林,单名一个朔字。”
叶惜儿点点头,算是认识彼此了。
“今日我来呢,只为一个目的。”
“你知道你的女儿是杀人凶手吗?”
“哦?”他似乎很诧异,一点也不知情的模样。
“前不久,她亲手谋害推我坠崖,想让我摔死。若不是我有自救的能力,我也没办法来林府拜访。”
“有这等事?”
他旋即就吩咐周管家:“把兰儿叫来书房。”
叶惜儿制止了,不悦道:“不用叫她过来,我不想看见她那张丑陋的脸。”
“怎么?你是想让她与我当面对质?这事她已经亲口与我承认了,且毫无悔过道歉之意,甚至还猖狂到拿我家人威胁我。”
“我今日就想来问问,作为杀人凶手的父亲,你要包庇她吗?”
“你是她的直接负责人,她犯下的罪不肯为此付出代价,我来找你这个当父亲的讨个公道应该没错吧?”
先礼后兵,亘古不变。
“林镇长,恕我直言,作为一个父亲,你的教育很失败呀。”
“养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女儿,你坐上再高的位置,也是一场空。”
林朔的眼皮子跳了跳,这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且一层铺一层,从包庇杀人凶手、讨公道到指出他的养育问题,再到不成器子女影响他的官职。
一级一级往上升,这说话里面的门道,他敢说,好多年过半百且有些小官职在身的老东西都没她悟的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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