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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市井人家(吃吃汤圆呀)


如今城里的固定食肆一月租金大约是五两银子。有了这十一两,离着她租赁固定摊位更近一步。
宓凤娘不大理解:“摆摊不用交赁金,你有了摊位岂不是少好大一笔赚头。”
“如今我摆摊也就白天,耽搁在路上时间很多,而且还要辛苦两位哥哥早晚帮我搬运。再者有了店铺就有了固定客人,方便打出去名声吸引更多食客。”叶盏说出自己的打算。
如今开食摊不过是一小拨正好路过州桥夜市的食客,开了食肆整个汴京城的人都会过来。
还有以后晚上也不用奔波,能多做一会生意,再者早上将摊子雇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既然女儿打定主意,宓凤娘便也不阻拦,只说:“若是你手里缺钱,娘今日得的银子可以借你。”
还没等叶盏说完,宓凤娘立刻补充:“三钱利息,比当铺便宜一钱。毕竟你是我亲女儿。”
叶盏:……
好深的母女情。
叶大富在旁嘿嘿笑:“你娘也是怕给了一人惹得其他兄妹埋怨偏心,一碗水端平对大家都好。”
金哥儿立刻开口:“那娘给我们兄妹几人每人发一两银子便是,这也是一碗水端平。”
回答他的是宓凤娘一记轻敲。
一家人闹过,终于开始吃晚饭。
今日晚餐看着就丰盛:琥珀色的糟卤鸭杂,金黄色的油炸小杂鱼、油汪汪的腌瓜菽扣肉、还有深绿的五香卤毛豆和豆干。
玉姐儿欢喜拍手:“真是天天过年。”妹妹来家里就是好啊!时不时就给家里加肉菜,还能隔三差五吃到做菜的边角料和试菜新品。
叶大富先给妻子夹一筷子:“今日你们娘拿了许多银子,是家里的大功臣呢。”
“今日大家捡拾的铜钱按人头分。”宓凤娘宣布。
叶家人欢呼起来,再吃起菜更绝滋味十足。
糟卤鸭杂满口酒香,吃进嘴里凉滋滋的淡淡酒香弥散,夏天吃正好开胃。
油炸小杂鱼被炸得干干脆脆,面衣酥脆,咬开后下面的鱼肉嫩嫩,连骨头都被炸脆了,一口下去能咔嚓咔嚓咬断,非常过瘾。
旁边配着的椒盐调料也别有风味,搭配油炸鱼满口余香。
叶盏要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古代豆干也很值钱,穷人一年才能攒钱吃一次豆腐呢。
怪不得大相国寺能将豆干拿来做感谢她做饭的谢礼。
豆干在卤汤里浸泡炖煮之后变得微软,但没有消除本来的柔韧,吃进嘴里还是韧劲十足,很有咀嚼的爽感。
一口下去卤汤的香气在嘴里迸发,让人怀疑是在吃卤肉,玉姐儿赞叹:“就像在吃肉。”
宓凤娘独爱深绿的五香卤毛豆,筷子夹住毛豆一角,咬开后豆荚里嫩绿的小豆粒和肥厚的卤汁就一起涌进了嘴里,满口卤香,拿来下酒正好。
叶璃最喜欢腌瓜菽扣肉,焦褐色的扣肉皮下面是晶莹透亮的肥肉,五花三层,筷子夹起来软塌塌的。
吃进嘴里,肥肉一抿就化,在嘴里满口肉香。
瘦肉则要慢慢品鉴,第一次炖煮入味,油炸让肉皮焦脆,二次炖煮又让肉皮变得潮湿松软,方便吸收腌瓜菽的咸味和风干滋味。
几道工序下来这扣肉简直是完美。
里面的腌瓜菽也好吃,原本是不起眼的腌咸菜,可是此时被切得稀碎放在扣肉碗里,炖煮让它吸收了扣肉的肥油,吃一口下去腌咸菜独特的腌制风味混合上肥油的丰腴,简直金子都不换。
几道菜各有各的特色,有荤有素,有麻有酸,都是下酒好物。
一家人吃得满足,玉姐儿更是捏了捏腰带:“妹妹这饭再吃下去,只怕我要胖一圈。”
她对今日的菜评价很高:“这些菜都适合佐酒。反正我每日要卖小菜,不如卖盏姐儿的。”
她是店里的焌糟娘子,这种职业就是用小篮子提着各色下酒菜去各家店里兜售。
有的酒店只卖酒,懒得做菜,她卖些下酒菜便能赚多些钱。
叶盏想想:“不如我们今晚就去?我再做点便是。”
她穿越过来还没有去过玉姐儿的上班场合呢,不如看看如何。
倘若不好,也好说服玉姐儿早点脱离提篮叫卖的阶段,一起来食肆帮忙。

叶盏穿越过来才知道大宋市民的人权很高,
举个例子,朝中大臣们上下班都坐骡车牛车,少有人坐轿子,就是因着他们觉得轿夫挑轿子跟畜力无差异,不应当把人当做牲畜使用。
并不像她看过的电视剧里动辄就家养许多奴婢。
首先,律法明面上是禁止买卖人口的,(虽然民间私下里会有黑市交易)。①
富人家里的奴婢大都是是雇佣而来,甚至官府为了防止终身为奴,还立法规定雇佣奴婢最多十年。②
家养奴婢自称“一房家人”、“女使”,并不会以“老奴”自称,他们地位并不低下。
先前叶家在乡下做地主时与那些佃农也只有经济租赁关系,并没有人身依附,
再加之叶盏长在红旗下来自人人平等的新社会,就更不能接受在家中豢养奴婢。
因此她想的是先跟姐姐合伙做生意,等以后日子起来了再雇佣几个帮手。
听说叶盏要跟着自己去兜售小菜,玉姐儿勉强一笑:“那地方有什么意思?”
青花布手巾系在了腰间,将卤豆角等小菜放入专门的碟子里,再盛放进托盘。
再去各家相熟的脚店食肆,跟他们拿了腌青梅、香糖果子、盐豉汤、炒肺这样的下酒小菜。
“不用先给钱吗?”叶盏好奇问。
那脚店老板笑:“玉姐儿是我们大主顾呢,你们先拿去卖,等赚了钱再来结账。”
叶盏恍然大悟,焌糟娘子们相当于是脚店食肆的分销商,有她们帮忙在各家酒楼推销,食肆的菜肴销量也会增加。
以后等她有了固定营业地点,也应当多笼络些焌糟娘子帮忙。
将各色下酒菜收进食盒,再出发去附近的酒楼。
汴京夜生活才刚开始:汴河两岸酒楼林立,游人如织,灯火通明。
叶玉带着叶盏进了一家酒楼,里面已经有不少焌糟娘子。
原来汴京城里有些酒楼有酿酒的牌照可以出售酒类,但店家要么单纯售酒不做酒菜,要么自家菜肴滋味一般无法吸引客人,所以焌糟娘子应运而生。
她们在旁帮忙给客人斟酒、热酒,旁边食盒里还拎着各色精致下酒菜在酒桌旁销售。③
卖酒的店家也乐意:下酒菜越多越吸引客人喝得多,酒水类可比菜肴类利润大多了。
原来焌糟娘子一般都是已婚妇人,像姐姐这样梳着少女发髻的便显得异类。
叶盏颇为新奇,四下打量。
原来焌糟娘子的收入一方面来源自斟酒的小费,另一方面来源自兜售的小菜。
干这一行不是有下酒菜就好,还得学会察言观色、见缝插针。
看着一桌客人谈兴正浓时就莫要上前惊扰,只静悄悄在旁倒酒热酒。
最好是寻着他们刚落座不久或喝了一阵意兴阑珊时再上前,询问:
“这位客人,可要下酒菜?”
而后一一推销:“这是樊楼的套鸭、这是段家爊物最好的烤肉、孙好手家馒头④。”
总归都是汴京城里的招牌美食,类似现代全聚德的烤鸭、仿膳的燕尾桃花虾、京兆尹的山药卷。
客人果然好兴致,手指点菜:“这,这,这几样放桌上。”
随后付了银钱。
叶盏在旁估算了下,这银钱比从原店购买要高不少,想必这就相当于现代的“外卖费”加“跑腿费”了。
看明白了其中门道,叶盏也开口揽客:“这位客人,我们的菜有糟卤鸭杂并毛豆、有蒜香芥末辣螺蛳、还有香卤莲藕等。”
“哦?这些做法不曾听过,是哪家酒楼新出的招牌菜不成?”
“是我家小妹自己做的菜式。”玉姐儿语气间很是自豪。
那人噗嗤一笑:“这酒是上好的玉泉春,要配好菜才不辜负了这汪酒,不是什么鸡零狗碎的菜都能配的。”
玉姐儿眉头一拧,眼看就要生气,这时有个旁边斯文些的书生开口:“叶大姐,你家的菜端来我看看。”
原来是位相熟的客人,叶玉点点头,叶盏便把蒜香芥末辣螺蛳和一碟香卤莲藕端了过去。
玉姐儿一边麻利将黄酒倒入盆里,舀半旋子,在旁边的小锅烫热,再倒入酒壶,一边在心里嘀咕:万一客人不满意呢?
妹妹做得菜她绝对有信心,可是再怎么好吃也是素菜和螺蛳这样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菜,比得过客人桌上那些大鱼大肉吗?
可惜今日白天里卤的肉菜都卖出去了,晚上时间太短只够卤些素菜做点小菜,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玉姐儿有点忐忑。
她悄悄打量书生,书生则在打量菜肴。
螺蛳被收拾得很干净,外壳上的青苔都不见一个,可见做菜的人用心刷过,至少干净卫生,书生点点头,很是满意。
尾巴端杯剪开了一个小口子,书生拿起来,放在嘴边一嘬。浓郁的汤汁立刻在嘴里炸开,让人舌尖立刻尝到多种滋味。
先尝到的是浓浓的蒜香滋味,芥末应当是经过翻炒,少了呛人多了提鲜,还有淡淡的紫苏香气。
饱满肥厚的螺肉入口,汁水浓郁,吸得呲溜一声,大量咸香的火辣滋味涌入口腔。
咀嚼起来很是入味,蒜香中带着鲜美,味道浓郁。
平日里他嫌嘬螺蛳不文雅,可今日却是越吃越好吃,忍不住夹起一个又一个。
脆而弹牙的大块螺肉搭配着蒜香和芥末香气,泡在透着油光的醇厚汁水里,香而不呛,久久不能忘怀。
书生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才赞:“这菜做得精细。”
他又夹了一块香卤莲藕,赞道:“脆爽爆汁。”
书生非但自己觉得好,还跟相熟的客人推荐,那些客人看着好,便也从叶盏这里点了菜肴。
等吃到口好,纷纷称赞:“不错。”
原来那位拒绝的黑头巾客人便有些坐立难安,店里嘬吸螺蛳的声音此起彼伏,鼻端糟卤的淡淡香气萦绕,跟酒香相得益彰。
他咽了咽口水,开口:“那个,小娘子,我也要几份菜肴。”
玉姐儿撇撇嘴,不打算搭理他,叶盏冲姐姐摆摆手,把食盒提了过去。
那位客人一口气点菜:“糟卤鸭杂并毛豆、有蒜香芥末辣螺蛳、还有香卤莲藕,都来一遍!”
刚才可馋死他了,一定要将所有的下酒菜都点一遍。
鸭杂被酒糟浸泡过,清清爽爽透着琥珀色的酒糟色,吃一口鸭胗柔韧,虽然肥厚但酒糟的香气尽数被浸泡在里面,夏天晚上吃一口,吹着微风,喝一口小酒,当真是神仙不换。
蒜香芥末辣螺蛳嘬得汤汁满口,香卤莲藕口感清脆。
每一样下酒菜都好吃!黑头巾客人想要再点第二份却被告知前两者已经卖完了,他看了手中的酒杯,很是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应该拒绝,应该全部买下!
算了,明天再买!
姐妹俩一个给客人温酒倒酒,一个兜售下酒菜,在附近几家酒楼里穿梭,一会功夫就将食盒里的菜肴卖得七七八八。
玉姐儿看着食盒空了多半,心里高兴:“妹妹,今儿个生意好,留一盘蒜香芥末辣螺蛳我们回家吃可好?”
晚饭吃得那么丰盛,可她给客人倒酒,闻着螺蛳香气,忽然有点饿……
“好。”叶盏笑眯眯应下,“分一半给娘说是给她留的下酒菜,剩下一半给大家。”这样娘就不会唠叨了。
玉姐儿一听眉开眼笑,刚要说话,就听得那边有个醉醺醺的声音:“小娘子,心肝肉,过来给哥哥倒酒。”
叶盏闻声看去,却见是个花白胡子老头,年龄看着比叶大富都大,笑得形容猥琐,眼睛油兮兮的。
她心声不喜,拉拉姐姐衣襟。
那边厢玉姐儿已经怒火万丈,她冷眼瞪着老头,面露厌恶,非但没搭理,还狠狠白了他一眼。
那老头还不死心:“玉姐儿,怎得不理会我了?”
平民人家女儿免不了会被街坊邻居打听到闺名,可这样叫得黏糊糊,让人皮肤起一层鸡皮疙瘩却是少见。
还没等叶盏反应过来,就见玉姐儿将手里的酒盅扔了过去:“你个该剜口割舌的老货,少在这里放屁!年纪该做我爷爷了,也不羞这脸?!”
酒盅扔到木地板上,咕噜噜撞了个弯,里头酒水淋淋漓漓撒了老头一身。
旁边的客人也帮忙:“实在是老不修。”
“就是,人家个小姑娘在这里讨生活也不容易。”
你一言我一语声讨老人。
那老头挨了一顿骂却老实了,蒙声不吭低头喝酒。
叶盏摸了摸姐姐的手背,触感是柔柔软软的少女皮肤,谁能想到这么香香软软的姐姐刚才那么泼辣暴躁呢?
怪不得姐姐脾气大,在酒楼工作难免遇到喝醉酒想趁酒意占便宜的客人,若是不凶点怎么是好?
叶玉没留意妹妹的异常,拉着妹妹就从酒楼里扭身就走:“咱们走。”
下了楼还给妹妹讲其中的门道:“我板着脸骂人是吓唬他呢,你莫害怕。”
妹妹不吭声,叶玉还当是妹妹吓着了,不住安慰她:“莫怕莫怕,刚才我没生气只是吓唬人。”
“酒楼里便是这样,你好声好气,别人以为你对他有意;你多看他一眼,他便以为你在暗送秋波;稍微对他露个笑,他就能上来提亲。”叶玉愤愤念叨着。
拉着妹妹的手却拉不动了。
玉姐儿回头。
“别怕别怕。”她摸摸叶盏的头安慰妹妹,“酒楼也就偶然会碰上那种人,总归比跟着娘做媒婆强多了。”
却见叶盏眼眶红红的,一把抱住她胳膊:“姐!”
随后呜呜哭了起来。

裴昭在隔壁酒楼与人谈事,闲谈间眼睛一扫,就看见了对面的叶盏。
叶盏穿着白天在大相国寺那一身衣裳,只腰间多系了个青花头巾,装扮一如焌糟娘子。
两边酒楼窗户都开着,裴昭只看见叶盏在酒桌间穿梭,想了想她是开食肆的,应当是在卖下酒菜?
他并未放在心上,只继续跟人闲谈,再一抬头,却见她被人拉下了楼。
裴昭心中一动。他借口喝多了,往楼下探身看去,便见叶盏站在大街上抹眼泪,旁边人在安慰她。
裴昭想了想,起身告罪:“楼下遇到个熟人,下去问个好。”
“一贯觉得你稳重妥帖,比我更像个姐姐,怎得今天这样?”玉姐儿哄妹妹,“快别哭了。”
“我们是双胎!本就才差了前后脚。”叶盏愤愤抹眼泪。
“到底还是小孩子,走,去给你买金丝党梅。”玉姐儿好声好气,就像在哄小孩,“听说是西夏运过来的,可好吃了。”
西夏?叶盏点点头。
抹完眼泪后她自己奇怪,穿越前她就是个成年人了,平日里性格更是冷静沉稳,基本没哭过,怎么穿越后越活越小了呢?
叶盏想了想,哭是为了宣泄感情,但孤儿哭给谁看呢?只能咬牙把哭的力气用在战胜困难上。
穿越前她没有感受过亲情,知道哭也没用,所以才会在这个世界把缺失的童年重新体验一遍。
因为现在有人在乎她的眼泪,所以才会掉眼泪。
想着想着又吸吸鼻子。
“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叶盏抬头看,却是那位裴昭大人。
每次遇到他他都是身形挺拔如青松,简单的直裰也能被他穿得雍容贵气。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玉姐儿也是一头雾水。
旁边的小厮开口:“我家少爷无意间觑见您从酒楼下来在街头哭,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裴昭拱手:“这里有街道司,附近就是开封府。若有难处可找官府为你主持公道。”
玉姐儿赶紧摆摆手:“多谢您。”
闹大了她以后还怎么在酒楼做生意?
叶盏想了想,赶紧告状:“那酒楼里有个老头,言语无状,调戏我们姐妹,我才哭的。”想了想又补了个万福。
裴昭蹙眉,看了鸣镝一眼,鸣镝立刻开口:“我这就去寻街道司过来。两位放心,一定训诫他一顿。”
叶盏躬身行礼:“多谢这位大人。”
街道司的衙差气喘吁吁赶过来,听说来龙去脉后当即上了酒楼。
不知他怎么训诫的,反正那老头臊眉耷眼从酒楼里出来,给玉姐儿拱手道歉:“叶大娘子,是我唐突冒犯了,还请您原谅则个。”
玉姐儿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
看着那坏老头离开,叶盏对这位小裴大人很是感激:“多谢大人。”刚才她就犹豫要不要当众骂那老头一顿,可是她们两个小姑娘跟老头对骂,只怕没影子的事也会变成有影子的事,反而惹上一身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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