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可以拿现银来付钱。不似有人需要赊账。”叶盏看着周围反对意见已经偃旗息鼓了,又拿出了最后一张王炸牌。
这消息果然让诸商户沉默,让卖曲官和酒务监官、酒务专匠几人眼前一亮。
原来酒户可以进行抵押贷款和担保贷款,用自己的家产抵押,三五户连坐担保,就能赊酒曲,卖出去酒后再还钱。
有的酒户索性连上一年的钱都没结清就来赊第二年的了。
能现银结账,让曲院的官员们都很满意,如果人人都这么干,他们就没头疼的了。
叶盏轻松拿下了酒曲:“我要一百斤酒曲。”一百斤酒曲大概能发酵五百斤酒,对一个酒楼不多不少。
卖曲官称重,叶盏成功拿下了酒曲。
叶盏预先给官府交了银子,获得了酿酒权。
回到叶家酒楼,诸人都兴高采烈大肆庆祝。傻子都知道得了酿酒权后酒楼的收入又会再翻上几倍,非但如此,单是开一家酒坊只卖酒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玉姐儿喜得嚷嚷着要做个酒壶样的奶油蛋糕,蓬蕊笑吟吟给叶盏倒茶,豆角喜得用筷子敲起盆罐,就连瑛娘都去隔壁酒坊打了几角酒庆功。
“先不急,先不急。”叶盏赶紧拦着大家,“譬如登山,如今才到山脚下,哪里就能庆贺了?”
“你倒提醒了我,当务之急我们得建酒坊,寻访酿酒师傅才好。”玉姐儿一拍大腿。
“我已经让中人寻访合适的转让酒坊,赁下就好。”叶盏向来早有准备。
至于寻访酿酒师傅,这倒简单,宓凤娘胸膛一拍:“包在我身上。”
那些年她喜欢喝酒,又舍不得钱,因此寻到城外一家自己酿酒的小作坊:“那家的作坊里几个师傅手艺都很好,说不定能请来帮我们酿酒。”
她带路领着两个女儿寻过去,却见那小作坊已经改做了酿醋坊,门口酱油罐子醋坛子摆得满满当当,哪里还有半点酒坊的样子?
怎会如此?
宓凤娘上前打听,醋店老板说起来就摇头:“那家男的被人打死了,他娘子沈氏四处卖唱,说不定过两年女儿也能培养成歌女。”
宓凤娘纳闷,不想让女儿看见这龌龊事示意她避开。
叶盏想了想:“不管如何,我们去瞧瞧那户人也好。”
宓凤娘也不再坚持,只叹了口气:“沈氏虽从前出自暗门子,但也是被父母卖进去的,不得已才卖唱,婚后人最是心善,恐怕是遇到了难为处才重操旧业。”
母女几人按照掌柜的指点寻到了那户人家,低矮院落,墙灰掉落,院里胡乱堆放着酿酒的器具,一副颓唐之气。
叶盏敲门,有人来开门。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门头露出个小娘子脸庞:“是谁?”
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不动。
叶盏迟疑着问:“香荔?”这不就是杜家那个惹人厌的丫鬟吗?
小娘子猛地要关门,宓凤娘赶紧开口:“我是沈氏旧相识,来探望沈氏。”
小娘子关门的手一顿,半天才开口:“进来吧。”
宓凤娘赶紧将手里拎着的红糖点心礼盒递过去:“我在县里买的一些礼品、”
小娘子接了礼品,便带着几人往院里走:“我娘病了。”
进了屋内,光线猛地一暗,叶盏觑见屋角一处炕上,躺着一位蓬头垢面夫人,看着跟宓凤娘差不多年纪,听见外头有响动,正挣扎往上爬起来呢。
“老板娘,你还记得我么?我是从前老来喝酒的宓凤娘。”宓凤娘赶紧上前扶住她。
“一听你声音就认出了你,咳咳咳……”沈氏一开口就要咳嗽,难得透出了点精神头,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丝激动的血色,却衬托得整个人更加憔悴,“你那时候老多饶我半盏酒,是也不是?”
“呵呵,过去了嘛。”宓凤娘没想到她在女儿跟前揭自己老底,赶紧辩解。一边赶两个女儿,“我跟你们姨说几句家常,你俩不若在外面等着?”
玉姐儿和叶盏出了内室,赶紧去外面透透气,这间房子也太逼仄了些,让整个人都充满了阴郁。
院里一株晚香玉正在花期,馥郁的花香被春风吹来洗涤全身,姐妹俩才觉松了口气。
“女儿,给客人倒水。”沈氏吩咐,一边跟宓凤娘介绍,“我女儿,先前家境不好时进了杜家帮佣,如今回来了。”
果然是香荔。
叶盏了然,怪不得香荔在院子里能够性格泼辣有说有笑,原来本身家境很好,这样的良家子来杜家伺候就是婚前镀金,所以才能那么腰杆硬。
只不过因为什么,让她家败落了呢?
院中核桃树的大叶子在风里摇头晃脑,吹来的风里都有核桃叶独有的干涩味,隐约听见里头沈氏吃力说话:“……我女儿得罪了贵人,他们蓄意报复,将我丈夫扔进了门口水塘活活淹死,叔伯想侵占家中资产,在外面造谣说他是酿酒池里死的,硬说我家酒池里泡过死人尸体。”
造谣一张嘴,她想要四下辟谣,可生意一下一落千丈,又有叔伯蓄意抢占,谣言四起,她家的酒坊也就此被瓜分。
“我女儿受了打击差点疯了,我只能卖唱给她吃药,如今抓药吃好了,可我又病倒了……”
叶盏打了个寒颤,这时候才贴切领略到某些地方“吃绝户”三字的真实意思。
她瞥了一眼香荔:“你得罪了谁?”
香荔正在门口预备倒水,闻言手里的水壶一停,似乎很诧异叶盏问她。
随后自嘲一笑:“四少爷。”
“四少爷?”叶盏没想到她这么能言会道的人也会得罪四少爷?何况四少爷最喜欢年轻貌美的婢女,怎么会下死手?
“他素来抬举我们,我一时得意忘形没大没小跟他说话,若是平日里他不过一笑置之,可那天运气不好,正遇上他被老爷呵斥心里有气,抬脚就给了我心窝一脚。”
香荔说到这里苦笑:"我被踢晕死了过去,还是旁人拖我到后院喂了凉水才救活。之后也怪我气性大,平日里日子过得太顺了,居然因为此事生了报复心,想要将他惩治一番。"
“这很正常。”叶盏平静开口。
香荔诧异看叶盏一眼,随后拍手笑:“先前看三姑娘总是念叨你这个前任丫鬟,对照得我这个顶替你职位的丫鬟一无是处,所以我不待见你,却没想到最懂我的人居然是你!”
“丫鬟也是人。”叶盏又答一句,似乎并不觉得她说错了。
“对!都是爹生娘养,为何我就低人一等?!”香荔来了精神,眼中灼灼有光,“我寻了好久,终于将四少爷厮混的证据放到了老爷书房里。老爷震怒,将四少爷打了个半死。”
剩下的自然就明了了:“四少爷的姨娘疼爱儿子,发誓要找到始作俑者,便将我揪了出来。哭着喊着要老太太、太太惩治我。”
“三姑娘求情,太太刚犹豫,姨娘就立刻哭闹说我与太太是一伙的,太太便不便说话,再加上老太太爱孙心切,便将我逐出了府。”
逐出府姨娘便自然更加没了约束,肆意报复,害死了我爹,让我家破人亡。
屋内隐约传出啜泣声,宓凤娘也陪着叹气掉眼泪。
香荔也泪光盈盈。
院中气氛一时压抑,眼看着家家烟囱都开始冒白烟,香荔收了泪珠:“我去给客人做饭。”
“我也去。”叶盏站出来,玉姐儿紧随其后。
香荔倒没阻拦,由着叶盏姐俩过来。
灶房倒齐全,虽然看着没什么原料,但宓凤娘来时本着实用原则拎了一筐鸡蛋、两只鸡、两条鱼、一块豆腐,因此肉类倒不缺。
叶盏便自告奋勇开口:“我来做几道菜吧。”
香荔也不坚持:“好,反正我做饭也是将厨房点了饭糊了,不如你来。”
叶盏先将买来的鲫鱼油煎,又加滚水和萝卜片同煮,再将刺过滤,加了豆腐便是一道鲫鱼豆腐汤。
过滤出的鲫鱼也不浪费,拿来小火慢煎,将骨头都煎得脆脆的,正好适合做一道小吃。
又炒了一个嫩丝瓜、蒸了一个鸡蛋羹,就算做完了。
香荔看了看三菜一汤:“太过单薄,再加一道菜。”
她自作主张将叶盏拎来的熏鸡撕开装盘,算作一道大菜。
几道菜端过来,沈氏下不了床,便在炕上摆了炕桌,几人盘腿坐在炕沿吃。
叶盏先给沈氏盛了碗鲫鱼豆腐汤:“这汤最是滋补,您尝尝。”又将鸡蛋羹也放在她跟前:“这些都是有营养的,可以多吃。”
宓凤娘也将鸡肉给沈氏夹了一筷子:“吃块鸡。”
“哎,哎。”沈氏连连答应,看得出来很高兴。又招呼客人们吃。
一番推让才开始吃饭。
熏鸡不是叶盏做的,是买的现成的,但尝起来滋味还真让人惊艳。
叶盏吃一口就能推断出这熏鸡的做法,多半是整鸡捆扎好先油炸,再放入豆蔻丁香等调料酱汁中浸泡,在放入卤锅卤熟。
熟透后却还没完,要再刷油,放入篦子上,下面是白糖,盖上盖子后大火烧锅,直到糖蒸发的气体熏入卤鸡,这熏鸡才算做完。
熏鸡看着油色红亮亮,外皮紧致,很是诱人。
放入盘中用筷子轻轻一扯,就立刻散了架:经过几次不同烹饪方式,早就熟烂透了,还冒着腾腾热乎气呢。
夹一筷进口里,鸡肉连着丝得嫩,烂而不散,满口咸香。
但最好吃还是那鸡皮,鸡皮滑溜溜,油炸让鸡皮富有韧性,微微凸起来,炸鸡皮方便在第二道卤水工序让整鸡充满卤汁,满口鲜甜,熏制让鸡皮充满了特殊的芳香味道,烟熏中还透着甜。
吃上一整口,甘甜、咸香,油脂嫩滑、鸡肉流汁,唇角都能流下金黄的鸡油。
不过因着体恤这家家贫,叶盏几人并不怎么吃鸡肉,象征性夹了一筷子,之后都在吃丝瓜和青菜。玉姐儿便想等拜访完这家人她一定要回去买熏鸡的店铺自己也买些回来吃。
“鲫鱼豆腐汤真鲜。”沈氏虚弱,不能吃鸡肉,只能喝汤。对鱼汤赞不绝口。
奶白的鱼汤里豆腐嫩嫩的,一口放进嘴里,都能喝下去,几乎不用咀嚼,看不见鱼,但汤里的鲜美却是能尝出来的。
“娘爱喝以后我做给娘喝。我今天看着学会了。”香荔赶紧答。
“那娘就等着。”沈氏慈爱答。
一顿饭吃完,收拾完炕桌,沈氏又叫女儿上茶。
喝着清茶,宓凤娘还未说话,沈氏“噗通”一声就在床上跪下了。
“您这是作甚!?”宓凤娘大惊。
第151章
沈氏还在病重,骤然跪下和磕头让她气喘吁吁,虚弱得直冒冷汗,饶是如此被扶起来后还是挣扎着开口:“先前我卖唱还能养家,如今病了也不见好,又不忍心让女儿继承卖唱,听闻姐姐你家里开了酒楼又招了女伙计,所以斗胆想求你收下我女儿做学徒。”
做学徒?
叶盏和宓凤娘对视一眼,叶盏开口:“其实,我是想让你家酒坊重新开起来。”
“开酒坊?”沈氏没想到对方说出这样的提议,“可是我家酒坊都已经关门大吉了。”
“正是,我打算开酒坊,需要懂酒的人来经营,你若愿意,就让你和你女儿一起经营,我照样付工钱。”叶盏说出条件。
沈氏被女儿搀扶着坐回去,脸色神色莫辨:“可,我男人死了后我看见酒坊就伤心……再者,从前那些伙计们都已经散了……还有,酿酒非同一般,万一失败了那可是纯纯的损失啊……”
她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叶盏听得出来她几句话就考虑到了开酒坊的种种顾虑,可见思维清晰。
她不愿意,玉姐儿和宓凤娘脸色都有些失望,特别是宓凤娘,她喝酒无数,自然品尝得出来她家酿出来的酒非同小可,宓凤娘敢保证,若是用好酒曲好酒坊,沈氏定然能酿出好酒。
其实宓凤娘明白,沈氏犹豫是因为担心中间有圈套。酿酒师傅是酒坊关键,若是酿酒失败就要承担酒坊所有者的怒火和责问。
更有甚者还有掌柜会设陷阱让酿酒师傅赔偿天价,师傅还不了,掌柜就趁机叫他签下几十年的死契,为的就是彻底困住酿酒师傅避免他单干。
她和叶盏交换一个眼色,知道女儿也明白了沈氏的顾虑。就见叶盏咳嗽一声,预备说些什么来打消沈氏顾虑。
这当口香荔开口了:“你们能回避下,让我跟我娘聊两句吗?”
又瞥了叶盏一眼:“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救了那扫地婆子还给她养老。”
原来她还是个傲娇。叶盏笑了笑:“好。”
她们几人退出院外,顺势到附近先逛逛,大朵蜀葵在农家院外肆意绽放,溪水旁青草萋萋,一派欣欣向荣场景。
宓凤娘还是叹惋旧人:“谁能想到她那样精干的人沦落到这样。”
“娘,她家不是开酒坊么?应当多少也有些家底,怎得败落得这么快?”玉姐儿不解。
“这样的小门小户最容易陷落,赚得都是家人卖劳力的辛苦钱,没有进账又要养伙计,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难周转,再加上宗族紧逼,只怕就难……”宓凤娘叹口气。
沈氏也是一开始穷,后来开了酒坊才慢慢变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早期叫女儿去别人家做婢女,手里应当本来就积攒几个钱。
她继续教导女儿们人情世故,“所以无论多苦都要虚张声势,撑住不要露出来,否则饿狼闻着味就来了。”
“怪不得娘原先回村里总是大肆吹牛。”玉姐儿感悟。
“你个天不盖地不载的,亲娘是你编排的?”宓凤娘佯装生气。
两人聊得兴起,却听叶盏忽然开口:“若是……若是有一种银楼专门给这些暂时贫苦的女子赊贷一笔钱,是不是就能帮到她们呢?”
“这倒没听过。”其余两人都觉新奇有趣,“若真有这个,只怕沈氏也不至于卖唱。”
叶盏点点头,这种针对女性的小额贷款真正推广起来其实还是有不少难度,但肯定能帮到不少女子,等酒楼生意再大些她试一试能不能推广起来。
说了一会话,三人回了沈氏院子,香荔点点头:“我娘愿意去,不过有条件。”
“你说。”叶盏洗耳恭听。
“一是我们会尽量拉拢原先伙计,但他们的收入不能降低。”
“二是酿酒事务不能插手。”
“三是,我和我娘不签死契,也不卖身。”
让她意外的是叶盏眉头都不皱一下:“都答应你。”
香荔肩头猛地一松,激动看向自己娘。
沈氏也满脸激动:“东家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就是被人抬过去也要全力督促酿酒。”
“你先看病为重,这里求医问药不便,你们可以搬到汴京城,那里我给伙计学徒们赁了个院子,你们可以直接住进去。”叶盏温柔安慰她们。
又说定了一些搬家细节和工钱细节,沈氏激动得连连作揖,脸上颓唐一扫而空,人也精神了许多。
叶盏雇了大车帮两人搬家,沈氏到了城里时精神头已经大好,再请了大夫看说是心病,吃了几幅中药居然彻底好利索了。
索性带着女儿去探访过去的伙计和酿酒师傅,要归顺他们为叶盏所用。
叶盏也没闲着,她准备升级原本的发酵与蒸馏工艺。
这个时代酿出来的酒度数并不高,别说普通农家胡乱酿的低度酒,就算正经酒坊酿出来的也是20度左右,即便是最厉害的也只到40度左右①。
原因是此时制作白酒是自然发酵,并没有蒸馏的概念,因此也就无法造出高度白酒。
叶盏作为行政总厨为所工作的五星级酒店做过自酿酒和醋(验过甲醇版),包装到精美礼盒在节日分赠大客户,为的是强调档次和增加客户黏性,因此很熟悉蒸馏这套工艺。
但她不会制造蒸馏器,只会求助铁匠和锡匠,口头描述大致意思请他们制造。
还好工匠们很有悟性,听完她的描述后开口:“那不就是蒸取花露的锡制小甑吗?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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