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光辉,豪情万丈跟叶盏立誓。
“不过你目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叶盏浮起一个狡黠的笑,似乎小孩在筹谋一件大事,“我定制了一批蒸馏器正好交付,你要帮忙出售一下。”
“蒸馏器?卖酒的蒸馏器?”香荔磕磕巴巴,“东家。您?”
她的脑子飞速旋转,终于将前因后果联系到了一起:“将蒸馏技术公之于众并不是您一时冲动,而是……想卖蒸馏器!”
说不定东家去参加酒行聚会的那天就先去了铁匠锡匠那里下单了蒸馏器。
香荔可以想到当时的场景:众多酒坊老板惊喜于能拿到举世罕见神酒的独特技艺,而自家“老奸巨猾”的东家一脸坦然受诸人恭维称赞,心里却在盘算怎么卖蒸馏器赚钱。
“东家!”
香荔一阵头晕。
玉姐儿在旁边又说了几句,香荔才知道东家居然是个“惯犯”,上回跟全城宣布奶油蛋糕方子,扭头就跟全城卖起了奶油,赚得盆满钵满,还获得了高风亮节不重名利的美誉。
所谓金钱和名气都要。
香荔被东家的狡猾所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玉姐儿笑着替妹妹辩解:“她公布了菜谱,本就是利于百姓的好事。”
“那倒是。”香荔毫不犹豫赞同,从这个角度看,东家的确是高风亮节。
不过……还是有点奸商。
她是真的稍稍难以接受:上一秒她对东家万分倾佩、被她圣洁光辉、天下为公的伟大形象所感动,恨不得从此追随其左右;结果下一秒就揭晓了她还是个奸商!
两种形象交汇,截然不同的两面,巨大的情绪波动让香荔说不出话来,最后只理直气壮端走了盆里剩下的荔枝烧香草膏:“补偿!”
这是她应得的精神补偿。
宓家酒楼居然又卖起了酿酒器!
此物唤作“蒸馏器”,将酿酒原料放入其中,多次反复蒸煮就能得到纯露,与做花露的原理近似,就能得到高度白酒。民间百姓给它起了个更亲切的名字“盏酿”,取自叶盏的名字。
城中的酒商们趋之若鹜,争相购买蒸馏器。玉姐儿管着账,每日里算钱都要吓一大跳:“蒸馏器赚得倒比卖酒赚得多!”
“那是自然,酒是赚老百姓的钱,蒸馏器是赚酒商的钱,当然是定价高些也无妨。”叶盏捣鼓着手里的东西一边答。
“好香,这是什么?”玉姐儿果然被吸引。
“花露。”叶盏将手里的小瓶塞拔开,递过去让她闻,“反正生产了不少蒸馏器,我索性请瑛娘拿了个做花露卖。”
“好香!”玉姐儿吸吸鼻子,“这一点很贵吧?”
“是贵,是因为现在花不多,等天气更暖和花卉会便宜,到时候我们可生产更多花露,储藏在密封罐里等冬天拿出来出售,肯定能卖个高价钱。”
“我们不是做菜么?难道又要做花露?”玉姐儿不解。
“我想开个胭脂店,卖花露、胭脂,以后还能卖点口脂之类。”叶盏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做餐饮是她的主业,但也可以做些旁的副产品,没见过哪家上市公司是只有一个产业的。
“那敢情好。”玉姐儿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一边挠挠头,“说也奇怪,原先我做焌糟娘子时肯定是不敢的,可如今想做什么第一反应就是直接去做就是了。”
就算现在酒楼忽然消失她也有勇气和信心能够从头再来,或许这就是妹妹给她的勇气吧。
这么想着玉姐儿给叶盏端了一盘酥黄独:“这些天辛苦你了,补补。”
香榧子粉清香,芋头细腻、松仁粉油润,几种滋味汇集舌尖,变成了满口清润芳醇,似乎置身山间松林下,听隐士讲古论道,让人心头都为之开阔。
宓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从盘子下巧妙伸过来,迅速抓了一个酥黄独在手里:“闻着就好香。”
说完就要迅速撤离现场,却被叶盏揪住衣领:“怎得这些天吃饭点不见你?”
“二姐!”宓璃苦着脸站住,“我在补《白泽图》呢,又要翻古籍还有名家笔记,又要去寻年纪大的老年人询问,忙着呢。”
“再忙也要按时规律吃三餐。”叶盏自认像啰嗦婆妈,但谁让她是华人呢,遇到青少年会自动觉醒关怀青少年模式,“觉也要多睡,这样才会长得高。”
“知道啦。知道啦。”宓璃不耐烦挥挥手,像一切青少年一样,“二姐如今怎么比娘都要啰嗦?”
“都拿去吃吧。”叶盏将那一碟酥黄独塞到她手里,“还有一个建议,等你写完整本可以考虑再画个孩童版,如绣像册那样全是图画,方便传播开来。”
“晓得晓得。”宓璃撒腿就跑,跑到门口时却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对了,二姐,我……我搜寻古籍笔记时……那谁……小裴大人碰到我在书肆买书,听我发愁买不到典籍,就派人主动给我送了些书,还说可以带我去一位大家不轻易示人的藏书阁,被我拒绝了。”
叶盏没提防从妹妹耳朵里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意外,站在原地,愣了愣神才答:“去,你写书那么辛苦,何必为了我避嫌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那……”宓璃没想到姐姐是这个回答,求助看了玉姐儿一眼。
“听你二姐的。”玉姐儿冲她微微颔首。
“那好,我就去了。”宓璃忽然变乖巧,还不忘再问一句,“二姐,你……没事吧?”
“无妨。先前待他怎么样,今后还如何待他。”叶盏摇摇头笑,“这人也奇怪,偃旗息鼓杳无音讯是他,主动跟我家人往来也是他,真是……”
“或许他们君子之风,讲究坦荡荡,并不会因为婚事不成就迁怒家人?”玉姐儿胡乱猜测。闵穆自打婚事被拒后逢年过节仍旧会给宓凤娘两口子送节礼,主打一个体面。
“管他呢,男人不值当费脑子琢磨。”叶盏摇摇头就将此事置之脑后,“我还想在店里蒸馏出另一种东西来卖。”
“是另一种酒?”玉姐儿果然也对赚钱感兴趣,眼前一亮。
“不是酒,是酒精,能够给大夫用。”叶盏想将医用酒精蒸馏出来。
前世因为特殊历史事件,所以许多居民在初期药物紧缺的情况下学会了蒸馏酒精。
其实就是将高度白酒放入蒸馏器高温蒸煮,水温到达八十度左右酒精能被汽化凝结,再输入密封器保存就能得到液体酒精。
没多久宓家开了一家香露脚店,店里就出售花露和酒精两样,一出世就得了民间瞩目,毕竟宓家酒楼每每一出手都能搅起浪花。
“香露倒是不陌生,我家有一瓶大食的,香喷喷满屋都闻得到。”有位顾客不解,“可这酒精是什么?难道是酒之精魄,能喝么?”
“这酒精可不能喝,是一味药水,只卖给药铺,不单卖给老百姓。”瑛娘耐心解释,掌柜说了,在老百姓不明白酒精为何物前绝不出售给老百姓,否则有人粗心喝坏了怎么办?
“有意思。这么奇妙?”那人看着酒精,不大相信。其他人跟他想法差不多,有位看热闹的索性去对面街面请来了一位郎中。
叶盏便拿出酒精给他展示,先是拿来擦掉了褐色药水痕迹,又擦擦刀刃:“此物能去除污垢,还能消除伤口附近的脏污之物,让受伤之人减少被感染的风险。上跌打药前可以先在伤口旁边抹此物。”
郎中倒很感兴趣:“以前也有用烈酒冲洗医具的先例,这酒精顾名思义为酒之精魄,想必比烈酒更加强烈。给我来些。”
“正是。”叶盏又给他讲解了酒精的使用禁忌和储存方法。
就这样,宓家的酒精渐渐在全城药铺里普及了。
一开始郎中们只是用来擦脏污——酒精擦起来很快,比蘸水好使多了。
用着用着就觉察出了这玩意儿居然真的有用:用酒精擦拭伤口附近的患者伤口发炎发烧率居然显著降低了!
一下酒精立刻就推广开来。
医用效果显著,又因着叶盏开出来的价钱极低,这酒精卖得很快。
因着价钱低廉,市面上难免有嫉妒的同行私下里笑话:“宓家酒精居然比酒卖得便宜,也不知是不是傻?”
叶盏将酒精的制作方法也一并公之于众,酒坊老板们很快也都制作出了酒精,但算下来成本基本也很高,要做到像叶盏那般低成本,只怕要赔本!
也不知道宓家酒楼是如何获利的?
这些风吹到叶盏耳朵里,她一概不理:“我制酒精就是为了救人,自然是能让越多穷人用上越好。”
这话被好事者传了出去,百姓们称赞,将酒精起了个跟“盏酿”类似的名字——“盏药”。
名气传出去后,居然又来了更多官员来宓家酒楼消费。
原来时下官员们大都悲天悯人、慈怀百姓,觉得叶盏这种一心为民的行为有尧舜之风,所以都好奇要来瞧瞧这位奇女子。
宓家酒楼受此恩惠,生意又大大兴旺了一把,叫那些嫉妒的人再次咋舌:怎么叶盏变着法子都能赚到钱?
酒精售价低廉,近乎成本价,人人都当叶盏是赔本赚吆喝,谁知她居然也能反败为胜。
想起从前叶盏在人人都不看好的郊野开酒楼开成大酒楼的往事,越琢磨越觉得邪乎:叶盏莫非真的有几份运气在身上?
闲聊时提及此事,再回忆从前跟着叶盏买店买院的老板都赚了一笔,这下都肃然起敬。
而且每个人心里都暗暗下定决心:下回叶盏做什么他们也要步步紧跟,说不定也能跟着发财呢!
于是各个都盯紧了叶盏的动静,生怕错过下一个财富风口。
果然叶盏不久就有了新的动态,那些人纷纷打听,等打听到具体内容后又都傻了眼——叶盏居然要开一家女私塾。
“好好的生意不做,去做夫子?”大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吩咐探子,“再去好好打探一番。”
再打探都一样:叶盏赁了一个院子,认认真真整修,在里面设了蒙学馆、学子住宿处、神位,像模像样跟正经私塾没什么区别,
不同之处是一般私塾拜孔夫子神位,这座女子私塾里摆的是班昭、蔡文姬、谢道韫、上官婉儿、许穆夫人等女大家的神位。
“难道真是开私塾?”大家都傻眼了。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叶盏定制了一块大牌匾黑底金漆,叫人高高悬挂在院门口门幅上。
上写几个大字——“女学馆。”
看着街坊围观,叶盏咳嗽一声:“大伙儿都知道我擅长烹饪,原先的徒弟们都出师了,所以想着招一批新徒儿。”
“除了烹饪,还有酿酒、花露、帮人梳头搭配衣裳、绣娘、算账等多种技艺,都可以学。”
叶盏特意求助了沈娥、赵夫人、杜三娘子等人,请她们派来自家生意上的老师傅,来私塾教授技艺。
“诸位若有想要学习的女子,都可来学艺。”
围观的百姓纷纷咋舌:“都听说过学馆,哪里听说过女学?”
“女孩儿用丰厚嫁妆嫁出去便是,怎么还要再花一笔学费?”大宋民俗攀比嫁妆,对有的家长来说丰厚嫁妆是为了面子不得不出,可要再多一笔开支就不乐意了。
“不是我厚此薄彼。”那人看周围人看过来,赶紧解释,“男孩儿读书能科举出仕,女孩儿能有什么用?”
“自然大大有好处。”叶盏接过他的话茬,“一,我不收束脩,还给学生管吃管住,二,你若是心疼女儿的嫁妆钱,不若让她来这里学一门手艺,学成后她就能自己赚嫁妆钱了。”
那人果然脸上流露出犹豫之色。
“只不过我们女学馆一开始收的都是真正贫寒之家无处可去的女子。”玉姐儿在旁边开口。她可不乐意收这种人的孩子,“诸位若有合乎条件的尽可来报名。”
等诸人散去后玉姐儿就小声问妹妹:“若那人见女儿来学,真的不给她嫁妆钱怎么办?”
“不会,他那种爱面子的人为了虚荣不得不支付,只不过平日里恐怕心里不痛快多加刁难女儿罢了,所以女孩儿学一门手艺安身立命,不管在婚前婚后都能将腰杆立得更加笔直。”
女学馆之事在贫民区里起了不少轰动:女儿也能学手艺?!
城里也有厨娘、绣娘之类,但都有苛刻的拜师条件,没有门道的贫民很少能找到。所以穷人家的女儿也就漂纱、浆洗、缝补、绣花这些不需要什么手艺的工种,还要在全家人外出做工时做饭、收拾家,等适龄嫁出去。
如今终于有了另外一条道。
女子们自然是愿意的,她们在家里做饭洗衣并不算清闲,但因着家务活没有报酬拿所以还是会被家人嫌弃。
听闻宓家酒楼里的伙计都是老板教出来的,老板还发明了“盏酿”和“盏药”,盏酿器能造出仙酒,盏药能抹伤口,样样都是好东西,能跟在她左右,应当也能有大造化吧?
因此许多女子都来报名。
审核的人都是叶盏的徒弟们,各个面色潮红,强压着心里的激动:招了新人她们就是师姐辈,得了师傅那么多恩惠如今终于能把这份惠泽传下去了。
审核时自然是认真慎重,必要真正的贫寒,还要跟候选人聊天,看她是否心志纯良,以免像上次一样出个叛徒。
却被叶盏制止了:“只要真正贫寒就尽数招进来,一个穷女孩子,就算叛能叛到哪里去。”她若是不招人那女孩就可能沦落到烟花之地,招回来还能有机会教导她走正道。
于是女学馆第一批三十人很快就招进来了,当中有不能再生育的典妻,还有父母去世后被外地族人卖到京城的孤女,还有被父母遗弃吃百家饭长大的乞儿。
贫寒之家有父有母的小娘子在这些人中间居然都能算家境优越。
流程还是一样,先给她们换洗衣裳再带去阮家香水行洗澡。
阮家香水行自然不收钱:“两家都是亲戚了,不能收。”,衣裳倒多,第一批伙计们早就把自己多余的衣裳都捐给了新人。
第一顿饭自然值得期待,小娘子们上桌就挪不开眼睛去了:雪白胖乎乎的白面馒头是论盆上的。
佐馒头的不是咸菜,而是大盘大盘的菜肴!
家里的肉菜都优先给在外工作能带银钱回来的家人,所以女孩子们都没吃过什么荤腥。
此时看见各个嘴边忍不住分泌口水,眼巴巴看了又看:一盘烤鱼焦黄外皮都开裂了;一盘千层油旋烙饼黄澄澄,散发着好闻的小麦香气;红艳艳的腐乳炖肉五花分明,透着琥珀色的光泽;醉虾酱色的汤汁里飘着几点鲜红的茱萸粒,里头虾子已经被腌得半透明了。
“赶紧吃吧。”叶盏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这是给你们的接风宴。”
不用她招呼第二次,小娘子们赶紧坐在了餐桌前,开始用餐。
饭桌上的鱼被烤制过,焦焦的脆皮剥开后,里面嫩的鱼肉直冒热气,吃起来肉质鲜嫩,舌尖都觉得舒服。
最肥厚的羊尾油很新鲜,炙烤后上桌,香气扑鼻,用小刀切成许多块,每人尝一点,肥油一下就流得满嘴都是,却无人抱怨:她们平日里能吃到的油水很少,此时都被丰腴的羊油征服。
蘸点老板做的酱料,名贵的胡椒香气和孜然酱调好,正好解腻。
吃腻了再喝一口豆腐白菜蛤蜊汤,顿时眼前一亮:蛤蜊鲜美,豆腐滑溜,汤汁清甜,解腻效果甚为妙绝。
三十人直接吃掉了一桌子菜肴,桌上盘子、碗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连菜汤都没留下。
叶盏看着她们怯生生的眼神,赶紧笑着安慰她们:“无妨,以后我们时不时有机会吃上肉菜,以后都是好日子。”
以后都是好日子。
女孩子们咀嚼着这句话,隐约觉得前头的路终于多了一丝亮光。
先挑自己想做的爱好,大部分女孩子都选了厨艺,有部分是因为对叶盏有孺慕之情,大部分却是因为在家里饿怕了,想着做个厨子无论如何也能吃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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