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又走几步,这才看清楚。
那老虎不过是田埂下一个老虎形状的卧石,青苔遍布,阴影纵横,乍看很像老虎。
后面几个兄妹也凑过来看,这下都看清楚了:
“大哥!”
真的很坏!
金哥儿满足得捧腹大笑,却很快笑不出来了:银哥儿挥舞着沾染肉油的手就往他脸上抹了一道。
洁癖爱美衣爱簪花的金哥儿:!天塌了!
几兄妹在低头嘻嘻哈哈笑,
宓凤娘想着去提醒他们一下:“严肃些,我们这可是在先祖们坟墓前头。”
“由着他们去吧,先祖们见孩子们说说笑笑,说不定也躺在墓碑后头笑呢。”叶大富不以为然。
“可……祭祀要肃然认真……”
“春日里就当陪先祖们踏青,先祖们和孩子们一起说笑吃喝,有何不可?”叶大富不信那个,“祭拜搞得有趣些孩子们才愿意常来,以后我若是埋在军巡铺门口你问问玉姐儿来得勤不勤?”
宓凤娘:……
哑口无言。
“又或者在我墓前做个什么机关,每年清明能掉落一块金元宝,后辈们无论如何也会惦记着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宓凤娘瞪了丈夫一眼。
祭拜完叶家祖先祭拜完宓家祖坟,下了山按照约定宓凤娘要跟族老们开始入赘仪式,这可是一桩大事,全家严阵以待。
第144章
宓家族老来了、村长和里正也来了、还有县里负责户籍的小吏。这要多亏宓凤娘平日里积攒的好人缘,只是上门请他们就欣然而来。蔡诏和鸾娘也心事重重来了,自然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村民和宓家族人。
此时诸人站在宓家祠堂外,宓凤娘神色肃穆行礼:“今日是我家事处置,多谢各位长官、长辈们前来主持公道。”
诸人颔首回礼,蔡诏擦擦额头上的汗。他的两位兄长和父母也来了,如今都藏在人群里。
他心虚抬头,却被宓凤娘锋利的目光所捕捉,蔡诏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宓凤娘扫了一眼他父母,这下蔡诏更加吓得缩回去,不敢抬头看。
宓凤娘收回目光,开口:“当日蔡诏入赘我家,说好自此再与蔡家毫无瓜葛,如今过了多年他从寂寂无名的贫家子成为了县令跟前的师爷,便提出要归复祖籍。”
这话一出,长辈们来时就知道缘由还好,围观百姓们纷纷吃惊:这热闹却少见!哪里有入赘反悔的?纷纷来了精神要看个究竟。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宓家也不愿勉强人,便是我爹娘再世以他们为人必会也是这句话。”
宓家族人和村里的老人们纷纷点头:“宓家老两口是这个做派不假。”性格最刚烈,绝不会强人所难。
“我今日来就是解除这入赘之约的。”宓凤娘昂起下巴,扫了蔡诏和妹妹一眼。
鸾娘又羞又愧,脸涨得通红,眼中含泪,一双儿女茗书、茗世左右搀扶她,也是不断擦眼泪。
诸人扫视过来的目光有谴责、惊讶、责备、鄙夷,蔡诏难堪得舔舔嘴唇,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为难这么一会儿就能彻底改姓氏过来,也算是值当了。
谁知他想要的解脱并未很快到来,宓凤娘又开口了:“只不过当初入赘时蔡诏给我爹娘磕头认祖归宗过,如今既然要走,也要给我爹娘牌位前磕头,还要给列祖列宗牌位磕头认罪。才算是有始有终。”
“啊?”蔡诏抬起头来,难掩脸上的错愕惊讶。
怪不得宓凤娘将地点定在了祠堂门口,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如今可是师爷,以后说不定还会随着县太爷的擢升做幕僚什么的,这当众磕头赔罪,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了?
被政敌笑话、被上司摇头、被晚辈们鄙夷、被同乡们指指点点……
一想到那场景,蔡诏额头上青筋剧烈跳动起来,一阵阵头痛。他立刻张嘴抗议,老着脸赔笑道:“大姐,我也算是出仕之人,这样做了以后在官场上还有什么脸面……您就绕过我吧。”
脸上赔笑,说着服软的话,语言里却暗藏玄机:出仕、官场,意在让那些里正村长之流好好掂量掂量要不要替宓凤娘说话。
果然说完后村长欲言又止,最后闭住嘴不说话了。
宓凤娘可不会让他得逞:“过河拆桥,便是官司打到御前我宓家也有的是道理。”
她意味深长看了蔡诏一眼:“说实话,依照我现在手段,还真能把官司打到御前。”
好大的口气!众人第一反应就是这句。可很快就想起来宓凤娘在外吹嘘跟长公主私交甚笃,就连太尉家女儿的婚事都是她做的媒,还真有这个可能。
蔡诏也想到了,面色有点不好看,但一想只要今天处理得当双方还是亲戚关系他还能从中谋利,便继续赔笑:“大姐好说好说,我们到底还是亲人,哪里就闹到那么大?”
“知道就好。”宓凤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再说妹夫不过是个官老爷跟前听差跑腿的,哪里用得着入仕这么大的字眼?以后还是莫要说了,否则传出去让别人笑话县太爷御下不严,县太爷一怒之下革了你的跑腿一职,那可怎么办?”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蔡诏脸色骤变,原本想装出的笑容此时迅速消失,他抬头看了宓凤娘一眼。
宓凤娘并未躲闪,反而意味深长继续盯着他看。
蔡诏确认了自己没会错意:她就是想威胁!
愤怒如火山爆发让蔡诏顿时脸涨得通红,气冲脑门就要发作:今天他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然而最后关口停下来了,宓凤娘没说错:她若是撕破了脸皮抖落出此事大闹,县太爷为了名声自然会舍弃他。
蔡诏不过会体察上意、会帮县太爷揽财,才侥幸做了师爷,又不是靠真才实学,而且也不是科举出身,一切全凭借县太爷一句话。
“孰轻孰重,妹夫要分清楚了。”一直沉默的叶大富忽得开口。
蔡诏狠狠瞪了叶大富一眼:这些天同吃同玩,还一起贩卖古董,怎得那交情都喂狗了?
叶大富很坦然冲他一笑,似乎猜到他肚子里在骂什么:“妹夫,凡事大不过我浑家去。”
蔡诏只好压住肚子里的谩骂,老老实实掀起下摆,认命般一扬头进了宓家祠堂,在宓家父母牌位下跪下,
眼看着宓凤娘勒令蔡诏全家跪着磕头,蔡诏父母哪里能忍,探头就要说话,刚一抬头,就被宓凤娘骂了回去:“今日谁敢拦着,我定然叫他一并磕头!否则我天天去那家门口不重样的骂十天十夜。”
蔡家父母缩回脖子,宓凤娘骂人的功力他们也略有耳闻,她说能骂人不重样,那就真能做到。
后面妻子儿女也跟在后面进了祠堂。
宓凤娘神色肃穆,净手拈香祷念,这才开口:“列祖列宗见证,族老里正明鉴,父老乡亲佐证,这蔡诏先骗后悔,自此逐出我家家门,以正门户。今日孩儿先让他们与祖宗们磕头赔罪。”
说完后眼看着他们磕了头。
蔡诏听这话说得很不像样,原想起来掰扯,但鸾娘扯了扯他衣袖,又跪下拼命磕头,同时放声大哭,让蔡诏半点心思都无,只好老老实实也跟着磕了头。
几人磕完头,宓凤娘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胸中块垒尽消:“自此我宓家鸾娘权当出嫁女,蔡诏自此再无我宓家祖宗保佑,无我宓家宗族护佑。”
蔡诏心里打了个忽:自己做小吏莫非是宓家祖宗保佑的结果?但转念一想,全靠自己能力,与宓家祖宗何干?要不然怎么不见祖宗保佑宓家其他人做官?便又心安理得坦然起来。
眼看着蔡诏几人打算起身,宓凤娘又喝令一声:“慢着。”
“又要作甚?”蔡诏不耐烦抬起头,“大姐我全是看亲戚情分,你莫要蹬鼻子上脸。”
“那倒不是。”叶盏在旁边接话,"今日我娘叫你来,一是理清入赘之事,二是要算账。"
是了,算账。
蔡诏这下不复刚才的淡定:“大姐,这么多年早成了一笔乱账,怎么算?”
“有的算。”宓凤娘从玉姐儿手里接过算盘和一叠账册,“我这几天都在算这个,不是我自夸,我们家那么多酒楼、铺子都能算清楚,还能算不出你这小吏几笔家里账?还是你家有什么金砖银元宝不成?”
围观百姓哄笑起来。
“当初宓家家产尽数归你俩,如今既然只做出嫁女,你便只能留下出嫁女一份,其余的都得照着单子还回来。”宓凤娘向族老行礼,“还请族老大人和那位大人将我家当初留存的奁产底单拿出来。”
“你?”蔡诏这下是真的慌了,他没想到多年前的事还有这么清楚的单子。
“官府对赘婿入赘之事有明确的律法规定,一定要有奁产底单,确保男的不能吃女子绝户,你莫非以为我这个官媒连这些婚嫁律法都不知?”宓凤娘昂首挺胸,“笑话!我可是最好的官媒!”
叶盏翻账册之余还百忙中抽空给娘竖了竖大拇指: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有了财产清单这件事就容易了许多,宓凤娘却不轻易罢休:"非但如此,连这些资产多年来的利息产出都要算,利就算你最低的出息。"
蔡诏哑然。
倒是鸾娘咬咬嘴唇上前:“大姐,我来算。我定不会让宓家吃亏。”
“好好好,我以为你要当一辈子赔钱货呢。”宓凤娘嘲讽了她一句,可看着妹妹哭得红肿的眼睛又将接下来难听的话都咽了下去。
算盘噼里啪啦,玉姐儿清脆的声音念着宓家资产。
人群中冲出两个汉子:“凭什么算?”
他们面庞长得似蔡诏:“你们宓家欺负人!难道我们蔡家没人了不成?!”
说着上前就要推搡宓凤娘和玉姐儿。
叶大富和两个儿子上前将他们困住:“你们站住!”
两个汉子哪里怕这个?挥舞胳膊,人群中立刻窜出来七八个精壮汉子,猛力就要往祠堂里头打砸。
这是蔡家人早就准备好的,打算瞧着情形不好趁机闹事,给宓家人一些教训,反正她家已经是绝户,就是闹事也只能束手无策。
适才下跪那一幕要不是蔡诏竭力使眼色不让他们出现,只怕他们那时候就要按捺不住。
旁边宓家的族人们也不是吃素的,上前围住两人:“大胆!不许在我们祠堂前造次!”
蔡家两个大哥原想趁乱欺负宓家,却没想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并不束手就擒,反而几下就被制服擒拿住。
蔡家人求饶的同时又在心里纳闷:为何宓家族人这么偏帮宓家这绝户?
原本乡村里吃绝户是大家吃,按照寻常民情宓家族人应当落井下石才是,怎得会挺身而出?
要不他们蔡家人也不傻,不会就这么冲到宓家祠堂闹事。
这却是他不知道宓凤娘高超的社交手段:又拉又打。能帮的就帮,性子卑劣的就吓唬敲打,反正她家如今在汴京蒸蒸日上,吓唬个把族人是小菜一碟。
族人里头寻利的知道自己子女能拜托宓凤娘去汴京找一份零工,畏威的知道宓凤娘如今是长公主的座上宾,就算有欺负宓凤娘家里没男丁的,也要掂量自己有几根骨头。
此时宓凤娘自然大声感激大家:“多谢叔伯兄弟们仗义相助,回头我自有答谢。”
一听有赏,村民们更是仗义相助,借着人多对蔡家两兄弟又踢又踹,蔡诏上前去解救自己兄长。
鸾娘犹豫,却被叶家大姑拉到了一边,小声劝她:“由着他们去吧。”也不知大姑又跟鸾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鸾娘便也不往前了。
宓凤娘看着蔡家几人狠狠挨了一顿打后才咳嗽一声:“到底是喜庆日子,也不便闹出难堪。”这才不打几人了。
“喜庆?今日有什么喜庆?”村长好奇问。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蔡诏不做我家赘婿,我来做。”叶大富大大方方站出来。
“你?叶家女婿?”村民们错愕,他们自然都认得叶大富是宓凤娘的夫婿。
“是我。”叶大富嘿嘿笑,“以后就当我入赘宓家,我要改姓宓。”
“你?!”
别说村民了,就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蔡家几人都惊讶:好好的男子汉一家之主不做,居然要做个低声下气的赘婿?
村中当中有叶大富的亲戚,赶紧开口问:“大富,你做这事我们叶家族老可知道?你弟弟知道么?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说出来我们叶家宗族一定帮你解决。”
族里出一个赘婿,他们自然也不愿意。
“族老知道,不过他拗不过我,我弟弟随便他。我没遇到难处,就是舍不得我浑家。”叶大富嘿嘿笑。
诸人:……
“可你有孩子啊?你就这么出去了,叫你爹娘怎么办?叫你家孩儿怎么办?”叶家宗族里的族人急了。
“我爹娘反正不喜欢我,应当很高兴我脱离家中,至于孩儿嘛。”叶大富摸摸脖颈,“他们也跟着入赘了。如今他们姓氏都变了。”
说着示意孩子们站成一排:“现在他们叫宓璃、宓玉、宓盏、宓金、阮银。”
大家集体错愕,被这石破天惊消息整懵了,一时也没人留意为何银哥儿要单独姓阮。
叶大富此举在小村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然而宓家全家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里,当众宣布完就一边准备动身往汴京城里去,一边打听哪里有要出售的土地,还问谁家有适龄女儿想去城里做厨娘的。
村里乡亲们自然是先想着利益,出售土地、女儿做工都是大有利益的事情,因此分散了一半注意力过去。
再者宓家族老勒令族人不得非议此事。族老又不傻,宓凤娘全家对族里都大有助力,当然要拉拢过来。
当然也仍旧有指责叶大富的“数典忘祖,背弃了祖宗。”
但想起叶家本来全家都是出格之人,当初丢了女儿倾家荡产寻找之事就足以证明这家脑袋不灵光,倾家荡产找女儿的家庭如今有这般举措自然不足为怪。
叶大富也趁着回乡之际将手里的田产铺子处置一番:原本蔡诏归还的田产需要摸清产出、和佃农们见面、安稳人心。
叶家的田产也要归还,可叶大富刚提出,叶家族里上下立刻拒绝了:“当初你救孩子早就散尽家财,怎么算?”、“再说你家早就分了家,这份田产还回来也是归你房头,要怎么分由你说了算。”
叶家族人也拎得清:财产还回来也是给叶大贵,那人我吝啬孤僻,不会纪村人的好,反倒是以后要仰仗叶大富几口人的地方多得是,何不卖个好?
改完户籍名字,又将各种田产地契、和佃农合约上的名字都改了一遍,宓家人便这么回了汴京城。
处置完资产后便要准备第二件大事——银哥儿的婚事。
阮家这几天很忙,古代上巳节官民都要聚集在河边大洗特洗,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称作大絜。如今虽然不在河边洗涤了,但居民都习惯这几天去澡堂子里洗净这一冬的存货。
是以香水行的生意特别好,阮茂实一家忙得脚不沾地。
刚忙完就有媒婆上门,说要给银哥儿提亲,媒婆说银哥儿要入赘。
阮茂实不信,叶家这就改口了?上次叶大富还左右为难呢,会不会是媒婆传错话?
阮茂实索性自己跑一趟,他想让女儿以后生活更幸福,便不惜自己亲自上门来说服叶家父母,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说。
谁知刚一开口,叶大富就说:“我没意见,我同意了。就让银哥儿入赘。”
阮茂实先是愕然。
而后大喜,他这人实际得多,不问为什么叶家同意了,而是先拿出早就写好的庚帖要交换,叶大富也拿出了银哥儿的庚帖。
“亲家,这帖子上似乎不太对啊?银哥儿怎么姓宓?”阮茂实翻动庚帖,指出一处错误。
“没错,他随他娘姓了,如今别说他了,就是我也跟着姓宓。”叶大富很是坦然。
阮茂实:?
我只是忙了个清明节,外面的世界都变化成这样了?
他问清楚缘由后心中五味杂陈。高兴自然是第一位,女儿这些天在家闷闷不乐,他做父母的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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