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王妈妈小心翼翼来到辰王门前,轻唤了声:“王爷。”
“进来吧。”
王妈妈曾是母妃身边的老人,自打他立府以后,便被调到府中掌事,她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因为年过花甲,也算是给了齐贵妃一丝薄面。
王妈妈明显哭过,浑浊的眼里无神又伤心,进门便噗通跪到地上:“王爷,娘娘……殁了。”
辰王:“……”
接下来几天,大理寺审理辰王案的进展明显快了许多,辰王妃不止身份被揭穿,就连与何震有染一事也没能瞒住。
在被押回牢中时,辰王妃依旧是懵的。
日前母妃给她送过信的,说是定会保下她和孩子,让她咬死身份坚决不能松口。
怎么会是今日这样的结果?
另一处牢房内,裴冲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躺在草势上苟延残喘的活着。
从前只当是谋划大事,便可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真到了生死关头,好多想法都变了。
他之所以挺着这口气,就是希望在行刑时,能再见见那刚出世的孩子。
如果他算得不错,孩子应该出生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裴冲没有抬眼,依旧那么躺着,直到牢门铁链被撤下,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这才挪了挪脑袋。
在看清来人时,裴冲下意识想起身,琵琶骨的锁链实在太紧,动一下便痛得他浑身颤抖,青筋暴露。
裴展站在门口看了他半晌,心绪久久难平。
不由想起几年前那一晚,父亲先是中毒而亡,而他因为并未饮多少酒,神识尚且清醒,结果便被人乱棍殴打,最后绑到京郊扔下悬崖……
当时的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竟还能有与他对峙的一天。
裴展胸中悲戚:“裴冲,你我本是兄弟,我父亲是你大伯,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裴冲:“……”
裴冲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身体不停颤抖,看着裴展的眼中全是惊惧之色。
想当年,他也曾不惧神佛,从未有过半分愧疚,可今日见到他,却是心绪激动,恐惧万分。
口中喃喃:“不要找我,不要找我,要怪就怪你多事。”
“是辰王让我灭口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不要找我,你们去找辰王,不要找我……”
哪怕无法起身,他的身子却极力向后挪,直到撞在墙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正如此时的他一样,再无退路可走了。
裴展吃力的蹲下身来:“你可曾后悔过?”
裴冲不停摇头,不停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他今天这个下场,裴展却高兴不起来。
不论是裴冲,还是整个裴家,都是辰王密谋造反的牺牲品,裴冲的结果是他咎由自取。
犯下如此大罪,断不可能再有活路,与其这般受尽折磨,不如早早投胎的好。
裴展从袖中取出匕首:“裴冲,你我兄弟情谊,此生便了了,若有来事,永不复相见。”
利刃刺入他体内,裴冲只闷哼一声便不再挣扎。
这一刻,他好像解脱了,自从他懂事开始,母亲便教导他,男儿要立业安家,追名逐利,要重振裴府门楣。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在有机会时便投到了辰王手下。
初时,他也的确有过风光的时候,坐到了护城军守将的位置,于裴府的现状而言已经十分难得。
后来渐渐的,辰王的命令越来越难达成,不是需要巨额银子,便是行动异常危险,可那时的他已经陷了进去,不可能全身而退。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没有退路之后,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慢慢就成了习惯。
只可惜,终是走到一败涂地的下场,裴家非但没能发扬光大,反倒成了遗臭万年的谋逆罪臣……
终是家破人亡……
“哥……我错了……”裴冲吃力抬起的手,在快要触到裴展时重重落下,裴展扶着栏杆起身,转身之际擦了擦眼睛。
第179章 那人好像认得你
裴展如同行尸走肉般出来,遇上听到消息赶来的鹤安与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见他满手鲜血,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裴展,你……”
裴展跪在鹤安面前:“丞相大人,裴家的罪,裴家该担,但裴氏亲族无辜,还请大人在皇上面前禀明实情,我裴家上下愿以死谢罪。”
鹤安:“裴展,你这是何苦呢?”
大理寺卿摇头:“如今辰王谋逆一案基本定案,你裴家牵扯其中,要我们如何求情,你这不是强人……“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裴展突然口吐鲜血,吓得刚走上前的大理寺卿又退了回去:“这……”
“他这是……服毒了?”大理寺卿皱眉,忙叫差役找郎中。
看他毒发情势凶猛,鹤安知道来不及了,但这个承诺却说不出口,谋逆之罪株连九族,一切都要看辰王一案定案之后,圣上如何定夺。
十天后的早朝,圣上就辰王一案做了最后的判决。
辰王李恒,不尊法理孝道,生出谋逆叛国之心,设私兵,屯兵器,引发江南临江河一战。
身为皇子,为一己私欲不顾国之安危,百姓生计,实属忤逆不忠之举,自今日起,削去王爷身份,贬为庶民,永居北地清风寺,终身不得出。
辰王妃蓝嫣儿顶替何念晴身份嫁入王府,又与官员私通混乱皇室血脉,实乃欺君罔上,罪无可赦,诛连九族,斩立绝……
裴家、何家、齐州、肃州等一干涉案之人,均做了判罚。
辰王一事自此尘埃落定。
翌日城郊,阮清欢和楚离亲自来送何念晴。
何念晴眼含热泪,心中对她们存着万般感激:“大恩不言谢,念晴和母亲能躲过这一劫,多谢两位贵人相助,无奈念晴身无长物,这份恩情,来世定要结草衔环来报。”
阮清欢:“此事是皇上圣明,念你也是受害者,便不做发落。”
楚离将人扶起,催促道:“快走吧,往后的日子再不用躲躲藏藏,可要好好活下去。”
目送何念晴母女离开,楚离叹气:“何氏一脉,就只剩这母子俩了。”
是啊,何家那三房为了名利不惜对亲兄弟下手,结果却落得满门抄斩的结果,若早知今日,他们可还会算计,还要争抢?
辰王一案尘埃落定,京中的暗涌也渐渐平息下来,这日,阮清欢带着清弛和子墨回了阮家。
周云芝听闻女儿回来,高兴得不得了,一大家子都来门口迎接。
阮晓月与母亲郑巧慧闻听消息,也迎了出来。
这一年多的风云变幻,阮家也历经磨难,如今又重新将二房迎了回来,好在一个也不少。
阮晓月上前想将两个孩子抱下来,哪知这两条小泥鳅自己跳下车便往院子里跑,阮清欢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回来有些时日了,可还好?”看她脸色比刚出狱时好了许多,阮清欢知道,她当是从心结中走了出来。
阮晓月从袖中取出一张文案:“姐姐,我与裴冲再无瓜葛。”
阮晓月将文案打开,是京兆府判的和离书,这事她早就听说了,但为了不提起她的伤心事,便没有提及。
阮晓柔笑呵呵问道:“姐姐,姐夫为何没来?”
“他有公务,晚点便过来。”
一家人簇拥着进了院子,向来嚣张跋扈,阴阳怪气的郑巧慧安静的走在人群后面抹着眼泪。
这次大难不死,全亏了大伯一家和丞相大人, 她是真的悔过了。
她知道自己以往做下诸多错事,不想搅和了大家的兴致,便拉着阮承林回了二房。
阮承林以为她又犯了老毛病,想起什么幺蛾子。
正要发火,就听她道:“老爷,如今事情都了了,等过两天,咱们还是搬回别苑去吧。”
阮承林:“……”
自从出了监守自盗一事后,两人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阮承林对她的情义也都耗得差不多了。
今日她主动提出要搬走,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眼看天色渐暗,阮承富差人到门口看了三四趟,也不见女婿过来,有些着急:“清欢呐,大人今晚不会不来了吧?”
他为了今天这顿饭,特地从四海楼请了厨子,就是为了感谢鹤安的。
如果没有他,弟弟一家怕是难逃此劫。
阮清欢:“他说会来的,想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吧。”
院中摆了四五桌,老太太带着儿媳孙女们都落了坐:“你急什么,再等等。”
“是是是,不急不急。”
老太太看着几个孙子孙女,从前啊,只要一聚到一块,必然是剑拔弩张,用不了一会便要吵上几句。
像今日这般其乐融融的样子,似乎只在她们年幼时曾有过。
老太太心中感慨:“清欢,晓月,你们都姓阮,是正儿八经的堂姐妹,打折骨头还连着筋呢,往后,你们要相亲相爱,永远念着这份亲情。”
阮清欢点头:“祖母放心,我们明白。”
阮晓月红了眼:“从前是我不懂事,让祖母操心,姐姐受累,更差点连累了爹娘弟妹,我是打心底里忏悔了,也知道这世上,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我牵挂的。”
阮晓柔在一旁抽泣,阮晓月拿出帕子:“行了,这次好不容易脱险,该高兴才是。”
阮晓柔破涕为笑:“我就是高兴才哭的。”
当即逗乐了桌上所有人。
正说着话,姗姗来迟的鹤安总算到了,除他之外,还带了四人。
江齐江明,阮清欢倒是经常见到,江恒嘛,虽跑外务多些,也时常会来丞相府,至于最后一位,就有些陌生了。
算上江南这一行,不过数面之缘。
尽管如此,阮清欢却注意到了他,因着他一进门便盯着阮晓月,那目光丝毫不加掩饰,透着股子痞气。
阮晓柔不明所以,扯了扯阮晓月的衣袖:“姐姐,那人好像认得你。”
“别胡说,那是大人的人,在江南时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是几次?”阮清欢发现阮晓月的神情也不对,可见两人应该早就认得。
早前便听鹤安说,在何鸿志身边有部署,难不成就是他?
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令两人产生交集的地方了。
第180章 真没想到,阮姑娘竟如此担心我啊?
鹤安眼中全是夫人,自是没注意到别的,所以当阮清欢问起这事时,他也是一头雾水。
只得将江臣潜伏在何鸿志身边的事详细解释了一遍,正是他在暗中保护阮晓月的。
原来是这样。
如此一来,那倒也说得通,可一想到他的眼神,阮清欢还是有些生气:“可这人看似痞气极重,大人都不管束吗?”
“夫人,人不可貌相,江臣常年身负各类要务,免不了潜伏其中,若非这一身演戏的本事,又怎能获得何鸿志的信任?”
阮清欢:“……”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阮晓月陪着祖母坐了一会便离开了,只身来到后院的花园中,月光投在水波之上,泛起粼粼波光。
裴冲死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盼着他死的,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可当他真死了,阮晓月才发现,让自己走到今日的,并非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阮清欢跟着她过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姐姐为何也过来了?”
“来看看你。”阮清欢坐在她旁边:“从今往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你便同晓月一起,学习生意上的事,有了事做,便没时间胡思乱想。”
被窥透了心事,阮晓月苦笑:“姐,我想走了。”
阮清欢敛眉。
知道她误会了,阮晓月解释:“我是说,我想出去走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顺便也能散散心。”
“可是……”
“母亲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只是还没告诉祖母,到时,我会想个合理的说辞,以免她老人家担心。”
也好,全当是散心了。
“想好去哪了吗?”
“我想从齐州开始,咱们在齐州、肃州也有铺面,若是觉得好的话,我便留在当地生活。”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我便不劝你,阮家不止齐州、肃州,江南几城也有铺面,你到哪里都不用犯愁。”
“多谢姐姐。”
两人聊了会,丫鬟来叫阮清欢,她便先行离开了。
阮晓月如今不喜欢这样应酬的局面,便想回房歇着,刚转身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阮姑娘好心狠呐,在下为你挡剑,回京后你却像无事发生一样,看都不看一眼,实在是让人伤心。”
江臣吊儿郎当的样子让阮晓月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我不是让人给你送了药材和谢礼吗?”
回京后,阮晓月让人打听了他的住处,送了极好的药材和礼品。
“冷冰冰的银子可入不了我的眼,那可是剑伤啊,会留疤的,我如此风流倜傥的公子身上留了疤痕,岂不要被人嫌弃?”
阮晓月叹气:“那我改日让人去药铺问问,看看有没舒痕的药膏,若是找到便给你送去。”
江臣摆出忧思深重的样子:“表面的疤好了有什么用,里面的疤还在啊?”
阮晓月:“……”
阮晓月无语抬头,他这分明就是无赖闲扯。
见她面露蕴色,江臣也不收敛:“好歹咱们也一同经历过生死,你就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说着又往前两步:“如果我没猜错,若非我那日及时赶到,你是打算拉着裴冲跳崖吧?”
阮晓月眼神躲闪,不想再同他废话。
刚绕过他没走两步,就听身后噗通一声,回头哪还有江臣的身影?
阮晓月当即失了分寸,快步回到湖边,可湖面除了层层波纹,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刻的她哪还顾得上礼数,一面伸手拨弄着湖面,一面喊着江臣的名字,可半天过去,一点挣扎的动静都没有。
“真没想到,阮姑娘竟如此担心我啊?”
身后传来江臣的声音,吓哭的阮晓月转过头来,见他好好站在那里,当即气得火冒三丈。
“江臣,你救我一事,我心存感激,但你也是奉命行事不是吗?”
“是啊,可是奉命行事也没让我们……那个……唔……”
阮晓月情急之下捂住他的嘴。
可她刚刚大声呼喊江臣的声音,还是吸引了一些宾客和府中下人,正好看见两人暧昧的一幕。
阮清欢和鹤安过来时,也被这一幕惊到了。
鹤安睨了眼江齐,江齐只得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阮晓月刚刚只想着救人,如今面对众人,更加局促不安,直到看见老夫人过来,阮晓月莫名升出深深的负罪感,深怕祖母再为她担心。
下意识解释道:“祖母,我刚听到有落水声,所以才……”
她伸手捂江臣嘴的一幕,许多人都看见了,让她的解释变得越发苍白无力。
一个坏人想要变好,真的好难啊,因为你可以忽略别人的看法,却很难越过心中那道槛。
回府的路上,阮清欢还没来得及质问江臣的事,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上任命鹤安出任安平王,镇守江南之地。
鹤安也没想到:“夫人,咱们的游山玩水的计划,恐怕只能在为夫就任的路上了。”
马车内安静许久,阮清欢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安平王?”
鹤安点头。
东召国的异姓王少之又少,如今剩下的,多是先皇一辈之人,为防这些人拥兵自重,多被封在贫瘠荒凉之地。
可江南不同,无论是粮食还是商业,是整个东召最为富庶繁荣的。
将他交到鹤安手上,皇上怎么能放心?
“这是皇上和太子共同的决定。”鹤安猜出他的疑虑,解释道:“十余年来,江南多由世家大族掌控,留下了诸多问题,如今何氏一族虽倒了,但若不施以雷霆手段治理,只怕还会重蹈覆辙。”
阮清欢:“……”
原本打算,辰王一事落定之后,带她游山玩水一番的,如今看来,怕是又要失言。
不过好在去往江南上任的路上, 途经许多名山大川,也只能暂且退而求其次了。
为了不让她多想,鹤安将话题拉了回来:“江臣和阮晓月的事,我们就不要干预了。”
“什么叫不要干预?”
“各人有各人的命,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阮清欢:“……”
言外之意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第181章 大人今晚怎么来了?
“什么,他是你的救命恩人?”郑巧慧本是生气的,听女儿讲了来从江南回京途中的来龙去脉,却再也气不起来了。
毕竟,那人以身挡剑,及力营救是真。
阮承林神色沉重,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在他看来,就算是他救了女儿,但今日之举也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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