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那明祖的父亲是谁,可有记载或者猜测?”
明面上,元祖的确没有过正式的道侣。她在位多年,未立帝后,也未曾纳过妃,后宫中空无一人。
既如此,那明祖是从何而来?
留影石虽能记录影像,保存的时间却不长,所以历代帝君都会留下画像。从画像上看,明祖生得与元祖极为相似,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无从质疑。
但明祖的父亲呢?
族谱上记载,明祖之父早亡,但具体是谁并未明确说明。倒是有些猜测,说是明祖之父乃元祖倾心所爱,两人少时相识,两情相悦,只可惜天不假年,明祖之父不幸死于战争。
这都是万年之前的事了,乘宿自然也不知。闻言,摇了摇头道:“族谱上并未有记载,元祖的遗物中也未曾留下相关之物。”
这便是最大的疑点了。
倘若真是深爱之人,他死了,元祖便应留下一些旧物,以作思念之用。
乘宿问:“你为何突然询问这些旧事?”
乘袅笑着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她没有多说,辞过曾祖后,便回了扶凤殿。
进了屋,屏退了伺候的人,拿出了在卫九幽遗地捡到的那对鸳鸯佩。
卫九幽,陈微云。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两个名字,须臾,落定在陈微云三个字上。
乘袅想到了在仙人秘境时发生的事,当时她只觉是卫九幽深恨乘氏,所以留下的遗迹也要吸干乘氏子女的血。
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却又是另一个说法。
她当时未曾多想,如今才发现这处至今未解开的疑点——没有钥匙,她当时又是怎么进入卫九幽留下的传承之地的?
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开启传承之地的钥匙?
如不久前在卫九幽的遗地,当时剑君专心与温长荆等人斗法,而她启用了得来的那道秘技,调动了她的半身精血,那时,他们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寻找遗地的入口。
所有又是如何进入的?
沉思片刻,乘袅忽而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出了两滴血,分别落在了两块鸳鸯佩上。
血珠落在上面,竟是立刻就被玉佩吸收了。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但她却笑了,笑容里满是得意和开心。
“乘微,陈微云,原来如此。”她笑看着那对鸳鸯佩,心情甚好,“老祖宗,您这是送了我们一份大礼啊。”
两个月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距离结侣大典只剩下三日。帝都又重新热闹了起来,皇宫内外也又一次张灯结彩,处处都透着喜气。
修士成婚与凡人不大相同。
凡人间,通常是女从男。女方出嫁,男方迎娶,若不是招赘,婚礼自是要在男方家中举办。
修士却不同。
修者向来是弱肉强食,无论男女,皆以强者为尊。乘袅与蔺霜羿,自然是蔺霜羿更强。
帝女与无暇剑君,若是皇室全盛之时,倒算得上是地位平等。
是以,按理来说,此次结侣大典该在昆仑举办。但让人意外的是,众人得到的消息却是在皇宫举行大典。
因此,收到请柬的各大世家宗门和散修都已经赶来了帝都,明显能察觉到此次皇室的不一样。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乘氏族人皆是满面红光,修为几乎都有上涨,颇有些意气风发之态。
这也是正常。
不说帝女与无暇剑君结侣带来的好处,便是皇室连出两个绝世天才,也是令无数人羡慕的大喜事。
哪怕兄妹不合,也无法抹灭这一点。
前来参加结侣大典的众人,皆是心情复杂。有看不得皇室好的人,忍不住恶意道:“这结侣大典还没正式开始,便这般得意,怕是会像上一次那样乐极生悲。”
周围的人自都知道上一次指的是什么。
毕竟距离上一场结侣大典也不过才过了堪堪一年,修士记性都好,当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日,季烆是如何为了其他女子抛下帝女的一幕幕可还记忆犹新。
有人暗自附和,希望历史重演,当然也有人不赞同。
“剑君和季烆可不一样,可没有一个有救命之恩的师妹。”世人都知道,无暇剑君的师尊平生只收了他一个弟子,而剑君性子清冷,从未传出过任何桃色谣言。
修行百年,没有一个红颜知己。在与帝女定亲之前,剑君修得可是无情道。
这一点,世人皆知。
“呵,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结果?”
“等着看吧。”
到底是在帝都,在皇室眼皮子底下,又摄于无暇剑君的威严,那人也不敢说得太过分。
其他人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便到了结侣大典当日。
乘袅已换好了婚服,虽时间紧张,但这套婚服比之曾经的那作废的一套还要华贵美丽,几乎是上身的刹那便引得宫人惊呼吸气。
“好美。”
这套婚服乃是用最上等的蚕丝和鲛纱一同织就,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是最好的,是蔺霜羿花了不少时间特意寻来的材料,再亲自炼制而成。
不仅美丽夺目,还是一件极品灵器,其中加入了他的一道剑意,不仅能承受大乘修士的全力攻击,还能反击。
乃是可攻可守的至宝。
红衣胜火,肤白胜雪,如诗如画。
乘袅戴上凤冠,更是美得不似凡人,仿若是九天神女下凡,令人目眩神迷。宫人几乎看呆了,直到一声钟响,才回过神来。
“时辰到了,殿下。”
乘袅抬步往外走,结果刚一出门,便看到了门口等待许久的男人。他亦是一身华丽至极的婚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逼人。
“我们一起。”
看见她,他唇瓣上扬,罕见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眉目间的冷峻和冷漠早就散去,薄唇仿佛染了血,红得妖异却美丽。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按照流程,在拜堂之前,新郎和新娘不该见面。但蔺霜羿从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乘袅亦不是。
她看着他,笑着把手递了过去。
蔺霜羿紧紧握住。
两人携手,步伐一致的朝正殿走去。
殿中已经坐满了宾客,无论心中如何想,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欢迎这对新人。
蔺霜羿一直没有放开乘袅的手,他们长长的婚服交织在一起,如他们同样乌黑的发丝交缠。
“吉时已到,行正礼——”
“轰——!”
乘宿居于上首,起身正要开口,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却是猛地传来,霎时地动山摇!
整座宫殿都在颤动。
四周的红绸和红灯在这场震动中摇摇晃晃,一个接一个的砸在了地上。
顷刻间,喜气洋洋的正殿已是一片狼藉。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了,众人都大惊失色。是谁,竟敢在无暇剑君和帝女的婚典上作乱?
不对,这里可是皇宫正殿,便是大乘修士想要弄出这番动静都不容易吧?
正在众人揣测时,有宫人侍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有人强闯皇宫!”
话音未落,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门前。
说是熟悉是因那人曾是九胥的风云人物,在场之人都认识他,说是陌生,却是因他身上那恐怖的气息。
季烆提着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众人骇然的看着他。
“——大乘巅峰?!”
第104章
季烆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尤其是当发现他竟已是大乘巅峰修为时,更是难以置信。
须知,四个月前, 他亲手捏碎自己的元婴, 修为全废。
短短四个月, 竟成就大乘巅峰,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骇人听闻。便是惊世之才如无暇剑君,或是近来风头正盛的乘氏兄妹, 也只是连跃两个大境界。
虽则也令人震惊艳羡, 但还算是在可控范围。
季烆的飞跃却是令人心惊不安。
他一个字也未说,周身的气势却似乎能碾压全场。斩天剑轻颤着,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携带着刺骨噬人的冰冷煞气。
一时间, 全场僵滞。
能够进入正殿的宾客无一不是修为深厚,感受自是越发深刻,随着季烆一步步靠近,他们清楚的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几乎能压碎在场所有人的威压。
心中俱是惊骇不已。
“这……真是季烆?”
“不可能,才四个月而已,怎会成就大乘?!”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蔺霜羿与乘袅反应最快, 几乎在季烆出现的同时,两人脸上的笑意便倏然散去。蔺霜羿上前一步,挡在了乘袅的身前, 眸如寒光利剑射向季烆。
属于大乘期的威压顷刻间释放开来, 季烆却丝毫不受影响, 行动间不见半点凝滞。
他也冷冷看向蔺霜羿,四目相对, 剑弩拔张。
四个月前,季烆还只能被压在地上,仰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师尊,而今却是能与他旗鼓相当。
两人脸色俱都犹若寒霜,两股庞大的威压碰撞在一起,即便还未动手,却已掀起了巨大的气流,震得四周的人和物东摇西摆。
围在季烆周围的许多金甲卫甚至无法靠近半步,全都被挡在灵墙之外。还能安稳站定的,唯有修为深厚的数人而已。
那些修为稍低一点的修士与宫人侍卫,已是面色煞白,跪倒在地。这便是顶尖大能之间的战斗,修为不济甚至连旁观也做不到。
蔺霜羿已经祭出了无暇剑,银白的剑身微微颤动,那是遇到强敌才会有的反应。
是兴奋,是激动,也是戒备。
季烆手中的斩天剑也发出阵阵嗡鸣,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向敌人。
曾经的师徒而今却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死敌。
“袅袅。”
季烆的视线越过蔺霜羿,直直看向了乘袅。目光落在那身艳丽的婚服时,仿若被烫到了一般,眸色急速晦暗沉滞。
他一手握紧了手中的斩天剑,另一只手却是朝乘袅伸了出去,掌心朝上,在等待期望着另一人的回应。
“跟我走,好吗?”
乘袅还未回应,无暇剑便如闪电一般射向了季烆。
斩天剑紧跟着出手。
砰——!
两道剑光猛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震耳的声响,尖锐的响声犹如利针刺进人的耳膜,修为稍低的人甚至被震得耳间流血,竟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狂风乱石,混乱无比。
乘宿当即就开启了正殿的防御阵法,暂时护住了众人。他看着与无暇剑君斗得几乎不相上下的季烆,面色极为凝重。
便是那几位大乘期老祖竟也被这一击震得气血震涌,下意识退后了两步。除了蔺霜羿和季烆,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乘袅。
她被蔺霜羿牢牢护在身后,完全没有遭受到一点伤害。
或者该说,两人都刻意避开了她。
所以乘袅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只华丽的裙摆在狂风中飞扬,显得越发绚丽,并无任何狼狈之色。
但她的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冰冷。
“他是我的妻,一个修行魔功的肮脏魔头而已,”在她开口之前,蔺霜羿已经率先出声,声音满含冷厉,“你凭何资格让她跟你走?”
“我的妻子绝不会跟一个魔头走。”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冰凉又镇定,面上也无惊惶之色,唯有轻蔑和冷嘲。
站在他身后的乘袅却察觉到了他的骤然紧绷和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并未如表面上那般镇定自若。
事实上,自季烆出现后,他就已经进入了极度戒备和紧张之中。情人咒已解,乘袅会忘了对他的虚假情谊,也会重新想起与季烆的深情。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他也不敢去赌。
乘袅满心的愤怒忽而便散去了大半,她上前一步,与蔺霜羿并肩。蔺霜羿身体微僵,下意识想要再次把她挡住。
“没关系的。”乘袅却握紧了他的手,向他安抚的笑了笑,随即便面向季烆,笑意散去,只余冷淡,“今日是我的结侣大典,我凭什么跟你走?”
“季烆,这是第二次了。”她红唇微勾,似笑,眼里却毫无笑意,“你又一次毁了我的婚礼。”
她看着他,既冷且厌。
被那双冷漠的眼睛看着,季烆不由朝后退了半步,高涨的气势也跟着下落。他不由扫了周围一眼,只见现场一片狼藉,他微微抿了抿唇。
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生气太慌张了。
甫一出关,便得知了她将与其他男人成婚的消息,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和冷静,想也没想便冲了过来。
无人知道,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有多么的慌乱惊惶。满心恐惧几乎要溢了出来,他无法想象她与另一人成婚的场面,更无法接受梦境成真。
所以他必须要阻止这场婚礼。
在此之前,即便他们解除了婚约,但季烆仍然抱有希望。他与她一同经历过那么多事,他们曾经那么相爱,甚至愿意为对方付出性命,怎么可能因为一点事,便彻底结束?
他还爱着她,一直爱着她,从未停止过,所以他不信乘袅对他没有一丝留恋。
他们之间的爱意不可能消失。
她只是生他的气,她只是对他有一点失望而已,他可以认错,可以挽回的。
然而此刻,看着对面那对并肩而立的新人,刺眼的红,同款的婚服,十指相扣的手,都是那般的扎眼,快要碾碎他最后的理智。
季烆的眼睛猝然红了,血色几乎爬满了他的瞳眸。
“……袅袅,跟我走。”
话到嘴边,最后只剩下了一句沙哑的祈求,“跟我走吧。”
乘袅只觉得烦,再看着一片狼藉,满心的好心情已经消失无踪,冷冷道:“季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这是我的结侣大典,我就要成婚了,我有自己的道侣,为什么要跟你走?”
她越发收紧了与蔺霜羿交握的手,毫不掩饰与他的亲密关系。
“我的道侣是蔺霜羿,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最好的人。”
听到这话,季烆脸色苍白,蔺霜羿紧绷的身体却是陡然放松了几分,唇角微微上翘,扬起了一抹堪称灿烂又得意的微笑。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这笑容刺痛了季烆的眼睛,也终于令他理智全失,再无法维持强装出来的镇定,满心只剩下滔天的愤怒和汹涌的嫉妒。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季烆急切地道,“袅袅,你被蔺霜羿骗了他,他就是一个伪君子。他早就——”
“他是什么样的人,作为妻子,我比你更清楚。”然不等他说完,乘袅便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坚定地道,“我爱他,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存在。”
那一刻,季烆的心仿若被利剑击穿了。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口口声声对另一个男人倾吐着爱语的乘袅,竟觉得无比陌生,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又冷又痛。
茫然又无措。
不过一年时间而已,怎会变成这样?
曾几何时,这些爱语全都只属于他一个人,她的爱也只给他一人。
她爱得直白又热烈,从不屑于去掩饰,而是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对于其他男人,无论那人多么优秀,她从不会多看一眼。
她的眼里只有他。
只装着他一人。
这四个月来,他便是靠着这点希望坚持下来。他要变得强大,比蔺霜羿还要强大,然后戳穿蔺霜羿的假面,把她抢回来!
“我会杀了他。”他眼睛猩红,竟像是入了魔一般,喃喃道,“只要我杀了他,你就会跟我走了。”
“对了,你中了情人咒,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只是中了情人咒而已。”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她对他的拒绝,又重新拥有了勇气。
方才平静的斩天剑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毫不留情的朝着蔺霜羿攻了过去。
见他动了杀招,乘宿也立刻命令领金甲卫上去擒他。
蔺霜羿也面色沉肃,立时放开乘袅的手,便要回击。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浓烟忽然急速飘散,如迷雾一般充斥了整座宫殿。
这股迷烟来得太迅速,让人防不胜防,立时便有许多人中了招。一旦吸入了迷烟,身体里的灵力便变得凝滞,暂时无法调动。
当然,这点影响对在场众人并不严重,只几个呼吸便能迅速恢复。
他们都身经百战,自然不会被这点小伎俩控制。
对于蔺霜羿来说,这迷烟更是没有任何作用。然在雾起的刹那,他却是心头一沉,立刻想要朝乘袅奔去。
然而季烆猛烈的攻击如期而至,挡住了他一瞬间。
而就是这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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