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吴英在陛下那里也有几起几伏,可相比陛下对皇后四妃的无情来,陛下对他可谓是宽容仁慈,从不与他计较小过,吴英在外倒是毫不忌讳陛下对他的格外器重与恩宠,他笑颜颔首,道:“娘娘可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
“用得可好?”
“今日尚好,太子妃来得早,替奴婢服侍了娘娘一阵,太子妃很会照顾娘娘,有她侍候,娘娘总是要多吃两口。”
说着话时,他们已行至?*?了皇后所在的内殿。
狄后在她寝殿的外殿见了四妃,未去她主持事务的凤栖殿,外殿不大,四妃连着一个太子妃带着一个太孙妃坐着就已坐满了,吴英进来与她请过安,她便对已带着太孙妃乖觉站起的太子妃道:“你让你儿媳妇给公公搬个凳子过来,就搁我身后。”
“这哪使得,奴婢担不起,您可……”
“她辈小,让她搬,她若是不在,我让湘娘给你搬,你且过来……”狄后冷着脸,朝吴英招手。
皇后娘娘一辈子我行我素,连进冷宫也是一副“天下人能奈我何”的凛冽,连陛下都拿她没办法,吴英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违抗她,这厢连忙谦卑的躬着背快步走了过去。
“娘娘。”
这厢太孙妃手脚麻利的接过了宫女搬过来的凳子,放到了皇后身后,朝吴英羞涩一笑,又极快的退到了太子妃身后,得了太子妃一个带着褒奖的赞赏眼神。
“娘娘,您说。”吴英退到皇后身后,站在凳子前,一站定又怕皇后与他说话不方便,又往前走了一步,躬下腰附耳到狄后身侧,恭听她说话。
“陛下可用过早膳了?”狄后淡淡问。
“奴婢侍候过陛下早膳才来的。”吴英道。
“用得可好?”
“用了两碗八宝粥,一碟子鲜肉炒的莲子仁,圣医不许陛下挑食,令奴婢盯着陛下吃那陛下说只有小儿吃的羊奶,奴婢今日也盯着陛下用了一碗,好险被陛下打发到那塞外去养羊去了。”吴英笑道。
“他哪舍得。”狄后漠然道,斜眼往后瞥了一记,道:“坐罢,我问完了,陛下这是让你来看一看太子妃第一日掌凤印的样子的?”
吴英躬着背,屁股虚坐在空中不落座,嘴里则回道:“奴婢跟陛下说了来您这跟太子妃叙职之事,陛下说暂且用不着奴婢侍候,就让奴婢过来了。”
倒不是陛下让他来的,是他要来的,可皇后这话问来就是给太子妃长脸的,吴英从善如流,如了皇后的意。
“你们也坐。”狄后见太子妃带着她儿媳妇不坐,便发了话。
“是,谢母后。”刘湘这厢方领了梅娘坐下。
“坐罢,你是陛下身边老人,我这有你坐的地方。”狄后朝身后道。
娘娘治下也是极有手腕,可惜早年得的专宠让她迷失了心智,一手断了和陛下的恩爱,从此宫中再无卫郎与狄娘,唯有君皇与皇后两人,吴英在心中叹了口气,朝皇后恭敬回了一声,“是,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就坐下了。”
狄后浅浅颔首。
吴英代她服侍皇帝多年,皇帝视他如师如兄,这点坐的地方还是有的。
“你们也听到了,”狄后这一早从太子妃到吴英,是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她昨晚又是没睡好,这厢脸上疲意尽显,因着她神情间总是挂着几许厌世之情,这疲意一出来,她眉眼间的厌烦也随之加深,这厢她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几许不耐烦,“这是陛下的主意,陛下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我这也不知道哪天两腿一蹬就走了,我不妨在这把话说给你们听,这天下有朝一日只会是太子的,我这后宫也只可能是太子妃的,这是我大卫正统,我掌不了的凤印只有她能掌,你们若是嫌她年幼办事不牢,那我倒是要听听,你们是怎么个嫌弃法……”
狄后眯着眼往四妃一个一个望去,见四妃垂下去了三个头,唯有德妃躲闪着她的眼睛,末了又偏着头看了回来,她嘴角噙着冷笑,看向了德妃,道:“德妃,看来你有想说的,好,你先说。”
第85章 此时不宜提他的私心,以免凭添隔阂。
狄后在后宫积威颇深,但凡她所下决定,就是有悖违前朝当中一些人的意愿,被人诟病送到始央宫案前,也从未被始央宫说过半个字的不是,久而久之,后宫人尽皆知,皇后在后宫说一不二。
德妃亦然,她对狄后颇为忌惮,这厢就是背后有人撑着,她也不敢直视狄后,闪躲着狄后的眼神,便是声音也放得轻了,显出了几分怯懦,“妾身看您身子尚好,这权柄就且放了出去,妾身怕前朝的人知道了,有话要说。”
“前朝的人?哪个人?”狄后勾了下嘴角,加深了她嘴边的冷笑,此厢她脸上尽是讥俏,令见者之人无不胆寒,便连太子妃刘湘这厢也躲开了看她的眼,回避了过去。
四妃为首的贵妃见状,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这便是皇帝倚重的皇后,哪怕半生不沾点滴雨露,在后宫当中也无人能逾越过她去。
狄后此话一出,德妃只觉窘迫,头不断往下垂,再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妾身,妾身也不知晓。”
狄后冷冷的轻哼了一声,未再追问,掉头问向贵妃她们,“你们呢,你们也觉得本宫老糊涂,不应该把凤印交给太子妃?”
无人说话。
四妃到齐,狄后不过寥寥几语就让人胆寒无话可说,吴英斜坐在一侧,对这几个各怀心思的娘娘亦冷眼看之。
这后宫,但凡皇后活着一日,她就是这后宫之主,谁想在她活着的时候挑衅她,那他吴英真真敬她是个有手段的厉害人儿。
若是只是背后的人有点能耐,撑起她这份胆气她就出这个面,那四妃也不是不可取代。
德妃背后的沐阁老这阁老当得久了,其子也进了兵部尚书身边当了员外郎,成了尚书,侍郎之外的兵部第三人,看来是自认为沐家有了底气,不怕事了。
午门前的血还没干透,沐家的阁老就跳出来了,看来还是嫌陛下最近杀的人少了,这些人,唯恐陛下不成暴君,是要逼着他杀人呐,吴英心中怒火四起,这厢冷着脸往前朝皇后身侧递了句话,“陛下只想您专心养病,这后宫的事,太子妃跟着您打理甚久了,陛下后宫清净,奴婢相信由太子妃来替您主掌,也是绰绰有余的事,您说是不是?”
吴英这话递得甚得狄后的心,她看了吴公公一眼,淡淡颔首,不再看那四妃,朝刘湘冷冷道:“你的事,本宫准了,以后凤栖殿就交给你主持宫务了,你尽管操持,有什么不懂的,来后面问本宫就是。”
她还当定了她儿媳妇的靠山,只要她没死,她看这后宫有谁能跳到她头上去,便是前朝的人来了又如何?就是她亲儿子亲自前来,她也能让他铩羽而归。
狄后知晓德妃只是一枚卒子,可德妃到底还是惹怒了她,等到刘湘在前面处置后今日宫事,见过来见她的人,回了后殿请示回归,便听皇后道:“我会跟太子说,他若是这段时日敢惹你,断了诩儿这步的后路,我亲自下手,撕下他一块肉。”
说罢,她看了刘湘半晌,直看得刘湘心口砰砰狂跳不已,方道:“我保你的时日不长了,哪怕我还活着,有些事情我做得了一次,做得了两次,我做不了三次,太子才是我的亲儿子,你心里要有数。”
太子是她的亲骨肉,她尽可磨砺他,亲自送他一场十之八*九不如意的人生,但她绝不会毁了他,让他去死。
说到底,她爱护她亲子的心,只会比皇帝更甚。
“湘娘有数。”以往刘湘心里有数,今年下来,她心中更有数了,母后对太子的心意,亦如她对诩儿。
“回罢。”
“是。”
“等等……”
刘湘便停下,只听狄后这厢朝梅娘道:“今日如何?”
佩梅朝皇祖母羞涩一笑,看向刘湘,刘湘怜爱的看了她一眼,回首朝狄后禀道:“回禀母后,梅娘今天我身后乖乖站了一上午,侍候起我来不比周女差。”
看起来就不像个多话的,便是回话,还等着她母妃回,狄后看在眼里,对这孙媳妇的性情心中更有了数。
佩家看来是蛰伏不下去了,佩家的命数,看来要大变,想来佩家那位老先生,他也知道佩家世代累积到如今,已然势不可挡,命里终归会推着他这一家走上朝廷大争。
也不知佩家如何应对,狄后心道看来她得找个机会,见见佩圻,和他聊上几句了。
当晚,太子受皇后召令,来了凤栖宫。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太子走后次日,圣手澜亭受召唤来了凤栖宫。
凤栖宫沉死气沉沉,他给狄后脑袋扎了数十根针,亦没令狄后张口说话,等到狄后起了点生气,朝丁内司转了转眼珠子,凤栖宫的女官方才放澜亭出去跟随从说话。
澜亭叫来了他的女徒柳女,在柳女的针法施展下,狄后身上淤堵的血气方通了一些,方能开口进食,说话。
澜亭在凤栖宫足足呆了一天,呆到夜晚晚上凤栖宫不能留男客后方抬足,在吴英的陪同下前往始央宫。
“劳您给我抬点吃食来,我这一天还没进食,肚子空得很。”澜亭进始央殿前,与吴公公央道。
“是。”知道狄后危在旦夕,昨晚险些大毙,吴英心情沉重,朝澜亭躬了躬身,目送了澜亭进殿,并没有跟随进去。
澜亭进了始央殿,顺安帝在御桌前翻看奏折,澜亭进来,他没抬头,澜亭走到他跟前,对着御桌正中间跪了下去,身上少了他平日在顺安帝的狂浪,他一身的沉肃,开口即道:“娘娘时日不久了,此前老臣能保她活一年两年,老臣能跟您说这个话,可一经今天,老臣要跟您说,百日之内,我大卫的凤凰可能就要留不住,要从她栖息的地方,飞了……”
澜亭说到此,眼含老泪。
世人只知圣帝深情,对曾伤过他的皇后情深不变,一生只愿以她一人为凤,而曾因澜家深陷过宫廷大斗的澜亭知晓,狄皇后为她当年的过失已为圣帝做过不计其数的弥补,圣帝如今朝廷的清明,亦也有她的一分功劳在内。
而今她活着的日子已是能数得过来了,她心力枯竭,澜亭就是隔得远远,亦能看到她一身的伤痕累累。
“您去见见她罢,”澜亭磕头,“老臣看得出,她想见您一眼。”
顺安帝停了翻看奏折的手,半晌未有说话,末了,他撑着手臂揉了揉头,尔后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慢慢踱步至了澜亭身边。
“见了又如何?”顺安帝背着手,话中满是惆怅,“朕说原谅她了,她便安心了吗?”
“陛下!”澜亭恳求道:“她会安心的,哪怕不安心,知道您愿意死前去见她一眼,她也满足了啊。”
顺安帝低头看他,半晌不语,又过了片刻,他摇摇头,又慢慢踱步至了龙位,把先前的奏折拉回了原位,接着批阅。
待到澜亭出来,他朝吴英苦笑了一记,跪坐到小殿一角,用着吴英亲自给他端来的膳食,吴英也跟着他跪坐到一处,发了半会儿呆,等到圣医快用完了,方才回过神来,道:“您劝不听,您说,若是禄衣侯说话,陛下会不会听?禄衣侯那个性子,内慧于心,陛下是最最喜欢了,我侍候陛下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这般喜欢过一个臣子。”
澜亭用过最后一口饭,停了手中筷著,方道:“老夫已经劝过了。”
他们家已经出过一个人了。
吴英沉默不语。
陛下不听,可吴英怕多年后,也要走到那条路上的陛下想起今天来会后悔,他对娘娘倘若真的无情便也罢了,可吴英作为他的身边人,再是知晓不过,陛下此生唯一爱恋激赏过的女子非皇后娘娘莫属。
那是他心口的人呐……
澜亭已然尽力,他这厢用罢饭膳,身上已有了些余力,此厢急着回去与他干女婿商量日后的事。
皇后最多百日,若是不成,也就能撑个三四十天罢了,她的事必会影响干女婿一行出使象兹,他得回去提醒一两句,让干女婿和苏谶,还有佩家提前做好准备,以防后患。
澜亭瞥了吴英一眼,见吴公公沉思不语,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要出宫的话。
此时不宜提他的私心,以免凭添隔阂。
吴英首先是皇帝的忠奴,皇后的奴婢,指不定后面还要添上太子,太子妃,太孙,方才轮得到是禄衣侯夫人认的半个亲人,此人忠的是皇帝,是卫家,是卫国。
澜亭暗中告诫自己,很快把欲要出宫跟家中后辈提点的冲动掩了下去,见吴英忧心忡忡跪坐不语,这厢他便道:“您找萧相,找章大将军,依我愚见,这两个人说的话,兴许能劝到陛下心坎上,我毕竟只是这两年才回宫,跟陛下没那个情份。”
吴英已然想到这两人身上去了,老将军跟皇后之间有龌龊,这些年一旦说起皇后来,那股愤恨之情依旧很明显,萧相罢……
萧相倒是对娘娘颇为敬重,若是能说动萧相,指不定真真能劝动陛下。
“唉,”吴英长叹了一口气,“太子啊,太子……”
他不知道,太子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娘娘若是为太子提前走了,陛下就是嘴上什么也不会说,心里到底是会对太子冷上几分罢。
见吴英嘴巴一张,又说起来了太子来,澜亭不敢搭话,双手捧着茶杯静坐着垂眼不语。
第86章 太子爷劝小婿莫多管闲事,若不前途难卜。
这厢澜亭随着吴英前脚将将从凤栖宫离开,后脚在凤栖殿外静侯了一天的刘湘被请进了殿内,她这一进殿内与狄后请过安,就被女医柳女命宫女扶到了椅子上,等女医掀开裙角一方,只见太子妃脚上绸裤已被汗水浸湿。
凤栖宫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宫女依女医的话抬来热水,拿来女医要抓的药,待到刘湘换上干爽的衣物,她已坐到了狄后的病床前,脚上扎满了针,还有心与狄后说笑道:“孩儿尽想着过来能不能帮点忙,没想成还给母后宫里多添了麻烦,早知如此,我就不过来给您添乱了。”
刘湘只厢脸上带着笑,眼睛弯弯,就似当年她还是个小娘子那会儿初初进宫,在狄后身前撒娇讨喜欢一样卖着乖。
狄后极喜她这模样,狄后从不轻易面露笑容,却是喜欢小娘子在她面露欢笑,当年刘湘这个太子妃为讨她欢心,没少故作娇欢,只为讨她一个热脸。
她时时病重,也是刘湘时时守着,这厢见儿媳又故作卖乖,狄后冰冷的心中微微起了丝暖意,伸手摸到了儿媳妇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刘湘被她这一拍手,眼眶一热,张大着眼笑说道:“您病了,儿也跟着病,您还是快快好才好,湘娘方才能跟着您一道快快好起来。”
若不是放心不下太子和她这个儿媳,狄后早已撒手而去。
昨晚太子气极,朝她道了句“您怎地还不死狄后以为她会毫不在意太子的恶言恶语,可哪想她的身子跟脑子是两个想法,她脑子里想着不去在意,可身子却是不停发抖,饶是如此,唯恐太子走后太医就进了凤栖宫的大门,日后会被人拿此攻讦太子,狄后令丁女次日才能去太医救命。
她这一生,于公事极其大度,却于私情一败再败,当真好生荒唐。
此生她来日不多了,有些安排她得着手去做了,狄后这厢转过眼睛,看向了澜亭的女徒。
“柳大夫。”丁女见状,前去了恭敬跪在一角,不出一声看着太子妃扎着银针的女医身侧,轻声叫唤了一声。
柳女朝她那边跪了跪,等到跪好,方才抬了一点头,恭敬道:“大人,您吩咐。”
圣医年过花甲还是孟浪,他收的这个女徒却是分外拘谨恭敬,不似是一生浪荡不羁的圣医的徒弟,身上倒是有点圣医义女苏氏的影子。
丁内司一眼便瞧出这位女医恐是被禄衣侯夫人常苏氏调*教过,见她这时还这般拘谨,摇摇头,道:“请随我过来。”
她把女医带到了皇后床前,跪到榻前柔声道:“娘娘,柳大夫到跟前了,您小声点说话,奴婢替您问。”
狄后放心闭眼,蠕了蠕嘴唇,道:“给侯夫人传句话,就说,我想见她外祖。”
“是,奴婢这就跟柳大夫说。”皇后说得小声,只有极近她身的丁内司,还有坐在床侧的刘湘听到了她的说话,这厢丁内司听到了皇后所说,亦没有转身就传话,而是招了跪在她身后的女医过来,附耳在她耳边把话传了过去。
医女听罢,抬起了一起垂着的眼,朝丁内司眨了一眼当是听到了,复又垂下眼,一如此前那般眼观鼻,鼻观嘴,一派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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