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注视着他,自嘲地笑,“当然,您如果硬是要留下,我应该也没有还手的筹码,我们之间,向来容不得我忤逆,更容不得我拒绝,但是,毕竟我们有过一段,看在这个份儿上,您应该也不至于,把我逼到像面对谷炎那样,拼个鱼死网破的地步吧?”
她在拿他跟谷炎对比。
陆政离开了。
临近午夜,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尚策歪靠在驾驶座,听着雨声渐渐睡着了。
是被一声尖锐的鸣笛声惊醒。
旁边有辆车紧急踩了刹车,远光灯刺破夜空,那车前有个白衣黑裤的男人,单手插兜,微垂着头,一步一步走过来。
宽肩长腿,很有压迫感的高大身材,这时候却好像显出一丝颓废。
那是先生。
他怎么冒着雨下来了?
还以为他今晚会留下呢。
尚策赶紧拿着伞下车,冲过去给他撑伞,还不忘冲那辆受影响而紧急刹车的车微微躬身道歉。
那辆车驾驶座车窗都降下了,司机正要破口大骂,看这情形,一时被震住,把脏话咽了回去,喊了声,“小心点。”
先生上了车,尚策又找出条干净干燥的毛毯从前座递到他身上,说,“您擦擦吧,南城不比北城,空气湿冷,这样淋雨很容易生病。”
陆政没有反应。
他长腿大敞着,倚靠在后座,眼睛闭着眉头紧蹙,表情是一种极力压抑克制着,却还是泄露了一丝的痛苦,似是在忍耐什么剧痛。
尚策担心起来,“是车撞到了吗?先生?要不要去医院?”
刚刚那情况想必非常惊险,他被惊醒时,陆政离那车的保险杠大约只有十几厘米远,但他本人似无知无觉,眼睛都没抬,头也微垂着。
这实在太反常,先生一向高高在上意气风发,哪儿有低着头走路的时候?
最终,还是没去医院,直接去了酒店。
陆政洗了澡,换了身儿干燥的衣服,他一出来,尚策就把温水递过去,“您喝点水吧。”
陆政接过来喝了,说,“你走吧。”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没有一丝异样。
“好。”
尚策嘴上应着,心里却觉得这时候不能离开,他找了个借口,“我那间房信号不好,借您这儿的wifi用一用,处理一下工作,可以吗?”
陆政没搭理了。
他去沙发里坐着,起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渐渐地,似是抬着头也让他觉得痛苦,双肘撑着膝盖,双手捂脸,整个人弓着身,痛苦地大喘气。
尚策觉察出了,先生大概是跟程小姐闹得不愉快了。
他在对面沙发上默默地敲电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陆政。
过了好久,陆政点了根儿烟。
抽了一口,终于稍稍恢复了些正常,好端端坐着目光失神地望着落地窗外的雨幕。
“……尚策。”
“嗯,先生。”
尚策合上电脑。
“……我感觉,我好像做了很多错事。”从最开始说起,“一开始,我得到她的顺从之后,直接就把她上了。”
两天两夜。
没让她离开酒店。
甚至没有多说什么话,没有试图了解她,没有试图对她温柔些,到手了就做个天昏地暗。
他记得,那时一进酒店套房,她兴致勃勃地仰头看墙上的挂画,他知道那些都是名家名作,藏品,但他当时不关心,只是敷衍了她一句也就过了。
他那时觉得理所当然,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关系么,他帮她解决事端,她成为他的人。
多么明晰。
她但凡表现出抗拒,他就冷落她,训斥她。
直到她自己一次一次学乖了,不再忤逆,只有顺从。
他舒坦了。
她是第一次。
看那个样子,甚至可能吻也是第一次。
他就那样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毁掉了。
别说爱上他,她恨他都理所应当。
她那样一个沉静赤诚的小姑娘,所有关于感情的美好的一切,都被他作践被他碾碎。
可是,在南郊庄园被他讥讽她的“傲气”之后,她甚至没在他面前哭过了。
她当然有傲气,她是个知世故而不愿世故的美好的女孩子,要拒绝他这样肮脏的心思,实属理所应当。
刚刚她说,“不管一开始你怎么对我的”。
想必,恨意深重。
她只是识时务地,当时不说,只表现出顺从,到了期限,迫不及待地逃离他,开启新生活。
对她来讲,那想必是段忍辱负重的关系吧。
最开始在Lunaire酒店那两天,必然是屈辱极了。
他竟然还轻飘飘地说,“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有些不留情面……”
如果他不爱她,这些统统算不得错,毕竟只是各取所需,就像他们一开始约定的。
可他爱上了她,这一切就都是错误了。
想要得到她的爱。
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一开始就那样对她,她当然会把他当成不得不应付的“金主”。
他有什么理由,去怪罪她绝情。
都是他活该。
于她而言,他当然是和谷炎一类的货色,只不过谷炎没得逞,他权势大一些,他得逞了。
都是他的报应。
那晚之后,好几天,陆政都没有再出现。
直到几天后,宋扬从北城回到了南城。
程若绵也特意请了假去机场接他,她不愿亏欠,感情不够,总想在这些小事上对他做些弥补。
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等红绿灯时,宋扬想亲吻她。
她条件反射躲开了。
那之后,车厢里只有沉默。
一开始她的躲避可以说是没有适应,可已经在一起有一阵子了,还在拒绝,总好似不应该。
她是不是应该跟宋扬分手?
不是因为陆政,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心。
心乱如麻。
宋扬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下车去餐厅的路上,他牵起她的手,低头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若绵摇摇头,“我没事。”
视线不经意扫过,她在路边看到一辆熟悉的车。
本地车牌,但陆政几次接她都是这辆迈巴赫。
车窗贴了膜,看不清楚里面。
吃饭的时候,她尽力集中精神,听宋扬讲述这几天在北城都做了些什么,大约是兴奋,他话风里有意无意总要透露出:他在北城给她准备了惊喜。
程若绵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陆政。那时,他去她实习的公司接她,抽着烟不动声色地抛给她一把车钥匙,让她摁一下。
她当然是惊喜的。
他的笑意依旧疏懒,绕过车身,不疾不徐同她说话。
那个模样,到现在还很清晰。
任何人都会为之着迷。
现在还来纠缠她,是忘不了她吗?
陆政不是虚情假意的人,从他前期后期对她的态度即可清楚地分辨,他必定对她动了感情。
她的感受不是假的。
可那感情包裹在层层叠叠的现实之下,让她看不真切。
他比她大那么多,当然随随便便就可以宠她,那是年长者的游刃有余;她与他地位天差地别,当然他举手之劳就可以帮她许多,那是高位者的云淡风轻。
更别提还有他的圈子他的家世,她把握不了他。
那一点虚无缥缈的抓不住握不到的、根本看不清有几斤几两的感情,让她不能够再纵身一跃跳进去。
她总要生存,总要生活。
程若绵心里乱糟糟的,起身跟宋扬说,“我要去趟洗手间。”
去洗手间洗了手,做好了心理建设出来,却被一个侍应生截住去路,“程小姐吗?”
“……我是。”
“有位先生在包厢里等着您,他说您知道他是谁,”侍应生彬彬有礼,“请您跟我来。”
心下已有预感,进到包厢,看到沙发上的陆政,程若绵还是惊了一下。
几天不见,他带给人的压迫感好像更强了些,周身气息阴冷森然,有一种要与人同归于尽的决绝和凌厉。
她站在门口,不往里去。
陆政嗤笑,“怎么不过来?”
“宋扬还在外面,”程若绵浑身都透露着防备,“你找我是什么事?”
宋扬不在南城的时候,他要进她的家门要带她吃饭也就算了,眼下宋扬已经回来,此刻就一墙之隔,难不成陆政还要继续他的行径?
“过来。”
他淡淡地重复。
程若绵还是不动。
“怎么,你男朋友回来了,我让你继续应付我的话语,也自动不作数了?”
这是威胁。
程若绵想了想,随后走近了几步,“你现在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陆政拉住她手腕,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另一手扣住她侧腰将她摁到了腿上。
臀部刚挨到他的大腿,程若绵就弹簧似的迅速起身,扶着旁边的餐椅怒目而视。
陆政也不恼,他面色纹丝不动,“怎么不坐?”
好像她天生就该坐他腿上似的。
“我男朋友还在外面。”
她重复强调,“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现在就可以派人把他叫进来。”他笑一息,“那样的话,是不是更能让他、让你认清楚形式?”
程若绵不信他真能如此无耻,她没动弹。
陆政起身,往门口走。
程若绵浑身发冷,他真能做得出来,他完全就是个疯子。
她疾步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算我求你,陆政。”
好一阵子了。
她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陆政屏了屏息,低声,“求我什么。”
“求你不要伤害宋扬。”
她主动过来抱住他,说求他,结果是为了那么个男的。
陆政沉默。
那种不被爱的、强烈的痛苦,已经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只能凭本能行事。
静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捏住她下巴抬起来,声线低低,“……程若绵,”他以一种极其平静的口吻,“我也不想看你这么为难。不如,你跟他分手,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解决一下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程若绵挣脱开来往后退,脸上是戒备的警惕的表情,“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瞧瞧她的神色。
好像他是洪水猛兽,让她避之唯恐不及。
陆政微微牵唇笑了,“也可以不聊,如果你觉得跟我无话可说的话。”
“我想过了,你现在大概是恨我的?讨厌我的?我是你迫不及待要甩掉的旧的过往,对吗?”他眸里只有平静的阴霾,“……但是我告诉你,我还是想要你,你甩不掉我。”
他说着,一步一步走近了,她不得不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边。
“你不是最识时务吗?不是最会演顺从吗?”陆政道,“现在跟去年年初没有区别,你还是要应付我,继续装下去。”
“就算你不爱我,也不影响。”
“我不愿意。”
她脱口而出。
“跟他分手。”
“我绝不。”
“……想好了?”
“就算你要我死,我也绝不分手。”
“行吧,”谈判失败,但陆政表情显然没受什么影响,“那只能麻烦你继续这样为难了。”
他说,“现在跟他打电话,说你有急事不能陪他吃饭了。”
程若绵难以置信。
“今晚,你去我那儿住,”他像吩咐下属一样,“还有,后天就要回北城了对吗?尚策会去机场接你,你的住处是瑞和。”
程若绵绝想不到,他能无耻至此。
“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想一想各种借口,用来应付你那男朋友。”陆政淡笑着说,“跟他谈着恋爱,却一直不能见面,也挺难圆场的,是不是?”
本来,程若绵和宋扬约好了要一起去北城,机票都订好了。
但最终,程若绵是乘坐陆政的公务机飞到了北城。
飞机上,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跟陆政讲。
落地之后,陆政乘集团的车去集团,她则乘坐那辆熟悉的迈巴赫,由熟悉的尚策载回瑞和。
到瑞和,收拾行李,和几个领导一起去分部。
总经理已经亲自在北城选了分部地址,程若绵和两个领导则要负责从零组建团队。
落地北城之后的头几天,程若绵跑了各处单位去办手续,这天晚上,还和领导一起出席了一场宴会。
文化界大师李昭野攒的局,拿出自己私藏的许多藏品供大家品玩鉴赏,来的个个是北城的名流,程若绵跟大师有过一次合作,因此收到了邀请。
此前南城与哥本哈根的项目,就是程若绵从中牵线,让大师的名作敲定在哥本哈根展出。
宴会上少不了有一些北城圈子里的人,程若绵看到了好几个熟脸。
领导附耳小声跟她说,“我是借了你的光才来的,你得帮我牵线介绍一下。”
应该有不少潜在的客户在,应酬是少不了的。
程若绵的目光在流光溢彩的大厅里扫了一圈,不期然看到了佟宇。
他被许多人围在中间,众星拱月。
佟宇也看到了她,跟周围的人道声失陪,向她走过来。
程若绵压低了声音跟领导报备佟宇的背景。
人到近前儿了,互相握手寒暄。
领导称赞佟宇,“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说了些场面话,彼此交换了名片。
佟宇笑着看向程若绵,“最近过得还好吗?”
这是要说小话了。
领导听出了话风,识趣地道失陪离开。
程若绵点点头,“还不错。”
“以后都在北城了吗?”
“对,公司调我过来组建分部,以后大概要在这里落脚了。”
兜兜转转,竟还是回到了这里。
“我听说你交男朋友了?他也来北城了么?”
“嗯,他要接手家里的公司。”
“挺好的,”佟宇笑说,“他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你也前途无量。”
程若绵客气地笑一笑,没再多说。
她记得在南城时,尚策给陆政的汇报,那意思,好像佟宇要对付他,而且,佟宇好像对陆政和她之间的事很关心。此时,再面对佟宇,她不由地多留了个心眼。
“跟陆先生,还见过面吗?”
佟宇问。
尚策不是说,她和陆政之间的事,佟宇已经知道了么?
程若绵没有马上回答。
佟宇盯着她,声线更压低了些,“……如果他还在骚扰你,我可以帮忙的。”
“嗯?这是……什么意思?”
她佯装没听懂。
佟宇笑了笑,“你应该能看出来,今日不同往昔,我有了更多和他较量的筹码,去年年初,他要你,我不能帮你脱身,现在我可以了,只要你一句话。”
程若绵静了静心,云淡风轻地笑说,“以前,谷炎还在北城的时候,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无以为报,只是请你吃了顿饭,我一直很感激你,现在若还是继续麻烦你任何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
佟宇一言不发凝着她。
过片刻,才说,“你把我当朋友就好。”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而且,朋友之间也没有只单方面付出的道理,”程若绵很体面地,“我先失陪了。”
宴会结束,佟宇寻到程若绵,说要送她回家。
程若绵晃了晃掌心的手机,委婉拒绝,“我男朋友来接我,不麻烦了。”
先叫了车送领导回住处,程若绵提着裙摆离开宴会大厅。
等在停车场的是辆迈巴赫,司机是尚策。
自她再搬回北城,回到瑞和,尚策对她的态度也模糊起来,不像以前那样不卑不亢,眼神和言语间总好似带着提心吊胆的歉意。
像是在为陆政的所作所为而对她觉得抱歉。
程若绵是最会体贴他人心思的人,但也没有多宽慰他,坐在车后座时,往往是一言不发。
她已没有任何别的精力再去顾全所有人。
回到瑞和,家政对她说,先生刚回来,此刻在书房处理工作。
程若绵只点点头,径直往楼上主卧室去。
她换掉晚礼服,拆掉做了造型的头发,卸了妆,而后拿着电脑去浴室。
一边泡澡,一边写今天的工作小结,并为明天的工作提前做好规划。
刚泡进浴缸不大会儿,有人直接推开门进来了。
她没抬头。
陆政拿着一盘新鲜切好的水果,放到浴缸边小茶几上。
程若绵连眼睛也没抬一下。
她一直不跟他说话,连偶尔瞪过来的刀子一样的眼神,对陆政来说,都是施舍。
他半坐在离浴缸不远的洗手台上,点了根儿烟,问,“遇见佟宇了?”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程若绵完全当他是透明人。
“不论说什么,都不要信,他心机深沉,而且,还没有放下你。”
“跟男朋友联系了吗?”
程若绵抬臂遮住自己身前,探身把水果拿到地上,给自己的电脑腾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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