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他到底是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绿化带边缘的吸烟处,拢手点了支烟。
程若绵脱了鞋,指尖够着,打开鞋盒,整理靴筒,轻轻松松一脚踩进去,这么轻松,尺码大概有点大了。
一直弯着身,长发跟着垂落,她腾出一只手别到耳后,余光瞥到他的皮鞋,顺势抬目看去一眼。
陆政也正看着她,双手插兜,烟衔在唇间,眸子虚眯着。
那么居高临下极具进攻性的姿态,眸光幽微,好似有某种意味在酝酿。
没见过把西裤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笔直修长的双腿,裤腰挂在胯骨处,腰间劲瘦。
程若绵一颗心,再度没由来地像被风鼓起,在半空中飘摇。
这让她不安。
她挪开视线,不过三两秒,本能地再次抬眼去看他。
于是视线再度相触,陆政看向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改变,他抽了口烟,从裤兜里拿出一只手把烟从唇间取下,而后凉凉地笑了一声,低声,“怎么?”
青白烟雾升腾,被风吹散。
程若绵加快速度,胡乱把鞋弄好,站起来。
七厘米的粗跟,让原本一米六五的她似拔地而起一般,视野都好了些。
陆政闲闲抽着烟,问,“舒服吗?”
Bottega Veneta的粗跟短靴,怎么会不舒服。
一双至少得大几千。
“……还行……”
她莫名不想把话说得太满,模糊应了,而后问,“多少钱?有一万吗?”
陆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上下打量她。
小粗跟短靴搭配微喇的修身牛仔裤,上面是件灰白色短款修身针织衫,领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细腻的锁骨,修长脖颈半隐在长发之下,那张白皙的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儿漂亮得不可思议。
陆政一向不太对女人的身体有任何想象,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要满足肉。欲太过容易,甚至,俗人能想象的最下流的玩儿到顶的玩法,也很容易就能实现,各式各样的女人更是唾手可得。
可他更知这事儿是深渊,纵欲贪欢最能毁掉一个人,他见过太多了。
但此时此刻,如此修身的牛仔裤针织衫,长腿细腰的一切曲线起伏都暴露在他眼前,他喉间痒了一下。
女孩清透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在等待他的答案。
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陆政只觉喉间痒意更深。
陆政说,没看价格,不清楚。
程若绵还想说什么,陆政已经碾灭烟,迈步绕过车尾往驾驶座那边去,懒懒散散瞥她一眼,说,“再问就没意思了。”
程若绵心道,你帮了忙,我只是想现在就还清楚,如此而已。
她低头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陆政手扶着驾驶座车门,本来已经要上车,看到她这幅模样,到底是补了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程若绵抬头看他,极轻的语气,“……可我们,大概率是不会再偶遇了吧。”
她心里如此祈祷。
最好尽快摆脱谷炎,以后再不往他们圈里公子哥们会出现的地盘去。
陆政意味不明笑一声,不接话。
程若绵自知已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得到想要的结果,便弯身蹲下来收拾鞋盒,陆政脱了大衣扔到车后座,坐入驾驶位,一褶一褶将袖筒挽到肘处,漫不经心地看着女孩坐到副驾驶,低着脑袋把自己的旧鞋放进新鞋盒中。
“回哪儿?”
他淡淡地问。
“外语学院东南门,谢谢了。”
奔驰驶上主路。
程若绵呆愣愣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城市夜景,浮光璀璨,一排排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静静矗立着,繁华,但不热闹。
北城向来给人如此感觉。
这也是程若绵想逃离家乡在这里扎根的原因,它不像其他的网红城市,变着法儿地使出各种留住你哄你开心的手段措施,北城是个冷眼旁观的角色,你来,它不欢迎,你走,它也不念着你。
这种不被期待不被关注的感觉让程若绵觉得自由舒畅。
可这座城,千百年的底蕴铸就,怎可能没有暗流涌动。
陆政手搭方向盘开着车。夜景灼灼,透过前挡玻璃落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神情是沉稳的,暗含着觅食中的猛兽的凌厉,似是随时准备出击将猎物捕获。
前方一连串车屁股亮起红灯,车流速度慢了下来。
陆政说,“帮我拿下驾照,储物格里。”
程若绵正看着他的侧脸发呆,慢半拍反应过来,有些忙乱地去抠储物格的盖子,好不容易抠开了,摸索着拿出来,正要递过去,这时候陆政已经伸手来接,胳膊长,怼得深了些,程若绵往他那边递的手,正正好好递到了他掌心。
惊人的温度和粗粝触感,她心头蓦地一跳,被烫到似的往后一缩。
下意识去看他的脸,男人却没什么反应,手还是掌心朝上等着,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线条流畅,青筋蜿蜒至手背。
她将驾照放到他掌心。
前面设了临检的关卡。
陆政降下驾驶座车窗,把驾照递给外面站着的交警,交警弯身往里面看一眼,而后把驾照递还给他,口吻认真严肃,“您慢走。”
“辛苦了。”
交警回他,“不辛苦,您注意安全。”
过了临检关卡,车速重新提上来,程若绵察觉到车里温度升了些。
好像是陆政不动声色调高了温度。
是刚刚她的手太冰了么?
她是容易手脚冰凉的体质,冬季尤其,与眼下冷不冷没关系。可她与他露水之缘,没必要讲那么多给他听。
漆黑的奔驰穿行在夜色中的北城。
车厢内一片寂静。
程若绵偶尔小幅度偏过脸朝驾驶座看一眼,不敢太偏,怕着了痕迹被他发觉,于是只能看到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和一截小臂,视野如此窄,才发觉他腕上带了个串珠。
她不懂文玩藏品,只能大约猜测那是小米数的沉香串珠。沉香,香韵淡雅醇绵,能帮助安抚神经。
他是需要借助外力来静心凝神么?还是只是随意地佩戴玩玩?
不该有的好奇心。
她收回思绪,一并收回视线,扭头望向副驾驶车窗外。
掌心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下。
来自妈妈程雅琴的消息:
「绵绵,有进展了吗?真的不需要妈妈过去?」
程若绵低眼摩挲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
红灯时,陆政偏头看副驾驶。
小姑娘好似有些恹恹的。
程若绵对于他的视线无知无觉,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前挡玻璃。
奔驰驶抵外语学院东门,停稳。
程若绵抱着鞋盒,解开安全带,轻轻说,“陆先生,今天谢谢您。”顿一顿,“……鞋子……”
她瞥了眼他神色,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知趣地不再继续说了。
陆政撩起眼皮看她。
她已经穿上了大衣围上了蓝色围巾,白皙脸蛋儿藏在发丝和围巾之间,眼神是清亮内敛的,神色却是朦胧的,像一抹淡淡的月色。
明明就在眼前,却缥缈的像是天边遮月的一团愁云。
程若绵最后看他一眼,揿开副驾驶车门推开,下了车。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有开车门的声响。
“程小姐。”
三个字轻飘飘被风送过来。
她回过头。
陆政从驾驶座下来,拢手点了根儿烟,咬住烟管看她。
程若绵嗯?了声,“还有事?”
陆政从唇间取下烟,拿烟的那只手闲闲扶着车门,他低眸看了眼自己腕上的沉香串珠,复又抬眼看她,“……你是顶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温和的打商量的语气。
程若绵点点头。
陆政笑一息,低声,“……这样吧,以后你要是再见不着我,你就抽空捐点钱,就当是替我做慈善了。”
程若绵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这句话的重要部分,在还未出口的后半句。
她看向他。
心跳快得几要控制不住。
陆政一寸不错地看着她,慢条斯理把后半句补充完整,“……要是见着了,我们到时候再说鞋的事。”
两个人隔着车身相对而立。
路灯澄黄的光线透过光秃秃的枝杈疏疏落下来,风吹过,将灯影搅碎,男人的身影在周围摇曳的一切中屹立,像蛰伏的危险。
程若绵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她当然懂他的意思,懂他隐晦又直白的眼神和话语。
他单穿着那件灰色衬衫,宽肩和露出的一截小臂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攻击性,身量又高,有他站在那儿,程若绵错觉周围的风都好似绕开了。
她鼓起勇气,说了句表态的话,“我会把钱捐出去的。”
陆政毫不意外似的,勾唇。
程若绵冲他微点点头,“再见。”
她转身离开,走出不远便听到引擎轰鸣声,回头去看,奔驰已经开走了。
这双鞋果然大了些许,走路有点不跟脚。
从东门走到宿舍楼下,程若绵只觉辛苦得很,甚至想脱了鞋打赤脚。
奔驰径直开回大院。
过了几道门岗,大院深处愈来愈宁静,偶有巡逻的队伍经过。
陆家在大院最里头,离其他建筑稍远,是两栋两层小楼。
陆政将车停到车库,走到楼前廊下,点了根儿烟。
张妈从另一栋楼里出来,遥遥地就看见廊灯下那高大的人影,紧步过来,温声问,“阿政,吃了吗?煨的鸡汤给你留了两碗,给你盛过来?”
陆政呼了口烟,微微笑着,“吃过了。”
张妈忖度着他神色,大约是看他心情好像还行,试着说了句,“……老爷子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医生开的药一顿一顿吃着,总也不见缓解,医生就说啊,像是心病,心里搁着事儿。”
陆政唇角的笑意未消,却是移开了目光,淡淡地看向院里一株凋零的枫树。
张妈就知趣地不再说了,叮嘱他少抽烟早点休息,便回了厨房后自己的小单间。
陆政有一下没一下抽着烟,间或瞅一眼旁边那栋小楼。
二层的灯光全熄了,老爷子和他老婆想必是已经睡下了。
一根烟即将燃尽的时候,那栋楼里出来个细长个的男孩,看起来二十出头,鬼鬼祟祟的。
猫着腰走到亮堂地方,探头左右看,不经意间瞄到陆政,立时像见了阎王似的,站直身体僵了几秒,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刚刚出来的楼里跑。
陆政看到他了,没去管。
掐了烟,转身推开门进屋。
小子怕他不是没原因的,陆政年轻的时候打过他一次。
小子名叫陆良骏,白瞎了这么好一名儿,干得全是乌七八糟的肮脏事儿,各方面都不成器,留了趟学,好的没学到,吃喝玩乐倒是学的一套套的,回国之后,把在国外的那套带了回来,搁夜店里“选妃”。
若只是这样,也不见得会有人汇报给陆政,好巧不巧,那天夜店里有个姑娘,是陆政一个朋友的妹妹,被陆良骏几个狐朋狗友调笑轻薄。
大约是顾忌着,朋友没说什么,陆政却当即去到夜店,把陆良骏摁在男洗手间打了一顿。
当晚,陆政开车把陆良骏弄回陆家宅子里,老爷子看到陆良骏那一头一脸的血,差点没晕过去。
陆良骏的妈,陆老爷子的三婚老婆方筠心,吓得脸都白了。
陆政当时用沾着血的手点了根儿烟,闲闲地看着书桌后的老爷子,嗤笑一声,说,“倒真是您亲生的种,人生至高乐事就是玩女人。”
陆老爷子刚缓过来,听到这话,差点又没晕过去。
陆家四个孩子,三个妈生的。
陆政上面有个大姐,下面两个弟弟。他和大姐是陆老爷子的第一任夫人生的,不久第一任夫人和陆老爷子离了婚,很快陆老爷子就又娶了个,生了次子,之后第二任夫人病故,第三任就是现在的方筠心,生了陆良骏。
倒是相安无事好多年。
次子在南方做生意,在外面甚至不用陆这个姓氏,一年也不回来一回。
圈里谁人不知,以后接老爷子衣钵、撑起陆家的是长女和长子,次子算是个帮衬,小儿子陆良骏嘛,是吃家产享清福的命。
回到二楼自己的卧室套间,进了浴室陆政就开始脱衣服。
沉香串珠被解下,放到洗手台旁的软垫上。
他泡进浴缸,点了根烟抽着。
手臂搭着浴缸边缘,仰头吐出烟圈。
烟雾混着热气,在灯下晕出白濛濛的不清白。
陆政透过这些,看到了那一轮朦胧的月色。
这天下午,在院里擦车的程阳平得到一个消息,陆政的专属司机尚策亲自给他带的口信儿,说是今晚自己有事,晚上的行程要临时请他代劳,送陆先生去南郊的庄子。
程阳平满口答应。
目送尚策离开,程阳平不由地把抹布一甩,痛快地地啐了口。
为院里的领导们开车,唯要求一个平稳安全,前几天好不容易为陆政开一次车,他还一下子露了怯,真是倒霉。
他这几天一直为这事儿烦躁呢,这会儿得知陆政“不计前嫌”,没把他拉黑名单,怎不让他痛快地出口气。
晚上,冯优悠落地北城,都没回自己学校一趟放行李,直接奔来和自己两个小姐妹见面。
火锅店。
刚在座位聚齐,边点菜,冯优悠就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又难掩兴奋地说,“诶,告诉你俩个事儿,寒假期间,我网聊认识了一个A大的学长。”
程若绵说,“网聊?靠谱吗?”
祝敏慧道,“这年头,打着名校旗号的骗子很多哦。”
“是真的,确信,我以前在他们学校辩论队的上看到过他,”顿一顿,“我跟他约好了今晚面基。”
程若绵正在跟服务员点菜,闻言看她一眼,“这么快?”
“见面确认一下感觉呀,”冯优悠理所当然道,“你俩陪我一起去呗?就在A大附近一个商场,嗯?”
服务员竖起耳朵听。
祝敏慧说,“先点菜。”
很快把菜点好,上了锅底,三个人分别去调了小料,重新回到桌上,冯优悠就迫不及待地,“答应我嘛,我一个人去也怕不安全,万一真是骗子呢。”
程若绵和祝敏慧对视一眼,“好,帮你看着点。”
祝敏慧不由笑,“马上就是大三下学期了,大家都忙着找实习,绵绵都找好了,你怎么还忙着谈恋爱?”
冯优悠嘟嘟嘴,“我可不想提前受打工那份苦,我爸妈也让我先不要找。”
三个人家庭条件都算得上是衣食无忧,冯优悠家里开厂的,程若绵妈妈是大学教师,祝敏慧父母是普通公务员,但冯优悠家庭氛围相对好一些,从小在爸妈手掌心长大的独生女,养成了个天真活泼的性子,程若绵和祝敏慧的家庭则各有各的难言之处。
祝敏慧由衷,“真羡慕你。”
祝敏慧有个弟弟,父母对她一向严厉刻薄,家庭氛围比较窒息。以至于,考上大学之后,但凡逢放长假,她总是寻了各种理由不回家。
“我才羡慕你俩呢,学校那么好,就我这破学校,在北城很难找到像样的实习。”
程若绵边听着她俩说,边举着公筷涮肉,搁在桌上的手机嗡声震动。
扫过去一眼,来显是「佟先生」。
她第一反应是谷炎要她下周去丽·宫那件事,于是心里顿然一沉。微抿唇做了下心理建设,她对两个小姐妹笑一笑,“我去接个电话。”
冯优悠立刻表示不满,“什么电话哦?还要避着我们两个?你有秘密了哦?”
程若绵只是笑,起身往外走。
她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们两个,一是她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办,二则,她不想她们两人再无谓地为她担心。
“喂,佟先生。”
“程小姐,我跟人打听了一下你提过的那个人,程阳平,找到了,你有空吗?”
程若绵呆了一呆,“……啊……”
佟宇笑了笑,“本来我也没什么印象,昨晚上突然想起来的,好像是听过这个名字,是在大院儿里轮值的。”
“我有空,”程若绵握紧了手机,“请问,我要去哪里跟他见面呢?”
“有点远,在南郊。”佟宇说,“你什么时候方便?那里打车过不去,会有人派车去接你。”
“我现在就方便。”
幸好现在是假期,相对比较自由,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学期中,她也会排除万难去见程阳平。她知道外婆的遗物对妈妈程雅琴来说有多重要。
很长的人生里,外婆是这世上唯一爱程雅琴的人。
现在外婆去了,她知道程雅琴会有多难过。
“郊区比较冷,你记得带件外套,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东南门对面等你,可以吗?”
“没问题,”程若绵诚挚地,“谢谢你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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