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走进去之后,程若绵免不了好奇,这边看看挂画,那边看看新鲜欲滴的花束。
陆政跟她正相反,他自进来都还没抬头,抬腕看表,又回了几条消息,然后才抬头寻她的身影,“你先自己休息会儿,我下去谈点事情。”
他跟人约了在这家酒店的lounge见面。
“好。”
看向他时,她眼中还有几分未褪掉的惊奇色彩,陆政不由走近了到她身旁,凝眸看她的眼睛,觉得有趣似的轻轻一笑,“喜欢这儿?”
程若绵没直接回答,“这幅画是我喜欢的艺术家的作品。”
陆政看了眼她刚刚看的那幅画,大概不是他的菜,他的眼神只在那画上停留了两秒,重又落到她脸上,想起什么似的,“吃晚饭了吗?”
“没。”
“你自己打内线电话点些吃的让他们送进来,顺便开瓶酒,度数低一点的。”
程若绵点点头。
她这时候穿着淡褐色系带风衣,长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髻,肩上还挎着个设计感的布艺挎包,整个人知性而沉静,像极了某些文艺片电影中,内敛脆弱的艺术系女学生。
又是这么乖巧地望着他。
陆政不禁抬手刮了下她脸蛋儿,低声,“等我回来。”
“好。”
陆政离开之后,程若绵先四处看了看。
这里大得能让人迷路。
三面的落地窗俯瞰着北城的无敌夜景,如此居高临下的视角,高楼大厦和车流人。流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蚂蚁。
看惯了这样夜景的人,自然会轻世傲物,意兴阑珊。
她不再多想,在沙发上寻个位置,卸下挎包脱掉风衣。
挎包鼓鼓囊囊,是因为她带了新内衣裤和睡衣的缘故。吃一堑长一智,这以后每一次见陆政,她都会准备好这些。
按照陆政的吩咐,她打内线电话叫了餐和酒。她不懂酒,只说要度数低一点的,那边的服务人员也没追问,大概是按照这间套房的消费水平做了决定。
忙完这些,她径直去洗澡。
怀着一种平静的心情把自己洗干净。
洗完先去卧室床上躺了一会儿,以一种考生提前熟悉考场的心情。
躺着的时候,门铃响了。
通过猫眼看到是侍应生,她打开门,侍应生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微笑着把餐车推进来,推到餐厅餐桌旁。
“酒需要帮您打开吗?”
“需要,谢谢。”
“好的,不客气。”
开了酒,侍应生离开,退到门外之后还跟她说了句晚安。
lounge吧台。
陆政和孟正安坐在那儿,一个凌厉一个痞里痞气,皮相都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今儿为什么约在这儿啊?”
“晚上在这儿过夜。”
孟正安意味深长挤挤眼睛,“……那小姑娘在楼上?”
“把你那猥琐的样子收一收。”
孟正安噗嗤一笑,“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呢,能让你起心思,怎么,天仙下凡那种?”
陆政这样的身份这样的长相,往上扑的人数不胜数,明星艺人也有好多,除了这些自己扑上来的,还有不少是被人送来的。
被送来的,总是对方一番心意,有时这心意他不能推辞,看情况会收下。
也只有孟正安和郁景明知道,收下的人都被他扔给了尚策。
尚策具体怎么处理,是自己解决还是继续往下扔,他从不过问。那些女人们自然也不敢对外多说一个字。
“说正事儿。”
陆政收了这个话题。
陆政的嘉信集团旗下业务覆盖面广,孟正安想为自己刚开业的画廊找几个长期合作,自然先瞄准了自己的好友们,陆政的嘉信集团是条大船,靠上他总是稳妥。
谈完正事儿,陆政和孟正安一起出来,孟正安乘车离开,他则去了趟附近的便利店。
刚刚才想起来没买套。
拿了两盒。
回到酒店,刷房卡进门。
里面阒无人声。
寻到客厅,才看到女孩的身影。
她正歪靠在沙发背上看书,里面穿着吊带睡裙,肩上披了条毛毯,长腿微微蜷着在沙发垫上伸展开。露肤度高,整个人白到晃眼。
程若绵余光察觉到人影,扭头望过来。
清澈水灵的一张脸。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看到他,她条件反射并了并腿。
陆政仿佛没看见她的动作,很随意地问,“看的什么书?”
说着他走过来,程若绵就蜷起腿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给他腾位置,“关于皮影戏历史的。”
“对这方面感兴趣?”
“唔,我想多了解传统文化。”
这话声量很低,因为她从他的神色判断出,他只是随口一问,并非真的对她的喜好感兴趣。
果然,陆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边解袖口边说,“我去洗澡。”
程若绵没作声,眼望着他往浴室的方向去的背影。
他的气质和身材真的很好,走起路来步伐也沉稳优雅。
隐约听到水声了。
头两分钟,程若绵还试图把注意力重新凝到书本上,可耳里听着那模糊的水声,总觉心神不宁。
心慌意乱。
过片刻,她耐不住,赤脚去餐桌旁抓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口。
本是为了麻痹自己,酒液穿过却意外地口感很好,绵长细腻,散发着幽香,她不由又喝了两口。
这时候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响。
她端起一只高脚杯寻过去。
洗手间门大敞着,陆政下半身穿着条宽松垂感的长裤,裸着上半身,正对镜剃须。
从镜子里看到她出现在门口,他好似有些意外。目光凝在镜子里的她身上,自鼻腔笑一息,“干什么?”
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好像比穿西装要显得年轻些,大概是那肌肉线条显露出了旺盛生命力的缘故。
程若绵心脏已经停跳,手指不自知地蜷了蜷,别开眼,小声,“……您……您要不要喝点酒。”
眼睛已经转开,视网膜上还是残存着他臂膊和腰腹的轮廓。平滑的皮肤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带来惊人的视觉冲击。
静等了几秒钟,没有回答。
她正欲抬眼看过去,刚抬到一半,陆政已经走过来,他裸着的上半身和纯男性的灼热气息瞬间堵满了她的视野和感官,他接了她的酒杯,随手搁到她身后的进门岛台上。
下巴被抬起,他低下头吻住她。
这个吻有点漫不经心,像试探,像温存。
呼吸节奏乱了之后,他叫她的名字,低声问,“小名儿叫什么?”
程若绵说不出话,勉强才挤出两个字,“……绵绵……”
陆政似笑非笑跟着她念了这两个字,像是戏弄的口吻,嗓音略哑,评价道,“好娇的名字。”
任凭程若绵是怀着怎样消沉的心情跟他来到酒店的,这时候也免不了全都抛诸脑后了。
像是被一拳打懵,完全失去了招架之力。
这不怪她。
只能怪陆政有一副好皮囊。
他的吻辗转着来到颈侧,轻轻含吮她的耳垂,程若绵瑟缩了一下,陆政把她抱起来,让她双腿环着他的腰,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将她压在衣柜柜面上。
肩上的毛毯早已滑落。
这样的姿势根本遮不住什么。
刚洗过澡的身体温度更高,高大男人的雄性荷尔蒙将她完全困住。
程若绵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攀紧了他防止跌落。
陆政的手从裙摆下面绕到她背后,解开了搭扣。
束缚一松,她不禁呜了声,慌乱地抬眸看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声无措的细弱的,“陆先生……”
他抱着她去了卧室。
窗帘紧闭,只有一圈踢脚线处的灯带散发出暗幽的光线。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单床垫。
程若绵紧闭双眼,陆政吻了吻她,低哑灼热的气息,“看着我。”
她颤着眼睫睁开眼睛,然后喉间蓦地一滞,大脑像被活生生劈开一样,一片茫然。
在这茫然中,对上他漆黑晦暗的眸。
她完全是无意识地,抬手用掌心贴住他左胸口,放片刻,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汹涌猛烈。
周六临近中午的时候,程若绵才昏睡过去。
她模模糊糊听到浴室的水声,片刻后感觉到陆政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亲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耳边热气弄得痒,她呜了一声,于是,那本来已经远离的热气,又压了下来。
洁净潮热的气息在她颈侧流连。
昏沉沉睡着。
程若绵意识回笼之时,还未完全清醒便觉浑身都痛。
像被人狠狠打过一顿一样。
她没有睁眼,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一片混沌,先于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脑海里自动浮现的却是被陆政的宽肩环抱时的感觉。
皮肤的触感和体温相贴时的战栗,无比清晰。
就像他此刻还在她耳后她面前一般。
捱过了一阵细密的抖,她缓缓张开眼。
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昏暗,甚至无从区分是日是夜。
她在脑内回想了一番手机的位置。
迷蒙记得大约是在客厅茶几上。手撑着床单试图起身,却觉全身无力,挣扎一瞬,还是遵从身体意志又趴回了床上。
四五分钟过去,做好心理建设,她准备起床,这时候枕头下面传来嗡嗡声。
程若绵疑惑地把枕头揭开,一个手机躺在那儿,有通没有备注的来电。翻过去看手机壳,是她的手机没错。
如今诈骗电话很多,她没多想,摁了挂断。
刚放下不到两秒,进来一条消息:
「我是陆政,接电话」
心里一跳。
第二通电话已经拨进来。
程若绵不敢怠慢,忙接起来放到耳边,“……喂……”
出口才觉嗓子涩哑。
那边顿了一瞬,声量偏低,勾着点几不可查的懒散笑意,“……还没睡醒?”
“醒了,刚醒。”
“内衣尺码告诉我一下。”
“嗯?”她有点没反应过来,“是要买新的吗?不用了,我带了的。”
“……带了几套?”
“一套。”
“不够。”
她还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就听他说,“周一早上放你走。”
程若绵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周六傍晚。
她沉默了两秒钟。
把尺码报给他,他又问了句,“喝不喝咖啡?我给你带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买吧。”
一是不想麻烦他,二是想从这间套房出去走走,最起码透透气。
陆政不争这些,只道,“我在一楼lounge里头,过来我给你点。”
挂了电话。
程若绵掀开被子,用毛毯裹住一。丝。不。挂的身体,下床弯身拾起散落在床边沙发上的衣服。
洗漱的时候,还是有点腿软。
她刻意不去回想昨晚的细节,可那影响却是实实在在地留在了她身上。
不止如此,她甚至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同了。
大约是心理作用。
一楼lounge是开放式的,穿过大厅,循着指引牌找过去,遥遥地就看到里面零星落座的客人们。
程若绵站在入口处左右环视,寻找陆政的身影。
视线转到最左边时,他的模样映入眼帘。他穿着白衬衫和蓝黑色马甲坐在靠窗的长沙发里,闲闲叠着腿,那双眼一寸不错地锚定了她。
像是已经看了她很久了,许是自她的身影出现在出口处,他就看到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有过了亲密接触的缘故,这样乍然看到他,程若绵心里陡然便涌起一阵酥麻的电流,身体自动忆起了被他禁锢的感觉。
她克制住内心的慌乱,抬步走过去。
越走越近,陆政的眼神没有任何偏移,于是她品出了他眸底的晦暗和深意,就像是,现在不是「她走向他」这样日常的场景,而是他正在……
今晨后半段,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快要走到他的座位旁边时,越过隔断的遮挡,才看到他对面还坐了个人。
一个男人。
陈晋鹏。
心情一瞬变得微妙。
陈晋鹏顺着陆政的视线扭头看她,随即挑眉哇哦了一声,本想说两句带颜色的调侃,下意识先觑了眼陆政的表情,陆政表情很淡,扣过那女孩的侧腰把她摁到身边。
陈晋鹏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大院里长大的子弟,好多都是一个德行,一点坏一点傲,长大了,西装皮往身上一套,又都是彬彬有礼的,这份温和中,又总有几分天然的凉薄和淡漠。
只不过,即便是抛开显赫家世不谈,陆政也是他们之中最不好惹的一个。
现在他们这一代年纪都上来了,陆政看上去最沉稳,但圈子里都知道,也是他最难以捉摸。
喜怒莫辨。
坐下之后,程若绵礼貌地颔首微微笑着跟陈晋鹏打招呼。
陆政瞧着她这客气的模样,意味不明自鼻腔笑了一息。
程若绵没有懂他的反应,陈晋鹏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声笑的意思:你男人都没让你应酬客套,你干嘛呢?
一个被养着的果儿,在自家男人和别人谈事情的时候,应该规规矩矩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陈晋鹏有点紧张,生怕陆政就在这儿训斥甚至“惩罚”这个还不懂事儿的小姑娘。他忐忑地瞄了几眼陆政。
陆政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他一条手臂搭在小姑娘背后椅背上,偏头在她耳边说了句,“把侍应生叫来。”
程若绵乖乖转头搜寻侍应生,抬了抬手。
侍应生走过来,彬彬有礼。
“一杯热拿铁,谢谢。”
侍应生领命而去。
“晚上想吃什么?”
陆政问。
“我都行,听您的。”
“不挑食?”
其实她相当挑食,冷的不吃,味道太冲的不吃,长得奇形怪状的食物也不吃。
但没必要跟陆政说这些。
总归,他们两人在一起,一切都要依照陆政的喜好。
“还好。”
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了,程若绵道谢接过,翻开小盖子抿一口。
陆政和陈晋鹏继续之前的话题。
陈晋鹏道,“小炎总被送到南方去了,听说这一阵儿还挺安分。”说着不由咂舌感叹,“倒是佟宇,这一下被老爷子重用,快要扶摇直上一步登天了。”
陆政淡淡勾唇。
“据说,都要改姓了。”
陈晋鹏惊讶地说。
圈里只有包括陆政在内寥寥数人知晓,连陈晋鹏都不知,佟宇本来就是谷老爷子的种。
老爷子效仿古欧洲贵族那一套,让自己的私生子给自己的亲儿子当“仆人”。
奈何名正言顺的亲儿子不争气,私生子又有野心又有能力,天秤两端自然翻转了。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
末了,到酒店门口的吸烟处抽根烟。
陆政和陈晋鹏抽烟的时候,程若绵就乖乖站在一旁。
不大会儿,车道那一头,陆政的迈巴赫缓缓驶过来。
尚策开车去买了一些包括程若绵内衣在内的物品,车子停稳,尚策提着纸袋下车。
陆政让程若绵去接一下,交给前台,让前台送到楼上房间去。
程若绵从尚策手里接过,回了趟大厅前台。
再出来的时候,见陈晋鹏一个人站在吸烟处,陆政和尚策则站在车边说话。
她识趣地调转头,却被叫住,“程小姐,留步。”
陈晋鹏瞥了眼陆政和尚策,他俩的谈话没有马上要结束的意思,心下犹豫一番,还是选择叫住了那小姑娘。
程若绵回身走近了几步,“……您有事?”
陈晋鹏先笑一笑,“也没别的,”他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你刚跟着阿政,可能,有些规矩不太懂,”他睨了她一眼,“总之,以后要是跟着阿政见人,他没说让你应酬,你就不用搭理,知道了吗?”
今儿是遇见他,她跟他打招呼也就打了,毕竟他和陆政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可哪天若是遇见个陆政瞧不上的,或者上赶着跟陆政攀关系的,再或者是个已经惹得一身骚让圈子里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这小姑娘贸然跟人和和气气,岂不是凭白让人揣测陆政是不是也跟这人有交情?
无端给陆政惹事儿么。
不过这些话,陈晋鹏在肚子里过一圈也就罢了,毕竟,圈子里门门道道太多,一时半会儿三言两语跟这小姑娘也说不明白。
他自觉自己是陆政的左膀右臂,那么,现如今这小姑娘也算是初入陆政的个人圈子了,以后要经常见面的,他也有这个责任,有这个义气,该帮陆政不着痕迹地提点两句,让陆政省一省心。
程若绵没有马上理清,但是姑且先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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