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会长,请不要用诱导性语言强迫我的下属。”琴慢条斯理地开口,“放心,我们和你不是一会儿的。”
说完这句,场面彻底冷清下来,只留纪本深一人看了眼表固定报时:“距离下一次有害物质发放还有5分钟。”
蔚摇完全浸泡在黑雾之中。
那种刺骨的寒意直愣愣地刺进了她的身体,将人心底最深处的那些恐惧都搅动了出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要再前进了。
但这不可能是真的。
除去恐惧,蔚摇并没有感受到传闻中的腐蚀感,他的皮肤除了冰凉和起鸡皮疙瘩以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说明系统说的话全是狗屁。
当然,最让她欣喜的还得是手腕上的触感。
自从她进了黑雾,那手表的震动感是越来越小,说明系统并不能进入它划定的副本范围之外——这束缚玩家的屏障最终还是束缚了它自己。
这更说明所谓的副本世界是从完整世界上划出来的,并不是什么系统创造。
她靠思考稳定了自己的精神,在黑雾中的行进速度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果自己现在处于的世界是一个真实世界的话,那栋住满白乐游的楼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三个副本虽然和现实世界有所不同,但逻辑是自洽的——虽然有人有神,有鬼还有成精的植物,但大家都不是永恒的,人会变老死亡,植物会因为没有水而枯萎,神会被杀死,鬼也会入轮回。时间不停向前,不停歇也不回头。
但无尽电梯的时间是可以溯洄的。
不同的房间代表不同阶段的白乐游家,你上一秒可以待在当下的白乐游家,下一秒进入左边的房子,一下就回到了十年前。不同年龄的白乐游呆在不同的屋子互不打扰,有的时间线里白父活着,有的已经死了。
但这会产生悖论。
蔚摇突然停下了脚步——如果她重新进入蒋凌赫他们呆过的惩罚楼层,在活着的白父身上砍一刀后进入另一个房间,尸体身上会出现一样的伤口吗?
她无从得知,但她准备等会儿试试。
蔚摇重新迈开了腿,一脚踏进了温暖里。
出黑雾了。
她睁开眼,入眼的是灿烂阳光,照得人眼睛微微刺痛。
白乐游一定有着同样的感受,毕竟他痛到双眼通红,滴下了两滴泪水。
蔚摇的手表彻底不动了。她点开一看,象征着远近程度的波动线恢复成了一条直线,毫无阻碍地平静向前走。
她盯着手表,等白乐游偷偷摸摸擦完眼泪,这才假装看完东西抬起了头,她看着破败的院子里栽着一棵格外高大的树,斟酌着语句开口:“这棵树……就是是你母亲吗?”
“嗯。”白乐游点了点头。他拉着蔚摇上前,抚上了粗糙的树皮,“她已经这么大了……我妈很快就要回来了。”
蔚摇默不作声地向脚下看了一眼。
小土堆,大铲子,嗯,下面是埋着东西没错了。
“你把你妈‘种’了下去。”蔚摇说着疑问的话,语气却是陈述,“为什么?”
白乐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为什么?人死了种回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蔚摇沉默:“谁教你的,学校老师吗?”
“不,是我的父亲。”白乐游摇摇头,“第一次种妈妈,就是他亲手带我在树下挖的坑。”
第102章 无尽电梯(十四)
白乐游生下来身子就弱,几乎是见风就病,妈妈怕他适应不了,愣是多留他在家里一年,直到四岁才送去幼儿园。
离家一条街的地方有一座装修精美的幼儿园,白乐游几次和妈妈路过都会驻足观赏一会儿。那里的大门涂得五颜六色,透过铁栅栏能看见里面装点着各式小动物图案的滑梯和秋千。老师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笑得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看起来就像是电视里写的游乐场一般。
“你也能去的。”妈妈每次看完幼儿园里的欢声笑语后都会沉默地摸摸他的头,“你身体太弱啦,妈妈再留你一年,明年再去好不好?”
他点点头,他一贯很懂事。
他也知道,自己不去幼儿园不全是因为身子弱。他可听邻居说过,幼儿园里有“空调”,比家里暖和多啦。
大概还是因为“没钱”吧。
白乐游见过妈妈攒那些小纸片子,她把买菜还有添置家用的钱省下来,全都缝进了贴身衣服的口袋。她有时也会握着他的手,让他摸摸布料里粗糙的纸张。“已经够了。”这时候的妈妈脸上的笑才是最真诚的,“白乐游能去幼儿园了。”
“还有一个月。”
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过了这一个月。
白乐游不明白邻居家的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去上学,每天早上出门都哭的撕心裂肺。幼儿园里有那么多玩具,还有那么多小朋友,不像他家,除了从小玩到大的娃娃,凶凶的爸爸奶奶还有老是哭的妈妈以外什么都没有。
真好啊,还有一个月他也能去幼儿园了。
家里厨房对面的墙上挂着个日历,妈妈说掀到红色的那一页时就是他上学之日。他几次偷偷搬凳子过去,想多撕几张加快时间,可惜还是够不着。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难过的,毕竟妈妈也够不着墙壁,平时只有爸爸会撕日历。
他安安静静地等着。终于有一天,风掀开了墙上的日历时,他发现下一张就是红色。晚上,妈妈认可了他的发现,让他早早上床睡下,第二天才有精力上学。
白乐游太兴奋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避开身边的奶奶,背好妈妈准备的背包,自己跑到厨房灌了水,蹲在门口等妈妈起床。
房间里很暗,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奶奶的鼾声震耳欲聋,盖过了夜晚世界的一切声音。
他百无聊赖,抬头望去,墙上的日历在昏暗的自然光下微微发绿,像是厨房里发霉的馒头。
白乐游皱了皱眉——今天应该是红色才对,怎么还没撕掉?
他再低头一瞅,不知道为什么,爸爸那破烂的皮鞋没被穿走,两只鞋凌乱地摆在门口,和墙上的绿色一样碍眼。
今天爸爸居然还没起床出门?
他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应该……不会有事儿的吧?
反正,最多是妈妈又被爸爸打一顿。不过这回他不会再躲在妈妈身后了,他已经是个上了幼儿园的大人了,能保护和安慰妈妈。
他想到这点了点头,顺势握紧了拳头。
光透过他房间的窗户照在墙角,一点一点向上攀爬,最后跑进了白乐游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眼,挤出几滴泪缓解眼睛的酸涩。
天亮了,——但妈妈一直没有起来。隔壁家的姐姐又开始了鬼哭狼嚎,看来已经到了该上学的时间了。
白乐游有些坐不住,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主卧室的房间门。
开门的是爸爸。
他看起来很凶,但不是被吵醒的愤怒,更要说的话,甚至带着几分,惊恐?男人身上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熏得白乐游本就酸涩的双眼更加疼痛。
白乐游不喜欢这个气味,它比爸爸平时身上会出现的烟味,酒味以及呕吐物的味道还要难闻。他屏住气,闷闷地说:“……爸爸,我该上学了。”
男人诧异地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神情稍有松懈,看起来松了口气。“上什么上!”他不耐烦地甩上了门,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半途收了手,“穿鞋,我送你去。”
白乐游还是比较想要妈妈送他。
不过,要是他敢说不的话,估计再也没有去幼儿园的机会了。
他老成地叹了口气,算啦,妈妈说过,人总是要为了喜欢的东西放弃一些东西的。
他老老实实地跟着爸爸出了门。男人走得飞快,抓得白乐游胳膊生疼,到最后,他几乎是被爸爸拎在地上拖行。
男人拐了个弯,终于把他放了下来。
白乐游扯了扯自己被揉皱的衣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建筑。
——不是这里才对!
他目瞪口呆,这里不是幼儿园,只是小区里人自己办的托儿所!
没有宽敞的草坪,漂亮的游乐设施,花里胡哨的玩具,只有一间用来装人的房间,一个满身油烟味儿的老太太和三个表情木讷的同龄孩子。
妈妈说过不会让他来这种地方读书的!
他急着去拉爸爸的袖子,却被收了钱的老太太误以为舍不得亲人,直接一把抱回了房间。
白乐游的视野里最后只留下了爸爸的背影。
那洗得发白的外套上沾染着点点暗红,像是雨天踩过水坑后溅起的泥点子。
可是,这件衣服明明是妈妈昨天刚刚洗好的,今天又是晴天——哪来的泥点子呢?
晚上六点。
剩下三个孩子都早早被接走,只留白乐游一个,最后在老奶奶一家的晚饭时间被赶出了门。
他摸索着回到家门口,接着熟练地从门口放着的破鞋里摸出一把钥匙。
门锁稍微比他身高要高一点,白乐游踮着脚才将它插了进去,尽全力拧开了门。
房间里很暗,只有爸妈房间亮着灯。早上那股令人不悦的气息弥漫到了房间所有角落,就连站在门口的他都在一瞬间被完全吞噬。
白乐游怕爸爸生气,没敢用力关门发出声响,只是把门推得虚掩着,蹑手蹑脚靠近了主卧。
听声音,奶奶正在和爸爸讲话。
家里没有空调,现在又刚入秋,天气比盛夏还热,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开着,任由风穿堂而过,模糊了耳边的声音。他只隐约听到爸爸说什么下楼,“挖个坑”,奶奶哭着劝爸爸“离开”。
没有妈妈的声音。
半晌,爸爸像是有些不耐烦,房间里传出推搡叫骂的声音。接着门被砰地一声踢开,狠狠砸在了白乐游的脑袋上,摔得他眼冒金星。
白乐游听见爸爸惊恐的叫唤,怕被打赶紧挣扎着爬起身,正对上了主卧内妈妈的双眼。
她的身体斜坐在椅子上,靠绳子绑住不忘下滑;断掉的手落在脚边,窗台上搭着的是一节一节的胳膊,森森白骨从鲜红的皮肉下露出来,看得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颗独立的脑袋躺在离手脚不远的地上,下面垫着一片干涸的血迹。妈妈双眼呆滞,透过凌乱的发丝直直看进、白乐游的眼睛。
白乐游后退了一步。
他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惊恐也没有悲伤。或者说,他根本不了解眼前一幕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刚张开嘴,男人就一步上前,冲上来捂住了他的半张脸。
“爸爸在给妈妈治病。”男人率先开口,用一种近乎诱骗的口吻哄着男孩,“……妈妈生病了,需要治疗。”
白乐游不信:“为什么妈妈会变成一段一段的呢?”
男人眼珠转了一圈:“白乐游,你知道柳树吗?”
“想要重出新的柳树,只要在旧的柳树身上折下一根枝条,再插进地里就行。放妈妈身上也一样,只要把妈妈折成一段一段再埋进土里,等到明年春天就能结出完整健康的妈妈。”
“白乐游,和爸爸一起去楼下种妈妈吧。”
白乐游懵懂地点了点头。他安静看着奶奶和爸爸把妈妈收进黑袋子,再拎着袋子和铁锹下了楼。
他们家楼背靠一片荒地,更远处是施工基地,吵闹的声音遮蔽了黑暗下的一切踪迹。没有路灯,两人就借着楼道里的余光在地上挖坑。
男人一边挖土一边哄着男孩:“白乐游啊,你觉得妈妈在地下会孤单吗?”
“会吗?”白乐游歪着脑袋,“我可以每天都来陪妈妈。”
“但你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在这儿。”男人继续哄骗,“你要吃饭,要睡觉……妈妈在这些时间会很孤独的。”
“白乐游……你也下去陪妈妈好吗?你看你身体这么弱,只要等明年和妈妈一起长出来就能变得健康了。”
白乐游有些费劲地握着大铁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嗯……也不是不行。
但他不想被种到地里。妈妈太累啦,要是自己也下去,妈妈绝对要花心思照顾自己,还不如留在这里让妈妈好好休息一年。
不过感觉,爸爸比较适合下去。
爸爸力气大,可以帮妈妈搬搬东西。而且爸爸现在是坏爸爸,要是种一年病能好的话,爸爸应该也能变成好爸爸。
那就……让爸爸下去陪妈妈吧。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试图削弱儿子的警惕心,让他一会不要吵闹乱跑,全然没注意到背后逐渐升高的黑影。
白乐游举起了铁锹。
这东西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重了。
铁块升到高处,他再无多余的力气,手一松,那东西便直直向男人后脑勺砸去。
“爸爸……别乱动,会砍歪的”
男孩哄着躺在地上抽搐的男人,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下举起了手中的刀。
“等到明年,你就会变成一个健康的爸爸了。”
白乐游本来是很饿的。
他今早没吃早饭,中午又只在托管处吃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一点油水没有,晚饭拖到现在快七点了还没吃,再加上走路挖坑砍人等一系列剧烈运动,身体里的能量早就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兴许是饿过头了,他居然在看见爸爸胸腔里鲜红的器官时涌现出了饱的感觉。这点残余的力量让他成功割开了爸爸的手腕和脖子——毕竟妈妈断得最明显的就是这两个部位。
可惜他还是太小了,没办法将胳膊和脑袋完整切下。他只能慢慢地磨,看着腥臭的液体呈喷射状从刀下喷出,看地上满眼哀求的男人慢慢停止了抽搐,眼神空洞地看向天空。
这本来该是一场快刀斩乱麻的死亡表演,最后却成了一场漫无止境的残忍折磨。
晚风从爸爸的方向吹来,带来一股熟悉的气味。白乐游有些难受地捂住了鼻子——原来早上闻到的味道是生病的人才会散发出来的。
他割割停停,最后到双手脱力的程度都没能切下完整的一块。
嗯……没有柳枝,在土里埋下整棵柳树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白乐游如此想着,心安理得地将父亲推下了他刚刚亲手挖的坑。
那坑呈一个锥形,在堆放了妈妈的身体后,最底下还遗留了一个尖角的空隙。男人身体重,借着从坡边滚下去的冲力挤开了女人零散的身体,正好完美卡入其中。
白乐游将母亲被挤开的手捡了回来,端端正正摆在了空缺处,将底下的男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样好啦,爸爸垫在底下,妈妈就能睡平整的床了。
白乐游快乐起来。他坐回坑边慢慢地喘着气,感受着缓过劲来的手臂肿胀酸痛,感受着肚子里重新冒出来的火辣辣的饥饿感。
好累……
他迷迷糊糊,已经没有把坑填上的力气了。
恍惚间,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停在了他的身边,做贼似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奶奶?”男孩晕乎乎地叫了一声。“小点声。”往日里历尖酸刻薄的老太太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他,“你爸爸呢?”
白乐游又困又累,随手往坑的方向指了一下:“往那儿去了。”
老太太抬头,顺着白乐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眼的是依旧灯火通明的施工工地,以及工地前荒无人烟的树林。
她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居然真听我话跑了?太好了……”
老太太心放下来一半,转头就看见一地的血和没被填上的坑,不由得皱起了眉:“你爸让你处理后事?”
白乐游乖巧地点了点头。
“……”老太婆用白乐游听不懂的方言低声骂了几句,只能隐约听出“赶着投胎”“小孩弄不好会出问题”之类的话。她接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像驱赶什么脏东西一样赶白乐游回家,“你小孩子弄不好,我留着弄。”
白乐游再一次点了点头:“那奶奶记得埋完后浇水,不然植物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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