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但讲无妨。”周乾归低眉笑道。
“壮士”的称呼很显然地取悦了梁绛。黎应晨俩眼看着她的表情噌一下高兴起来了。
“啊,就是,那个…陛下您眉心之间,那是化的妆吗?”
让你问两句,也没让你这么直白啊。黎应晨哭笑不得,却也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愣头青乱问,才不显得突兀。
周乾归显然不生气。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架子,笑着指了指自己眉心的朱砂:“这个?”
“这是大宇天子周氏的血脉传统。”
“每一任周氏天子,在登基大典上,都要做祭过天地。引一滴眉间心头血,撒入洛阳土地中。自此与大宇万民同生死,天子护社稷。”
血痕久留,终年不愈,提醒历代子孙,勿忘初心。
梁绛哦了几声。黎应晨又交代两句,由活尸传递讯号。梁绛继续道:“如此传统,是从何时传下来的?”
周乾归道:“自我大宇中兴之君圣武德先帝而始,三千余年,传承未断。”
梁绛道:“如此厉害!那这个皇帝一定很厉害,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周乾归笑道:“这你当问圣女殿下。”
黎应晨在一旁听得正起劲,吃瓜吃一半,发现竟吃到了自己身上,心里顿时一愣。
啊?谁?我?
周乾归回过头去,慢悠悠道:“圣武德皇帝,名讳周元奕,是大宇史上唯一一位女帝。”
“也是…圣女的挚友。”
“哇!”梁绛猛回头。
黎应晨费了很大努力,才维持了面上微笑不显,心里狂扣了一千个问号。
眉间点血,玄袍君王,寿尽而亡的老妇人。
万钟阵中,那位女帝的身份,已经不能更明显了。正是大宇圣武德皇帝周元奕。
而周乾归如此亲近圣女的原因也解开了。
如果周元奕与圣女的情谊是一段上古佳话,那周乾归看自己,估计就像是后世皇帝看复活的诸葛。
虽然不熟,但是突出一个亲切!
怪不得!黎应晨哭笑不得。
但是……但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过广场,走入大殿。
巍峨宫殿之内灯火通明,众卿设位,已经等待多时了。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通报,大宴正式拉开了序幕。
黎应晨打眼一扫,就乐了。
桌上自有香醇好酒,肥美的乳鸽外皮金黄焦脆,还有流着油的大块东坡肉,下面垫着浸饱了汤汁的干豆角。烧鹅烤鸭放在几桌中间。每一桌都配着大盘的腐乳肉,是洛阳特产,红润油亮,散发着腐乳的香气。
还有些菜被汤汁浸透,比如几盘焦香四溢的炸肉盒,看不出原材料,也不知经过多少复杂工序。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杂蔬炒菜瓜果。每桌放着几盘花一样的精美糕点,晶莹剔透,令人食指大动。
镶金嵌玉的勺筷摆放在一旁,每个座位面前都摆着一个小碗,碗里是冒尖的小米饭。
所有人的眼睛都绿了。
黎应晨再没常识知道,帝王宴请怎么会上这么多烧鸡乳鸽之类的朴素硬菜,这多半是特地备的宴席,就是为远道而来的他们准备的。
周乾归带着黎应晨一起登上大殿首座,同席而餐。
没有任何礼官或者多余的束缚。等他们二人落位,内侍笑眯眯一甩拂尘,谴出一排侍从来,让大家可以随人去沐浴更衣,也可以立即入座。
黑凤村的战士们赶路半天,奋战许久,早就饿得不行。城外虽有点心果腹,哪里比得上正餐。此时没有一个人想着什么更衣,纷纷欢呼一声,涌上前去,拉开椅子盘腿坐下,开宴!
我的娘,这么多好东西哎!看起来都是好菜!
山野之民,当然没什么礼节,又都是战士,正是身体强壮的时候。
入口一嚼,好吃到捶桌。
众人稀里哗啦一通猛灌,那饭量和吃相,多少有些吓人。
周围众卿华服带冕,正预备给援军义士敬酒,此刻顿时傻眼,看得一愣一愣的。
许多人是拼了老命,才压住狂跳的眉心,没有做出什么失礼失仪的表情。
……虽然现在不会有人比义士们更失仪了。
玄宫何时宴请过这样的队伍!
黎应晨捂着脸,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的亲娘啊,多少有点丢人显眼。
她硬着头皮解释:“这个,大家走了一天……”
她话还没说完,阶下一个络腮胡的壮汉咚的一声把碗砸在桌上,喊道:“在哪添饭?”
旁边忙有宫女持木桶而来,为他添满饭碗。见状,许多人都放下了碗,添饭声此起彼伏。
黎应晨看着梁绛举着碗嘿嘿笑着的样子,顿时气了个倒仰。
合着你们早就吃完了,才想起来怕丢人,才等着别人先添饭是吧!
谢谢大伙仅剩的羞耻心啊!
侍从宫女多半习惯添酒,何曾如此忙着添饭过,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后厨备得小米饭都不够,连忙加紧去蒸。
黎应晨不好意思道:“您见笑了。”
周乾归大笑起来,探起身来,自己上手撕了一只鸡腿,笑道:“何足挂齿!”
秦长荣年纪轻轻,看着还不到二
十,却坐在武官首位。此刻也站起来,举杯对着黎应晨认真一礼:“若没有圣女与诸位义士相助,我们已经成了那鬼婴的盘中之餐,何谈宴席。诸位随意吃喝,能款待诸位,是我洛阳之幸!”
百官见状,也一一站起来,举杯敬酒。
“哦哦!”
黑凤村战士快乐,纷纷举杯应和。
宫殿里一时成为欢乐的海洋。
哪里还有玄宫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黑凤村里大宴席。
黎应晨放松下来,靠在主位,俯视着殿下众生,深切地明悟了一点。
当你足够强的时候,不是你来适应规矩,而是规矩来适应你!
让你舒服的规矩,才是好规矩。否则,全部摒弃。
甚至不需要她主动说些什么,周乾归这样的人,自会察言观色,把一切安排妥当。
黎应晨夹了一块东坡肉,端着碗,就着小米饭,一起塞进嘴里,吃了一大口。
补充体力的宴席,重油重盐,那是真的下饭。
宫里的御厨做饭就是一绝,嚼了满满一嘴油润香甜,味美极了。黎应晨干脆地舍弃了矜持,端起碗筷,该吃就吃!
这一场宴宾主尽欢,酒过三巡,黎应晨已经吃的很饱了。有宫女拿来金盆,为黎应晨洗净双手,又用柔软干爽的毛巾擦拭干净。
小宫女看起来才约莫十四五岁,在黎应晨看来,不过初中左右的小姑娘。她明显很崇拜圣女,服侍过程尽心尽力,异常温柔。唇微微抿起,嘴角勾着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偷眼看黎应晨,目光撞进黎应晨的异瞳里,顿时两颊飞红。
看起来实在太可爱了,黎应晨实在不忍心当个合格的封建主子,于是笑着点点头:“谢谢。”
小宫女的表情高兴的好像要起飞了,盈盈一礼,维持着礼数周全的小碎步,飘一样走掉了。
回去不知道要和小姐妹怎样吹。
黎应晨笑着摇摇头,靠回椅背上。又有人为她拿来腰枕。
显然,洛阳还是有些余粮,没有到弹尽粮绝的程度。这声色犬马真是腐蚀人的心智。这才几小时啊,自己就这么舒坦了。完全看不出来外面其实在经历末日。黎应晨眼观鼻鼻观心,痛定思痛。
她眉眼微垂,在心底叹了口气。
自己刚来几个时辰,尚且如此。
如果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那些受惯了锦衣玉食,万人伺候的老爷奶奶,如何能共情田里的凡夫呢?
不过想来这也是个没法解决的矛盾。再过个几千几百年,也一样没法解决。黎应晨自嘲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乾归去洗净了手,更衣归来。旁边的宫人端上一个朱红色的托盘。
周乾归正身一礼,正色道:
“之前与圣女殿下有约,等您从昆仑归来,就将此物交还给您。”
“此刻,已是时候了。”
——之前与原主约定好了?
黎应晨放下酒杯,目光一凝。
她心有预感,这就是留给她看的。
那内侍将红色托盘举起,端到黎应晨面前。
在那上面,是一个漆黑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一些熟悉的符号。
是圣女墓中的随葬品。
黎应晨一下子坐直身体。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那种熟悉的心悸又来了。胸口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黎应晨一边深呼吸,一边伸出手,努力地将那石板翻过来。
在那石板背后,赫然写着一句话。
【只有这里能救你。】
只有这里能救你……
黎应晨摩挲着石板,它在多年的风化中斑驳不平。
隔着三千年岁月春秋,有人对她发出了一个邀请,好像意识到她终将到来。
毫无疑问,这句话中的“这里”,指的是圣女墓。
这个邀请,是帮助,还是战书?
无论如何,黎应晨别无选择。她不想让洛阳人再设血祭为她续命。冥冥之中,她也有种预感,就算她真要洛阳再来一次,也是没有用的。
“体验卡”是不可复购的。
她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了。
周乾归看着她:“圣女殿下?”
黎应晨道:“我得回去一趟。”
周乾归问:“回哪里?”
黎应晨:“我的坟里。”
这话实在太吉利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田恕己趴在桌子上,喃喃:“那个旧坟好像挺危险的,我给你挖个新的行不?”
黎应晨无语:“谢谢,免了。”
周乾归正色道:“既然圣女殿下心意已决,大宇自当倾力相助。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是。”
既然要走,黎应晨自然会做好准备。她思考一会,道:“我需要一些后勤补给与人员帮助,晚些时候,梁绛会与您的人对接。”
“从圣女墓中带出来的东西,还请给我看看。”
周乾归自然一口答应:“不是问题。”
“洛阳处境艰难,那些法宝大多用掉就消失了。唯有一盏【黑玉琉璃神灯】例外。这宝灯神秘凶险,与二十盏灯芯相配。每逢危难时刻,只需将神灯摆在正确的方位上,再点亮神灯即可。每一次神灯的火光亮起,都会索取一只邪祟的性命。使用时也一定要万分小心,一旦摆放方位有误,便会直接反噬使用者。”
“时至今日,灯芯已经用完,灯身一直保存在这里。今日便物归原主。”
周乾归起身一礼,交代道:“请宝灯来。”
过了一会儿,一排内侍躬身上殿,托举着熏着香的红木托盘。托盘中垫着蟠龙团花的鲜红灯芯绒布。绒布之上,又放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大宇天子沐浴净手,珍重一礼,将那盒子请出,置于黎应晨眼前。
搞这么隆重,黎应晨都有点紧张了。她擦干净手心的汗,接过木盒一看——
一把锃光瓦亮的QSZ**半自动手枪,赫然躺在盒子里,连枪柄上的黑星都清晰可见。
“有毛病啊!!!”
昆仑住宅里,黎应晨愤怒地将手枪摔在床上。
“不是能冒光的就是灯啊!!!”
“可不得摆对方位嘛!枪口朝向不对就打到自己了啊!”
吊树影骇然:“小主公,何苦摔那命根子!”
黎应晨怒道:“这玩意儿没这么娇气!况且子弹都没了,留着有什么用,砸人吗?”
吊树影哭笑不得:“子弹又是什么?”
太好了,我们成功发掘了一座上古圣女墓!
墓中出土了一把**半自动手枪,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半自动武器。它是上古时代大宇人民勤劳与智慧的结晶,填补了相关研究领域的空白,为洛阳城的存续做出了杰出贡献。
黎应晨捂着脸,在床上翻滚一圈。
黎应晨裹着被子爬下床,咕噜咕噜地移动到屋檐下的躺椅上。整个昆仑灯火通明,尽收眼底。天空星光璀璨,倒影在池水中,锦鲤摆动着大尾巴,发出一点莹红色的光,就好像游在星空里。
这个时点,仙鹤都已经睡了。小乌龟从水边爬起来,虚着眼睛,趴到了黎应晨的脚面上。
黎应晨伸手摸一摸乌龟,乌龟用头顶拱拱她的指尖。
黎应晨感动:“还是你比较简单,说是龟甲,就是王八。”
乌龟:“……”
“嗷!”黎应晨被咬了一口,有点痛,没见血,甩甩手指。
乌龟又用湿润的脑袋顶顶她的指尖,算作一个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算是一段难得的放松时间。
后勤补给需要时间准备,黑凤村的兵士们也需要时间休息。
他们自有俸禄在手。黑凤村产出的粮食,在任何一个聚落里都是硬通货。大家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要有钱。
平日里,大伙轮值协助城防,大宇朝廷会为义士们配给粮饷俸禄。剩下的休息时
间,就在洛阳城中自由行动。
村民们世代生长在山村中,没见过洛阳繁华。满目杂耍戏剧,泥人小吃,让人目不暇接。大家纷纷觉得有趣,每逢轮休,必要流连于街头巷尾。
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带回来,通过留守昆仑的白衣军,拖她们带回给家里人,在村中掀起一股热潮。
秦长卿的伤势很快就稳定下来。在仙草的作用下,伤口极快的愈合着。他被放在无光海中修养。不知是无皮婴的本事还是无光海的作用,他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感染。以他的情况来说,可谓是一个奇迹。
如果无光海真的能当无菌室用就好了,可行性需要进一步探索。
秦长卿醒来之后,黎应晨去见过他一面,给他带了一些书籍玩意儿解闷。
秦长卿铁骨铮铮,被推到城门口折磨都一声不吭,却在无光海里翻身下来,飘在她的面前,险些长跪不起。
第一句话不是谢她救了自己,却是谢她救了他的主君,弟弟,和洛阳城十万百姓。
黎应晨扶起他,想起在自己面前一跪不起的周乾归。
“你不恨他吗?”黎应晨问,“血婴要城门,要人口,周乾归坐在城墙上看了你三天,一次也没松过口。”
秦长卿微微一哂,嗓音沙哑:“正因如此,陛下才是我等誓死效忠的陛下。”
这人挺有意思。黎应晨感到有些好玩。
等再过些日子,伤口完全愈合,他就可以回去了。
这段养伤的日子,秦长卿也完全没有闲着,每日不是在看兵书,就是在演武练气。一点没有松懈的意思。郁青时不时就会悄悄跑进来探望他。
想起郁青赴死前的托付,黎应晨以为这二人应该是感情不错的。
结果她撞见过一次郁青来访。发现郁青正在转着秦长卿的玉佩哈哈大笑。秦长卿拎起长戟,嘴里念着竖子休走,毫不犹豫一杆子戳过去!
郁青扭头就跑,俩人你追我赶,火药味十足。
……搞不懂你们。黎应晨翻着白眼退出来。
洛阳城里,很多人都在等着他。
各种意义。
某一天,梁绛来找到白凝春,问她秦长卿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还得有段日子呢。”白凝春眨巴眨巴眼,“怎么了?”
“烦死了。”梁绛叹气,“洛阳城里的兵士好像来自不同的部队,邪祟爆发后才整合在一起,都是秦长卿一手操办的。他往昆仑一躺,剩下禁卫军那帮鸟汉,谁也不服谁。争权夺位,讨一个调令要跑四五个地方,一天天的不知道整些什么!”
林济海恰好路过,侧耳听了一嘴,摇头道:“新任将军不能服众,引起军伍哗变,也是正常的。大周天子尚在,应该很快就会重整纪律。”
“他们最好快点!”梁绛骂道,“虽说不敢对我们无礼,看着也不痛快!”
对于黑凤村援军来说,这算是别人家事,不好插话的。
林济海摇摇头,向前走去。
他是来向黎应晨汇报成果的。
在一众工匠的努力下,烈火焚歌的武器已经设计好了。
黎应晨拿到样品,打眼一看,就知道史耘一定出了不少力。
那位女匠人嘴上长刺,手头功夫却与内心无异,一样的柔软细腻,充满关怀。她经手的物件儿,都是这样圆润贴合的设计,戴在身上仿佛没有重量,如臂指使,一点也不影响持械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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