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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冬(陈倾月)


闻冬微怔,跟上他的脚步,“你怎么知道?”
张星序侧目,“建议你别问。”
走出小区,他抬手打车,报了个地名。
可可浓郁醇香,甜味蔓延,驱散了些许糟糕情绪。
闻冬这才问:“你怎么会知道闻一鸣在哪,他联系过你?”
“怕你担心他的安全,所以留意了一下。”张星序偏头看她,“好喝吗?”
闻冬如实点头,“好喝。”
找到闻一鸣的时候他正在网吧玩游戏。
只见他一条脚踩在座椅上,耳机挂在颈间,左手敲键盘,右手握鼠标,全神贯注俯身盯着电脑。身上还穿着来来找她时的那身衣服,头发凌乱,耳后夹着一根香烟。
桌上放着空杯奶茶和吃到一半的外卖,二手烟漂浮四周,高处的绿萝被熏得奄奄一息,耷拉着叶子。
屏幕上盒子打开蓝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弹出一件武器装备。
闻一鸣猛一锤键盘,继续开箱。
一连开了好几个,似乎是没开到好东西,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嘴里念念有词,骂了几句脏话。
再想开,系统提示钥匙不足,他点进充值窗口,毫不犹豫点到最大金额,就在他举起手机扫码一瞬,余光一瞥,顿时愣在了那儿。
闻冬一脸阴沉,身后跟着冷淡到陌生的张星序。
就这么一眼,他立马心虚收起手机,把腿放了下来,勉强挤出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闻冬问:“好玩吗?”
闻一鸣啧声,“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嘛。”
他小心翼翼去看张星序,想知道他说没说车费的事,但他脸上情绪太淡,根本瞧不出端倪,只好哄着:“我跟你们回去,回去。”
说完关了电脑,提起书包往外走。
手机没电关机,摁了好几次都没反应,出了网吧正想让闻冬去帮他扫个充电宝,回身一记耳光直直扇了过来,把闻一鸣扇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耳后夹着的烟掉到地上,痛觉后知后觉爬上脸颊,连带着前两天的伤痕,刺痛着闻一鸣的神经。他把书包一摔,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闻冬眼神冰冷,迎着他的目光讥讽:“挺行的闻一鸣,出来混两天你还学会抽烟了。”
“我抽你x!”闻一鸣说话时脖颈青筋暴起,恶狠狠盯着她,转而又去看张星序,扯了抹笑,指着他挑拨道:“我刚才抽奖你看见了吧?20一抽,我抽了40发,他给的钱,你找他去啊,冲我发火算什么本事。”
闻冬眉头深皱,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缓缓看向张星序。
张星序承认:“是我给的。”
闻一鸣哼笑,转身要走,还没走到路口,被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黑口罩拦住去路。
他避开想往旁边绕路,黑口罩像跟他杠上一样站到他面前。
闻一鸣不耐烦抬眸,“你这人别给脸不要脸。”
黑口罩二话没说按住他的胳膊往后扭,屈腿一抵,闻一鸣差点被按跪在地上。
全程一句话没有,力道大得他无法挣脱。
方向正对着张星序。
闻冬睫毛轻颤,“这件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张星序正想开口,她重新看向他,“但不是现在。”
闻冬转头,对上闻一鸣痛苦的神情,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我找到人了,你们还有多久到?”

电话那头嘈杂吵闹, 似乎在人口聚集的站台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黄从英先是错愕,再是不可置信,连忙说快了, 她和闻代平买了高铁票, 这会儿已经进站。
闻一鸣挣得手臂酸软, 汗从额头沁出,眉毛紧紧挤在一起,抬眼对上朝他走来的闻冬,掀唇嘲讽:“有意思吗?”
闻冬点开免提递到他面前, “给爸妈报个平安。”
他笑了一声, 喘着气喊了一声‘妈’。
黄从英问他去哪了, 吃没吃饭, 怎么不接电话。
闻一鸣习以为常,面不改色扯谎:“就在附近逛了逛,手机没电了,饭还没吃,二姐不让我吃呢。”
“闻冬,怎么回事?!”闻代平抢过手机厉声质问。
闻冬移开视线, 把手机收回说:“他抽烟都抽饱了, 还吃什么?”
“我没抽!”闻一鸣大喊,“那是朋友给的,我总不能扔了吧?”
路过行人朝这边看,黑口罩手上施力, 把闻一鸣的头按了下去。
他想抬头, 一股蛮力死死抵着后脑。
闻一鸣狠狠咬牙, 憋着不爽,脸涨得通红。
莲山高铁过来要两个小时。
最后这顿饭还是吃了, 在高铁站外的一家面馆。
闻一鸣揉着肩膀进店,菜单都没看,直接点了一份炸酱面和牛肉面,点完才问张星序,“你吃什么?”
然后眼神不悦后移,落到黑口罩身上,明显嫌弃:“还有你。”
张星序要了份牛肉面。
黑口罩颔首立在一边没回答。
闻一鸣随便找位置坐下,“别指望我,我手机没电,付不了钱。”
“对了老板,炸酱面再加个煎蛋。”他扯着嗓子朝里面喊。
闻冬情绪一直不太好,这会儿强忍着把他甩出去的冲动,拿出手机扫码。
张星序却先她一步,“我来吧,你去隔壁买水。”
闻冬瞥闻一鸣一眼,转身走出面馆。
张星序付完钱跟着离开,走前说了句:“看好他。”
黑口罩点头,目不转睛盯着闻一鸣。
闻一鸣无语,从包里掏出充电器,找到插头充电,百无聊赖抖腿等着开机。
闻冬拿了瓶柠檬味的水溶C100,刚想去拿矿泉水,眸光微顿,落到旁边的依云上,行动比念头更快,伸手取了两瓶。
张星序就是这时进来的,见她用臂弯抱水,主动接过。
闻冬又捡了瓶汽水,走到收银台结账。
墙上分针缓缓落到12位置,张星序的电子表嘀嘀响起。
闻冬扫了一眼,顺手买了两盒薄荷糖。
张星序关掉闹钟,提起袋子出门。
两人在路边站了会儿,没着急回面馆。
闻冬拧开瓶盖,目光落到远处亮起的路灯,“你什么时候给他的钱?”
她没喝甜汽水,反而拿出水溶C,那个曾经酸得她五官扭曲的饮料。
抿了一口,眉头还是皱起。
“柠檬味也这么难喝。”她嫌弃地说。
张星序想了想,模糊目的跟她解释:“他来找你那天,你让他回去。我下楼卖瓜看见他没走,本来想帮他打车,他让我转账。”
酸涩在嘴里蔓延,闻冬的眉毛皱得更深,“他让你转你就转了?”
胸口堵得慌,她看着张星序,觉得先前接电话都没现在生气。她问:“你帮他做什么?他就算是死外边也不关你的事!”
张星序一时没说话,双唇紧抿成线。
她像一只炸毛的猫,应激竖起尾巴,露出尖齿试图逼退他。
“闻冬,我没你乐观。”张星序移开视线,去看手里的袋子。
声线沉缓,似是深思熟虑后的自我剖析,“任何事情一旦发生,我总会想到最坏的结果,而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力避免。”
他重新看她:“我不想你后悔。”
所以才叫人时时刻刻盯着闻一鸣。
闻冬咬住下唇,偏头不看他。
远处霓虹晃成模糊光晕,心脏泛起阵阵酸楚,她小声说:“我又没怪你……”
相反,她其实应该谢谢他。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这句谢谢怎么都说不出口。
张星序摸出纸巾给她,闻冬没出息地背过身擦掉泪花,又将纸巾折叠擤鼻涕。
“这件事我未经你的同意就插手干预,对不——”张星序的道歉还没说完,闻冬急得直转身,打断他:“你给我道歉干嘛?是闻一鸣不听话,你又没错做什么!”
鼻音很重,眼神焦急关切,她吸了吸鼻子,“你不用道歉。”
张星序还是说:“对不起。”
闻冬双眼微微瞪大,“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张星序说,“但我们毕竟没有确定关系,他是你的家人,就像你说的,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立场以为你好的名义去做这些事。”
“你可以不接受,但我必须道歉。”
他太过认真,闻冬嘴一瘪,又想哭了。
她硬生生把眼泪逼回眼眶,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侧过身,“不想理你。”
不远处闻一鸣走出面馆,不耐烦吼道:“你俩在那边要腻歪到什么时候?面都坨了。”
下一秒,颈肩衣服崩紧,整个人被黑口罩抓回店里。
黑口罩不说话,一双眼睛惊不起半点情绪。
闻一鸣阴恻恻打量了他半天,全程都是那副表情,变都没变过。
两人回到面馆,闻一鸣挑着碗里的面,瞥了张星序一眼,“这人是你请的保镖?多少钱一小时啊?打架厉害吗?”
张星序抽出一次性筷子,“你要是想试试,我没意见。”
说完眼神示意黑口罩过来。
“诶诶诶!谁要试了?!”闻一鸣赶紧叫停,看向黑口罩,“回去!”
闻一鸣单独坐一边,旁后立着身形挺拔的黑口罩。
闻冬和张星序坐在另一边。
吃到一半,闻一鸣拿起醋瓶开始倒,说:“这面跟咱妈的手艺比还是差了点。”
说着端碗过去,“老板,你们店里有花生米吗?加点。”
闻冬那碗面没吃完,张星序问她想不想吃其它的。
闻冬摇头,放下筷子,“吃不下了。”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没胃口。
张星序吃东西安静,基本看不到他大口吞咽的时候。
闻一鸣吃完靠着墙玩了会儿手机,时不时瞟他们两眼,就这么来来回回看了三四次,终于憋不住好奇,撑着凳子探出上身问:“你俩谈多久了?”
张星序吃完最后一口面,刚要回答,就听闻冬把话抢了过去,“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了?你们要是发展顺利他以后就是我姐夫。”闻一鸣冲张星序吹了个口哨,笑喊:“是不,姐夫。”
张星序没答应他的玩笑,“现在还不是。”
闻一鸣嘴角下拉,“有够无聊的。”又问闻冬:“你怎么看上他的?”
张星序略一偏头,“带他出去。”
黑口罩两步上前架住闻一鸣的胳膊往外拖。
“我靠!你玩不起!”闻一鸣踢了两脚大喊,“我充电器还插着呢!”
他一离开店里顿时清净不少。
闻冬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我没和家里人说过跟你合租的事,所以闻一鸣以为……”
“不用对我解释什么。”张星序看着她的眼睛,“何况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私心。”
旋即低头失笑,嘴角弯起细微弧度,“别把我想得太清白。”
“闻冬,到头来吃亏的是你。”
闻冬心脏倏尔一停,接着怦怦狂跳,浑身血液奔涌流向四肢百骸。
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尖掐到泛白,仍然乱作一团,睫毛慌乱颤动,起身要走,“我们先出去吧。”
张星序嗯声,走到闻一鸣的位置上拔掉充电器,细细缠绕成一圈,这才跟在她身后离开。
夜风习习吹拂,将出站口吆喝拉客的声音吹到耳边。
闻冬不免紧张,为待会儿的见面,也为张星序。
“你要不先回去?我在这儿等他们就行。”闻冬问他。
闻一鸣插话:“回去干嘛?丑女婿还要见公婆呢。”
眼神上下打量,“这看着也不丑啊。你心虚啥?”
闻冬怒目警告:“闻一鸣你——!”
闻一鸣往后躲,指着她:“我告诉你啊,我脸上的伤还没好,你要是不想我告状,就给我乖乖站回去。”
刚威风不到一秒,闻一鸣就被黑口罩制裁了。
闻冬一掌结结实实打到身上,巴掌声响亮,疼得他嗷嗷叫。
张星序拉过闻冬站到一边,“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他们快到了我就离开。”
路灯在两人头顶投下橙光,衣服被渡上一层浅灰,深色影子在脚边缩成小小一团。
闻冬抬头看他,一眼又移开,欲言又止:“不是不方便,我是怕他们……”
她抿唇,缓缓呼出一口气,“我父母可能比你想象中要糟糕很多。”
“你误会了,冬宝。”
张星序又笑了,眉眼微弯,揉进几缕夏风,“我不是来见家长的。”
闻冬心跳再次停住,盛夏在这一刻悉数钻进她的身体,耳根迅速红透,热得她喘不过气,说话也磕巴:“你……你……”
“我什么?”
闻冬眼神慌乱躲着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哪个。
是他叫她冬宝,还是他说的见家长。
周身空气仿佛凝固,闻冬的手都麻了,她急急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什么都思考不了,脑子里回荡的全是他刚才那两句话。
可接着,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宛若锋利的刀刃将周遭划破。
闻冬看也没看右滑接通,闻代平的声音将她从刚才情绪中拖拽甩出,像条死鱼一样赤裸地暴晒在阳光之下。
“人呢?在哪!”粗犷的嗓门压过播报到站信息的机械女声,清晰传到这边。
闻冬手一抖,手机被闻一鸣跑来抢了过去。
“爸?你走南门口,对,坐电梯上来,我们就在外面。”闻一鸣语气欣喜,打着电话指引那头的父母。
闻冬深呼吸了好几下,情绪像灌满水的气球,稍稍一捏就会破。
“你还好吗?”张星序问她。
闻冬摇头,想让他先离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紧接着,听筒里的声音化为实质,闻冬的心重重一沉,抬眸看他,“你在这里等我。”
张星序说好。
闻一鸣早已先一步飞奔到父母身边,抱了个满怀。
黄从英左右打量,心疼:“怎么才来两天憔悴了这么多?”
闻代平拍了拍他的肩,斥责他失联不接电话,又问他今天去了哪。
闻一鸣就鬼话连篇哄他们。
闻冬走过去。
闻代平脸上笑容一僵,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的张星序,“你还知道过来?”
反倒是黄从英,拉过她的手关切:“大夏天的手怎么这么冷,全是汗。”
母亲矮她一些,低头时能看到鬓角的丝丝白发。
不知道是在心疼谁,她话音哽咽,从口袋里拿纸去擦闻冬手里的汗。
闻代平眉间沟壑深深堆起,语气不悦:“你管她做什么,见面连个称呼都没有,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闻一鸣搂着闻代平的肩膀,好言好语:“二姐她上完一天班也累了,咱们还是趁早买票回去吧?这都多晚了,回到家不得十一二点了。”
闻代平面色稍缓,看向黄从英,“身份证在你妈那,你先拿去买票。”
“欸!行。”闻一鸣把手机还了回去,绕到黄从英身边,打开自己手机开始查返程余票。
黄从英要翻身份证,松开了闻冬。
闻冬看着手里那团沾汗的纸,只感到荒凉无边无际,焚烧后的荒野寸草不生。
闻冬丢掉纸团,冷静朝闻代平伸手:“还钱。”
闻一鸣脸色唰一下变了,抬眼死死盯着闻冬。
她还在说:“闻一鸣收了人家八百块钱,这两天上网全花了。”
闻冬迎上闻一鸣的目光,一字一顿:“还钱。”
“收了谁八百?”闻代平脸色一沉,眼神想要吃人。
“诶诶诶!”闻一鸣打岔,“哪有这回事儿,都我乱说的,二姐你怎么还当真了。”
“他就在后面。闻一鸣,人在做天在看,亏心事做多了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一阵掌风刮过,闻冬浑身僵硬,连躲都忘了。
想象中的耳光没有落下,硬生生停在半空。
“叔叔,够了。”
张星序下颌紧绷,制止闻代平手臂暗暗发力。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闻冬抬头看他,对视一瞬,一直强撑的情绪霎时土崩瓦解,眼泪猝然滚落。
“钱不用还,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见对方泄力,张星序松手,拉起闻冬往回走。
刚走两步,闻冬抬手擦掉眼泪,奋力挣脱张星序跑了回去。
她眼眶通红,态度却异常坚决:“我刚才算错了,是八百一十八。”
她看着闻一鸣:“你刚才吃的那顿饭是他付的钱。”
闻冬再次伸手:“我再说一遍,还钱。”
“钱钱钱!张口闭口都是钱!”闻代平感觉丢了面子,说话也刻薄起来,“他谁啊?这么护着你。”
出站口人流量大,他这一吼基本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这毕竟在外面,当着外人的面不好闹得太难看。
黄从英拨手,“一鸣,带你爸先进站。”
闻一鸣好说歹说才把闻代平劝走。
男人临走前还不忘指着闻冬鼻子说:“闻冬老子告诉你,没有老子的同意,你想私定终身随随便便把自己交待了,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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