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真是糊涂,隆国难道缺美人?
他不会以为,隆国皇室男人,都似先帝那般贪恋美色昏庸无用?
“都怪堂兄你无用,没能诱得隆朝女子为你动心。”王孙女自小受尽宠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隆朝太子真是傲慢,难道我还不配做他的侧妃?”
“你们俩有用,就不会被直接押送进这个院子。”南淮懒得跟这两个蠢货说话,隆国待他们的态度如此强硬冷淡,说明他们用什么手段都已经没用。
当强者愤怒时,弱小者的一切手段都显得可笑。
南胥使臣被押入四方馆的第二日,曹三郎宴请好友,拂衣赶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热闹开来。
见拂衣来了,曹三郎笑着朝她挥手:“快来,快来,就差你了。”
拂衣看向屋内,平日里与曹三郎玩得好的人都在,她挨着林小五坐下:“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你竟然这么大手笔?”
曹三郎笑了笑,端起酒杯先自饮三杯,再把酒杯倒满:“我今日宴请大家,是为了向大家辞行的。”
笑笑闹闹的包厢顿时安静下来,拂衣仰头看着曹三郎,在他眼中看到了坚毅与不舍。
“昨日陛下降令,需要十万精兵驻守边关,户部与兵部已经开始紧急准备军资,后备军明日便要出发。”曹三郎举着杯,平日吊儿郎当的他,今日格外精神:“我身为曹家儿郎,自小锦衣玉食,现在也该为百姓做点什么。”
先帝猜忌武将,对离岩国的傲慢挑衅处处忍让,武将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些年我受大家照顾良多。”说到这里,曹三郎深深看了拂衣一眼:“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讲,大家今日吃好喝好,待我凯旋之时,再与大家开怀畅饮!”
这十万大军名为威慑南胥,实则是为了防范离岩。离岩争强好战,曹三郎这一去,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在座诸位虽是纨绔,但都知道个中厉害。一时间,这杯酒大家都有些喝不下去。
“曹家世代忠良,有你们驻守边关,天下百姓夜里睡得也能踏实些。”拂衣端起酒盏起身,与曹三郎碰杯:“边关苦寒,刀剑无眼,希望我朝儿郎平安凯旋。”
“等明年开春,你与太子殿下大婚,我一定……”
“不要说这些。”拂衣打断曹三郎的话:“话本里说这种话会影响运势。”
她端起酒盏把酒一饮而尽:“你尽管放心,有我盯着,边关将士的粮草绝对不会少一分一厘。”
“好,那我就放心了。”曹三郎红着眼睛笑:“你是我们的老大,有老大你罩着,我们当然不会吃亏。”
拂衣是户部尚书之女,未来的太子妃,有她对粮草之事上心,自然无人敢苛刻边关将士的粮草。
这种话本不宜明言,可是拂衣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出来。
曹三郎鼻子发酸,他扭过头吸了吸鼻子,端起酒壶给拂衣倒酒:“我本以为,会在京城悠闲一辈子,幸而陛下不弃……”
“来,喝酒。”
“一切都在酒中。”
酒过三巡,无人提及离别,可是大家都知道,离别就在眼前。
“老大。”曹三郎醉意朦胧地坐在拂衣身边:“对不起,三年前没有与杨二郎、林小五一起出京来寻你。”
“胡说八道什么?”拂衣用手肘撞了撞他:“曹家掌军多年,你若是私自出京,不仅曹家会受牵连,就连边关不少将士都要受到先帝猜疑,你的难处我都懂。”
曹三郎捂着眼睛苦笑,他捧着酒壶大口咽下苦酒:“你跟太子殿下要好好的,别让自己受委屈。”
“放心吧,我肯定比谁都活得好。”拂衣拎来酒壶,与他碰了碰:“等你回京,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肯定还是我的,到时候我还罩着你。”
“好。”曹三郎看着与自己并肩坐在地上的女子,有些遗憾地看了眼窗外,天快黑了,可惜今夜的月亮不会太圆。
众人皆醉,谁也不想先离开,直到曹家的马车把曹三郎接走,大家才三三两两散了。
拂衣把林小五与岁安盈送上马车,夜风吹着她身上的披帛,她渐渐回过神,原来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
一件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拂衣回过头:“殿下?”
“天气凉了。”岁庭衡替拂衣系好披风:“我送你回家。”
拂衣脚有些打晃,脑子却格外清醒,她抬腿去踩脚凳,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小心。”岁庭衡拦腰揽住她。
拂衣把手搭在他的脖颈间:“殿下,我喝醉了,你抱我上去吧。”
看着她眉宇间的难过,岁庭衡打横把她抱起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进自己怀里。
咚、咚、咚。
拂衣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不要难过。”岁庭衡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岁庭衡把她抱进了马车,两人靠在一起,拂衣倚着他的肩:“我不是在难过,只是有些舍不得。”
“我跟曹三郎,还有林小五与杨二郎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认识了安盈他们。”拂衣闭着眼,脸在岁庭衡肩上蹭了蹭:“我们一起成长,一起爬山玩水,一起打架捣蛋,一起读书识字,一起练武骑马,玩遍了整个京城。”
岁庭衡揽着她轻轻摇晃,仿佛在哄一个不开心的小孩。
“人总是要长大,总是要分别。”拂衣睁开眼:“曹三郎是武将后代,他想做保家卫国的将军。”
“殿下……”
拂衣双手环住岁庭衡的脖颈,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其实我又在为他高兴,幸好有陛下,幸好有陛下,让曹三郎终于有了保家卫国的机会,而不是被禁锢在京城,眼睁睁看着他国使臣欺辱我朝百姓,却又无能为力。”
“殿下。”拂衣靠着他,声音呢喃似在撒娇:“你要做一个太子,不要让百姓流离失所,也不要将士们流血又流泪。”
“好。”岁庭衡拥着她,用下巴挨着她的发顶,轻声道:“只要有你在,我永远都舍不得让你失望。”
“我会陪着殿下。”拂衣笑了。
“一直都要在。”
“好。”拂衣继续听着他的心跳:“一直都在。”
咚咚咚……
朦胧中,拂衣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殿下,你的心跳得好快。”
岁庭衡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笑了一声。
如果心跳会说话,他想它一定是在呼唤她。
拂衣,拂衣……
他的拂衣。
辰时,皇帝高登城门,亲自送军队出城:“衡儿,好好记住他们。他们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天下百姓远赴边关。”
岁庭衡站在他身边,朝众将士深深一揖。
为首的曹将军见到这一幕,虎目含泪,高举令旗:“全军出发!”
街道两旁,有送行的父母,也有依依不舍的妻子。
“孩子,边关冷,多带件衣裳吧。”
“记得给家里写信,隔壁的账房先生说了,只要你来信,他就帮我念。”
“孩子,要好好的,好好的回来。”
“曹小三!”拂衣几人艰难地挤过拥挤的人群,把一道平安符扔到曹三郎怀里:“早些回来!”
曹三郎笑嘻嘻地把平安符揣进怀里贴身放好,他看着人群里发髻散乱,裙摆还沾着泥的拂衣、林小五等人,这是他们一大早去庙里求来的吧。
他朝几人拍了拍放平安符的胸口,直到大军出了城,才收回视线,坚毅地望向去道路前方。
送走曹三郎,大家没有心思玩耍,各自往家走。
街上四处都是讨论大军出城的百姓,拂衣手里捧着已经没了热气的包子,抬头看到哥哥站在巷口等她。
“哥哥。”拂衣愣了愣神,跑到云照白面前。
“昨晚喝得醉醺醺回来,今日天还没亮就出门,是不是累了?”云照白帮她理了理歪歪斜斜的发髻,拿走她手里凉透的包子:“走吧,哥哥接你回家。”
拂衣拽着云照白的袖子乖乖跟在他身后:“哥,再过几日就是秋闱,你怎么出来接我?”
“少看几个时辰的书,影响不了我。”云照白笑:“我怕某个小丫头偷偷哭鼻子,所以来看看。”
“谁会哭鼻子。”拂衣脚步一顿,指着街边的馄饨摊:“哥哥,我想吃。”
云照白正准备去买,眼角余光看到停在云家门口的马车,无奈一笑:“倒是显得我多余了。”
拂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岁庭衡正从马车上下来。
“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云照白取笑道:“倒是显得我不懂事了。”
“哥哥!”拂衣瞪他:“再胡说我揍你。”
“见过太子殿下。”云照白忍着笑,见太子朝这边走来,向他行了一礼:“秋闱在即,在下回去看书,舍妹劳殿下多多照顾。”
再杵在这里,就不太懂事了。
“多谢云郎君。”岁庭衡微笑颔首:“我一定会好好照拂拂衣,请你放心。”
未来舅兄真好,还特意让他与拂衣独处。
拂衣的兄长是世上最好的舅兄。
太阳已经升起,拂衣总共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坐在馄饨摊旁时还在犯困。
莫闻把查验过的馄饨端到两人面前,岁庭衡用勺子舀了一个喂到拂衣嘴边:“先吃点东西就回去睡觉。”
“有点烫。”拂衣嘴里包着馄饨,幽幽地看着岁庭衡。
第一次喂东西,有些不熟练。
岁庭衡赶紧放下勺子,让莫闻端来凉茶。
“没事。”拂衣被烫得精神了几分,哈着气道:“我自己吃吧。”
岁庭衡闻言把碗推到拂衣手边,眼神中似乎还有些许的遗憾。
“湖衣姐!”
岁庭衡抬头,远处一个少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位书生打扮的男人。
二毛开心地跑到拂衣身边,发现她身边还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唯恐自己行事莽撞给拂衣丢了脸,顿时拘谨起来:“湖衣姐,我就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走什么?”拂衣把他拉到长条凳上坐下,起身招呼与二毛同行的男人一同入座。
王郎君一眼就看出与二毛说话的女子身份不凡,他小心打量邻近几桌的壮年男子,双手作揖:“小生这厢有礼。”
“王郎君快请坐。”拂衣让摊主再多煮两碗馄饨,“相逢就是有缘,先坐下吃东西。”
王郎君见拂衣知道自己的姓氏,回头看了二毛一眼。
“公子,这是云拂衣云姑娘,三年前在我们村借住过一年多。”二毛不清楚岁庭衡的身份,偷偷看了他一眼。
“我是京城人士,三年前落难,幸而有二毛他们相助,所以二毛他们是我的恩人。”拂衣对王郎君笑道:“二毛性格活泼,多谢王郎君对他的照顾。”
“云姑娘言重,二毛勤快又能干,有他跟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看书。”王郎君在拂衣跟前,把二毛夸了又夸。
馄饨上桌,二毛捧着大碗吃得津津有味,拂衣注意到他时不时偷看岁庭衡,带着笑意道:“二毛,这是我的未婚夫,他家里管得严,所以不常出门,你唤他衡公子就好。”
“我与你拂衣姐是未婚夫妻,你称我公子不妥,就叫我衡哥吧。”岁庭衡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谢过诸位当年的救命之恩。”
“不、不用。”二毛红着脸连连摆手:“算不得什么大恩,更何况湖衣姐帮过我们全村,恩早就还了。”
岁庭衡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先有你们相救,才有她后来的相助,小郎君理应受我这个礼。”
二毛脸变得更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为郎君,听着还怪讲究。
王郎君没有轻易开口,他总觉得这对男女身份不简单,哪有人在馄饨摊吃东西,带这么多仆役随从?
京城这种地方贵人遍地,他一个充州偏远小城来的举人,实在不敢乱说话。
二毛却没有这些顾忌,他听闻岁庭衡是拂衣的未婚夫,又见他对拂衣温柔体贴,一碗馄饨还没吃完,就已经开始喊岁庭衡“衡哥”,把拂衣掉进他们村子里后的经历,抖落得干干净净。
“当时村子里的大人都说湖衣姐救不活了,大家还商量着为她打口薄棺,找个地方埋了。”提到这事,二毛就心有余悸:“幸好湖衣姐最后熬过来了。”
王郎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浑身是伤坠落悬崖还能活,那是话本子里主人翁才有的待遇,这位云姑娘身世必定不凡。
“王郎君进京赶考,北巷住得可吵闹?”拂衣见岁庭衡的表情越来越难过,在桌子下面偷偷捏了捏他的手腕,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如果住得不习惯,我让人给你换个院子。”
“多谢姑娘好意,不过北巷环境清幽,很适合住在里面安静看书。”
“难道不是因为对门卖的烧饼便宜?”二毛小声道:“你前两日还说旁边的狗叫得厉害。”
王郎君一口馄饨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笑容尴尬。
“王郎君不用客气,我家小有余财,在南街有空余的院子,那边读书人也多,你住在那边也方便与其他读书人一起交流。”拂衣道:“西巷太过偏僻,你们住在那里我也不放心。”
王郎君没想到自己竟然沾到书童的光,能搬去南街那种租金昂贵的地方。
“湖衣姐。”二毛犹豫了片刻:“多谢湖衣姐为我们考虑,我们等会就搬去南街。住我们对面院子的那个灰衣人,做烧饼实在太难吃了,天天穿着件灰袍子,瞧着有些吓人。”
灰衣、灰袍子。
拂衣顿时反应过来,二毛在暗示她,住他们对面院子的人,是曾经去充州打听她去向的灰衣人,所以他才会急着带王郎君离开西巷的院子。
王郎君默默看了二毛一眼,虽然书童代他答应这种事有些没规矩,但是南街的院子……他实在心动。
二毛,你真是个懂事的书童!
西巷,灰衣人面无表情地往担子里放烧饼,想起那个爱贪便宜的书生,他眼神阴冷,那个书生的话实在太多了,必须要想办法除掉他。
他掏出腰间的药粉,洒进烧饼里。
吃下这种药,想要活到过年那是难如登天。
多嘴多舌的书生,值得这个下场!
“你在干什么?”
“主子。”灰衣人回身抱拳:“住在对面的书生每天都来买我的烧饼,我怕他怀疑上我们。”
“死人确实能闭上嘴,但此人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他突然死在院子里,会引来大理寺的人。”帷帽人不满道:“你是怕他们发现不了我们吗?”
“主子放心,此毒只会让他慢慢衰败下去,等他死的时候,我们早已经离开京城了。”他担忧地看着帷帽人:“只是隆朝现在扣押了三位王孙,又发兵前往边关,我们该怎么办?”
帷帽人沉默不言,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若是男儿身,能执掌南胥大权,绝不会让南胥落入现今的境地。
“能怎么办?”她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脸:“我们自离岩国而来,若是我们能杀了皇帝或是太子,离岩与隆国的战争必不能免。”
“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刘寿昌应该已经放松了警惕。”帷帽人叹息:“再过几日就是秋猎,他是最合适的利用人选。”
“属下明白。”灰衣人挑起担子出了门。
出门以后,他在巷子里绕了好几圈,都没有等到那个嘴碎又爱占便宜的书生。
“货郎,你是在等那个书生?”附近邻居见了,知道货郎又想把他那难吃的烧饼卖给倒霉书生,幸灾乐祸道:“那书生遇到京城里的有钱亲戚,今天一早就搬走了。”
正说着,书生住的院子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陌生的男人,掏出一把铜钱:“这些烧饼我全买了,别在我门口晃来晃去,看你这模样都觉得晦气。”
灰衣男人咬牙强笑着把烧饼全给了这个男人。
吃吧,吃死你全家!
“殿下,我们的人已经住进了对门,那灰衣人卖的烧饼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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