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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过来(霜余)


简直就像是上天在助他。
他在学院待的时间也不长,一年时间不到,学院开放日的时候被广辰宗看上,带他回宗门做了外门弟子。
在宗门不超过半年时间,林望从三灵脉一阶入门,连连破境,一口气突破了三灵脉四阶。
如此短的时间进步神速,让他成为了广辰宗最受瞩目和期待的新弟子,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个时候他还不到十四岁。
之后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
他的修为就像停滞了一样,再也没有分毫的进步,哪怕他每天都修习到很晚,比任何人都努力,他的灵脉都没有任何突破的迹象,他的剑术练得再好,反反复复却也都是那样,他凝不出灵剑,挥不出他想象中的那道剑意。
把他带回宗门的宗主从一开始对他的满心期待,变成了一声叹息。
“林望啊,你的修行路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林望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但那天后他更加努力了。
夜深人静的山门演武场中总是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候练累了会在演练台上睡过去,被第二天来修习的师兄师姐们叫醒,笑着让他回去睡觉。
林望看得出来,那些笑是看笑话居多。
那些看着他的期待的目光,终于全都变成了嘲笑。
他越是努力,他们就笑得越明显。
最后连林望都觉得自己可笑。
林望十六岁那年的冬天,宗门一位长老外出历练,遇到秘境,带回来了一件上品法器,办了次广集令,邀请附近的宗门和修士前往山门赴席观宝,共襄盛举。
万知闲刚好就在那附近游历,顺便去凑了个热闹。
那天宗门还办了个弟子间的擂台赛,让年轻人们借着这个机会切磋比试,林望的几个师兄师弟起哄着把他推上了台,向其他宗门的人们介绍这是他们宗门近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立刻有爱比试的宗门弟子上台讨教,听林望的同门们把他说的很厉害,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来比试,结果发现对手不过如此。
下台的时候那宗门弟子看着林望的眼神带着几分失望和嘲弄:“这就是广辰宗的天才?不过是个低阶而已。”
寻常弟子被这么看不起,早就生气了,林望却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下台去,他就站在台上,朝台下道:“还有谁要比试?”
他一次次被打败,一次次在台上跌倒又站起来,直到广辰宗的宗主听说他在台上丢人现眼,传令让人把他从台上带了下去,朝其他宗门弟子宣布林望只是个外门弟子,并不代表广辰宗的水平。
之后他指了几个弟子上台,和其他宗门比试才挽回了些颜面。
林望被宗主教训了一顿,坐到演武场的高台上看比试。
万知闲觉得这个少年有趣,过去跟他说话:“你叫林望?”
林望抬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少年人刚过十六没多久,浑身青涩的气息,和小时候比起来没有了阴郁感,反而多了几分沉稳。
林望看着台上比试的宗门弟子,忽然道:“我要走了。”
万知闲莫名其妙:“去哪?”
“离开广辰宗。”林望说,“我好像没有资格再留在这里了,与其让宗主赶我走,不如我自己走。”
就像他十二岁的时候选择离开家,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他自发的,他喜欢自己做决定,不太愿意被别人掌控他将来要走的方向。
“广辰宗还不错,留在这里你或许还有突破的机会。”万知闲道。
“没有又如何呢。”林望道。
“嗯?”万知闲笑道,“方才你那些同门故意让你上台出洋相,你不生气就算了,怎地现在修为突破不了你似乎也很无所谓?”
“我努力过了。”林望笑了笑,清隽的脸庞上没什么愤怒或者不甘的情绪,“能走到这里我也很知足了。”
他没在看万知闲,清瘦的身形依旧还是少年轮廓,身姿却笔直挺拔,下了台离开了。
他去和宗主告别,和同门们告别,没有任何人留他。
这些年他努力修习,没交到什么朋友,甚至许多后入门的师弟师门他几乎都不认识。
显得他的离开很是一身轻松,没有挂碍。
他连夜下山,却在山道上遇到了万知闲。
万知闲盘腿坐下山道边的树下,听到脚步声看了过来,眉毛一挑:“嚯,还真的说走就走啊?”
林望脚步顿了顿,转身往另外的方向走。
万知闲站起来,没去追他,只是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喊道:“哎,别跑,我不过去,我等你哭完了再说。”
林望:“……”
他转身怒道:“我没哭。”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鼻音,并且一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出来,还因为止哭止得太快,开始打嗝。
林望:“……”他要跟这个人拼了。
如果修为够,他现在就把这人灭口。
他向来是说干就干,擦了把脸,朝着万知闲攻了过去,万知闲一笑:“跟我打?来啊。”
两人在树林里你来我往,万知闲根本没用全力,却没有随意制住林望,或者敷衍的对待他,而是认认真真和他打了一场,时不时出声道:“你基本功练这么扎实,说努力看来不是吹牛。”
林望几乎使出了全力,精疲力竭,最后倒在草地上动不了了。
万知闲没事人一样走到他身旁坐下,安慰他:“不错,让我出汗了,你小子可以。”
林望:“……”好讨嫌的话。
但不知道为何,他却一点都不讨厌万知闲。
他躺在地上,看着头顶阒静的夜空,忽然道:“普通人可以过得乐天知命,修士也可以追自己的道,夹在其中不上不下的人是不是会活得比较辛苦?”
“两个世界好像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他静静的说。
万知闲低头看他一眼,这小子,在宗门的时候还装得屁事没有,离开的时候却偷偷哭,想来也是,十几岁大的人,哪里消化得了那么多的情绪。
普通资质的人一步步爬修行路,到了前进不了的地方依旧会接受不了,何况他这样一开始被推上云端的孩子。
“喂。”万知闲问,“要不要跟我回宗门?”
林望没说话。
万知闲又道:“我宗门只有两个人,我和我那小徒弟,你去了或许会热闹些。”
“……你不嫌弃我?”林望说。
“喜欢得不得了。”万知闲笑道。
“……撒谎。”林望嘀咕。
他坐了起来,看着万知闲:“我不想跟你去,想先去到处走走看看,如果我过一些时日又想去你宗门了,你还要我吗?”
“随时欢迎。”
之后两人互相走了不同的下山路离开,万知闲给林望留了闲云宗的地址,一年后的冬天林望自己找上门来了,他没有再想办法精进的修为,也没有去任何宗门举荐自己,反而走了不少地方,学了一身医术。
他和万知闲说自己挺想当个医师,万知闲就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真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少年人,很了不起。
从此闲云宗多了一个人。
“半个月后师父又带回了阿夜,我都惊叹于他收徒弟的速度,以为我们宗门要不了多久就会弟子遍地跑,搞得我那段时间很焦虑。”
“焦虑什么?”纪月辞没听明白。
“怎么养活自己啊。”林望道,“师父经常出门,也不会赚钱,师姐每天待在屋子里,新来的师弟就爱说一个字,不。为了不让大家饿死,我得下山挣钱吧?还好学了一身医术。”
云箬和纪月辞对修界不怎么了解,江北山也差不多,所以当林望说自己“还好学了一身医术”的时候,只有百里夜和万知闲一样明白了他的心情,知道他放下了修行这条路。
能继续修行,不会有人愿意只成为一个医师。
“讲完了。”林望喝干了杯盏里的茶,笑道,“我都说了很无聊吧,现在信了?”
他的故事里没有什么委屈,没有什么不得已,不像月辞一样有跌宕流离的过去,也不像百里夜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世,但他看得出来他曾经待的地方一定非富即贵。
否则不会什么也不会做,让他干点活净添乱,还有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
总之林望觉得他的经历就和他的修为一样,乏善可陈。
所以今天蒋英哲喊住他的时候,他一时间甚至没想起这个曾经的同门的名字,他对蒋英哲说的那些话其实没什么所谓,早就放下的事,但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不在闲云宗的那些日子。
他不讨厌那段年月,毕竟也是他心怀期待拼命努力的日子,很值得,只是觉得和现在的日子比起来,竟恍若隔世。
十年,对修者来说本该不值一提的。
“吃饭了!”万知闲在院子里叫。
“来了。”林望应了一声,发现大家还坐着不动,“干嘛?腿麻了?”
“师兄。”云箬抬头看着他,“你还记得送我来闲云宗的那个大叔吗?他曾经在学院待了十年,体脉突破了三阶,可他是个非常厉害,非常了不起的人,在我眼里,林望师兄也一样。”
江北山不知道说什么,立刻跟着云箬点头:“我也觉得,师兄可厉害了!”
“师妹。”林望弯腰看她,语气里带着笑意,随后一个毫不留情的脑瓜崩弹在云箬额头上。
云箬双手捂着脑袋,被震惊的纪月辞一把搂在怀里,道:“师兄你干什么?”
林望按住想跑的江北山也给他脑门来了一下,声音十分响亮,江北山大叫一声,林望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像那个大叔?我有那么老吗?师妹这是安慰我还是损我?”
“是表达我对师兄的敬仰。”云箬认真说。
“嗯。”百里夜也道,“我也对师兄很是敬仰,要不是你,我遇到危险情况多动几次灵力,怕是早就死在路边了。”
“还有我。”纪月辞也认真说,“要不是你,我可能饿死了。”
“噫。”林望被肉麻得抖了抖,“少来,我那是夸张的说法,你们自己这么说就显得很像在讽刺我。”
“没有没有。”大家整齐划一地一起摇头。
除了被林望按住脑袋的江北山。
“你们一帮小兔崽子没听见我叫是不是?”万知闲一脚踢开房门进来,“还吃不吃饭?不吃我喂狗了。”
“大黄不在这里啊师父。”江北山好心的提醒他。
万知闲瞪着他,江北山猛地站起来,林望没按住,被他一个顶门心撞在下巴上,咬到了舌头,疼的吸气半天,江北山手足无措:“师兄要不你别吃古董羹了,太烫了。”
林望不止舌头疼得吸气,还差点被气到吸气:“我不会吹冷了吃?”
“对啊。”江北山恍然大悟,“那我帮师兄吹。”
林望:“……你走开。”
一窝小的被万知闲从屋子里赶出来,院子里的黑玉石桌上本来刻着千古棋局,今天他们去看比试的时候还听其他宗门的弟子提起,说每个住所院落里刻的都不一样,很多爱棋的都在琢磨研究,看能不能解开,玄阳宗能收集到这么多有名的残局,儒雅至极,难怪弟子个个都是擢秀,德才兼备,一处住所中的布置都如此精致。
此刻这大受赞誉的棋盘被压在铜锅下,上面煮着沸腾的清汤,满桌子都堆满了切片的肉和洗好的蔬菜,下汤里滚一滚就可以吃,万知闲的汤底不知道怎么熬的,清新又醇香,本来还打打闹闹的徒弟们上了桌就不说话了。
主要是江北山吃的太快了,不赶快吃就没得吃了。
这小子本来体脉就强,速度一等一,因为在长身体还特别能吃,云箬涮两片肉的功夫,他已经吃完一盘了,吃蔬菜更是不讲究,几乎汤里一过就夹走。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给坐在旁边的林望师兄夹了不少。
林望吃了片胡萝卜,怒了:“这不是没熟吗?”
江北山狗狗眼亮晶晶:“这才好吃呀,脆脆的。”
林望服气了:“你吃,别给我夹。”
然后他发现江北山不给他夹的话,他根本夹不到,唯一一个能从江北山筷子底下抢吃的人只有云箬。
云箬也万万没想到,为了吃火锅,她居然用出了自己的灵技。
一顿古董羹吃到很晚,江北山扶着溜圆的小肚子满足的回去睡觉了,万知闲悠哉悠哉的收拾,其他几个人则纷纷表示要在院子里跑两圈消消食,在江北山的带动下,统统吃多了。
林望望天:“我吃撑了。”
纪月辞看地:“我这辈子没有吃这么撑过。”
偏偏万知闲还要来取笑他们:“不就是个古董羹,以前是没想起来弄,喜欢吃以后回去多给你们做,瞅瞅你们吃成这样,哎真是师门不幸。”
“不。”云箬摇头,“师父,明天也给我们做吧。”
百里夜看了她一眼:“嗯,明天也做吧师父。”
“行啊。”万知闲没意见。
云箬笑看着百里夜,握拳道:“吃穷玄阳宗。”
百里夜也学她的样子握拳:“吃穷他们。”
林望摆手:“我不行了我现在不能听见吃这个字。”
纪月辞则有些忧愁:“我觉得我晕肉了。”
“不会,明天你们就想继续吃了。”云箬说。
前三日一过,第一轮比试结束,宣布了进入第二轮的宗门,闲云宗赫然在列。
失去比赛资格的宗门有些提前离开,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毕竟难得来一次首宗主峰,就当来玩了,住所继续住着,每天去看其他宗门比试,心态好的宗门弟子输了也不介意,遇到想要挑战的对手还会下个战书,对方要是应了,就找个空着的演武场比试切磋。
第二轮比赛难度开始提升,弟子实力和宗门名声都和第一轮的小宗门不可同日而语,云箬仔细听了一下所有参赛的宗门,听到了广辰宗,但没听到明仪宗。
应该根本没来参加。
第一天闲云宗没有比赛,照例拎着小本本去看其他宗门的比试,搜集弟子资料和熟悉对手,广辰宗倒是第一天就有两场,云箬跑去看了,蒋英哲修为不错,三灵脉中体脉应该突破了五阶,另外两脉也不弱。
两场比试,广辰宗都胜了,甚至胜得算是漂亮。
看来能和他们遇上。
云箬放心了。
她本来还担心闲云宗第一天没比赛,广辰宗要是输了后续就不一定会对上他们。
她看完比赛,从看台上下来,蒋英哲看到她,似乎想过来跟她讲话,冲她招了招手,云箬没理他,直接出去了。
百里夜倚在出口的一棵松树上,看到她出来也朝她招了招手:“师妹。”
“你那边的比试结束了?”云箬走过去。
“嗯。”百里夜朝场内看了一眼,蒋英哲要走过来找云箬,远远看到他就站住不动了,百里夜笑了一下,往前一步侧身挡主云箬,推着她往前走,“明天的比试,让北山第一个上吧。”
“不好吧?”云箬觉得有点残忍,“会不会结束的太快?”
江北山现在的修为她在秘境试炼里可是见识过的,光是速度就可以秒对手了,除非对方有什么法宝可以制住他,但问题是现在江北山不仅能控制自己的速度,剑术也在百里夜和万知闲的指导下日日精进。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江北山了。
“你上也差不多。”百里夜道。
“怎么会?”云箬反驳,“我现在也挺习惯压制我的灵技的,只要对手不太厉害,我可以多打一会儿。”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的话挺矛盾的。
对手实力和她差不多或者高一点,她都能压着灵技好好切磋,如果对方太厉害,直接把她灵技逼出来了,在这次以“将对方击退出演练台”就算赢的比试里,她反而能以最快的速度取胜。
不过不重要,他们的目的就是赢钱。
没办法,谁叫他们闲云宗缺钱呢?用灵技又不违反比试规则。
第二天闲云宗的比试有六场,三场单人比试,三场双人比试。
第二轮的规则显得比试更加公平,和同一个宗门都有两场比试,第一场单人,第二场双人或三人,看双方有几个人上场来决定,万知闲之前和他们说过,比赛要杜绝一个宗门只靠一个人就赢到最后的情况,也为了给个人实力不突出,但综合实力不错的宗门一个机会。
确实挺公平。
早上闲云宗抽到的对手是和他们一样从第一轮比赛升上来的,林望和他们对上过,但因为他们第三天晋级的胜率已经够了,他上了台直接就认输了。
上台来的宗门弟子看到是闲云宗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昨天一胜两输,今天必须拿个头彩,碰上第一轮都直接认输的闲云宗,简直是交了天大的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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