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样,才能平复他身为一名医者的杀念。
岁岁的骨龄,只有三岁多的样子。
但是,据孩子自己说,她已经五岁了。
这像话吗?
刘大夫哪怕知道,民间女子生存艰难。
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
问题是,这已经不是艰难了吧?
这一身的伤病,能活着,已经是岁岁命大了!
压抑着满心怒火,给岁岁上了药,又哄着人睡着了,刘大夫这才退了出来,然后给丰玄瑞看伤。
丰玄瑞的脚扭伤了,敷药之后,养几天就行。
小少年折腾了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
这会儿早累了,药还没上完,人就已经呼呼睡过去了。
庆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太阳刚刚升起,驿馆里的众人也轻手轻脚的忙了起来。
两个孩子昨天累坏了,早上听着动静都没醒。
刘大夫特意嘱咐过了,没事儿别打扰小主子们休息。
等到庆王回来,刘大夫就过来了。
他过来,一个是看看,庆王一行,有没有谁受伤,需要医治的。
另外一个,自然是为了岁岁。
这孩子太可怜了,说什么也不能送回去。
那家人,都不知道珍惜这孩子,送回去做什么?
做孽吗?
庆王看着在自己面前吹胡子瞪眼,开启暴嘴模式的小老头,忍不住战术性的向后退了两步。
再一想回来的时候,战远跟他说的,昨天晚上刘大夫不睡觉,大半夜练了一柱香时间的剑,然后才回的房间,庆王心情复杂。
昨天晚上匆匆一面,又有正事要办,庆王还真没仔细看岁岁。
如今听刘大夫说起来,他想着正好让人去调查一番,自己也去看看。
主要还是……
小六那孩子看着是真喜欢。
他是知道,祁王兄一家,盼女儿已经盼到快要发疯了。
所以,府上的这些侄子们,一个个也都特别期待一个妹妹。
但是,这来路不明的孩子,他肯定不能随意领回去。
而且,对方是个人,领回去就需要担起责任的,总不能糊涂办事吧?
看着刘大夫这架势,颇有自己不应下,他就再说个三天三夜的意思,庆王无奈的按了按头,指了指后院:“带我先去看看那孩子吧。”
庆王这样说,是代表松口的意思吗?
刘大夫不知道,但是他还是高高兴兴的带着人去了。
那孩子看着那么可怜,纵使庆王是铁石心肠,也能被软化了吧?
刘大夫带着庆王,轻轻的开门进去。
刚一靠近床边,岁岁就醒了。
小姑娘眼睛还没睁,就摸索着要下床:“舅娘别打,我起了,我真的起了,现在就去抬水。”
小姑娘连滚带爬的要下床,但是昨天晚上,时间太晚,没有她的衣裳,刘大夫用布巾包着,让她睡的。
此时,她这一动,手脚使不上劲儿,直接一个倒葱栽摔下去了。
一声轻响,敲在两个来人的心上。
庆王到底是上过战场之人,反应比刘大夫更为敏捷。
动作快过大脑,一把将岁岁捞了起来,并且麻利的将散开的布巾重新卷好,又将人放回床上。
刘大夫这个时候也缓过神来,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扬起笑脸去哄岁岁:“岁岁莫怕,刘爷爷就是过来看看,你饿了没有?要不要起来用朝食?”
想着岁岁刚才人还没醒,就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刘大夫心里酸涩不已,很快又说道:“岁岁在这里,才不用干活呢,这么多大人,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小孩子。”
岁岁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是熟悉的刘爷爷,这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她被庆王包得有些紧,却也不敢乱动,乖乖的坐在那里,小声叫人:“刘爷爷好。”
叫过了刘爷爷,岁岁又抬起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人高马大长得还凶的庆王。
只一眼,岁岁就认出来了,这是昨天晚上救了她跟哥哥的叔叔。
但是,岁岁不认识。
她抿了抿唇,又小心翼翼的缩回脖子,没说话。
听到岁岁叫人,刘大夫把老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大丽菊,同时忙不迭的应声:“哎哎,爷爷在,岁岁饿不饿?”
其实是饿的,但是还能忍。
岁岁怕自己吃太多就被赶出去,在舅舅家里,多喝一口水,都能被舅娘追着撵着的骂。
意识到这一点,岁岁轻轻的晃动小脑袋:“不饿的。”
肚子却在这个时候,不配合的响了两声。
刘大夫听完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他想:果然,昨天晚上的剑,练少了!
这口怨气,还没发泄出去。
如今卡在心口不顺当呢。
庆王站在一边,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孩子,眉头越拧越拧。
昨天晚上,他还有正事儿要办,再加上烛火昏暗,他没仔细看。
如今再看这孩子,想着刘大夫说的:五岁的孩子,三岁多的骨龄,这孩子的舅舅一家,那是丧尽了良心,天生的坏胚!
嗯,刘大夫骂的挺对的。
要么别养,既然养了,多少当个人来养吧?
如今的岁岁,头上光秃秃的,额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小脸上瘦的没有半点肉,乍一看去,像个会动的骷髅架子。
庆王派去调查信息的人,还没回来,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但是,此时的他已经动了恻隐之心。
岁岁让庆王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若是那孩子还活着……
想到女儿,庆王微微合了合眼,掩下了眸底的暗色。
刘大夫在听到岁岁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忍不住又笑了:“岁岁,饿了就要说的,知道吗?刘爷爷这里有很多吃的,随便岁岁吃,岁岁不要怕。”
说话间,外间传来药童地椒的声音:“师父,衣裳买来了。”
听了这话,刘大夫轻声安抚着岁岁:“岁岁等爷爷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了哈。”
起身的时候,刘大夫这才看了庆王一眼:“麻烦王爷帮着先看护一下孩子,辛苦了。”
最后三个字,多少带着一点个人情绪。
庆王:……
他也没干什么吧?
原本也不是他们的孩子,按正常人的思维,就是该把人送回去。
不然,对方的家里得多着急啊?
至于内情什么的,也得等调查清楚了再说吧?
庆王无语极了,转过头对上的就是岁岁怯生生,似是初生小鹿一般纯净的眼睛。
那眼睛干干净净的,能让世间一切污浊无所遁形。
这让庆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小姑娘都快要反光的小脑袋,庆王拧着眉问:“你头发呢?”
刚才他就想问了,但是刘大夫一直在说话,他没找到机会。
庆王的声音浑厚嘶哑,配着一身杀伐冷漠的气势,直接把岁岁吓得往里面缩了缩。
岁岁收回目光,鸵鸟似的把自己的脑袋也缩了回去,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回布巾里藏起来。
刘大夫脚步匆匆的出去拿了衣裳,又一路小跑的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怨气冲天的刘大夫,当场破防:“王爷!!!”
身份不能让刘大夫真对庆王做什么,所以唤了一声之后,刘大夫黑着脸上前,直接拿自己微胖的身体,拦住了庆王的目光。
庆王:?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在这种小事情上面,多解释的人。
他只是有些好奇。
看着刘大夫在给岁岁换衣裳,庆王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她头发呢?”
他昨天就算是看得不仔细,但是有没有头发,他还是记得的!
刘大夫一边吐槽,这边的成衣就没个像样的,一边没好气的回庆王:“剃了,枯的跟草似的,又打了死结,不剃了,难不成等着长虱子啊?”
庆王被怼到没话说,看着岁岁被剥的光溜溜的,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
刘大夫动作麻利的给岁岁换了新衣裳,然后又把岁岁拉到一边,给她头上抹了姜黄色的药膏。
药膏的味道并不重,但是颜色不太好看,刘大夫生怕小孩子介意这种事情,还特意跟岁岁解释:“岁岁啊,这个是是用来生发的,咱们先抹一段时间,然后再抹五黑粉,到时候长出来的头发,又浓密,又黑亮,就是颜色不太好看,而且不能拿手碰的,知道了吗?”
岁岁还没从新衣裳的冲击里缓过神来,一双大眼睛差点不够用,一直往漂亮又柔软的新衣裳上面瞄。
听到刘大夫的话,岁岁略显慌乱的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刘爷爷。”
岁岁也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此时能做的,只是更乖巧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刘大夫摆弄。
系统倒是会些说话技巧,也能教会小孩子,怎么样利用自己的优势,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好处。
但是,它们是快乐系统,主打陪伴孩子快乐成长的。
而且小孩子最简单的真诚,才是最动人的。
所以,它们就不在这张白纸上胡乱涂抹。
它们的任务就是:陪伴,鼓励,让可爱的小孩子,不要因为从前的阴影,而否定了整个人生。
丰玄瑞起得晚了些,梳洗之后,是青山把他背出来的。
如果不是地椒说,岁岁马上也出来了,丰玄瑞还准备让青山把他背去妹妹那里。
庆王本人对于吃喝要求不高,但是随行有个孩子,再加上刘大夫心疼岁岁,所以朝食准备的十分丰盛。
丰玄瑞坐下来之后,就伸长脖子张望,一边看一边问青山:“岁岁呢?不是说马上就来了吗?怎么还没动静啊?是不是病了啊?”
丰玄瑞不放心的问了很多,青山十分耐心的一一回答。
久不见人,丰玄瑞还是着急,说话间就想起身。
岁岁就是这个时候,被刘大夫抱过来的。
说实话,岁岁有些不习惯,还有些不安。
总觉得一切美好到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岁岁甚至想,这会不会是自己做的梦?
看到岁岁过来,丰玄瑞激动的就要下地:“岁岁!!!”
但是被青山拦下了。
看到熟悉的人,岁岁心安不少,也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哥哥。”
软糯糯,又怯生生的声音,听得丰玄瑞心头一阵阵的荡漾。
他想:他父王果然是对的!
妹妹就是最可爱的。
她叫他哥哥!
软乎乎的哥哥!
嘿嘿嘿!!
丰玄瑞笑得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走在最后的庆王简直没眼看。
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缩小版的祁王兄。
刘大夫把岁岁抱到丰玄瑞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岁岁又乖巧的叫了一声:“哥哥好。”
丰玄瑞笑得眼睛变成了一条缝:“嗯嗯,好好好,妹妹也好,都好。”
庆王:……
看着更傻了。
丰玄瑞并没有这样的认知,他有些嫌弃岁岁身上的成衣,觉得料子不够软,花式也不新鲜,而且还十分宽大。
但是想着自己昨天晚上,都没有细心想到这些,都是刘大夫打点安排的,也不太好意思多说,只能牵着岁岁的手,去看桌上的朝食。
“岁岁,要不要喝山药粥,不过我觉得这个没什么味道,还是瘦肉粥好喝。”
“那个是豆沙卷,那个是红枣发糕,那个是……”
桌上有粥,有点心,还有小菜。
除了昨天晚上,睡前喝的那碗白米粥,剩下的岁岁都不曾见过,更不知道该怎么样吃。
她乖巧的听着丰玄瑞介绍,等听到哥哥问她吃哪一个的时候,岁岁茫然的看了看食物,又看了看丰玄瑞,然后摇摇头:“岁岁不知道。”
山药粥跟昨天晚上喝的粥很像,又不太一样,因为上面点缀了几颗枸杞,岁岁就不认识了。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更不知道怎么样吃,岁岁只能实话实说。
丰玄瑞的心一下子就酸的像是被醋淹没了一般,眼眶也红了。
他扁了扁嘴巴,努力控制了一下,这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刘大夫在一边,已经替岁岁盛了一碗山药枸杞粥:“岁岁先喝这个,她体弱,而且长期碰不到荤腥,先吃些清淡的,之后慢慢过度。”
岁岁乖巧的听安排,丰玄瑞想着妹妹曾经吃过的苦,眼泪控制不住的吧哒吧哒往下掉。
岁岁敏锐的察觉到了丰玄瑞的情绪。
她转过头,不安的看着眼睛都哭红了的丰玄瑞,小声问:“哥哥,你怎么了?”
桌上还有两个大人,反应过来的丰玄瑞十分不好意思,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心虚的应付妹妹:“就是饿狠了。”
饿狠了的滋味,岁岁是知道的,不好受。
想到这些,她忙将刘大夫盛给自己的粥往丰玄瑞面前推了推:“哥哥先吃。”
丰玄瑞:……!
更想哭了。
妹妹心里有我!
有妹妹的感觉,真的很好!
小少年的眼泪直接控制不住。
不止是因为想到岁岁艰难的过往,还想到自己昨天的死里逃生。
感觉到后怕的小少年哭得毫无形象。
岁岁一看他哭,自己也忍不住。
小孩子的情绪,很容易被带动。
一个在哭,另外一个明明很开心的,可能也会不自觉的跟着哭。
刘大夫哄了这个,哄那个,一早上饭还没吃,心就已经累了。
庆王倒是想帮忙,但是他那冷脸一出来……
岁岁哭得更凶了!
等到两个孩子哭饿了,也哭累了,总算消停下来,可以吃饭了。
岁岁只喝了一碗粥,刘大夫说她的脾胃虚弱,如今需少食多餐,尝试着加量。
好在岁岁乖巧听话,让吃多少就吃多少。
看着这一幕,刘大夫又忍不住心酸了。
想着地椒一早上出去打听的消息,刘大夫笑着跟岁岁说道:“岁岁啊,晚上的时候,城里有人去放河灯,到时候我带着你跟哥哥出去看好不好?”
放河灯?
从前没听过,岁岁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茫然的看着刘大夫,乖巧的点点头:“好的,刘爷爷。”
一看岁岁困惑的小表情,刘大夫就知道,这孩子多半是没听懂。
但是没听懂,还是乖巧的应下,多懂事贴心的孩子啊!
刘大夫又心酸了。
他仔细的跟岁岁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放河灯,为什么要放河灯?
丰玄瑞正在一边啃着肉包,从前对于这样的活动,他向来没什么兴趣。
但是见妹妹眼睛亮亮的坐在那里听,丰玄瑞又觉得,这个活动既然存在,肯定有它存在的意义!
小少年不止对河灯感兴趣了,还不停的点头表示:“我也要放河灯,给妹妹放一盏!”
岁岁虽然还是没听懂,但是不影响她对哥哥好:“我要也给哥哥放!”
丰玄瑞一听,心花怒放,骄傲的扬起了小脑袋:“嘿嘿!”
刘大夫说了,既然要放河灯,那么就得有点诚意吧?
不亲手做河灯,但是至少灯面要自己糊吧?
然后,吃过朝食的两个小朋友,就被刘大夫带着过去糊河灯了。
庆王出门办事,下午的时候才回来。
此时,两个孩子糊了一上午的河灯,成功率为……
不止如此,两个人满头满脸都是浆糊。
最后刘大夫看不下去,给两个孩子洗了洗,又喂了药,就让他们午睡去了。
听说庆王回来了,刘大夫特意过来,准备问问,派去调查岁岁信息的人,回来了没有?
这个孩子,他到底能不能带回京城,好好养着?
“是红叶村陈大郎妹妹的女儿。”
“陈家的情况复杂了些,陈三娘之前跟晋阳侯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后来两个人关系淡了,晋阳侯回京,陈三娘意图用孩子留人,结果晋阳侯只留了一笔钱,人就走了。”
“陈三娘没办法,只能带着孩子回村。”
“因为未婚生女,她在村中的风评并不算好,岁岁……就是那个孩子。”
“陈三娘在岁岁不到三岁的时候就没了,当时陈大郎一家是想把岁岁一并埋了的,但是村里人说,这孩子随她娘,长得漂亮,说不定以后能送给地主老爷做小,换回来的彩礼钱,够给陈家几个儿子娶媳妇的,陈大郎夫妇一商量,决定先养着。”
“他们对岁岁并不好。”
“而且岁岁本名不叫岁岁,叫陈碎碎,这名字据说是陈三娘取的,她说琉璃易碎,她想女儿是高贵的琉璃。”
“昨日京城晋阳侯府来认亲,陈大郎夫妇将亲生女儿陈月瑶推出去,冒充岁岁,跟着人去京城享福了。”
“为绝后患,两个人把岁岁捆了扔到后山喂狼。”
岁岁在陈家的事情,不能细听。
因为听完之后,刘大夫又想出去练剑,释放一下自己突然升腾起来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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