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下扣响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贺鸿远拧眉,似是不解:“谈对象和结婚有什么好的?”
林湘好奇,按理说这个年代对结婚的执念可比后世深多了,思想也更加传统保守,贺鸿远倒像是时代的‘异类’,偏偏他还理直气壮问自己结婚哪里好。
“应该是和喜欢的人恋爱结婚挺好的吧。”坦白说,林湘自己都没体验过呢。
她这辈子怎么也要体验一回。
贺鸿远听到这话,沉默不语,没多久便离开了。
林湘得了招工的信息,心下稍定,又和贺鸿远讲明了他厌恶的娃娃亲婚事随他作废,如今可谓是一身轻松。
翌日,林湘在招待所里清点着自己的全部财产,原本的七百来块钱还剩六百八十三块五毛两分,贺大娘当初给自己的二十块钱肯定要还给她,她没成为人家的儿媳,还是得去说一声。
想到这里,林湘琢磨着给贺大娘写封信,解释清楚,就在她准备出门上邮局买纸笔时,楼下前台的杨大嫂匆匆敲响了她的房门。
“杨大嫂,什么事儿啊?”林湘问道。
“林湘同志,你家里来电话了。”
林湘一惊,自己家里来电话了?林家人?
招待所一楼前台处配备了个电话,轻易不会使用,接打都需要花钱,这玩意儿可昂贵,军属们都舍不得花这钱,一般放着也就是个摆设。
林湘接起摇把子电话听筒,刚放到耳边就听到一阵咒骂声——“林湘,你个小贱人,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把建新下乡的地方给改了,你怎么能有这么毒的心肠!”
电话那头明明白白是后妈邱爱英的声音,尖锐刺耳的咒骂钻入林湘耳中,她自动屏蔽些无用信息,敏锐捕捉到关键,林建新下乡地点被改了?
听邱爱英的意思,必定是改去了一个条件很艰苦的地方,不然她不至于如此气急败坏。
哇,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不待她说什么,那头的电话又换了个人,林光明气势汹汹散发着怒气,声声斥责林湘:“林湘,老子真是后悔生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给你弟报名自愿下乡,我们没找你算账,现在你居然还把我们送礼托关系求来的条件富裕的下乡地方给换了,你弟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给你弟换到最艰苦最恶劣的农村去受苦,你是不是想害死他……你!”
林光明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噎着自己,林湘却听得爽了!原来林建新下乡地点换去了最艰苦的地方,她忍不住轻笑出声,隔着电话线,她还怕什么?!
“爸,建新去建设最艰苦的农村,你们应该支持啊,这是响应国家号召,你们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不是和国家政策作对吗?以后可别说了,当心被举报到革委会去。”
又将林光明气了一回,林湘果断挂了电话。
这电话费昂贵,她接上一回也得花好几分钱,听了关键的乐子就够了。
将听筒放回摇把子电话上,林湘笑盈盈对着一脸八卦的杨大嫂道:“杨大嫂,那是我家里人没有思想觉悟,对农村嫌弃,将下乡建设农村说成是吃苦,看不上农村,死活不愿意去,隔着千里还打电话过来骂我。”
杨大嫂就是农村出身的,听到这话当即黑了脸,再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气愤:“你爸妈也没有思想觉悟了!”
“要是他们后面还打来的话……”林湘迟疑道。
“你放心,到时候我接起来都要骂他们一顿!”
“好嘞,谢谢您~”林湘雀跃着小碎步准备离开,却被杨大嫂赶忙叫住。
“差点忘了这个,前头贺团长过来说要给你的,你相亲去了不在屋里,就让我收着了。”杨大嫂将一瓶崭新的红药水往前推了推。
“贺团长给的?”林湘接着红药水道了谢,心底泛起一丝异样,她抬手摸了摸左手手臂的擦伤,没想到这人还挺细心的。
回到201房,林湘拧开红药水给自己擦拭了伤口,微凉的药水带来些微刺激感,不过林湘并不在意。她此刻心情大好,林家倒霉就是最好的乐子,就是不知道是谁将林建新的下乡地点换了。
简直是无名英雄!
林建新之前能被安排到条件最富裕的地方肯定是林光明和邱爱英托关系送了礼,现在可真是全部打水漂了!
大快人心!
一家子现在肯定气得跳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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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西丰市的林家人确实被气得跳脚,可他们与林湘远隔千里,再气也无济于事,一肚子气完全撒不出去。
被挂断电话的林光明这会儿也不心疼打电话多贵了,当即又回拨了过去,这回,那招待所的服务员却没有帮忙去叫林湘,反而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将他骂了一顿,最后硬气地扔下一句再敢打来就上报部队处理,这便挂了电话。
林光明心头的火越烧越旺,偏偏处处受气,险些将邮局的摇把子电话给狠狠摔到地上,还是一旁的邱爱英心疼钱,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
“当家的,咱先回家去!”邱爱英心里也苦。
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原本琢磨着林湘让出工作给建新,儿子就不用下乡,谁知道那贱丫头压根儿没让工作,反倒是偷摸给卖了钱,自己坐着火车跑了。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林光明和邱爱英气得好几宿睡不着觉,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距离太远,他们上哪儿抓人去?更别提她卖工作那家人彪悍,一个能打三个,还是手续完备的,他们条条路子都走不通。
工作没了,儿子就要下乡,林光明和邱爱英当即就将主意打到了林楚楚身上。
林楚楚再怎么也有个临时工,是邱爱英拿从林家抠出来的钱托关系给闺女找的。原本她不想动闺女的工作,可林湘闹出这么一摊子事儿着实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了儿子,便只能牺牲楚楚了。
可这一回,过往懂事听话的楚楚却也不答应了,死活不愿意让工作,最后被林光明抽了两耳光才消停下来,松口会将工作让给建新。
邱爱英想着事情解决了,哪里能料到这个死丫头竟然趁他们放松警惕,自个儿偷摸探视关在牢里的厂长儿子孙耀祖,说是林湘举报的他,说想嫁给他,等着他出来。
就这么着,因为偷盗轧钢厂设备卖钱以及挪用职工高温补贴,被判蹲大牢半年的孙耀祖得了个媳妇儿,林楚楚自个儿搬去了厂长家,那工作又死活不让了。
连着被两个闺女气个半死,林光明和林楚楚又不敢和厂长作对,虽说孙耀祖那事儿闹出来,厂里对厂长意见不小,一下失了人心,副厂长起了势,几乎与人平分秋色。尤其是职工们觉得肯定是厂长在背后出力才让孙耀祖轻判了,可到底他的位置还在那儿,林光明和邱爱英再是胆子大也不敢得罪。
两人最终只能上知青办托关系送礼,忙活了两天终于给儿子谋了个好去处,所有下乡地点中条件最富裕,最轻松的农村,既然下乡已成定局,好歹日子能好过一点。
偏偏昨日他们去知青办办下乡证明的手续,却得知儿子被安排去了个鸟不拉屎,条件最为艰苦的地方,两口子差点当场昏厥过去,那干事严厉批评两人畏难情绪严重,思想觉悟不高,没有充分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积极性。
一顶顶帽子给戴着,之前送过的礼,干事也不认了。再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这件事竟然就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干事在林建新的下乡证明页填上了条件最艰苦的地点。
最后还是他们再塞了些钱从干事那儿得知,知青办主任接了个来自金边市的电话,钦点了林建新的下乡地点。
金边市,那不就是林湘那贱丫头去的地儿?
林光明和邱爱英当即就怒了,费了些力气找到个厂里在浪花岛有战友的退伍军人,托他打听联系这才得知了林湘的住处,上邮局打了招待所的电话过去骂人。
结果自己没出成气,反倒受了一肚子气,几乎快昏厥过去!
西丰市知青办又组织着一批知青下乡,家人们送着自家孩子上火车,在站台挥别。
林建新坐在车厢靠窗位置,这时才生出巨大的恐惧感,眼泪鼻涕一起流,哭喊着说不想下乡去,恨不得当即翻出车窗逃跑,还是林光明把人给按住,哪有人敢逃下乡!要被拉去批斗的!
从窗户给儿子递包袱的邱爱英也跟着哭,心都揪着疼。
绿皮火车再次哐当哐当前行,林光明和邱爱英眼含热泪目送着儿子离开,心口堵得难受。
待两人回到家,都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有些呆呆傻傻地望着显得有些空旷的家。好好一个家,林楚楚跑厂长家里嫁个劳改犯去了,林湘跑千里之外的海岛上去了。
唯一一个带把的宝贝儿子,坐着火车下乡去了,林光明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也不知道儿子这一下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那要传宗接代的儿子,以后要撑起林家的儿子,就这么下乡了……
一切都怪林湘这个死丫头!他愤恨难当,恨不得将人毒打一顿,却碍着相距千里,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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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并不清楚林建新的具体下乡时间,不过大致也能猜到就是近来某天,想想林光明和邱爱英在电话里的无能狂怒,只觉得心里痛快!
林家的乐子令人高兴,部队招工的开展更令林湘激动。
八月艳阳天,一张不起眼的告示贴在了海岛上由119师创办,金边市政府协办的食品厂大门墙边。
招工告示简单列明了岗位和所需条件,唯一的硬性条件必须得是有随军资格的军人亲属,换而言之就是家中得有副营长以上级别的军人。至于岗位嘛,像食品一厂便有招能坐办公室的高学历军属以及车间女工,后建的食品二厂则要混乱些,乍一看不少人是身兼多职,一个人当多人使。
想起那日宋威的话,林湘果断领了报名表在填报栏写下食品一厂,具体职位自然是轻松些的办公室职工。
将所有信息填好,最好只剩下所关联亲属签字确认,这才能上交报名表。
为着这事儿,林湘原本想让月竹陪自己去一趟贺鸿远所在的单身宿舍,自己报名还需要他签字呢,毕竟借的他亲戚的名义。
月竹反倒让她来家里吃饭,还道堂哥也会过来。
这几日她身心彻底从被下药的阴影中走出来,便将这件事和母亲说了,周月竹父母一阵后怕,得知是林湘和贺鸿远救了闺女,后续处置已经快刀斩乱麻解决,便要请两人再来家中吃饭。
周家人在这些时日时不时照拂林湘,也让她上家里吃了几回饭,只是这回是感谢人救了自己闺女,准备的食材堪比过年。
林湘拿着报名表到了周家,进门便受到冯丽的热情欢迎,拉着她的手说了半晌话,话里话外都是感激。
“幸好有你和鸿远在,不然……”想到可能的后果,冯丽几乎是浑身发冷。
要是闺女出事了,她也不想活了。
林湘隐约想起,原书里月竹跳河自杀后,其母也差点跟着去了,被周旅拦下来好生劝说着,以后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冯姨,这些事都过去了,您也别忧心,月竹好着呢。”
“是。”冯丽抿着唇,心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回为了感谢林湘和贺鸿远,周家两口子特意备了好菜,周旅找炊事班司务长动用旅长每月的食材额度,要了两条大黄鱼,再拎了三斤五花肉回来,冯丽则是上副食品站和海产站买了两斤虾,两斤螃蟹和一斤花蛤,一斤东风螺回来。
林湘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多的海鲜,虽说周生淮身居高位,平日有额外的饮食供应和补贴,可也不会奢侈到哪儿去。
今日当真是周家为了表达感谢,张罗得过于丰盛。
林湘前世作为美食博主,厨艺自然了得,可惜来到这个年代什么机会施展,这会儿见着七十年代的人们对海鲜处理得有些简略,当即手痒了。
“冯姨,我来帮你。”她也不能真来当甩手掌柜了不是,干脆也拉上同伴,“我和月竹一起。”
两个年轻的刷着螃蟹,冯丽抬头望了望客厅的挂钟,琢磨道:“你爸应该快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你堂哥那头,听你爸说,鸿远最近操练士兵练得狠,原本都不打算答应来了吃这顿饭的,说没时间没空。”
周月竹也点头:“我昨天去找堂哥,就见他忙着呢,瞧着心情不大好,是不是二叔快生日啦?”
“大人的事你少操心。”冯丽睨闺女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林湘听了一耳朵,似乎这意思是贺鸿远和他爸的事儿?
不过听到贺鸿远这几日忙碌,她突然也想起自己相过亲的宋威,自那日相亲吃了饭后,宋威没再来找过自己,兴许是宋威也觉得两人不太适合吧,倒也没什么,相亲本来就是得你情我愿,这样沉默着结束也好,避免了尴尬。
而此刻,宋威还在海上飘着,于舰艇上执行任务,实在不是他不想去找林湘,相亲当天下午他就被派去执行任务了,他这可飞不回去啊。
临近傍晚,周生淮自办公室离开,闺女出了这样一遭事着实令人后怕,侄子已然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此事,下药的人也被扔去公安局,周生淮自然不会轻饶,中午便联系了在公安局任副所长的老战友关照此事。
今天为了表达感激,一家人特意请林湘和鸿远吃饭,他便绕路去了一趟贺鸿远所在的团部,打听到他在通讯室又过去一趟。
只是待他走近,还未说上一句话,就听到自己这个侄子正语带嘲讽地对着电话道:“你怎么有脸让我过去一趟的?你满四十四岁关我什么事?我怎么说话?我就是这么说话的!”
贺鸿远脸上怒气隐现,说话更是不大客气,语气中满是嘲讽。
他平日里多是严肃刚硬的,却甚少与人如此不客气。
周生淮心知侄子在和谁打电话,必定是自己那即将四十四岁生辰的亲哥——周家二哥周生强。
贺鸿远砰的一声挂断电话,将听筒重重撂上,转身刚要离开,就因突然见到周生淮顿住了脚步。
“周旅。”饶是怒气正盛,他仍旧抬手敬礼,规矩丝毫不乱。
只是面色沉沉,显然是心情不爽利。
“嗯。”周生淮对于二哥父子俩的关系有些力不从心,这些年他不是没劝过,可每回确实也不大张得了嘴。
贺鸿远小时候就是个犟种,更别提长大后有本事,更是谁都左右不了他的心意,别说不认那个父亲,他连自己都改口了。
三叔三婶不叫,十分见外地一口一个周旅和冯姨,这还算是给面子了。
偏偏,周生淮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毕竟是二哥先对不起他们母子俩。
“你爸他……”周生淮总不能一句话不提,说一千道一万,二哥如今也是惦记这个儿子的。
不过,贺鸿远态度鲜明又果决:“周旅,我可高攀不上什么爸,他儿子也不在这里。”
周生淮在部队里少有被人如此呛声过,可也发作不得,看着这个如今比自己还高的侄子,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二哥现在的儿子当真是样样都不如贺鸿远,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冤孽!
往事不提也罢,侄子近来好不容易和自家关系亲近了几分,倒也不能急于求成。周生淮同贺鸿远一道从部队离开往家属院去,期间只谈起近来的海上训练任务,气氛倒是缓和不少。
四十有余的周生淮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侄子只要提及工作和训练,便不会显露出分毫私人情绪,竟然是比自己还要专业几分。
当真是后生可畏。
临近部队结束工作的时间,军人们纷纷往家属院赶,各家军属们也在厨房灶台上生火煮饭做菜。
冯丽原本是怎么也不愿意林湘跟着进来的,毕竟今日她是贵客。
可林湘哪有那么多讲究,一定要跟着帮忙,还说让大家尝尝她的厨艺。
周月竹一贯是被父母宠着,家务事沾手得少,厨艺更是没有几分,这会儿就跟在母亲和林湘身旁帮手,剥剥蒜,洗洗葱,杏眼越睁越大地看着林湘做菜。
她原本以为世界上最会做菜的就是自己母亲,没想到如此年轻的林湘姐也有这本事,看起来着实厉害!
浪花岛这边盛产大黄鱼,附近居民最爱的基本是马鲛鱼,大黄鱼和带鱼。不像内陆城市吃鱼不容易,海岛靠海吃海,鱼虾蟹这些东西便宜量大,基本都能敞开吃。
大黄鱼通常在一斤左右,不大不小的量,周旅让司务长送来的两条大黄鱼则要肥美些,都在一斤半左右,两条鱼在铁锅中焖烧,逐渐浸润汤汁的鲜香气,汤底都是林湘过去拍美食视频时做的功课,集各家所长,口味大众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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