圻隐闭上眼睛,眼眶微红,“当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高于天规之上的位置?”
几位老者皆回答不出。
圻隐哽咽开口,他是两难,往日之错,也该他受这苦果……
他伸手施法,画地为阵,周围上古族人皆是惊吓,连连后退避开。
几位长老惊恐非常,可在四方阵中已是重伤,抵抗不了一分。
阵起之时,阵中人神魂晃动,模糊不清。
阵中人垂死挣扎,却是爬不出去,生生困死其中,随风而去,散为烟尘。
圻隐寂灭之际,转头看来,“来日祭拜,替我告知你师父,是我对不起他,原本我们约定好一道扶世,却不想早失本心,实乃我之过。”
声音随风散去,了然无痕。
等所有人再回过神来时,阵中之人已经寂灭。
一时间众人唏嘘不已,不曾想无尘境的唯一继承人就这样消失了,亦没想到这么多年,那暨白上神竟然替了这么久的罪。
夭枝看着他神魂寂灭,默然未语,大仇得报,一切终方休。
她慢慢抬眼看向活下来的众仙,“我知道你们两面三刀,知道你们虚伪自私,今次饶过你们,不过是我杀够了。
你们且记住,仙有仙责,何处有不公,何处便生变,若处处不公,便处处生变!
便我不在,亦有旁人,为仙者且记仙家本分,否则天界覆灭也很有下一次!”
众仙纷纷跪下,“仙子有理,吾等谨记于心。”
他们不敢抬头对上她的眼,也再没了先才高高在上的傲慢。
不敢多言丝毫。
此番动静太大了。
面前白光一闪,天帝去而复返,带着众仙家出现在这处,入目便是端坐在阵中,已经寂灭的圻隐。
他视线直直看来,显然知晓是她所为,天界终有天规,自不许这般毁天之势。
“大胆,竟敢毁天!”天帝大怒,当即施法而来,浩瀚仙力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夭枝看着却颇为平静,她本就没可能活着离开九重天,如今大仇得报,她心愿已了,自也安息。
她低头看着手中命线,慢慢淡去,快要消逝无痕了。
磅礴仙力而来风卷起她的衣裙,连带空中利刃都一道卷来。
下一刻,忽而眼前立起一道屏障,一股仙力而去,浩瀚如海,将风浪尽数翻覆而去。
天帝见状正要生怒,却见阵法高悬天际,只能先行解
夭枝阵法反噬,往后倒去,落在一怀抱里,满怀温暖檀木气息。
她抬眼是一片空净的天,下一刻,落入那人眼里,眉目清隽。
他急疾而来,似半刻都不敢耽误,难得匆忙狼狈。
夭枝看见他的那一刻,眼眶瞬间湿润。
她视线都有些模糊,轻轻吸了一口气,用力将泪憋回去,唇瓣微启,开口声音都是无力,“你又何必过来?”
他面容苍白,眼中像是平静的绝望,又像是透入了几分微薄的希冀,“我总要问问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他这般轻问,夭枝呼吸一滞,不敢看他,却又不忍少看一眼。
她以后都没有机会看了……
她回答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她这次无力回天,再也不可能与他一道了。
怎么办呢,簿辞?
她也真的毫无办法……
她身体越来越痛,手都不住发抖,她伸手拉着他的衣摆,命线完全淡去,内丹已然渡去于他。
她如今只信他。
她开口只觉满口腥甜,血顺着唇角不住落下,她抓着他的衣摆,“簿辞,替我将内丹渡给师父,好吗?”
宋听檐看着她细白的腕子,慢慢淡去的命线,眼中含怨,声音压制不住的沉,“你死,换他十年寿数。”
夭枝眼眶润湿,却固执开口,“我的内丹本就是师父给的,自然要还。”
她的命也是。
她也只有如此办法了,她不可能杀他,更不可能对不起师父。
便只能用她死,换师父十年寿数。
哪怕只有十年,她也愿意。
宋听檐看着她许久,他眼中唯一的光慢慢暗淡下来,依旧这么平静,如同她在凡间杀了他一样,如今好似一样。
或许他早已猜到结果如何,便是一丝情绪都无力,绝望。
他眼中尽湿,笑起来,尽是苍白无奈,很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离我而去了……”
他的话那么清晰地传来,一瞬间耳旁似乎都没了任何声音,像是聋了一般只有尖利的疼痛。
他慢慢闭上眼,似是坦然接受这样的天命。
见他这般心如枯槁,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只觉一滴泪落在面上,很烫。
她眼里的泪哗然而出,再也止不住半分泪,心口如有一把钝刀不停划动,疼得她说不出话。
她思绪已经渐渐稳不住了,只有那滴泪的温度越发明显。
周围的风越发大起来,像往日凡间,他死在她怀里的那一瞬间。
那日,也是这样刮了极大的风,连天都黑沉下来,从那以后,她再也听不到他唤她一句先生。
如今又是死别,这一次,再无相见之日。
她的意识慢慢模糊,感觉他抱得越发紧,耳旁尽是嘈杂的声音,隐约听到有谁在唤她的名字,可她已经回应不了一句。
她也终究是高估了自己,花了千年来设的局,连她自己都解不了。
她总归最是对不起他了,他们才做了几日夫妻……
日子少得可怜……
宋听檐看着她慢慢闭上眼,气息渐止,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呼吸生生止住,一字未言,像个茫然的孩子,他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眼中思绪静止。
天帝施法禁住四方阵,这一场天力浩劫,九重天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休养生息,回转而来,眼中生怒,“檐儿,你这般叫众仙如何看你,还不放手,让人将此女尸首理去!”
宋听檐却充耳未闻。
上古族人见危险尽除,一时怒意横生。
他们享尽了所有权利,自然是跋扈惯了。
“殿下,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上古族中有人愤怒站出,“此人乃是魔界之人,当初事情已经过去如此之久,她无端而来,逼死了我们的尊主和诸位长老,是何道理?!
难道我们上古众族当初舍命护住天界,便是长辈后代子嗣都不能保住吗?!”
此言一出,上古族人纷纷跪下,“陛下!殿下!请给我们上古族一个交代,否则岂不叫我等众族寒了心!”
众仙中非上古族人的,皆是不敢言说,静看几许。
毕竟此事过去已久,似乎怎么说都有一番道理。
上古族人自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只觉委屈不甘,况且退一步,他们的地位自也退了千万步!
“陛下,圻隐可是前任尊主唯一的儿子啊!”
天帝闻言未语,自然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那族人继续开口,步步紧逼,“陛下,这人可是殿下弟子!”
天帝身旁的老仙人怒而开口,“怎么,你们还想殿下给你们赔命不成?!”
宋听檐缓缓抬眼看去,将夭枝揽进怀里,看着他们淡声道,“你们想要如何?”
那族人颇为硬气,“赔命倒不至于,但殿下您教导此人如此之久,才纵使此人来无尘境做乱,惹出如此天祸,理应给我们上古众族赔礼道歉才是!”
此言一出,众仙哗然,竟叫储君给他们赔礼道歉,简直欺人太甚!
这往后新帝登位,岂不是压不住他们半分!
老仙人怒之,“简直是荒谬!”
天帝拧眉几许,闻言自是生怒。
那些族人理直气壮,“我等亲长为了天界,为了众仙,尽数牺牲于上古战场,如今才有了诸仙的太平,要一个道歉都不许吗!”
宋听檐话间淡道,“你们上古族滥用私权,嫁祸旁人,已不止一次,此罪诛杀理所应当。”
此言可叫那族人心中大喜,当即作态,“殿下,你此言可是寒了我等的心啊!
我等长者可是为了仙界付出了性命!倘若没有我们的牺牲,哪还有仙界的存在!”
他夺泪而出,跪行往外,看着众仙,“诸位仙家看看,我们亲长这般牺牲,却终究得不来一个宽容啊!这往后谁还敢为天界牺牲,倒不如反出天去,下凡做魔罢了!”
他言罢,所有上古族人纷纷哭泣不止。
众仙见此心中戚戚然,
宋听檐却平静依旧,淡声道,“你们的亲长便代表你们吗,便是你们作恶的免死金牌?
你们是上古遗族的血脉,便可以为所欲为,欺压旁人吗?”
那人微微一顿。
“你们是功臣之后,天界自给你们应有的照顾,但犯了错便该与众仙同罪!而不是特权而行,以血脉要挟!”
他冷声直道, “如今天界唯一错处便是杀得太晚了,叫你们心中生了私心,生了妄念,为非作歹,仙不是仙。”
他话间伸手施法而出,浩瀚仙力而去,牵动四方阵,冷然厉声道,“天有天规,家有家法!为仙更甚!
若任凭何人一句亲长如何,一句血脉如何,包庇纵容,阿党相为,岂不叫天界乌烟瘴气!”
诸位仙家若丢下仙责,毫无仙者之心,实乃本君之过,与其乱了六界秩序,倒不如如今便叫天界覆灭!”
天帝闻言顿住,大惊失色,“檐儿,此乃逆行天道,万万不可啊!”
宋听檐冷然催动阵法,“逆行天道又如何?!
我乃天界储君,未来天帝,我所为既是天道,这仙界若是终日如此,养痈遗患,全盘覆灭也在所不惜!
六界最不缺的便是人,能修行成仙,他便是仙,此仙界不存,还有另一个仙界起来,永远有的是人修仙!”
众仙闻言惊骇至极,没想到这第二次来得这么快!
立时哗啦啦跪倒一片,“殿下,我等万万不敢叛出仙界,殿下息怒!!!”
其余上古族人皆是慌乱,纷纷惊怕跪下,却依旧有硬挺着不跪的。
一时间众仙大怒,怒而骂之,“你们上古族已然享过无尽荣华,如今做错事反倒不认,是何道理?”
“这天界如何终究是陛下,殿下说了算,还轮不到你们为非作歹!”
众仙你言我一语,那些站着的迫于压力,只能跪下,却还是不服,喃喃道,“殿下也是上古遗族出身,身份尊贵,以后还会做天帝,却来与我们说公平,又算哪门子的公平?”
“若觉得我以血脉之亲才坐上储君之位,可来一试,你们各中谁能胜我,储君之位拱手相让,无论何人。”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寂静。
众人哑口无声,自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那千万道天雷劫,可不是白历的,殿下实力毋庸置疑,当初便是因为其实力,才叫上古诸族对储君人选没了话说,如今更不可能有话说,自是心服口服,再无话说。
有人一步步走近,站定在不远处,看着水柱之中封着的人。
几个守着的魔族人警惕万分,却又自知根本拦不住他。
宋听檐看着水柱之中的人许久,才慢慢开口,淡道,“倒是命长。”
这莫不是说他们主上年纪老大还不死罢?
真是不敬,他们主上可是他曾祖父那一辈的。
几个魔族人隐隐约约觉出几分,有些敢怒不敢言,毕竟自家主子都还在他手上。
宋听檐淡淡点评几字,抬手一颗泛着繁复纹路光芒的内丹缓缓而去,没入水柱之中,里头的人心口之处。
片刻之后,那人灰白的面色竟慢慢恢复,几个魔族人满心喜悦。
宋听檐不再理会,转身回离去,迈出洞穴,几步之间空间骤转便到了山门。
他推开门,缓步进去,一山水屏风挡去里头视线,缓缓传来集魂香的气息。
他掀开木珠帘,往里头走进,伸手点了香续上,才缓步走到床榻旁坐下。
床榻上躺着女子,呼吸静止,却像是睡着了,颇为乖生。
他伸手拿过她放在一旁的手,冰凉入骨。
他微微垂眼,轻轻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视线落在她面上看了许久,眉眼温和,满目眷恋。
他似乎早已知道会如此,却也不在意。
他俯身轻轻吻上她的唇瓣,很轻,视线落在她面上,话间温柔宠溺,“为夫走了以后,莫要忘了为夫。”
他话间很轻,似怕惊醒了她。
屋中安静,只余袅袅余香,随风轻轻往上,缓缓卷起。
夭枝醒来时就感觉周围一团温热柔软包围着自己。
她下意识动起来,竟能够上下浮动起来。
她有些奇怪,慢慢睁开眼,只感觉水从四面八方围绕着她,颇为温暖。
哦,她想起来了,她是一条鱼。
一条穿着小衣裳的小尾巴鱼,她经常拼命打转也看不见尾巴。
水中干净剔透,阳光落下微微晃着耀眼光芒,可惜这池塘虽大,却只有她一条鱼,成日无所事事。
她常常发呆,在水中游着游着便出了神去。
她轻轻摇动尾巴,很容易便浮上水面,她记性不是很好,总是很轻易忘记一些事情,比如自己是怎么来了这处,比如她是不是生来就是一条鱼?
不过她忘不了一件事,那就是每日都会有人来喂她吃饭。
吃饭这事她是忘不了的,因为来喂她的公子长得很是好看,就是物种不大相同。
她偶尔会通过公子干净的眼眸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她时不时会沉浸在自己尾巴小的悲伤中,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会呆呆看着公子。
因为他真的很好看。
他每每来喂她时,眼里总有宠溺的笑,“看着我做什么,不饿吗?”
每当这个时候,夭枝才会去吃他投喂的美味,因为她是真的看他,看到忘了吃饭。
他身子好像并不是很好,每每来都会低咳几声,又偏偏强行压制着,似乎还受不住风。
他每次来喂食,夭枝都小心翼翼地游上来吃,唯恐尾巴拍起的水花溅到了他,惹得他受了风寒。
但每次喂食,他从来不会忘,也从来没有让她饿着。
她真的很喜欢他,毕竟鱼生来只有七秒记忆,她却能清楚记住他的样子。
她才睁开眼就数着时辰,等他来喂食,果然到了时辰,他准时出现。
她听到远处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当即摇动小尾巴沉到水底下,去咬那根长得最好的水草。
这池里格外干净,水有些温热,旁的生物也适应不了,便只有她和水草,她能送的礼物也就只有水草了。
她看见白色衣角出现在池水边,心中越发着急,地咬着水草,用力拔了出来。
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水草完整拔出来,便咬着水草用力往上游去。
她从水中钻出,他已然长身玉立于池边,玉白衣衫,发束玉冠,眉目清隽,极为雅致。
她对上公子的视线,有几许害羞,他看鱼都这么温柔吗?
叫她怪不好意思的。
见她咬着草从水里钻出来,他还是那么清隽好看,也瞧着颇为虚弱,他眉眼染上了笑,言辞间尽是温柔,“怎么叼着草?”
他说着,修长的手伸过,将她嘴边的水草拿起,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便将水草丢到了一边。
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是她的礼物!
夭枝连忙又游过去将水草叼起来,往他这处慢悠悠游过来。
公子这一回像是明白了,他伸手接过小巧的水草,话间有几分疑问,“送给我的?”
夭枝听到他领悟自己的意思越发兴奋,在水里上下起浮,示意他就是如此。
公子笑了起来,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我很喜欢。”
夭枝被他轻轻揉了揉脑袋,整条鱼竟然有了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她好喜欢他,好像已经超过了他手里的食物。
夭枝有些害羞,在水中转了个圈,那病弱公子的身子却微微晃了晃。
她有些疑惑,停下来看他,下一刻,便见他身子往前一倾,晕倒在池塘旁的石壁上,一只手落在水中,浸湿了衣袖。
夭枝被水中波澜摇晃,慌了神,当即摇着小尾巴游上去,亲了亲他落在水中的手指尖,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着急地换了个方向,游到他面前去,只见他双目紧闭,面容苍白,乌发衣襟浸湿,竟是没有一点动静。
她急得团团打转,却没有一点办法,鱼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
等她在水中急转了好几圈,有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匆忙往这处赶来,将他扶起。
她着急游到池边,看着这个人将他扶起来,满口着急却问不出来。
“殿下!”那人似乎也顾不得许多,匆忙吩咐身后人一道扶起,一群人匆匆忙忙离开,水池边又恢复了安静。
她什么消息都得不到,既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离开这处,只能呆在水里,等着他再来。
相似小说推荐
-
被送养的女儿回来了(危酒) [穿越重生] 《被送养的女儿回来了[七零]》作者:危酒【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11-22完结总书评数:289当前被收...
-
HP午夜骄阳(乌鸦白檀) [BG同人] 《(HP同人)HP午夜骄阳》作者:乌鸦白檀【完结】晋江2024-08-04完结总书评数:2600 当前被收藏数:7269 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