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珍刚说完话，周正紫也跟着说：“婉清姐姐多吃点！”
林婉清笑着把菜吃掉了，捏了捏周正紫的小脸说：“听我们小紫的！”
周正紫笑得更明艳了。
吃过饭后，林婉清挽着周正白的胳膊在外面散步。
“明天我要回家一趟。”林婉清淡淡地说，裴秀姑那边的事情应该也结束了。
没有白费她的一番心血，找了好几个小情报员跟踪那张狗柱。张狗柱本来就不老实，在裴秀姑说他挺长时间晚上没回去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点数。
找人跟踪了他几天后，终于找到了他的把柄。
那清水沟的寡妇可不是个好惹的，她只找人在那寡妇面前提了几嘴，说那张狗柱祖上有些能耐，肯定留下不少东西。那寡妇竟然就相信了，打定主意要嫁给张狗柱。
这郎有情妾有意，裴秀姑可不就解放了嘛！
张狗柱和裴秀姑离婚后，马上就娶了清水沟的寡妇马大花。
这件事可是在九道村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年头离婚的可不多，离婚再娶寡妇的就更少了。
尤其是张狗柱再婚的时候，还特意摆了几桌。别说席面办的咋样，他办了总比没办强，谁都能看出来他对这张大花可比对裴秀姑强多了。
“那裴秀姑也是可怜，生了两个孩子，到头来还被扫地出门了！”
“唉，这张狗柱不做人啊。这女人也就算了，自己的孩子都不要。”
“两个丫头片子而已，又不能传宗接代，这张家不要也情有可原。”
“唉，你们听说了嘛，那个裴秀姑要参加高考!”
“啥？她都在咱们村这么多年了，还能考上嘛？”
“哎呦，重要的不是能不能考上，重要的是要是考上了，她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对啊！她不会是要把两个孩子丢在咱们这吧，那她这心也太狠了，自己进城上学去过好日子，把自己闺女扔在这里了。”
男人抛弃女儿情有可原，女人追求进步就是狠心。
林婉清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可笑，这些人明明和张狗柱也无亲无故，却能想出这么多理由来替他开脱。裴秀姑明明是受害者，却被他们如此苛刻的要求。
她觉得好可笑。
冷着脸走过去，那些说着闲话的人朝着她打着招呼，她不冷不淡地点点头。
等她走远了，那群人继续说：“这嫁到城里了就是不一样，现在都不乐意搭理我们这些乡下泥腿子喽！”
“哎呦，这城里人就是高傲！”
林婉清不知道他们怎么说，回了家里后，看着林德和刘秀英满脸高兴的样子，心里也高兴，便说了一件事：“爸妈，我打算在城里给你们买套小房子，你们也搬到城里住吧。”
第29章
林德和刘秀英异口同声地说：“婉清啊,你可不能做投机倒耙的事啊！这种事要是被人知道，可是要被抓进去的！”
林婉清笑笑，安抚地说：“爸妈,现在很多政策已经放松了，房屋也是可以买卖了。国家都是同意的，咱们买了房子也不能抓我们。”
林德和刘秀英半信半疑,林婉清又多说了些,这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眼里都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真的？”刘秀英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里也有些湿润。
“真的！”林婉清表示肯定。
刘秀英嘴里重复着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屋里。
林德对林婉清笑笑说：“我去看看你妈。”
林婉清点头，看向屋里靠着墙壁上的刘秀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过了一会，那边才传来声音。
“林德，你说我爸妈是不是也没事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似乎带着些祈求，希望能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
“肯定的！”林德的声音带着喜悦。
刘秀英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初我以为他们真那样以为，伤透了心，等咱们离开后不久，我才琢磨出不对劲。你说说,他们怎么能那么狠心，我就是那种不能同甘共苦的人吗？”
刘家祖上是皇商,手上有家族传承的刺绣针法，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富裕家庭。刘秀英的爸刘振贵是南城有名的富商,刘秀英的妈贾玉芝是刺绣大家。她还有一个哥哥，自小跟在爸爸身边学习经商,而她则是跟着妈妈学习刺绣裁缝。
当年风暴来临前夕，刘家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以林德抱回来的孩子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为由，要求刘秀英和林德离婚。不管刘秀英怎么解释，他们都坚决不相信。
最后刘振贵撂下一句：你要是非得认那个野种，那我们就断绝亲缘关系，你和那个野种和贱男人去生活。从此以后，你和我刘家没有任何关系！
刘秀英苦涩竟然这么狠心，又愤怒父母竟然会这般说她的女儿和丈夫。一气之下，竟然真的登报断绝关系了。
当时林婉清还没有表现出痴傻，为了不让她受到闲言碎语，刘秀英和林德带着她远离了家乡。
听着这段往事，林婉清终于明白了刘秀英身上的种种异常。
刘秀英哽咽着说：“这么多年我都没有问出口，现在我想知道个答案，”她顿了一下，清楚地问，“当初你提议我们北上，是不是和我爸妈商量过的？”
林德“嗯”了一声。
刘秀英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崩溃大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当初是她太傻了，没有看出这么明显的破绽。爸妈明明已经接受林婉清了，又怎么会在两年后突然翻脸呢？也怪她太过单纯，没有想到这些。
明明爸妈是最疼她的，又怎么会那么逼迫她呢？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去想，也可以说是懦弱地不敢去想。她无法接受心中已经想到的事实，就假装不知道这些事情，便觉得他们依旧在南城过的丰衣足食。
她又问：“这么多年你和他们还有联系？”
林德点头。
刘秀英哭得声音更大了：“对不起，对不起，爸妈，女儿不孝啊！是女儿不孝啊！”是她懦弱，是她私以为不去想那些事情，就可以当那些事不存在。是她放任自己的父母过上那样的生活，是她太自私了。
林德拍了拍她的肩膀，帮她擦了擦眼泪：“当初那种情况，就算你不走，也只能让他们多清算一个人。而且，爸妈让你我先走，不过也是在保护你。他们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生活。”
刘秀英依旧哭着。
林德继续说：“当初风暴还没开始的时候，爸妈就能嗅出不对劲，自然也留了后路。咱们走后没多久，爸妈就散尽了家财，全部捐了出去。所以，他们也没受太多的苦。只是被下放到了农村，就和知青们一样。”
其他的地主资本家可都是游街示众，被人侮辱到了极致。断腿断手都是好的，有的人甚至忍不了侮辱自杀。而刘振贵和贾玉芝只是下放，没有受什么罪，保住了性命已经是幸运的了。
刘秀英哽咽着说：“他们现在在哪？”
林德笑了笑：“就在聊城的鸡公村。”
“聊城？”刘秀英睁大了眼睛，“他们离我竟然这么近，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眼泪又倏地落了下来，爸妈竟然就在她身边。
聊城就在阳城旁边，来回和从九道村进阳城的距离差不多。这样近的距离，却相隔了他们十几年。
刘秀英哭得更难过了。
最后只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要把他们接回来。”
自从今年年中，被下放的人就陆陆续续被平反了。如今连知青都可以回城了，那被下放的人自然也都可以回家了。
九道村被下放到那些人几个月前也回去了，不然村长也不会给林德找个挑粪的活，这样的活以前都是那些人做的。那些人走了一些后，这活才空下来不少。
鸡公村。
几个老太太坐在大树下，赵老太一边咬着黄瓜，一边看着进进出出的这些人，最后感叹道：“这谁能想到这些人还能回去啊？”
当初这些臭老九来的时候，那可是灰头土脸，郁郁不得志，连精气神都没了。
那些富贵老爷，知识分子一朝落入泥潭，比他们这些乡下人还不如。他们还嘲讽读书无用，还不是受尽折磨。可如今，他们竟然又翻身了。
米老太冷嘲热讽说：“现在是翻身了，说不准过两天又回来了。”
赵老太眼睛咕噜一转：“那刘振贵和贾玉芝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啊，他们是走不了了！”
“不是说他们家以前是大户人家吗？应该不会落魄到这种程度吧？”方老太问道。
赵老太接着说：“据说他们当初的财产都捐出了，就算是别人的财产要返还也没有他们的份。我看啊，这城里是没他们的位置了，这辈子也就在咱鸡公村了！”
米老太啧啧说：“哼，要我说，咱鸡公村也不应该留他们。平白无故养着闲人有啥好的，咱们又得不到好处？”
这边，刘振贵和贾玉芝正面对面坐着。
两人都脸上都布满了风霜，皱纹如同刀刻一般。两鬓花白，背部佝偻，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咱们也算是等到头了。”刘振贵的声音沉重，却也带着一丝解脱。
贾玉芝点点头：“是啊。”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贾玉芝说了一句：“秀英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
刘振贵搓了搓手：“这么多年了，林德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他们对林德是十分信任的，要不然也不会把疼爱的女儿嫁给身为孤儿的林德。当初林德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周围也传来不少闲言碎语，说林婉清是林德外面女人生的私生女。
但他们清楚林德的为人，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自从听到了些风声后，他们就一直准备着后路。为了不让他们的一双儿女被他们连累，他们故意和女儿断绝关系。到了儿子刘秀致那里，就算断绝关系也没有办法撇清所有的关系。索性，他们就让儿子入赘到了别人家。
这样，就算东窗事发，刘秀英和刘秀致也不用受他们的牵连。
这么多年了，刘秀致和刘秀英一直没联系过他们。反倒是林德时不时地会偷偷来看他们，给他们讲刘秀英和林婉清的近况，让他们心里有些慰藉。
对于林德，他们心里十分感激。
现在平反了，他们心里当然是想看十多年没有见过的儿女。只是，除了放在林德那里的东西，其它的东西几乎都拿不回来了。就算他们回了南城，也没有地方住。总不能跟着儿子，住在他的老丈人家吧！
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形。万一以后还出什么事，连累儿子一家就不好了。
他们正为难呢，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刘振贵，贾玉芝有人找你们来了！”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这个时候能来找他们的，应该只有他们的女儿女婿了。
这样想着，他们心里不禁涌起几分激动，赶紧跑到外面。
听着外面人的话，他们心中又泛起几分疑惑。
“哇！小轿车唉，居然有小轿车来了！”
“我还没见过小轿车呢，这比别人说的还威风。”
“这小轿车是来找谁的啊？谁家有这么阔气，不会是咱们村老赵头的亲戚吧？他不是总说他有亲戚在城里当工人吗？”
有人越说越兴奋，甚至有跑去老赵头家去说的。
刘振贵和贾玉芝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自己女儿就算生活无忧，但也不会过得太好。毕竟树大招风，安全起见，他们也不会太过招摇。
这小汽车肯定不能是他们开的，那来找他们的又是谁啊？
小汽车正停在村门口，被人群层层围住。他们穿过人群，最后看到一个眉眼如画，一袭长裙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的少女。
他们一怔，这女孩是谁？
“刘振贵，贾玉芝你们咋来了？”
米老太素来不喜欢他们，此时见了他们心中更是厌恶，看他们呆愣的模样不禁嘲讽道：“你们不会以为这小轿车是来找你们的吧！别做梦了！”
却不想，那女孩听到熟悉的名字，转过身来，看向老两口，张口道：“外公，外婆，婉清来接你们了。”
那一刻，空气瞬间安静了。
本来林德和刘秀英在和林婉清说完这事后,想要自己来这边的。
但做女儿的，林婉清怎么能让老两口自己行动呢？更何况，要接的人还是她的外公外婆。
刘秀英的情绪不太稳定,眼泪止不住的流，甚至还昏厥了一次。林婉清就让林德在家里陪着刘秀英，让他们两个准备好饭菜,迎接刘振贵和贾玉芝。
她自己则是和周正白一起开车来接人。
刘振贵和贾玉芝再次听到“婉清”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们一眼不错地盯着林婉清看,看着她白皙精致的面容,眼泪倏地就落了下来。
这孩子被秀英养的很好，想必这么多年秀英过得应该也不算艰难。
“好孩子,好孩子！”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只能说出这句话。
周正白和林婉清一左一右地扶住他们，林婉清向他们介绍周正白的身份。他们先是互相看一眼，下意识地打量周正白一眼。
最后，刘振贵说：“孩子们都来了,那就跟我回去坐坐吧。”总不能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事情。
等他们进了牛棚后，村民们才发出惊叹声。
“我的天，这人竟然是来找他们的！”
“那姑娘长得跟仙女似的，居然叫那两个臭老九外公外婆，他们怎么能有那么好看的外孙女啊！”
“臭老九的外孙女那不也是臭老九嘛,她咋能过的那么好，还开小轿车。”
“是啊是啊,现在臭老九都能回城了，那他们是不是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真是老天不公啊,他们都能做小轿车，我怎么就不能了？”
牛棚里的气氛挺好,贾玉芝用水舀子洗了两个杯子。那杯子虽然有些破旧，但依旧干净极了。
“我这没什么好东西，委屈你们两。”虽然被迫背井离乡，辛苦劳作了十来年，但贾玉芝的一举一动依旧带着韵味，将杯子递给周正白和林婉清。
周正白赶紧接了下来：“谢谢外婆。”
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自家媳妇的气质学识都不一般，有这样的背景也不足为奇。
他毫无疑问地直接接受了这样的事情，特意借了一辆车来接老人家。
对于周正白，贾玉芝和刘振贵也是满意的。这么多年的经历，他们不会以貌取人。如今见他这样尊敬，对他的好感就更多了几分。
这年头，谁都不知道上面的政策如何变化，一般人都不会想要沾染这些是非。许久未见面的外孙女顾着亲缘愿意来，他们已经很开心了。但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女婿也愿意来，就足以见得他的人品。
林婉清喝了口水，白开水的味道很特别，她一下子就喝了出来。
看着老人家满鬓霜白，她不禁也有些动容。
“外公外婆，我爸妈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团聚。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那咱们就收拾收拾东西，尽快离开这里吧。”
“好好好！”
老人家听到女儿在等他们，心里瞬间就化成了水。这么多年受的苦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汽车驶离鸡公村，村民们看着汽车尾气，想着看着那两个人收拾好东西上车的样子，一开口就满是羡慕，眼睛里都是对他们的向往。
米老太撇撇嘴，不屑地嘴硬：“没准过不了几天他们又回来了！”眼里却满是对他们的羡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