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禧动了动唇,“我听?话,您就让我上学。”
不听?话,就没?学上。
江禧从懂事起?就知道?,要想摆脱这个家,就一定要上学。她有一颗天资过人的?头脑,只要有学上,就一定能逃。
时至今日,她正?在向小时候的?自?己兑现诺言。
所以从懂事起?,江禧只会跟暴力对待自?己的?孟嘉基斗到底。对于梅秀宜,她会听?话,会表现地顺从。
或者?说,是假装被她精神控制。
是的?,江禧除了天赋异禀,她还拥有非常强悍的?自?我保护机制,从前到现在,她从没?有一刻是真正?受梅秀宜精神所控的?。
她是天生的?表演型人格。
三岁开始就会撒谎。
从小,就精通演技。
“你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梅秀宜喝了不少,酒精上头让她昏昏沉沉,很快就直接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江禧仍跪在地上,感觉牙齿开始打颤,但她一动不动。
其实现在已经挺好了。至少地面是干净的?瓷砖,而不是以前脏污坚硬的?水泥地面。至少她来之前是吃饱了的?,不像以前每次这样受罚都是饿着肚子。至少,她没?有像小时候一样。
脱光了,被拴着,跪在这里?。
实在来讲,她对梅秀宜已经没?有恨了。
因为她清楚,梅秀宜就是这样的?人。她作?为性工作?者?,不爱任何男人。她作?为母亲,也不爱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孟嘉基。
所以她作?为养母,不爱江禧是正?常的?。
一定要说她爱什么,江禧答不上来。
或许是钱吧。
至少有钱拿她会开心?。她开心?了,江禧的?日子也会好过些。江禧始终记得,当年家里?老房子拆迁,梅秀宜拿到一笔不薄的?赔偿款。那段时间梅秀宜最开心?,所以江禧能有饭吃,有学上,也不用受罚,加上那时候孟嘉基常年不在家。
江禧也在那时候,过了唯有的?一段“幸福时光”。
这些都要托那个港城开发商老板的?福。
江禧一直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养父,梅秀宜是绝不会收养她的?。养父是个好人,但可惜,好人不长命。
小时候听?老师说,神不能无处不在,所以神创造了妈妈。江禧以为,神一定是她偏爱的?。
因为她有两位妈妈。
可是,一位妈妈遗弃她。
一位妈妈践踏她。
原来,神从不爱她。
江禧平静地喘了口气,感觉到冷意?冰寒地刺入骨头里?。她还是没?动,只是抬起?头,望向窗外今晚的?月亮。
月光很美,幽谧,温柔,冰凉。
像她想象中的?“妈妈”。
很奇怪,这次受罚她没?办法放空自?己。
她想到了很多?过去的?日子。
她想到自?己第一次受罚,是在养父死后的?第二年。那年江禧五岁。因为听?到了于佑恩的?母亲骂梅秀宜是“婊。子”,她从窗户爬上于佑恩家,把她家晒的?腊肠全部砍得稀碎。
小江禧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婊。子”。
但她不傻,她甚至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知道?那一定是不好的?话。她不想妈妈听?到不好的?话。
结果就是于佑恩的?母亲找上门,破口大骂。但梅秀宜完全不在乎,随她闹,任她骂,顾自?抽着烟醉生梦死。
那天梅秀宜酒醒,给了江禧五块钱,让她去街上买条质量好点的?铁链。小江禧以为妈妈要养狗,铁链是用来栓狗的?。
后来,当五岁的?小女孩跪在地上,**,被铁链拴在妈妈房间的?时候,那一晚她好像懂得了很多?事。
她懂得,因为妈妈的?工作?需要脱衣服,所以妈妈让她罚跪的?时候,也不许她穿着衣服。
她懂得,妈妈希望她听?话。
像机器一样被控制。
像狗一样听?话。
她懂得,她狗一样的?人生,被这条五块钱买回来的?铁链拴住。
这狗一样的?人生,只值五块钱。
可江禧是天才。在她的?骨子里?,或许存在着非人般优越无比的?基因。这份基因在保护她。
让她在绝对强悍的?自?我保护机制中,始终精神自?由?,不被操控。她的?顺从与听?话,都是在演,全都在装。
因为她需要利用梅秀宜,把她养大。
很奇妙地,江禧又想到下午她穿的?那套婚纱。
那套婚纱的?裙摆真的?很美。
像自?由?舒展的?翅膀。
那是天国乐景,她是圣域神女。
江禧仍然盯着悬在夜幕的?月亮。
当梅秀宜出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翅膀断了。
眼下人间炼狱,她是尘下残蝶。
脸上隐隐有些湿热泛痒,江禧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所以瞧,这就是不能放空自?己的?后果。
凌晨梅秀宜被一个电话叫醒,听?谈话是要回去伦安,她很快收拾好自?己,拿走铁链,走之前扔下一句:
“孟嘉基之前跟我说,周家是港城的?天,你跟那个家族里?叫什么周时浔的?人混得很熟是吧?”
“下次我来,约他出来跟我好好聊聊,那种人傻钱多?的?男人,骗他几?个亿不成问?题。”
江禧是在这一刻,骤然有了情?绪反应。她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穿好衣服,走去阳台,眼神森冷地看?着窗下的?女人。
满身带刺的?戾气,阴郁。又孤独。又美艳。
这是于佑恩从卧室里?走出来时,看?到的?江禧。
他在原地看?着江禧,愣了愣,半天才回过神,去给她倒了杯温开水,走过来说:“姐姐,天亮了,去睡一会儿吧。”
他没?有离开过。
他将黎贝珍安排去对面酒店住,自?己实在放心?不下江禧,去而复返,就在自?己房间里?等着,听?着客厅的?动静,一夜没?睡。
江禧接过水杯,握在手里?取暖,视线仍落在窗下。半晌后,她说:“梅秀宜不能再留了。”
一句话,吓得于佑恩脸都变了:“姐姐,杀人是犯法的?!”
江禧这才慢慢回头,瞟他一眼,弯起?苍白唇角:“我可是天才,天才是不会用杀人解决问?题的?。”
于佑恩这才放心?了些,只是奇怪:“她这次对你做了更过分的?事吗?你为什么突然要‘解决’她?”
不怪他觉得不对劲,毕竟梅秀宜从小折磨江禧,可在江禧最初的?计划里?,只是完成替身任务,从黎宏峯那里?拿钱走人。
对于梅秀宜,江禧的?打算是摆脱。
而非“解决”她。
江禧将杯中水喝光,最后冷淡瞥了眼窗下,声?色讥嘲:
“因为,她想动我的?人。”
江禧在第二天下午回到【遊園】。
回去后,她回到自?己房间冲凉洗漱,特意?画了略微明艳的?眼妆,之后收到了周曼玲晚间的?麻将邀约。
玻璃房内,她跟周锡风打对门。
左边周曼玲,右边周宝娴。
周曼玲在这时候又谈起?了昨天的?话题,碰了碰江禧的?胳膊,说:“珍珍啊,真的?不考虑一下进演艺圈?”
江禧打出一张九万,笑道?:“我这么漂亮,万一真火了当上女明星,那阿风可就没?那么容易娶到我咯。”
周锡风甩出牌,撩她一眼,嗤笑:“怎么着,听?你这话是真考虑上了?”
“有钱赚的?话,当然可以考虑。”江禧笑啧一声?,“但我要是真去了,你怎么办?”
周锡风一把捉住她出牌的?手,“想去也行,我们先把婚结了。”
江禧笑着甩开他,跟周曼玲告状:“姑姑你看?他,这算什么,求婚吗?哪有男人坐着求婚的?。”
周曼玲立刻帮腔:“还不跪下?”
玻璃房内瞬间笑声?肆意?,一派和谐。
周时浔深夜从公司回来,特意?绕路经过玻璃房,见到江禧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在与众人谈笑风生。
倏尔,他步伐略停,皱起?眉。
男人微偏头,疲倦地给了仲一一个眼神。
仲一点头会意?,走进玻璃房内,利用所谓“婚纱尺寸问?题”把江禧换出来,自?己坐下充人数。
当周锡风拧眉转头,透过玻璃房看?过来。
当江禧刚从玻璃房内走出来。
刚一抬头,她嘴角的?笑意?还未敛起?,听?到周时浔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却是:“怎么哭了?”
他……怎么会知道?
为了遮掩昨晚哭过的痕迹,她一早就开始冰敷消肿。又?在妆容上?费下不少?功夫,特意化了个全妆,连眼妆都?比平时秾艳许多,甚至还铺了些细密碎闪上?去。
嘴角笑意狠狠僵滞了下,江禧眨颤的睫毛落有?一点慌,她下意识眼神游离着?跳开男人紧密的注视,连措词都?显然是?没准备的生硬:“谁哭了,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哭?”
周时浔眉骨锁紧,稍稍朝她迈近两步,视线穿过幽迷光雾慢慢凝落在她脸上?,轻易洞穿她表情?里的心虚与?惶惑,声平淡稳地剖露她:“你不开心,江禧。”
“不要试图分析我。”江禧不由地抬头命令他。
可在说?出这道命令之后,她很快意识到这样反而更像不打自招。江禧不自觉又?微低头,暗自攥紧手指,始终有?意无意地撇开目光,告诉他:“我没有?不开心。”
又?补了句,“我刚才笑得多开心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周时浔敛低眸,凝着?她,在她的微表情?里捕捉到隐约躲避的成分,“看?到你在表演‘开心’,所以叫你出来。”
躲避么?
周时浔从?没见过这样的江禧。
因为江禧从?不这样。
她表述情?感的方式从?来盛大而丰富。热烈直白的她,莽撞无畏的她,明媚放肆的她,伪作弱势的她,虚情?假意的她……
唯独没有?,逃避的她。
“抬头,江禧。”周时浔仍皱着?眉,却放松了紧逼的姿态,缓和下声色,嗓线低柔地要求她,“抬头,看?着?我。”
江禧没出声,半晌,她极力?藏好自己的异样情?绪,慢吞吞仰起小脸,望向男人深锐沉郁的双眸。
她重新弯起嘴角,尝试拿回主动权,奚落他:“周时浔,你大晚上?跑到这里,又?把我叫出来,不会就是?为了关心我的心情?吧?”
“还有?,”她轻顿,也走近他半步,“为什?么说?我不开心?”
男人没有?计较她话?中带有?奚落的讽意,仍然情?绪平稳,观察着?她缺乏光亮的双眸,回答:
“你的眼睛告诉我,它很难过。”
他的口吻不容置喙的笃定。他的视线裹挟令人无可躲藏的洞察感,江禧一瞬心口微窒,眉头跳了下,指尖又?一次攥紧,深深感受到思想被剖露,灵魂被贯穿,如锋芒在背般难以转圜的被动情?绪。
“你哭过,对么。”周时浔淡淡开口,提问的语气全然以陈述的句式来表达。他懒恹挑起眸子,瞥了眼她身后的玻璃房,
“既然不开心,还有?什?么必要讨好他们。”
他的话?听上?去像是?在说?:如果她开心,那就演演戏陪他们玩玩也无所谓。可如果她不开心,还有?什?么必要讨好他们。
“我说?了我没有?!”江禧抬高声音反驳。
见她突然这样情?绪激动,周时浔先是?一怔,转瞬便薄唇勾弯,低哑地笑了一声,妥协的口吻里溢满对女?孩闹脾气般的纵容,放过了这个话?题,懒腔懒调地哄着?她:“好,你没有?。”
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她这样对他。
不。他分明是?非常享受她这样。
江禧没懂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笑,奇怪又?质问地瞪着?他,但她的感知力?并不迟钝,她当然也有?所意识到自己今晚面对周时浔有?些不太对劲。她无法在他面前自如地掌控情?绪。
这很糟糕。也很可怕。
她将自己的这种“发?挥失常”归咎于昨晚罚跪所以没睡好,于是?她不打算再继续跟他纠缠,转身就要走,“没事我先进去了。”
不料却被身后男人倏尔扣住手腕,施力?扯回去,江禧没来得及反应,随外力?转身时险些摔进他怀里。
她连忙站稳身体?,推了他一下,没好气地小声骂他:“疯了你?”
说?着?正欲扭头往玻璃房内看?,又?被周时浔捏回下巴,他垂敛着?眼睑,沉甸甸的目光犹如黏着?靡滟欲气的钩子,钩扯着?她的眼睛,唇角懒淡弯起,咬字低迷道:
“不想看?我更疯,十分钟后,到大门口等我。”
“我才不会去。”江禧不忿地拨开他的手。
她再次转身,这次周时浔没有?出手拦她。不过,在她朝向玻璃房迈步之前,身后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腔调:
“你更希望我在他们直接亲你么,江禧。”
江禧当即顿滞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玻璃房。
玻璃房内,周锡风从窗外江禧的脸上收回视线,紧拧着?眉,问道:“什?么婚纱?她去试婚纱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对面周曼玲看?他一眼,“昨天咯,老太太本来想昨天叫你一起,谁知道你跑哪里去了,自己未婚妻的事都不上心。”
昨天?周锡风回想了下。
昨天他是?被黎宏峯约走的,说?是?要谈谈两家的婚事相关。现在仔细想想,明显是?他那位大哥的“调虎离山”。
想到这里,他又?朝窗外看?过去,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黎贝珍,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着?周时浔离开了?!
周锡风顷刻咬紧后槽牙,“嘭”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周曼玲又?像上?次一样被他唬了一跳,不悦道:“我说?你小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每次跟你打牌都?一惊一乍的?”
周锡风不吭声,正想转身追出去——
这时右侧肩膀骤然压下掌力?。
只见仲一起身站在他旁侧,一只手掌掐住他的肩骨,按住他,稍稍收紧掌力?,一股尖利狠实的力?道登时刺入骨中,当即疼得周锡风龇牙咧嘴,整个人被仲一直接按回在座位上?。
“到您出牌了,二少?爷。”仲一礼貌道。
十分钟,不到。
江禧站在【遊園】警卫区,陡然听到身后炸起气焰冲天的轰鸣声,震耳聩响。她连忙转头看?过去,见到一辆漆光黑西尔贝趴地超跑,从?夜雾中凶猛杀出,宛如霹雷自浓云喷薄爆闪。
车身携风流线优雅,极致张扬。
超跑由远及近一路呼啸过来,在江禧面前平稳刹住,车门缓缓上?升,周时浔懒散坐在驾驶位,下颌微扬,示意她:“上?车。”
平时见他出行都?是?仲一开车,极少?会看?到他像今晚这么高调,亲自开了辆超跑出来。江禧站在车外,啧声:“周老板,你这样带我出去,明天港城的大街小巷就都?是?我们的传闻了。”
“正好,你可以找黎宏峯交差了。”周时浔略挑眉梢,“记得多敲他一笔,我可比周锡风贵得多。”
江禧简直要被他逗笑,“一定。”
她也没再犹豫,坐进去,问他:“去哪?”
“去个让你开心的地方。”他说?。
江禧没再多问,想到昨晚她给黎贝珍带的那些衣服饰品,还有?给他们买的食物?盒给黎贝珍买的日用?品还都?在自己车后备箱,她拿出手机给于佑恩发?消息,让他把车里东西搬下来。
她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边腾出一只手来揉捏着?膝盖,想缓解下双膝淤青的疼痛。
“腿疼?”她的小动作,没逃过周时浔的锋利余光。
江禧手上?动作一僵,心跳落空了下,吞咽口水时随口扯谎:“关节炎。”
当然不是?。
是?昨晚被梅秀宜罚跪造成的。
周时浔单手打转方向盘,眼风眯起扫过她的膝盖,沉默两秒,撤走视线撩眸看?回挡风玻璃,状似无意道:“你才多大。”
江禧这时给于佑恩发?去一条:
【以防万一,叮嘱好黎贝珍,如果周时浔或者其他任何人找上?门,问起昨晚的事,半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狱友:那梅秀宜……你打算怎么办?】
江禧在手机上?回了句【有?办法】,之后便收起手机,闭目养神之前,硬着?头皮继续跟周时浔扯谎:“港城湿气太重。”
周时浔扯了扯唇,没再开口。
江禧睡了一路,等到地方下车一看?,才发?现原来周时浔说?“让她开心”的地方,是?一家私人射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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