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秘密已经被男人知晓,别的那些,尧窈也没那么在乎了。
不过,该如何开头呢。
尧窈捋了捋思绪,不太按常理地开口便道:“皇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容渊闻言,情绪未见任何起伏,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小夫人在男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男人动了下,她轻拍男人,叫他不动。
呵,有了正式的名分,这胆儿也肥了,分不清谁是一家之主了。
更不齿的是男人腹诽不止,人却真是不动了。
尧窈脑袋枕着男人没受伤的那边肩头,软软腔调带着一股海风吹拂过的独有暖意。
“我连我出生在哪里都不晓得,只听到大巫说过,我出生在一个东瓯境内的小岛上,那岛很小,比这崇仁宫也大不了多少。”
“大巫是谁?”容渊轻声打断。
“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尧窈不带情绪,中肯地回。
“如何厉害?”能有他泱泱大国的帝王厉害。
尧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叫准确,想了许久,才缓缓道:“她懂很多奇奇怪怪的药,可那些又好像不是药,吃了以后我的身体会变得很奇怪,流下来的眼泪越来越多,变成的珍珠也越来越好看。”
又是药,看来不管东南还是西北,这些神神鬼鬼的番人就爱鼓捣一些歪门邪道。
他的夫人,当真是个来历不明,又异常神秘的女人。
正是这份神秘感,反而激发了男人想要探究的好胜心。
容渊依然用平淡的口吻道:“所以,王太女将你从大巫手里救出,养在王庭,再又派你来我大晟,为她谋取利益。”
“才不是,”尧窈听不得男人如此贬低王姐,颇为激动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想来看看使得万邦来朝的中土大国有多繁华,有多了不起。”
更深层的原因,尧窈却是没说。
再说出来,已经没必要了,她已经歇了从皇帝这里借种的心思。
这话实在是有取悦到中土大帝,他唇角稍稍上扬,揽着姑娘肩膀,低头吻她的发顶:“朕也只是说说,现在看到了,如你想的那般好,又为何还要回东瓯,你也未必就是那边的人。”
大巫又不是什么好人,她的话也未必能信。
“也没那么好。”尧窈小声嘀咕。
这也省那也省,吃的用的还不如东瓯王庭,夜里亮多了灯,还要熄灭几个。
容渊微眯眼:“你说什么。”
尧窈求生欲极强地摇头:“您是好皇帝,勤俭克己,是万民表率。”
高福和秀琴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尧窈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自然是倒背如流。
“夫人最好说的是心里话。”看似乖顺可人,心里想的什么,容渊还真把握不住。
这姑娘,有毒。
沾不得,但又克制不住。
上了瘾,犹不自知。
尧窈整理被男人打断的思路,继续道:“王姐救了我,待我如亲妹,不报答她,我心里不好过。”
容渊不以为然:“兴许你真的就是她的亲妹妹,丢在外面十年不管不问,后面对你有多好,也是应当。”
尧窈从未有过如此奢想,但男人说得那般斩钉截铁,使得她内心有了片刻的动摇,和期盼。
“真有这个可能吗?我不是没人要的孤儿,我也有家。”
尧窈最大的心结,就是身世问题,不想到死都不明不白的,不知自己来历。
姑娘眼中的脆弱和渴望交织在一起,是那么的清晰,看得容渊心头一抽,这种不知所谓的情绪来得突然又猛烈,让他也有些无措。
他大抵是真中毒了。
孙太医是干什么吃的,研究一个药丸都能研究小半月,还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药,竟如此凶险?
他难道此生无救了。
被怀中的姑娘影响到,加之心境使然,容渊思及年少时的自己,又比小公主好得到哪里去。
亲生母亲对他不管不问,沉浸在自己求而不得的愁怨里,养母待他也只是不缺吃穿,不给人留有话柄,能拉扯大就成。
真正关怀他的,懂他内心苦闷的,唯有高福。
但凡有双温柔眼多看看他,有双温柔手多抚摸他,让年少的他获得哪怕一瞬息的温暖,他对女人怕也不会是那般反感。
容渊把自己这种莫名的心绪归结于被姑娘的药物控制住,抬起尧窈下颌,难以自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生母是如何离世的。”
看着男人布满沉霾,极为不虞的双目,尧窈其实不是很想知道。
但男人此刻情难自控,特别有倾诉的欲望。
“她当着我的面,拔簪子自戕,死前还在质问我,为何不帮他,为何不救他。”
尧窈双眸圆睁,听到这种不得了的深宫秘闻,已经不晓得该做出什么反应合适了。
容渊却不准他的夫人逃避,转过她欲扭开的脑袋,迫她看他。
“一个是妃子,一个是假太监,你说说,我该不该救,又能不能救,她只管奸夫的死活,可有管过我的死活。”
他仰着皇后鼻息度日的时候,有多希望自己的生母能够看一看他,管一管他,可一次都没有,即便他重病垂危,她也未曾多看他一眼。
情窍尚未开的年少时,容渊就已经对所有女人失望透顶,只因最该对他好的女人,抛弃了他。
那么,与他毫无干系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对他好。
尧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有过一段伤心事的男人,可她的难过也是真,因为她也曾经度过一段漫长孤寂让她以为她将绝望到死的岁月。
一滴泪落到男人虎口,没有浸入皮肤里,而是湿湿的带点黏感,几滴汇在一起,有了稍圆的形状。
容渊看着泪化成的软珠子,并没有拿开,等它渐渐成型变硬,自然就掉了。
他如今倒是没多少心情顾这了。
“别哭了,伤身。”男人捧着姑娘的脸,伸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意。
尧窈抽噎不止:“我也没什么能帮您的,我连自己都帮不了,也帮不了王姐。”
想到如此没用的自己,郦国夫人更难受了。
容渊却忍不住笑了:“夫人已经帮了朕大忙,朕感激不尽。”
她帮他什么了?
尧窈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些珠子,不甚在意道:“这些珠子搁我身上也用不了多少,放久了,品质下降,反倒是浪费,还不如给皇上,拿出去换个好价钱,帮助更多的人。”
这姑娘是真的不在意。
也正是这种不经意展现出的大局观,让容渊对他的这位小夫人刮目相看,有了进一步的更深层的认知。
她若非外邦女子,搁在后宫里头,倒也排得进一国之母的候选。
自己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明明在他心目中,世上就没有女子能够站在自己身边,做自己的妻。
可如今,他居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容渊竭力阻止这种可怕的念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只能把自己的异常归咎到那可恶的药丸。
明日他定要再催催孙太医,尽快查明药丸的成分和功效,淬炼出解药出来。
自己查,暂时查不出头绪,容渊只能问怀里的夫人:“你如实告诉朕,那药到底从何而来,难不成是你王姐给你的,就是为了给朕下套?”
一扯到王姐,尧窈自是不乐意的,又知男人的性格,与其让他查下去,不好收场,还不如自己坦白,将伤害减到最低。
“才不是王姐,”尧窈迟疑了下,不自在道,“就是那日我去到番馆,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大胡子男人,他说他有种神药,只要我喂给谁吃,谁就会对我言听计从,我那时候甚是想念王姐,又想把曾使君带回去,皇上您又不肯,我实在是没辙了,这才出此下策。”
“你还知道是下策,倒也不算糊涂。”男人又是略嘲的一句。
尧窈乖乖顺着,不吱声了。
是她做得不对,明姑也说了她,有错就认,没得理由可讲。
容渊把姑娘摁到怀里狠狠地揉,一顿揉搓后,扯到自己的伤口,男人眉头一皱,把她弄不舒服,自己也不舒服了。
“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所以,这次,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尧窈听出男人话里的软化,愈发乖顺起来,用着无比温柔的双眸凝望男人,伸出了手,无比温柔地抚过男人英俊面庞。
“不会再有下次了,不过,就当是省亲,皇上能否让我回一次东瓯。”
“朕已经命鸿胪寺寺卿撰写公文,派人马护送曾使君棺柩回东瓯,必让你王姐回信于你,至于见面,暂且不必。”
到了这时,容渊对小公主的感情更为复杂,不光光只是为了珍珠,更有男人对女人最简单的,也最浓烈的渴望。
不管是不是药物作用,在这种左右他大半心神的渴望尚未消退前,他不可能放她出去的。
他从少年时就期盼着的温暖,只要得到了,必须牢牢抓住,绝不会放手。
尧窈眼里掩不住的失望,任由男人搂着亲着,再未吭声。
她决定来东瓯,更多是冲动,临时起意,却没想到,要将自己的一生困在这里。
容渊自有他哄人的法子,只要他愿意。
“你不是还想去外面看花灯,看杂耍,胸口碎大石,还有会喷火的怪人,都是你们东瓯没有的稀奇玩意,朕得空了,就带你去看看。”
尧窈兴致并不高。
上回他也说,带她去看好玩的东西,可出去后,也没见多好玩,反而生出诸多事端。
若是再要出去,她宁可去找大胡子,问他为何要坑自己,那药,到底还有什么后果,又能不能解。
她总觉得,如今的皇帝极不正常,比发狂还要让她不安。
第26章 惯得
皇帝催得紧,孙太医不敢耽搁,加班加点地查阅各种药典著作,尤其疑难杂症,反复查询翻阅,用类似症状的药物测试,试图查到一丝蛛丝马迹,然而收效仍是甚微。
且听着皇帝自己的讲述,为女子发过狂,头疼难忍,想她哭,又看不得她哭,她一难过,自己也跟着不适。
这可不是一种病能解释的,有身体上的,也有情绪上的,身体上的暂且还解释不清,但情绪上的变化,更像是害上了相思病。
当然,孙太医有想法也说不得。
谁又敢说皇帝害了相思病呢,为个女子牵肠挂肚,这可不是明君所为。
这边悬而未决,另一桩事却有了眉目。
南阳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却是潜伏在东瓯的探子来报。
五王爷在南阳新纳了一名歌姬,宠得不行,一日歌姬失踪,疑似被歹人捉去了东瓯,五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扮作流民潜入了东瓯,谁想没多久就被人发现,生擒过后送入王庭,被女王秘密扣押,看管甚严。
可惜的是,无一人能够潜进去,探查五王爷的状况。
不过以东瓯王太女诡异又狠绝的行事作风,五王爷恐怕凶多吉少。
好一个容琰,在府里蓄养几十个歌姬还不够,到了外面办正事,还能被美色所误,冲昏了头。
容渊将谍报扔到桌上,啪地一声响,胸口满溢的怒气,无处消散。
若不是他小时病重,容琰央着自己母妃帮他请太医,他顾念这份恩情,不然的话,以容琰这不着调的作为,死在东瓯王庭也是他活该。
尽管容渊气得想撕了这个弟弟,但该救,还是得救。
这日,天边的晚霞尚未完全隐去,容渊已经快速处理了公务,回到寝殿。
尧窈封了夫人,住所却没有挪动,仍是住在皇帝寝殿,与皇帝同吃同住。
朝中不是没有臣工建言,说是于理不合,郦国夫人该有自己的宫殿。
容渊心里尚有气,记挂着生死未卜的容琰,没有搭理,只道一句朕自会斟酌就散朝了。
皇帝到的时候,尧窈正跟着秀琴学刺绣,板板正正地坐在绣架前,手捏着一根细针,对着描好的绣绷穿针引线,皇帝走近了,也未曾察觉。
倒是秀琴,见主子来了,正要出声,被皇帝一个冷眼制止,又挥手让人退下。
容渊自己代替秀琴,立在了郦国夫人身后。
“这只野鸭---”
身后陡然响起声音,却不是秀琴,尧窈生受一惊,那针没拿住,颤颤掉了下去。
好在叮地一声掉落到了空地,谁也没碰到。
容渊弯腰,将细针捡了起来,轻轻一下,扎到了绣绷上,语气也轻,把刚才的话继续说完。
“这鸭子绣得还不错,就是有点肥,吃了多少饲料才长成这样。”
尧窈憋红了脸:“皇上莫要看错了,这是鸳鸯。”
多好看啊,他什么眼神,他才是野鸭子。
鸳鸯?容渊怔了下,还真没看出来。
男人神色古怪:“莫非你们东瓯的鸳鸯长这样?”
尧窈忙道:“那边可没有鸳鸯,但有海燕,也好看。”
这一扯,话题就跑偏了。
容渊搬了个椅子,坐到一边,用眼神示意夫人继续绣,他在旁看看,不打扰。
可说是不打扰,尧窈收拾心情,绣了没多久,便听得男人仿佛闲谈般道:“朕有一事想不太明白,还请夫人解惑。”
一个请字,让尧窈感受到了来自男人的尊重,她抬眸,更有些好奇,他又有什么惑要她解呢。
“朕不解的是,你和王太女非亲非故,她为何要冒着风险救一个陌生人,天下苦难的人何其多,她又哪里救得过来。”
尧窈认真听着,歪着脑袋,半晌才道:“所以,我很有可能与王姐有血缘关系?”
“倒也不一定,只是听闻王太女行事狠辣,不像会做善事的人。”
男人话一出,尧窈红了眼:“你又从哪里听闻的,王姐看到路边快要饿死的野猫野狗,都会施舍吃的救它们一命,又怎么可能会是狠辣的人。”
“她对国内的人或物好,是她有这个责任,但对待外邦人,特别对她有威胁的人,那就未必了。”容渊也有他的道理。
“王姐一视同仁,若非犯了事,且罪大恶极,她是很少判人死刑的。”
不像这边的宫廷,罚个人都那多的花样,简直比死还难受。
容渊仍不放心:“你就确定你王姐没有杀过外邦人,尤其是位高权重,可能有威胁的,她便是杀了,也未必会告诉你。”
不然也不会养出小公主这样的性子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
小公主是真急了,眼瞧着泪珠儿蓄在眼眶里就要落下。
容渊忙举手:“好好好,是朕想岔了,你王姐是好人。”
但愿真是个好的,好歹也能保住那混账东西一命。
此事暂且揭过不提,免得小公主胡思乱想。
容渊将人抱入怀里,亲亲哄哄:“你这鸳鸯画得不行,朕给你画个好看的,你再描着绣好不好?”
尧窈情绪尚未完全缓过来,别过脸不愿搭理烦人的男人。
“王姐有多努力让东瓯变得更好,皇上你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是,朕愚钝,体会不到。”
变好就不必了,容渊可不想邻国变得太强,大晟又多了一个威胁。
“皇上您不要再说王姐不好了,我听了会难过的。”
“好,朕不说了。”
皇帝自己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没脾气,可他就是使不出气,也不想对着小公主发火。
大抵还是那药物的作用,孙太医到底何时能研究出点东西来,把他这没出息的劲儿缓一缓。
这一夜,容渊几乎把毕生的温柔都用在了小公主身上。
也是这样难得的温柔,尧窈迷迷糊糊地,又觉得那事儿也没那么难熬了。
一身倦怠,尧窈没了防备,直言:“皇上若一直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痛快过后,男人反而精神更抖擞了,一时难以入眠,听到怀中人儿的话,轻摇了她两下,问什么意思,叫她说个清楚。
尧窈困得不行,陡然被男人一阵晃,气性瞬间上来,瓮声瓮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皇上何时变笨了,连这都听不懂了。”
他笨?皇帝也是气得胸口火急火燎。
若不是在意她,他何需这样,想要如何磋磨她,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不识好歹,恃宠而骄。
惯得她。
皇帝将女子从他怀里捞起,往旁边一丢,自己背过身,独自生闷气。
不识好歹的女人,不宠也罢。
尧窈睡梦正酣,可没男人千回百转的纠结心思,暖暖的大抱枕没了,她下意识去找,身子转回去,循着热源抱住男人后腰,脸贴着男人宽厚的背脊蹭了又蹭。
男人气还没消,另一种火又被恼人的女子拱起来了。
他翻了身,把姑娘拽进了怀里,粗声粗气道:“再有下回,必不饶你。”
殊不知这话,皇帝已经说过不下两三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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