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思到了乐临,发现顾禹柏早已在乐临掏空一座山,里面挖出一个巨大空间。外有重兵把守,内部分出房室若干,连厨房这样的地方都有,为的就是不与外部互通,而在那里忙碌的人……
是本该被灭口的——上报发现天铁的工匠。
这位通军政的好友,比吴三思想象中更敏锐,他还有吴三思所没有的优势——背靠乐临顾家,虽在陵阳算不得什么,到了乐临地界,他却可以做成很多事。顾禹柏还有惊人的行动力。
“此物一出世,纷争便已开启。若我大庆不走在前头,来日便是等着他国带着天铁所制的武器剑指平民。”
吴三思感受到了“吾道不孤”。他与顾禹柏原只是两个聪明人之间能多说几句话,顾禹柏的选择也并非他桩桩件件都能看得懂,因此总有些距离。
而此刻,在乐临这隐密的山中空间里,他相信了顾禹柏,也接受了顾禹柏的提议——留在此处,为他坐镇,主持对天铁的研究。
他们商量好,若明君不出,这里的秘密便一个字也不会外传,但对天铁的研究不能等,这是要给子孙后代的财富。
顾衍誉十分震惊,因为她在乐临待了那么久,对这所有事全然不知!
秦绝转达了吴三思的猜测,她不知道是正常的,吴三思既然离开,又带着那样的秘密,顾禹柏当然不会把原来的一切保留,原来的地方应该早被填埋,人也被转移走。
顾衍誉深深吸气,问出一个她说出口便觉得答案可能诛心的问题:“老师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才走?”
“因为……”对秦绝而言,说出这些话可太不容易了。自有正义感使他生出愤怒,而正直本性又使他无法迁怒眼前人,何况她看起来一无所知。
秦绝告诉她的是,因为在乐临耽留数年,对天铁的研究有了成果之后,吴三思发现了——
顾禹柏也不过是一个,想把天铁卖掉的人。
第75章 顾禹柏不正常,这不是一个正常人思念亡妻会做的事
吴三思听了个壁角,得知顾禹柏跟异族人有天铁交易。彼时他们对天铁的了解还不到能冶炼利用的程度,只通过古籍推演出可行的方法,大概确定了几处天铁矿所在。
异族人不知如何联系上了顾禹柏,想从他这里得到关于天铁的消息。
吴三思在恐惧和被背叛的愤怒之下卷走所有资料逃离了乐临。
他也想过求个明白,留在此处弄清顾禹柏与何人交易。但他没有信心能演到滴水不漏,若顾禹柏察觉,他最有可能悄无声息死在乐临,从此不再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接着他就开始了一边躲避顾禹柏追杀,一边自行寻访天铁踪迹的生活。
古书里记载是千年以前天降大火球,天火与地气相接,化生为世间难得的金属。
吴三思将故纸堆翻遍,画出了一张可能的藏有天铁的地图,离开乐临后四处探幽寻秘,去常人不可达之处,确认天铁的踪迹。
这件事他还是要做下去,只是这成果是跟随他一起进棺材,还是将来有人可托付,他当时也不敢抱有什么期待。
秦旭白遇到他的时候,吴三思看起来情况不大好,他到底一介书生,过了几年提心吊胆风餐露宿的日子,走的又都是险远地方,那些书生本事换不来银钱。曾经的状元郎落了个饥寒交迫、又饿又病的下场。
吴三思最初还不确定秦旭白可托付,他只是意识到自己跑不动了,得赖上一个老实人才行。
于是他抓住了秦大侠,帮助对方在长治把青帮发展起来,势力逐渐稳固。在那之后吴三思才算有了自己的人手,能有人被他指挥着去做事。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所谓“帝王之学”“权谋之道”,靠自己胼手胝足是做不成的。
他留在长治也并非偶然,是因这里可能有天铁矿。最近还发现有人在运往海外的货物中夹带了不明物体。追查多年的事答案或许近在眼前,吴三思正让人追踪货船去向,找到买主,他也因此无法亲身离开长治,必得在当地坐镇,只能把秦绝先派来。
听到此处,顾衍誉终于明白了吴三思这些年的所为。
并且她共享了一份无能为力的难处。
他们必得找出顾禹柏在跟谁交易,交易到了什么程度,再想办法破坏。
可是能够仰仗的人……实在太少了。
皇帝?他是第一个决定把天铁卖掉的人。这么些年过去,不知圣心是否有改,若他知道庆国境内还有多处天铁矿,他会做什么呢?卖掉?待他百年归老,就会有一个奢华的地宫了。
她也不会蠢到去投靠顾家的敌人,他们都持心不正,换了谁来结果不是一样呢?
此刻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人竟是戴珺。他在为皇帝做事不假,可她觉得他到底有些不同。
可惜她对他所知还太少,人也不在眼前。
吴三思仿佛猜到顾家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秦绝说帮派里的事都有老师安排稳妥,他会留在此处听她差遣。
顾衍誉痛快地点头:“看到你还带了两个小兄弟来,我会安排一间院子给你们住下。”
“你需要我要做些什么?”
顾衍誉稍一思忖:“你功夫到什么程度?”
秦绝:“看跟谁比。”
顾衍誉刚要开口,他已经打量了她一遍,听起来是正常话,但顾衍誉怎么听都觉得嘲讽意味拉满,他说的是:“若跟你比,三十招以内可赢。”
顾衍誉:“……”
算了,值此用人之际,忍忍。
顾衍誉把杀心咽下去:“若要你去跟踪太尉,有把握不被发现么?”
秦绝这点好,他认真想了一下才回话:“时刻小心就不会。”
顾衍誉点头:“那好,自今日起,他去了哪里,见过哪些人,都要一一记下来告诉我。”
秦绝应下。
顾衍誉还是有点不服:“待你安顿好,我们练一练。看是不是真的三十招。”
秦绝满脸耿直地摇了摇头:“你会受伤。若是那天管事的在,倒可以跟他试试。”
令狐玉……
他提到令狐,顾衍誉神色微变。
因为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收到令狐玉寄回来的东西。
人在途中,遇到不便通信的情况也是有的,但他只要到了能找人传信的地方就会把东西补回来。算日子,令狐玉怎么都该到了合芜,那里往来贸易发达,不至于无人寄信。
令狐玉在她心里有相当的能耐,只要吩咐一声,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若旁人出事,她会让令狐玉去找,若令狐玉出事……顾衍誉不敢想这种可能。
她在心里给自己的时限便是今日,若今日再没有他寄回来的东西,她便要有所行动。
令牌给令狐玉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要查自己的父亲,在如今形势下,她没有任何优势和胜算。无人可托付,也无处可申诉。
她选择了一种最粗暴的方式——想试试深渊的深浅,于是她扔进一块石头。
若令狐玉扭头把这件事告诉了顾禹柏——她甚至有一种隐秘的期待,等着顾禹柏来找她,她在被顾禹柏惩戒之前可以趁势问清所有,好过眼下步步小心试探。
若令狐玉为她瞒下这件事,他们真的站在一起,才有可能一起去做点什么。
可是,若令狐玉因此遭遇不测,她确认他可信的同时,也会失去他……
她告诉秦绝:“还有一事,送信回去,让你的人从长治去合芜,帮我找一个人。”
在顾家三个孩子当中,她跟父母相处的时间最少。顾府的仆从与顾禹柏相处时间都比她多。顾衍誉自觉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父亲。
他所图为何呢?
若说权势财富,如今顾太尉的地位已然无比显赫,但她看不出顾禹柏有何意趣。
她还有一个发现从未声张过——
人人皆知顾禹柏喜食乳酿鱼。
有一次他正吃着,顾衍誉从外面回来,便让下人给自己也来一碗。她吃下去发现寡淡无味,事后找厨子确认是忘了放盐,但顾禹柏好像没有察觉任何不对。
顾衍誉便有意试探,在给他的茶水里放过几次盐,她尝着有明显变化时,顾禹柏也觉不出,只有咸得过分时他才发现不对。
杜大夫问她可有其他不妥,视物听音有无阻碍,可顾衍誉再试探也得不出结果。杜大夫说听起来像五感衰退,但顾大人这个年纪还不至于,也许中了什么毒。可惜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让杜衡去给他诊脉,顾衍誉也便渐渐放下这件事。
顾禹柏此人,对戏曲名家如数家珍,看上去雅好琴音,却不是真的喜欢,不必听时就不听;
通字画鉴赏,而名家名作只被他随意放在书房,无事也从来不翻;
亦不好女色,不爱珠玉。
宣王的眼里有对权势的渴望,但顾禹柏的眼里她看不出来,他如今已一手遮天,在这个位置上尚且得不出意趣,难道真的要等聂锦登基了,他才能高兴么?
他在每个场合有最适合的表情,近几年扮演起慈父也让人挑不出错。顾衍誉有时看他,却能读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假”来,就像她在姐姐脸上找到的那种伪装一样。
顾衍誉知道自己的出生是因为父母动过离开陵阳的念头,想去过和美安乐的日子。
顾禹柏在乐临为妻子修建了一座“璧园”,无处不用心,无处不精美。可惜顾怀璧没等到住进那里,便殒命陵阳。
他没有把她葬入顾氏陵园,他将顾怀璧的尸身埋在璧园内。
顾怀璧生前用过的一切都被放在里面,俨然以整座宅邸做了她的坟墓。
自古阴阳有别,活人居所为阳宅,往生之人所在为阴宅,顾禹柏以一间阳宅给顾怀璧作了阴宅,还是如此显眼的一座宅邸。族中不满者有,奈何他是家主,又权势滔天,乐临便无人敢言,只是不在那璧园附近走动。
算起来大约在吴三思走后不久,顾禹柏“疯”的程度加剧,原先那座精美的宅子被他再次翻修,这次璧园被扩大了十倍不止,在外还有重兵把守。
那是乐临最大最靡费的一处宅邸,明显已逾制,可哪怕他在陵阳做这些事只怕都没人会拦,何况这是乐临,顾禹柏在这里堪比君主。
宅子庞大而鬼气森森,幼童都知道不往那里去。
顾衍誉清楚那是禁区,但吴三思走后她很寂寞,有一天晚上忽然想起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母亲,她避开所有人翻进了璧园。
之后便被吓得病了小半个月。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去回忆这些事,恐惧使得她再不敢、也不愿回想。
顾衍誉夜里在床上坐起来,那些她以为早就忘记的画面,在脑海中依然清晰。
顾禹柏曾说要跟顾怀璧在璧园生活,顾怀璧没了,他便命人做了许多尊顾怀璧的塑像,皆有真人大小,有饮茶之态,有舞剑之姿,园中各处可见“顾怀璧”的身影。
雕工精巧,栩栩如生。
他在人前表现得再正常不过,这处园子平日亦无人敢进,谁也想不到他会在璧园内这样疯。
顾衍誉半夜翻进去,看到无处不在的顾怀璧塑像,全如真人一般,使她直发懵。
她很希望母亲还在,但不是以这样的形式。
她闯去佛堂,供在那里的顾怀璧塑像,以金玉制成,玉制的身形在夜里透着幽光。
最令她害怕的一幕,是她在璧园的院子里看到的。
那里跟陵阳顾府的小院布置极为相似,栽满顾怀璧喜欢的花,旁边有她放兵器的架子,还有给年幼顾衍誉睡的摇篮。
围坐在石桌石凳上的不止顾怀璧一人塑像,还有他们全家,是顾怀璧最喜欢的他们围坐摸纸牌的场景。
那一幕发生时顾衍誉还小,只能被顾怀璧抱在怀里。
庆国自有民俗,活人塑像不可置于阴宅中。
大约工匠也因这般忌讳,没有给活人刻出眼睛。
顾禹柏和她兄长、姐姐的塑像只有身形如真人,五官模糊。
但顾衍誉看到了顾怀璧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眼睛雕刻出来了,活灵活现,像极她自己。
她借着幽微月色跟幼年顾衍誉的塑像对看一眼,吓得连滚带爬逃出去。
从此再未踏足璧园。
这些年她为了向顾禹柏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试过诸多方式讨好。
但看起来最好用的那个理由,她从不提起,不敢用顾怀璧对她的偏爱去唤起他的关心。
顾怀璧先走一步,顾禹柏看到这个幺女大约是不怎么高兴的。
他动过用她殉顾怀璧的心。
也许在某个瞬间有了恻隐,最终没有让她真的去死。
只是把她放在了离顾怀璧最近的地方。
细想从前不敢回忆之事,恐惧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影响她。她的塑像被放在阴宅里,也没影响她好好活到这么大。大概九泉之下的顾怀璧,对她依然有一些偏爱。
只是顾衍誉意识到了一件一直很明显却被所有人忽略的事——
顾禹柏不正常。这不是一个正常人思念亡妻会做的事。
第76章 他仰头看她,如同一只被驯服的狼犬
顾衍誉在府上找到顾衍铭:“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爹娘……那时候是什么样的?”
顾衍铭眼中露出怀念之色,在他的印象里,幼时过得很快乐。
最初父亲的官做得还不算大,但他升迁之快超出所有人想象。
莫管顾禹柏在乐临当地如何,陵阳这种世家遍地的地方,谁来了都只是小官。
世家利益盘根错节,上面的位置早有人填满,给他这样的人没有太多机会。
他最好的出路是在哪个将军麾下效力,出生入死换得功勋。顾禹柏清晰地意识到在陵阳的规则里,他仰仗谁的提携,谁就是他升迁的上限。
好在他遇上了聂弘盛想要摆脱世家钳制的转机,他在这个缝隙里一跃而上。
皇权开路,他得以步步青云,最终成为掌天下兵马之人。
顾衍誉懂事的时候,敢妄议太尉之人已然不多,佞幸之名私下都在传,却不敢说得太深,所做之事说不到那么具体。她只听过一桩顾禹柏在那个阶段最出名的一件事——他主导了捐建“善居”。
当时聂弘盛有巡游之心,朝中为此吵过好几轮,大臣们各诉苦处,管钱的衙门拿不出这笔款,又有文臣劝谏说出巡靡费,劳民伤财。另有人见皇帝坚决,想揽下这个肥差。皇帝在龙椅上端坐,将各人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同时心烦至极。
这时顾禹柏站出来,他提了个办法,要各地捐建“善居”。
他所提“善居”,名义上是给当地德高望重之人和无家可归的老幼居所,使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由当地乡绅和商人捐建。体现的是功德,解决的是民生。
而皇帝要亲自去各处巡视,为验收各地捐建“善居”的成果。
巡游被他这么名目一换,没了从国库出钱的道理,压力转移到地方。地方倒也不敢明着盘剥百姓,这是个表忠立功的机会。
顾禹柏的聪明之处还在于,没有把事情做绝。各地负责建造“善居”的人为了讨好圣上,让钱花得有价值,总要探听喜好,于是给陵阳的贵人打点,以求指导,这样一来,陵阳这些人,事情不用自己做,油水也没少捞。
“善居”名目之下,实际是皇帝行宫。各地铆足劲捐建,风格花样百出。皇帝也不必背负骂名。
一趟巡游下来,天子彻底爱上了顾禹柏。
朝中清流看他多少有点“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意思。但那又如何呢?清流的赏识对他来说也没多大用。
顾衍誉看来,她的父亲是世间最长袖善舞之人,不是个说话做事不注意的愣头青,动辄能得罪几个人。
但利益之争有时便是如此,他要向上爬,抢走原本被分配好的位置,就有人要割肉放血,触及了利益,是温和不起来的。
旧门阀予他佞幸之名,也是表达对皇帝不满的一种方式。毕竟不好明着向皇帝抱怨。
但显然那个时候的皇帝不放在心上,顾禹柏亦然,明知自己是被皇帝拿来弹压世家的工具,正是骂名为他铺就升迁之路。
顾衍铭回忆起来,说幼时也曾有过不愉快的阶段。顾禹柏的佞幸之名传开,他手中权柄还不足以使人震慑。顾衍铭去学堂就总被世家的孩子欺负。
他抹着眼泪去找娘亲。
顾禹柏先一步截胡,把他提溜到一边:“这点儿出息,白长这么大块头了?别人骂你,十倍骂回去,别人打你,你便十倍打回去,每一次都别落下。欺负你有代价,往后才没人敢再欺负你。”
正说着,顾怀璧练完功夫过来,他瞥见顾怀璧的身影,立马慈爱有加地摸着顾衍铭的狗头,看起来很像个人:“铭儿,做人要讲道理。逞凶斗狠解决不了问题,那是你的玩伴,你的同窗,有什么小矛盾,你要学着与人说清楚,必要的时候去找夫子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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