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茉愣怔一瞬,继而狂喜。
她赢了!
这一刻的她,心里眼里只有快乐和胜利。
杏目圆睁,眼波晶亮。
在卫明诚眼里,她瞳眸里似落了一片星空。
他的心就跟被这轻柔的夜风吹拂一般,有点痒痒的,想挠却又找不到地方。于是,他干脆一勾手将人带进怀里。
两人看着对方,嘴角是相同的弧度。
而后,不知是谁先靠近,亦或同时贴向彼此……
卫明诚幽深的眼眸缓缓下压,两人鼻息相绕,几不可察地停顿一下,唇稍稍上移,吻羽毛落地般轻轻落在谢茉眼睛上。
谢茉的心狠狠一悸。
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无数遍,但这眼睛上的一吻,却令她感受到一种相对而言陌生的情愫。
它像在她最柔软处轻碰了一下。
刹那的感觉仿似情窦初开。
谢茉心头莫名乱了一阵子,不敢看他似的,将脸埋进他胸膛。
手,却跟他的牢牢缠握在一起。
风吹过河面,吹来月华的沁沁凉意,发丝飘扬,衣角猎动。
“冷不冷?”卫明诚问。
“不冷。”谢茉说,“咱们回家吧。”
车推上相对平坦的路,谢茉忍不住提议:“我骑车载你吧。”
二八大杠虽难驾驭,但她骑了这么久的车应该没啥问题。
卫明诚笑着问谢茉:“你可以?”
谢茉自信一扬眉:“不信咱们来试一试。”
卫明诚坐上后车座,在他长腿的协助下,谢茉猛力踩脚踏,车子总算歪歪扭扭地跑起来了。
迎着风,碾着月光,一次次运力中,胸怀一点点愈发开阔。
脸上的笑止不住,谢茉刚预备说点什么,忽然,自行车滑入一道深坑,车身倏地晃动,她掌不住车把,身体就要摔下去。
一切来的突然,卫明诚只来得及掐住她腰,将她搂怀里滚落地上,自行车“咣啷”甩飞出去。
谢茉在卫明诚怀里滚了一圈,毫发无伤:“伤着没?”
她翻身问卫明诚。
确认两人都没受伤,视线对上,突地笑起来。
两人都没起身,谢茉趴伏在卫明诚胸前笑得浑身震颤。
说不上来笑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开心,就像小孩子顽皮捣蛋,上房揭瓦,胡天胡地……时,身边有伴儿一样的开心。
浓浓的快乐从心底不间断地汩汩涌出。
这会子纯然的快乐,将她心头阴云彻底驱散开。
即便发现自行车摔松一根支架螺丝,后座不能承重之后,仍未能在谢茉心头蒙上一丝不快和阴霾。
谢茉坐在车前杠上,被卫明诚拢在双臂间,稍一仰脸便能磨蹭到他下巴颌,这般亲密的状态不压于上次背她回家。
想到当时窘境,谢茉“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坏心问他:“咱们这样再碰见熟人,你打算怎么说?”
卫明诚说:“实话实说。”
谢茉乐不可支:“人家能信?”掉了一个螺丝,肉眼又瞧不出。
她假作苦恼状思考半晌儿,建议:“要不然说我头晕好了,怕我坐后头,一个照看不住,栽地上去。”
说完,她还慢慢点着头肯定:“这听起来就合理多了。”
卫明诚笑,低低的声线闷闷的震颤,耳朵若即若离贴着他胸膛,谢茉耳膜密密发痒。
“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哼!”谢茉晃悠着腿找茬,“你这是一种偷懒行为,推卸责任的行为,该被深刻批判的行为。”
卫明诚笑,配合问道:“那我该怎么进步?”
“你应该先缜密思索,多方比对……”
两人的喁喁思语融在风里,融在月光里,融在沉默的大地里。
一路到家门口,竟没与人近距离碰面,说不上遗憾还是松一口气,谢茉见卫明诚减缓车速,抻抻腿准备跳车,为不完美的一天,画上完美的句号。
“吱呀。”田嫂子从门后探出头来。
看见亲密搂在车上的小夫妻俩,田嫂子忍不住“哎呦”一声。
“我正准备着栓门赶孩子睡觉,你们这是?”
谢茉说:“去河边逛了一圈,回来车骑坑里去了,后座摔坏了。”
“哦——”田嫂子笑声绵长,“我懂。”
嫂子,你懂啥啊。
上回说假话,人家信了,这回说真话,结果却反被怀疑。
没处说理去。
谢茉已伸手悄悄在卫明诚腰上扭了一把。
他提议的“实话实说”,宣告失败。
这男人也不是次次靠谱!
谢茉忍不住暗瞪卫明诚一眼,岂料,撞上他满眼笑。
“到底是年轻小夫妻,大晚上还去河边逛呢。啧啧。”田嫂子打趣俩人。
大晚上一起溜达,以前听着纯属“吃饱了没事干,闲得慌。”,可瞅着跟前这对小夫妻,一个挺拔英朗,一个明艳大方,咋就不一样了呢,咋寻摸着就那么好呢,她没法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就觉得,以后梅梅和郑有为要是能和这对年轻夫妻一样就好了,和和美美,有说有笑,再不需要她操心的。
其实,她心里还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羡慕。她和老杨经人介绍相亲结婚,婚前见过两面就马不停蹄地领证了,当时一家子欢喜,她也欢喜,周围小姐妹人人羡慕她,她找了个当兵扛枪吃国家粮食的,以后日子不用发愁,还能随军坐火车、见识大城市、离开山窝窝安家。满心期盼的结了婚,然后就是操持家务、生孩子、照顾他们父子,刚结婚时的欢喜劲,早已被一复一日的吵吵闹闹和柴米油盐消磨掉。
她自己都几乎忘了,是隔壁这对新婚夫妻唤醒了这些犄角旮旯的过去,也是这小两口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以前她还不觉得啥,周围两口子都是跟他和老杨一般这么过的,可自从谢茉住进隔壁,三不五时瞄见谢茉是如何跟她男人过日子的,回头一琢磨,就总觉得自己的日子缺了点啥。
田嫂子回神。
见虽然已隔开一步远,可眼瞅着就是腻腻乎乎的谢茉和卫明诚,她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第130章
妇女工作细碎繁重, 维护对象不仅仅为已成年女性,还囊括少年儿童,因此, 婚内暴力只是其中一小项,于主任忙完反家庭暴力宣传后, 后紧锣密鼓走访各大队查看妇女情况, 查看的项目包括但不限于婚姻是否存在强迫和买卖、孩童特别是女童的入学情况、宣传简单的生育和妇幼保健知识。
农村工作, 因农民各方面知识相对匮乏且所遇问题的复杂多变性,很多时候讲求“民不举官不究”的策略,不看不管不问,主动找上门的工作便少之又少。几千年的惯性之下, 老百姓不爱见“官”,除非实在没出路,不然更习惯寻几个名望大的村人“主持公道”或见证私了。
不过, 于主任是个勤勉的。
听易学英偷偷八卦, 于主任早年深受前任婆家磋磨, 与前婆婆稍有争执, 前夫不问是非,二话不说甩巴掌就抽她, 她实在受不了, 在娘家和周围人反对和侧目之下, 跑到公社喊话宁愿睡大街也要把婚离了。最后, 于主任顺利离婚, 前头公社主任见她果断刚强,又识文断字便把她招到公社跟当时的妇女主任学习、管理妇女工作。而后, 于主任认识如今的丈夫,结婚生子保持新家庭, 日子越过越好。
淋过雨的人更懂得给人撑伞。
于主任工作认真,关爱妇女儿童,不常在办公室端坐,半多时间下到各个生产大队,树荫底、屋檐下、甚至田间地头里,跟嫂子婶娘闲聊,了解具体情况。
谢茉钦佩不已。
也明悟于主任为何对她“反家庭暴力”的提议那般大力度支持。
王小妹境况和于主任当初类似,希望也能有个完满的解决办法。
怀揣这般期望,谢茉再次敲进于主任办公室。
今儿风大,公社大院被摇落一地黄卷树叶,阴沉沉的云团密密匝匝挤压在天际,不知何时便要降一场淅沥沥的秋雨。
天儿不好,于主任便在办公室整理记录了解到的情况。
谢茉把王小妹的事告诉于主任。
于主任听到“苍耳扎肉”时,倒吸一口气,直到谢茉说完,她眉宇已皱起一道高高山峰:“歹毒!手段竟这么歹毒!我不当人的畜生玩意,这样的人就该送去劳改!”
换了口气,于主任告诉谢茉:“前些年,有个孩子跟另几个孩子打闹被推进苍耳丛里,滚了一身,送到卫生所护士给挑了好几个小时,孩子哭嚎声传出好几条街,孩子家长差点被找人拼命。”
因工作的缘故,于主任没少遇上惨不忍闻的人和事,但像王小妹丈夫这么折磨人的着实罕见。
“于主任,你看这情况该怎么处理才见成效?”谢茉不由地叹口气,问,“可以法办吗?”
于主任呼吸一滞,跟着长长叹一口气,火气暂且压了下去,颇为无奈地说:“社员法律意识淡薄,况且也没专门法律管这一块,说把人关起来法办不过吓唬吓唬,让他们收敛一些。事实上法办不了的。”
呵笑一声,于主任不知想到什么,口吻里抑不住的讥嘲:“这种事情要能法办的话,那街面上的男人得少一半。”
谢茉不自觉抿紧唇。
她再一次感触:女人在家庭和婚姻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低。
上一世,即便男女地位仍不平衡,但至少在认知和大面上,大家都谴责施暴者,且存在暴力的家庭比例相对这年月也降低不少。
随着社会发展,义务教育的普及,女性意识的觉醒,包括妇女工作的深入……等等多方面因素综合之下,顽疾在一步步祛除,总体走向是乐观的。
谢茉心里虽沉重依旧,但全不似昨日阴霾笼罩,心态平和积极良多。
“上头的指导思想是调解,是教育。”于主任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去县里开会时,也反映过相关情况,但……总归,是下头工作没做到位。”
茶缸重重搁桌上,于主任忍不住又拧眉叹气:“再说,在咱们公社关几天,治保主任、公社领导去吓唬吓唬,对下头生产大队的老农民管用,但王小妹男人是工人,轻易吓唬不住,关人还得跟他单位领导沟通,处理起来更麻烦。”
“不过,既然群众都来求助了,就没不使力的道理。”
于主任一面儿思索一面儿说:“……光用嘴去说去劝,就是把嘴皮子磨破都不顶用,他们早被说成二皮脸了,皮糙肉厚的左耳进右耳出,只有切实在他们身上割肉,他们才知道疼,才知道悔改!”
闻言,谢茉适时提出昨儿的设想:“能不能联合他们厂,出台相关制裁措施?比方说,若是无缘无故殴打妻子儿女,便在评先进、评模范、升职称时卡一卡?”
如今的工厂不若后世与工人仅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它还管着工人的方方面面,比如说医疗、住房、子女教育等等,具有相当宽泛的管辖权,工厂领导直如大家长一般。
其实最好在工厂内部由工会或厂办成立一个类似“家庭问题调解委员会”的小组,专管职工家庭问题。但设立新岗位,多方牵扯,况且公社和工厂相对独立,具体实施与否,怎样实施须得工厂内部讨论表决。
于主任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不过需要他们厂领导配合,我回头就去与他们沟通。”
这办法虽不能彻底决绝问题,但好歹起些震慑。
顿了顿,于主任举一反三:“咱们大院里头的男同志虽相对好些,但打老婆现象依然存在,我之前还调停过好几桩,不如去跟邢主任提提建议,先在咱们大院实行实行。”
于主任也不替人隐瞒,抖落出几个人名和相应事迹,谢茉全面熟,但其中一个最令她意外,人生得斯文白皙,镇日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不成想竟是他下手最狠。
果然,人不可貌相,品行好坏不与相貌能力相关。
一边说着,于主任一边硬拉着谢茉找上邢主任,噼里啪啦便把事说了。
邢主任听罢便拊掌大笑:“这个办法好!我举双手赞成!”
说着,他转向谢茉赞:“年轻人头脑就是灵活。”
朝气蓬勃,态度积极,不但会主动发现问题,还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作为一心干实事的领导哪有不欣赏鼓励的。
邢主任说:“下回开大会,放开给大家伙讨论。”
办公室又进来俩汇报工作的男同志,闻言便道:“这个提议拿到大会上讨论,哪个男同志敢反对,这一反对不就暴露了他平时会打老婆?”
另一个接口:“那打老婆的人也不能不举手,这不举手不就是说以后会继续打老婆?”
“哼。”于主任笑哼一声,说,“打人不对,凭啥打老婆就没问题?老婆不是人呐?那不赞成的,思想认识方面一定有问题。”
谢茉抿嘴笑。
先开头那个男同志故意问:“那有的女同志动不动就抓掐抠挠,罚跪搓衣板,这是不是也属于家庭暴力,该坚决抵制?”
于主任就笑:“你这是切身体会啊,嫂子好家教,我看啊就该请嫂子来给咱们广大女同胞传授传授经验,襄助妇女同志们早日翻身。”
邢主任指指男同志:“出息。”
另一男同志凑趣:“被老婆挠两把能咋,不疼不痒的,这是你跟嫂子的生活情趣,我看你就是故意给我们现你跟嫂子感情好。”
“去去。”男同志转脸看着谢茉说,“小谢提议的是吧,你不能厚此薄此啊。”
谢茉也笑:“我回头就去找嫂子取取经。”
“去告状的吧?”
几人哈哈一通笑,谢茉就跟于主任离开了。
当天直至下班,王小妹都没出现,等到谢茉带卫明诚与沈老师傅下完馆子,提议在例会上通过,一脸血的王小妹才闯进公社大院找谢茉求救。
“今天吴大奎休息,中午喝了些酒就开始发疯,拴上大门甩皮带就抽我,我爬梯子跳墙逃出来的。”王小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着救命稻草似的抓着谢茉手腕。
谢茉安抚一番,跟袁峰报告一声便带王小妹去了卫生所。
擦干净血的脸露出脸颊的青紫,好在没伤口不会留疤,但手臂和小腿上却被割出几道深深浅浅的血口子,血浸湿衣料,瞧着渗人。
医生一边止血包扎,一边皱眉问:“怎么弄的?”
王小妹含着泪,也不喊疼,抽抽噎噎回答:“吴大奎摔碎碗,我躲他皮带时压上去了。”
她望着谢茉,喃喃问:“谢同志,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茉再一次问她:“你愿意离婚吗?”
王小妹下意识别开眼,不敢和谢茉对视。
这个时代,可不兴什么不婚不育,大龄单身人员不论男女都会被人看作异类指指点点,私底下极尽恶意八卦揣测,而结过婚又离婚的女同志所受闲话更甚,好似不管她婚内遭受了什么,一旦离婚,那么错误便全转嫁到她们身上。
女人离婚就是原罪。
一个女人要是没个男人,也是原罪。
总之,没有婚姻的女人仿佛没生趣一样。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在没人支持之下,离婚真的很难。
所以,谢茉才格外钦佩于主任。
非心智坚定,不打破自我固有认知,独自挣脱社会主流认知桎梏,勇敢坦荡地对抗流言蜚语。
谢茉理解王小妹,人是社会性动物,做人群中的极少数逆流而行太艰难了。
未进一步逼问答案,谢茉就说了跟于主任商定的办法。
王小妹抿抿唇,期期艾艾问:“那、那影响了吴大奎工作,我,我……”
是说丈夫工作不顺,对她也不利。
谢茉就问她:“我问你,你丈夫工作顺利就不打你了吗?你生活就有改善了吗?”
王小妹迟疑一瞬,摇摇头。
吴大奎打她,多数时候跟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在外头受气无关,他就是想打她,一打她,他兴奋得两眼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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