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对小谢挑三拣四,小谢没放心上,还替自家孩子出头,这让田嫂子羞愧的同时,又没来由的振奋。
瞧,自己跟文化人也能聊得有来有回。
田嫂子自我感觉与谢茉拉近了一大步。
谢茉丝毫不知田嫂子跌宕曲折的心路变化,正了正草帽沿,溜溜达达朝集市走去。
沿着树荫,风丝时不时拂掠而过,入眼处掀起一阵一阵绿色浪涛,谢茉草帽系绑的靛蓝飘带亦随风招摇,她驻足,低头瞧瞧飘带飞舞的影子,再抬眼远望蜿蜒游动的绿潮,面颊突地浮上灿然的光亮。
脚步随之愈发轻快。
集市跟上回并无区别,摩肩接踵的人群,高低错落的吆喝声,或恼或笑的争执声……谢茉游走其间,格外欢跃。
按照事情的重要程度排级,谢茉先去桥底河滩跟卖编筐的老乡沟通:“……荆条编的就成,长大概一米五,宽六七十公分……”
怕自己估量错长度,谢茉迈了个差不多的步子,指了指说:“大概齐就是这么宽,篓子深度和宽一样。”
老乡了然点头:“不费多少功夫,无法多用点荆条。”
一个篓子罢了,的确没多少技术含量。
谢茉和对方确认了篓子数目,以及自家地址:“多少钱?”
付了定金,谢茉便去找菜种,卖菜种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漂亮小媳妇,谢茉见她脚上穿着一双布凉鞋,样式跟商店摆的塑料凉鞋相似,瞧着却更舒适凉快,不由地问道:“嫂子,这凉鞋是你自己的啊?”
小媳妇笑:“是我做的。”
“嫂子手艺真好。”阵脚细密匀称,关键是这巧思。
“嗐,乡下丫头都会缝两针。我在这上头稍微灵性一些,做衣裳,做鞋都能拿得住。”小媳妇很活泛,瞧着谢茉的神色说。
记起家里剩余的靛蓝土布,谢茉倏地有了想法。
这个摊子在队尾末,招揽的人也少,这会儿摊前更是只有谢茉一人问价挑选,谢茉悄咪咪凑近,贴着人家耳朵压低声音问:“嫂子,我想麻烦你给我做一双这样的凉鞋,你需要什么给我说,咱们互帮互助,成么?”
小媳妇伸脖子瞟了瞟四周,一口应下:“……成!”
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再商量下去,谢茉留下地址、姓名先走了:“嫂子,那我明天上午在家等你。”
小媳妇脆声应答:“放心,我一准到。”
谢茉朝田嫂子提到的菜摊走,一边走着,脑子自动回放方才的场景,越想谢茉越乐,就想要一双凉鞋罢了,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微微摇了摇头,在蔬果摊子上挑菜。
的确如田嫂子所说,菜类多,品质也不错,谢茉买了一把青菜,俩茄子,又称了几根黄瓜,最后捎上两提留紫红喜人的葡萄。
人挤人,谢茉不禁流出一身汗,索性买了根冰棍,找了片远离人群的树荫里坐下歇脚歇汗。
谁知冰棍刚入口,几步外却飘来一句话,生生让她动作冻住—
“……那卫营长的老婆是不是傻?”
第088章
这时候没有冰箱, 冰棍雪糕装在内嵌泡沫夹层的小木箱里,下面垫了一层厚厚的棉布,上面用一块小棉被盖住保温。
卖冰棍的人用一根宽带捆缚住木箱子, 留出肩带背着身上沿路叫卖,今儿赶集的人多, 谢茉挤过去买时箱子已空了大半。
冰棍有三种, 二分钱一根的白糖冰棍、三分钱一根的绿豆冰棍、五分钱一根奶油冰棍, 都简单地用纸包着,谢茉从物质极其丰裕的后世而来,对奶油没甚兴趣,她凑这热闹, 一来处于好奇,二来为着解渴消暑,所以就选了根绿豆冰棍。
味道一般, 还比不上冰镇绿豆汤, 应该是放了糖精的缘故, 浓郁的甜中沁出苦涩。
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不待谢茉再细品, 便听见有人提“卫营长”。
军区除了卫明诚,还有其他卫营长?或者是同音的“魏”姓营长?
下一秒, 她就不用纠结了。
“卫明诚?他爱人长得跟朵花似的, 我记得姓谢。”
“来我家送过喜糖, 一瞧就是文化人, 懂礼数, 说话也客气中听。”
“是啊,她咋了?咋就傻了?”
谢茉斜瞥去一眼, 三个妇女坐在青石上,一面闲聊, 一面不时照看两眼边上几个嗦冰棍的孩子。
小孩的心思在冰棍上,大人的心思在小孩身上,都没留意到她们口中的“傻子”就坐在不远把话听个正着。
此时,她们无知无觉继续八卦起来。
其实谢茉也挺好奇的,她虽不敢自诩对顶聪敏,但怎么着都和“傻”这个字不沾边吧。
于是,谢茉咬了口冰棍,禁不住侧耳细听。
别说,就着自己的八卦啃冰棍,这滋味还真别样的凉爽。
“昨天的事情你们没听说?你们男人回家也没说?”
“哦哦,那个田嫂子大闹托儿所,跟姜大花干架那事?”
“说是因为姜大花孩子挨打,这事惊动了军区领导,最后姜大花不光赔礼道歉,还被罚款记过……可这关卫明诚老婆啥事啊?”
“姜大花那天打孩子正好被卫明诚老婆瞧见,她看不惯劈头盖脸说了姜大花一顿……你说说,田嫂子成天搁背后嘀咕她小话,人侄女还差点把她男人抢了,她倒好,为田嫂子儿子出头跟姜大花那泼货结怨,是不是傻?”最先挑话头的妇女啧啧有声道,“姜大花那胡搅蛮缠劲军区住老了的人谁不知道。往后她非得找回来才能罢休。”
“姜大花的确爱打孩子,谁找去跟谁干架。”
“那老师打学生也是天经地义。”
“孩子那么小呢……”
眼见内部出了分歧,领头那妇女赶紧打哈哈,绘声绘色朝另两人讲述谢茉那天在托儿所怒怼姜大花的盛况,连比带划,仿佛她身临其境一般。
谢茉听了两耳朵便失去兴致,眼睛睇向那几个嗦冰棍的孩子。
冰棍虽常见,但仍属小孩子眼中的“奢侈品”,想来为了手里的那根冰棍没少在家撒泼耍赖,因此今儿赶集专门揣上搪瓷杯,一边吸溜冰棍,一边用杯子接融化的冰棍水滴,不浪费一丝一毫。
孩子们吃得也格外讲究,格外有意思。因为这冰棍得来不易,所以他们便很珍惜,舍不得一口咬碎,伸出舌尖轻轻舔舐,跟品味无上珍馐一样,把冰棒舔化,赶紧放进嘴里大口吮吸,最后,杯子里接着的融化冰棍水被一仰脖喝尽,伸舌头舔一圈嘴唇,又将杯沿舔一遍。
就着这场景,这吃相,谢茉亦觉得嘴里的绿豆冰棍美味升了不止一级。
而那边八卦小组的话题已由她转到田红梅身上。
“知道不,听说她跟好几个小伙勾勾搭搭……前两天还有人撞见她跟人拉拉扯扯。”
“她不是跟老杨手底下一个连长处着呢吗?”
“谁知道呢……”
上唇将粘在木棒上的最后一点冰渣抿掉,什么乱七八糟的,谢茉没耐心再听,拍拍屁股站起来。
太阳向西偏移,光线褪去几层毒辣,趁着酸软腿脚重新恢复活力,谢茉准备回家。
正要弯腰提编织篮,忽听“哎吆”一声惊呼,谢茉巡音望去,和发声的人对上眼,从音色判断,这就是给她贴“傻”字标签那人。
谢茉眉梢轻挑,脸上随之推开一抹妍盛的笑。
三个妇女面面相觑,互相见证了彼此的不自在。
被说说人被正主撞个正着是什么体验,那是立马跳河遁走的心思都有了!
终于打头的妇女心理素质强上许多,她咳嗽两声,干巴巴地说:“小谢啥时候过来的,咋没过来一起说说话?”
“没多会儿。”谢茉面无异样,轻描淡写地说。
无视三人脸上满溢的尴尬,谢茉继续从容地朝三人打招呼:“嫂子们也来赶集?”
谢茉递来的话头仿若一道开关,三人重新找回声音,讪笑着说:“是啊,你也来了。”
“今儿这天还怪热的。”
“是啊,是啊……”
镇日东家长西家短的妇女,虽然欠缺文化和见识,可却不少生活阅历和智慧,不会去纠结无畏的脸皮,三两句无意义的废话后,已调整过来,强行镇定下来,笑吟吟开口转换话题:“小谢满满一提篮,都买了啥?”
谢茉从善如流回答:“买了点菜和菜种。嫂子们呢?”
谢茉始终保持自然的笑模样,没丁点破绽,这出乎三人所料,再次面面相觑,这是没听见刚刚对她的嘀咕?
三人胆气壮了起来,七嘴八舌给谢茉展示各自买的东西,还颇热心地指点谢茉买什么要到哪个地方,哪个摊位的东西上乘。
谢茉一一聆听。
到底不熟,没一会儿就啥可聊了。谢茉趁机提出告辞。
寒暄一番,谢茉脚还没迈出去,就有个活泼的小女孩跳到她跟前,甜甜笑着问:“阿姨,能把你冰棍的木棒给我吗?”
谢茉垂眼瞅瞅捏在指腹的扁平木棒,抬眼对上小女孩期待的目光,谢茉展颜一笑,伸手递给她:“当然能了。”
她小时候也收集过冰棍木棒,攒一把就能变成不错的玩具,比如将一束木棒立着一把撒开,看谁能在不碰触其他木棒的前提下获取最多的木棒,再比如,假使手巧的话,还能把木棒编成漏勺、小房子、扇子……等等有趣又小巧的玩件。
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是孩子们为数不多可拥有的玩具。
见着小女孩乍然明媚的纯真笑脸,谢茉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她小辫儿。
刚待收回手,小女孩已急不可耐地跑去跟小伙伴炫耀。
谢茉瞧得忍俊不禁。
敛回视线,她倏地抬头直直看向领头妇女,认真说道:“嫂子,那天不管是哪家孩子被无缘无故扇巴掌,我都会去制止的。”
“作为一个有道德,有良知的成年人,见到有人虐打幼童,哪还能顾得上左思右想,立马就冲上去了。”
“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妇女脸刷地充血涨红。
另两个惊愕的瞪大眼睛。
话罢,谢茉提上编织篮,朝三人微微点头示意,戴上草帽转身就走了。表述完自己的想法,她又没非让别人认同自己的意思,实没必要再呆着耗费时间。
等谢茉的背影融入人流再找不见,说老师打孩子天经地义的那妇女才靠近另两人,好像生怕谢茉又从哪里冒出来,鬼祟地朝四周看了一圈,还是压低声音感慨道:“……看着和善,没想到竟是个厉害不饶人的?”
还以为年轻小媳妇面嫩,好家伙,这位直接怼当面。
先头全没瞧出来。
还是个滴水不漏的。
领教了。
回家先灌一碗清凉祛暑的竹叶茶,稍稍歇汗,谢茉归置好蔬菜、菜种后,又从压水井里取出一桶沁凉的井水,把葡萄浸到里头。
气温高,葡萄一个个像煮过的,谢茉路上剥了一颗尝了尝,烫嘴。热热的果肉少了许多风味,甜度好似降了几个梯度,还是冰凉的更适口好吃。
这会儿浸泡上,等卫明诚回来一起吃正好。
所以,等卫明诚从营部回来,就被满眼期待的谢茉催着去屋里脱制服,换衣服。
趁着卫明诚换衣服,谢茉将葡萄捞出来,一粒粒清洗。
方才卫明诚进家门,俩人忘记栓门,这会儿一阵急风刮过,吱吱呀呀吹开一扇门。
谢茉留意到了,不过懒得站起蹲下,便没去关,专心低头洗葡萄……间或吃颗葡萄。
扭转脖颈时,不经意瞥见一个辉子藏在门后,朝院里探头探脑。
顺着辉子的视线,谢茉目光落在晶莹饱满的葡萄上。
她恍然失笑。
“辉子,快进来,阿姨给你葡萄吃。”谢茉朝辉子招手,抓了一把葡萄给辉子:“呐,伸手接住。”
辉子手小,两手并在一起捧着葡萄,道谢后欢欢喜喜地跳走了。
路上忍不住张嘴叼了几颗葡萄含着吃了,剩下的拿回家,给两个哥哥分了。
田嫂子从厨房出来就见俩大小子朝嘴里塞葡萄,辉子仰脸眼巴巴地瞅着。
“怎么不分给辉子?”田嫂子横目。
“是辉子分给我们的。”
“嗯?”田嫂子拧眉问辉子,“哪来的?”
“隔壁我谢阿姨给的。”
田嫂子一指头戳在辉子额头上:“臭小子,给你你就要啊?谁家东西不金贵啊?”
辉子踉跄站稳,梗着脖子不满哼唧:“谢阿姨人好,大方。”
俩大的在一旁帮腔:“你要不把咱家院子全种菜,留点地种颗葡萄,辉子也不能收。”
“咱家自种葡萄,到时候还能反送谢阿姨一提溜。”
家里人口多,他们爸爸一个人工资养全家,每月还给老家寄钱,他们能吃饱饭就不错了,零嘴水果基本吃不着。见人家吃,能不馋么。
田嫂子一人给了个脑瓜崩,眼睛一瞪,训斥道:“一个个净长肉不长脑子,这一院子的菜都不够你们几个嚯嚯的。”
“你们谢阿姨大气,你们妈比不了。”她回身指了指厨房,说,“刚烙好的糊塌子,送你们谢阿姨两个尝尝。”
于是,晚上的饭桌上多了两个两面金黄的糊塌子。
这糊塌子是将嫩嫩的西葫芦擦成细丝,与鸡蛋、面粉等混合成面糊,再锅中淋油摊熟。穿书前,早上通勤时间紧,谢茉喜欢做些简单不费时的早餐,糊塌子她便做过几回。
这会儿,谢茉用筷子扯下一小块送入口中,慢慢品味,味道还不赖。虽然油跟鸡蛋放得少,但微焦的面香和西葫芦的清爽给补足了。
火候掌握得比她强。
谢茉挺满足,微微眯起亮晶晶的眼睛。
卫明诚目光未错离谢茉,自是将她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
想起前些天,茉茉与田嫂子间尚有摩擦,田嫂子甚至专门找上他明里暗里挑拨,可这才过去多久,两家居然来往起来。
而这一切都始于茉茉的温善勇为。
他从不曾渴盼茉茉八面玲珑,跟战友、邻居和睦相处,甚至在领导面前替他争光添彩,一直以来,他只想让茉茉悠游随心,无论做什么,都出于本心。
是茉茉,一次一次给予他惊喜。
她好得出乎他预料太多,太多。
卫明诚忽地笑了。
谢茉停下筷子侧眸看他:“笑什么呢?”
卫明诚回答:“笑我自己。”
谢茉拧身,微微睁大眼睛:“嗯?”
卫明诚说:“你好。”
笑意撑开眼波,涤荡出粼粼碎光,仿佛倒映了整张星辰夜幕。
谢茉怔忡片晌,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瞥去一眼,便把脸埋进碗里笑。
因为她好,而她又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开心。
今天她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土味情话有市场了。带甜味的话,就跟糖似的。糖又有谁会真的讨厌呢?
谢茉好容易止住笑,朝上撩撩眼皮,佯装高傲地冲卫明诚说:“既然说我好,那晚上就给你个侍候的机会。”
卫明诚眸色霎时幽沉。
视线一瞬不瞬盯着谢茉,缓缓自唇齿间绷出个“好”字。
韵黄的灯光照亮一室暧昧。
谢茉洗完澡, 手肘支脸,风姿款款地斜窝在床上。灯色漫过她莹白小巧的脚趾,起伏优美的身体线条, 沁润清薄笑意的眉眼,将她衬得朦胧且清媚。
一个人便可成一副浓墨重彩的画作。
旖旎, 使人流连忘返。
卫明诚迈入卧室, 见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他的目光逡视着, 缓缓扫过谢茉洗过澡后嫣红的脸颊,单薄的肩颈,波涛般的胸臀,纤细的脚踝, 皮肤细腻皎白。
他的眸色浓稠,黏连。
“要我怎么侍候?”喉结滚动,他声音一如既往沉厚, 似乎还笑了一下。
低垂的眼睫掩住情绪。
所以, 谢茉完全没发觉。
以为卫明诚这话是有心逗她, 谢茉跟着轻笑出声, 继而小幅度地踢了踢腿,虽是抱怨的口气, 但却不自觉掺杂上撒娇的腔调:“今天提着编织篮走了好多路, 现在胳膊很酸, 腿也酸胀得不行, 更关键的是, 脚底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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