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茉笑眯眯:“跑得快也算一门天赋。”
“嗐!”顾青青视线四处游弋,话接得心不在焉:“又跑不进奥运会,算啥天赋,净气人。”
闻言,谢茉一怔。
奥运会?
国家在1984才重新派人参加奥运会,自那之后,“奥运会”这一名词才在我们国家慢慢扩散开。
七十年代的现今,“奥运会”这一概念尚未普及吧?
顾青青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村姑娘,该知道奥运会吗?
谢茉垂眸,这个顾青青不对劲。
第066章
须臾间, 谢茉敛了敛面上神色,眼皮再掀起时瞳仁流溢出些微好奇和困惑,随之重复反问:“奥运会?”
顾青青一噎。
她本来在走神打量谢茉家摆设, 以此判断谢茉夫妻俩的家底和家世。
顾青青见堂屋摆设中规中矩,家具座钟都是部队依照级别发放, 和她家并无区别, 只是这家中仅谢茉与卫明诚俩大人住, 比养了三个拖油瓶的自家更干净整洁,她正失望一无所获,听见谢茉的话,话没过大脑就秃噜出来了。
顾青青后背一凉, 慌乱中,她记起一直以来对谢茉的猜忌,紊乱的心跳渐渐找回节奏, 灵机一动, 转脸挂上一副“我都把你看穿了, 别再狡辩了”的模样, 吊着眉梢,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茉, 说:“别装傻, 你真不知道奥运会吗?”
说罢, 一双眼死死盯住谢茉, 不意放过谢茉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异样。
顾青青本就怀疑谢茉和她一样死而复生, 掌握先机使手段嫁给卫明诚。若果真如此,她提起“奥运会”便会被谢茉先一步察觉她的奇遇, 幸而她急中生智,没给谢茉反应时间, 诈她一诈。
如果谢茉果真和她一样,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揭底,谢茉必然慌乱,逃不过她不错眼的盯梢。
如果谢茉当真不知“奥运会”,那她待会随意糊弄两句就行,不过这并不能排除谢茉并非重生之人,兴许她上一世死亡时间比自己早得多。
顾青青回忆了一下,上一辈子她不大看新闻,更不看体育赛事,直到国家举办奥运会那阵子,铺天盖地宣传,她才搞明白奥运会是啥,那时候没有国人不知道“奥运会”。
闻言,谢茉心底嗤笑,面上却反问:“为啥我就要知道?”微微睁圆眼睛看着顾青青,内里狐疑渐浓。
顾青青见谢茉神情不似作伪,暗吁了口气,笑着解释:“茉茉你是大城市来的,大城市人见识多,我就以为你会知道。”
谢茉凝眉道:“你家乡和靖市距离几千公里,听你口气这‘奥运会’又算比较大的赛事,怎么着也该跨省了。
这样大规模盛事,我居然从没听说过,要知道我之前可是在市报工作,和其他省市的同行也有联络……”
顿了顿,谢茉笑吟吟反问,“青青你之前一直呆在农村吧,按说农村资讯远不如城镇发达。我也好奇呢,这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奥运会’到底是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茉慢悠悠喝了口茶,好整以暇看向顾青青。
“额……这奥运会……”顾青青额头微汗,拼凑着解释,“我忘了是在哪里听了一耳朵……是我们那边的知青,还是先头去市里,嗯,就是一场运动会,说是比赛成绩好给发奖励。”话说得磕磕巴巴。
再没有比记者消息更灵通了。谢茉先头单位竟是报社。
现如今有个在国外的远房亲戚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多少有留洋背景的专家学者被批·斗,下放牛棚劳动改造,绝不可能宣传外国人的奥运会。
这时候的宣传工具全部掌握在国家手中,国家都没宣传过的东西,她又怎地知道的呢?
顾青青后知后觉怕起来,后背爬上一层冷汗。
定了定神,顾青青赶紧朝前找补:“我听着不是大比赛,是小地方搞得。”一边说,一边快速摆手。
“我就说嘛,要是大赛市我多少会听到些风声,不能一点印象都没有。”谢茉笑眯眯说,“若是公社、乡镇自主发起的运动会我便不可能了解了。”
顾青青扯扯嘴唇,积极响应:“对,就是个乡镇运动会。是我记错了。”
谢茉摸了摸乖乖坐在一旁和糖水的小妞妞,漫不经心似的问:“乡镇运动会,不该是周边公社群众更清楚吗?我一个远在市区的人,就算城市再大,不知道才是正常吧?你怎么笃定我一定知道?”
顾青青她毕竟活了几十年,之前做保姆时,也经常阳奉阴违,事后编造各种借口,脑子反应不慢,嘴皮子也利索,强自咽口唾沫镇定,讪讪笑了笑,说:“你别笑话,我从农村来,见识短,从小就听人说,城里人吃供应粮见识多,本领大,你是咱们军属里少有的城市人,文化人,跟你接触下来,我觉得你很厉害,你啥都懂……”
“嗐。”谢茉做出哭笑不得的模样,“竟是这样。”
顾青青虽为刚刚的自贬不爽快,但这事能成功圆过去,她也松口气,眼珠子提溜一转,暗想话都说到这了,干脆把先头的殷勤一并囫囵遮掩过去。于是,顾青青抿了抿唇,腼腆一笑,说:“我从小就羡慕城里人,所以遇着你,就忍不住亲近,你别介意。”
谢茉微笑:“怎么会。都是一个军区的军属。”
顾青青的话,谢茉一个字都不信。
回想和顾青青相处时的一些小细节,谢茉发觉很多处不对劲。比如,她给小妞妞糖果时,顾青青的反应压根不像这时代的人,旁人给自己孩子一大把稀罕奶糖,正常的反应该是惊讶,然后和她推搡客套,说些“给太多了、一两块就够”诸如此类的话,最后妥协,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但面上会抑不住泛上喜气。
现今物资匮乏,顾青青来自货品更稀缺的农村,当时她便疑惑,勉强寻了个对方家境富裕的理由,可那股不对劲却盘桓在心底,现在她明白了,是顾青青表现得太理所当然了。
仿佛在她眼中,给孩子把糖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放在后世,一把糖而已的确稀松平常,可如今是七十年代。
再者,她能明确感知到顾青青对她的亲热里,掺杂着不甚明显的讨好和似有若无的轻视。她还曾疑心是错觉。
如果说顾青青来自几十年后,那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轻视她,是因为顾青青自诩比这时代人站得更高,更具阅历和眼界;讨好她,应是因着卫明诚的缘故,她跟顾青青的交集点在卫明诚,这般想来,卫明诚未来必至高处。
至于顾青青到底是穿越,还是重生,谢茉推断重生的概率更大。
这是一本基于现实架空改编的小说世界,既是小说,谢茉便以曾度过的年代文为参考,穿越者和重生者所表现得气质不同,穿越者是世外客,对原身遭遇会共情,却达不到感同身受,不能严丝合缝融于周遭环境,虽不至格格不入,但总会在不经意泄出丝丝违和。重生者要圆融得多。
顾青青在带仨孩子,和家务之间游刃有余,像极了吃苦耐劳的妈妈奶奶辈。这在谢茉所在的时代是不敢想象的。
由是,谢茉猜测顾青青是重生的。
顾青青起先明显在用“奥运会”试探她,是怀疑她也是重生而来吗?因为卫明诚上一世的妻子不是自己?还是……谢茉陡然想起卫明诚提过的婚姻观,嘴唇情不自禁绷成一条直线,掩下眼睫,思绪飘忽——还是因为卫明诚上辈子一直没结婚?
一时间,谢茉情绪复杂莫名。
借起身去给小妞妞翻零嘴的时间,谢茉长吐口气,整理情绪,把红薯条递进小妞妞手里时,谢茉恢复如常。
“不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个公社或一个乡镇有心举办运动会激励大家保持健康体魄很难得,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素材。”瞟了一眼顾青青,谢茉坐下笑着问,“青青,你能再具体说说吗?”
顾青青一颗心猛地飙到嗓子眼。
她哪里敢让谢茉去细查,手摇成拨浪鼓:“这哪里还能记得,凑巧听了人家一两句话,又有口音的问题,兴许我连运动会名字都听错了。”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新闻素材,我手都痒了。”谢茉故作惋惜状。
顾青青内心有鬼,不敢再接这话茬,立马把话题转移到小妞妞身上:“红薯条好吃吗?小妞妞有没有跟谢阿姨说谢谢?”
小妞妞重重点头:“谢谢,谢阿姨。”
谢茉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妞妞后脑勺,笑眯眯回她:“不客气。”说着,端起自己的杯子啜了一口茶润嗓。
“噫?你这是喝的啥?不是糖水吗,咋还有叶子?”顾青青探头瞅了一眼谢茉杯子口,笑问。
谢茉:“是我在集市上跟老乡买的蒲公英茶,夏天喝着清热解毒,就是苦了点。”
谢茉指了指桌脚的陶罐“早上抓了一小撮放在陶罐里,用热水泡泡,晾凉了正好喝。”
顾青青一拍手,赞道:“那凉白开可不没滋没味儿,蒲公英可不是满地长,炒茶我寻思也不难,以前我们咋就没想到呢,还是你们城里人讲究,日子过得精细。”
这彩虹屁十分露骨了。
谢茉微笑。
蒲公英茶一毛钱一大把,非常便宜,喝着被人瞧见也没事,像顾青青说的那般,这是过日子精细,而并非小资奢靡。
顾青青觉得气氛和缓下来,她心态也调整过来了,笑着说:“我刚还以为是卫营长家里人从京城寄来的好茶叶呢。”
“京城呢……我也就跟来随军涨了点见识,真想去京城看看。茉茉,你去过京城吗?以前就算没去过,等回头卫营长一定也会请探亲假带你回家认认门吧?到时候,你可得给我讲讲啊。”
顾青青一脸期待地看着谢茉,顿了顿,她状若无心叹道:“京里有人就是好啊。”
谢茉唇角浅浅一勾,这么沉不住气,可不擎等着自己套她话。
顾青青饱含深意地看向谢茉, 眼睛迸着精光。
谢茉心底哂然,面上却装作没听辨出顾青青那句“京城有人”的言外之意,略遗憾地说:“京城我也没去过。”
眼眸垂了垂, 她又含混道:“至于以后去不去,什么时候去, 我不知道, 听我爱人安排吧。”
顾青青顿住。
娶了新媳妇总要带回去给家里人过过眼的, 怎么能不去?
不等她细想,谢茉把小妞妞圈在腿间端起茶杯喂了口水,仿佛刚记起似的,不甚在意说:“那包裹可不是家里人寄来的, 是我爱人托战友找来的学习资料,昨天就被我摆书架上了。”
说完,谢茉下巴朝书房点了点。
顾青青一愣, 探头向书房睃视, 书架正对门口, 她视力好, 书籍侧面的书目名称都瞧得清,视线仔细上下左右扫了一遍, 见都是军事理论、思想选集、图册等类书籍, 讪讪移回目光。
“我还当这包裹是卫营长家里人寻摸了些京里时兴的东西, 寄来贴补你们小两口呢。”她笑笑, 含混解释, “我们这些没去过京城的,也能跟着涨涨见识见识京里的东西。”
谢茉神情寡淡地提了提唇, 掩饰似的找补解释:“这里面的几本书市面上不流通,家里人哪里有门路去找齐, 只能托人了。”
她的神态和语气,很容易便令人上下联想出,卫明诚家庭普通,还跟家里人有龃龉,小两口不受待见。即便家里人有些能耐,也不会伸手拉拔卫明诚。
卫明诚曾提过,军区这边除了几位最高领导,再没人知道他爷爷是谁。他对外的家庭信息是母亲早亡,父亲令娶,更具体的职业、级别等都是模糊的。
谢茉故意这般说便是为了试探顾青青对卫明诚了解多少。
倘若顾青青了解卫明诚家世,反驳她,那么谢茉只要解释是为了低调便可。
假使顾青青不了解卫明诚家世,那么谢茉这般说便可误导顾青青,万一顾青青是因为道听途说了卫明诚家世贴上来的,那么此后必会困惑收敛。
顾青青眼中控制不住地浮现错愕。
几十年的生活阅历告诉顾青青,一个人任凭能力如何强悍,如果上头没人提拔,也做不成真正的大官。上辈子吴大军口中的那个贵人,她已确定是卫明诚,只不过先前她一直认为卫明诚之所以能做那么大的官,是因为本身家世显赫,毕竟,一辈子独身的他,可没岳家助他步步高升。
既然卫明诚家世普通,那么他能把官做进京里,做进央视新闻联播,一定是被赏识他的老领导推上去的,那也不对啊,哪家领导不去提拔自家后辈,反去拉拔一个外人,除非把他招为女婿,可卫明诚没结过婚……这到底为啥?顾青青脑子越来越混乱。
从一开始,她就摒弃了个人凭本领一步一步攀升至高位的可能。
顾青青的神情变幻,谢茉尽收眼底,看来顾青青对卫明诚的了解只浮于表面。
思绪混乱半晌,顾青青自我劝服,卫明诚的高升全都仰赖老领导。
这些天,她缠着吴解放问卫明诚的事,如今吴解放已经察觉出对卫明诚不同寻常的关注,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好在,她已经问出不少事,就比如卫明诚这回休假去靖市探望老领导。
谢茉和这老领导不会是亲戚吧?
顾青青心头渐渐明朗。
“听说,你跟卫营长的媒人是他老领导。”顾青青闲话家常似的问,“那你跟这老领导啥关系?”
谢茉给小妞妞擦擦嘴,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回答:“报社做过一期退伍老兵报道,我采访过他。”
“见一面就介绍对象?”顾青青不信。
谢茉耷下眼皮,轻描淡写道:“我妈和他儿媳妇认识。”
“说起来,我跟明诚的缘分也挺阴差阳错的。当时接明诚照片时我正在忙,随手就搁一边了,忙完再去找,怎么都找不到了,都要去信拒绝了,在路上刚巧碰见个帮老乡抬东西的军人,很受触动,就又改了主意同意去相亲。”谢茉就相亲半真半假说了些,也算给出她和卫明诚这辈子之所以能结婚的原因,阴差阳错,一个闪念。
要不是想在顾青青身上套话,谢茉不可能与她分说这些。
顾青青面色古怪一瞬,说:“啊,这还真巧,错半分你俩就错过了。”
如此,顾青青倒更倾向谢茉未重生了。
她心底也隐隐排斥谢茉重生这一可能,她更愿意相信“死而复生”上天给她的,独一无二的恩赐。
这也是她能俯视周围人,在他们身上获取优越感的重要原由。
谢茉笑眯眯喟叹:“谁说不是呢。”
顿了顿,她抿了抿唇,踟蹰问道:“青青,你来军区比我早,可听说过明诚跟军区文工团田同志的流言?”
“听过一些。”顾青青见谢茉霎时拧紧的眉,心头一畅,旋即又把添油加醋的心思压回去,谢茉若因她的挑拨和卫明诚争吵,卫明诚必会嫌恶她背后拱火,她是仰望卫明诚的,对卫明诚心存敬畏,这可是未来的大官,她的大富大贵还得拖赖人家,牵扯到卫明诚,她老老实实收起小伎俩。
瞅一眼谢茉,眼神格外复杂,酸气、艳羡、认命、讨好……
理智战胜感性,顾青青“嗐”了一声,说:“你别信,那田红梅我不清楚,卫营长绝不可能瞧上她。”
谢茉:“田同志很优秀。”
顾青青轻蔑一笑:“比她更优秀女同志,卫营长肯定没少见,可也没见他跟哪个结婚。”
怔了一瞬,她立马继续道:“可见还是你俩有缘分。”语气中流溢出微妙的意味……还有若有似无的酸气。
谢茉要是个虚荣心强的,这时候定被她这酸气熏得飘飘然。
可谢茉这一刻的心复杂得厉害。
卫明诚上辈子竟独身了一辈子。
整颗心仿佛浸泡在一团云雾中,朦胧缥缈仿若不真实,暄软中又染上水汽的咸涩。
谢茉端起茶缸,挡住面上变幻莫名的表情,灌了一大口微微苦涩的茶水后,飘荡的情绪开始下坠,慢条斯理又喝了两口后,移开茶杯,谢茉脸上已恢复波澜不惊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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