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编筐分在一角,大小材质各不相同。谢茉一眼就相中一个竹筐。
“你先在这挑着,我去给你买草帽。”卫明诚交代一句,见谢茉眼睛粘在摊位上,只朝他随意挥了挥手,失笑两声去了不远处。
草帽样式单一,没啥挑拣余地,卫明诚又不想谢茉再挤一回,索性以自己眼光挑了一顶最秀气的。
待扣到谢茉头上,大小正合适。
谢茉整了整草帽,问:“怎么样?还成吧?”
笑意盈盈,眼波辉闪。
卫明诚心口骤然一缩,不自觉颔首。
轻咳一声,他扭头看向摊位,问谢茉:“挑到合适的了吗?”
谢茉兴冲冲拉过三个大小不一的长方形编筐,说:“就这三尺寸!应该能放下绝大多数杂物。”
总和考虑后,谢茉最终选了细藤条编织的筐子,草编筐材质不耐操,容易坏;竹编筐万一有毛刺会伤人,不安全;粗条编筐不美观,没小件。谢茉喜欢和谐统一,索性全选了细条编筐。
问好摊主出摊规律和住址,俩人谈好价格,带走了谢茉选的三个编筐,找到摆满桌椅板凳的摊位前,跟摊主问置物架的事。
摊主是个老手艺人,打眼一瞧图纸和三个编筐便清楚了,蹲下用一根麻绳丈量了尺寸,点点头接了这一单。
卫明诚跟木匠师傅谈好价格,给了订金,双方留下地址便过去跟谢茉说:“谈好了,三五天他们就会送家去。”
谢茉开心地点头,大事办完,她心思立马飞走。抽了抽鼻子,指着不远处冒气的袅袅白烟说:“好香呀。咱们去瞅瞅在买啥。”
原来是扎堆的小吃摊,有小馄饨、酸菜面、大包子、小笼包、炸油条……等等,谢茉眼巴巴瞅着卫明诚,点了点小笼包,意图非常明显。
卫明诚满眼笑意,喉头亦滚出两声笑。
被谢茉嗔怪地掐了一把后,卫明诚笑声收进眼眶,去跟摊主要了两屉小笼包。
拿出手绢在空出来的座位上擦了一遍,再示意谢茉坐下。
“我先把编筐和提篮送回家,你在这边吃边等,我很快就回来。”卫明诚一手提篮,一手仨编筐,叮嘱完谢茉便大步走了。
“谢同志,刚才那位军人同志是你丈夫吧?”谢茉正两口一个幼儿拳头大小的包子吃得欢实,忽听斜前方有人朝她道。
谢茉抬头,见是邮电所那老师傅,立时笑了:“是我丈夫。”
老师傅说:“眉眼清正坚毅,龙行虎步,又细致稳健,不是一般人啊。”
谢茉抿唇一笑:“您过奖了。”
“对了。”老师傅说,“我昨儿在省报上看到一则招文,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
“比赛兴致吗?”谢茉问。
老师傅点头:“具体你可以去看看那期报纸,我收在报架上未取下来。”
“成,我明天去看看。”谢茉笑道,“多谢您知会。”
两人有说有笑,时间过得很快,卫明诚到来时,谢茉谈到以往的工作,老师傅正啧啧赞叹,瞥见卫明诚走近,便止了声,主要站起介绍情况,三两句话后,便告辞离去。
走到谢茉跟前时,还不忘背着卫明诚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谢茉失笑。
接下去,俩人慢悠悠地边逛边买,遇上卖凉粉的摊子,谢茉明知凉粉性凉,不适合姨妈期食用,但被那芝麻盐调制的料汁香气勾起久远的馋虫,还是买了一份,吃了三口解馋,余下的全被卫明诚扫进胃袋。品尝了美食,还不浪费,谢茉发觉了卫明诚另一项可贵功能。
临回家时,提篮再一次装满,网兜也放了不少蔬菜,包括做卷子的嫩南瓜和豆腐。
回家路上,谢茉忽然记起年代文中大热场地“黑市”,便凑近卫明诚悄咪咪问:“咱们这边有黑市吗?”
看她这幅机警小心中又透着跃跃欲试的模样,卫明诚好笑之余,不免担心她粗莽冲动,便说:“用不着去那里。你缺什么告诉我,我会弄回来。”
谢茉横他一眼:“我就是好奇问问,不会真的一个人瞎去逛。”
卫明诚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县城有。”
谢茉眼睛一亮,终于逮住她把柄似的,哼笑:“哼哼,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去过?”
卫明诚略一挑眉,笑觑了谢茉一眼,不置可否。
“哈。”谢茉来劲了,“要想封我口,就给我说说黑市到底长啥样。”
她虽有好奇之心,但也怕腿短被突击检查的人抓住。“投机倒把”在这个年代可不是闹着玩的,处罚很严重,会蹲大牢。
亲耳听听去过的人讲述,也算近距离过一把干瘾。
“乌漆嘛黑,有的人会把货摆出来,有的人揣身上,也有人把货放附近,找到买主再领人去看……”
卫明诚平铺直叙,谢茉却听得津津有味,同时心下不忘啧啧感叹,她就知道,能在家里放“禁书”的人,骨子里便不能够恪守成规,畏首畏尾。
“黑市”这般大家心知肚明的存在,他即便没亲去过,也必定了解甚深。果不其然,内里的门道他清楚得很。
伴着卫明诚的路上“故事”,谢茉一气走回家竟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再加上购物本就能给人带来快乐,因此,她一张精致灵秀的脸庞益发明媚照人。
卫明诚被不停追问,说了一路,口干舌燥,见到谢茉神情,干渴全消。
她开心,就值了。
为着她的开心,卫明诚灌了一茶缸凉白开,歇息一会儿后,便开始和面准备做谢茉心心念念的南瓜豆腐卷子。
谢茉也没闲着,里里外外拾掇摆弄她今天的战利品。
由凉粉酱汁起意,转悠大半个集市才买到的芝麻盐一包,可以夹馒头吃,贼香;老乡煮过切条晾晒的红薯干,苹果干,黑木耳,干蘑菇……除了吃的,还买了个针线笸箩,刷锅用的小笤帚,白色麻布用来遮盖、包裹馒头……
收拾完,谢茉捏了捏胳膊,又捶了捶腰,笑得像个获得丰收的农民伯伯。
“这么开心?”卫明诚低笑问。
“当然。买东西哪有不开心的。”谢茉果断点头回应。
她不愧是种花家的血脉,能从囤积物资中收获满满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卫明诚:“那以后多买。”
谢茉笑吟吟:“总要用得着再买,都是有计划的,实用的,我可不会乱花钱哦。”最后一句,着重强调。
“乱花也没关系。”卫明诚说,“买个开心也值。”
外头阳光正好,天光不吝倾泻,柔和的风吹动早已干透的衣物,远处知了的嘶声鸣响,此刻听在耳里,已不再是烦人的聒噪,反显出几分绝唱的壮美韵味。
谢茉以手遮眼,望向天边,一望无际的蓝,着实疗愈。
她长吐一口气,准备去烧水洗头,感受阳光和温风拂干头发。
想到就去做。
拒绝起身欲帮忙的卫明诚,谢茉去厨房刷锅烧水,只在最后清洗头发丝时,让卫明诚端着脸盆缓缓将清水自她头顶倒出来,她弯着腰,顺水势搓头皮,轻揉发丝。
谢茉盖了条毛巾在头上,站在屋檐下擦拭发丝。
阳光和风穿过发丝,不一会儿,梳顺的头发层层风干,散发出幽幽淡淡的香气。
谢茉活跃的情绪慢慢沉淀,平和恬谧下来。
院子、阳光、淡香和干活的男人。
这一刻,她的心被装满。
堂屋里,卫明诚已做好所有准备工作,正在铺展开的面皮上倒调好味的南瓜豆腐。
谢茉走进来,看到卫明诚起伏的肩背,忽然靠了过去,最后把下巴搁到他肩窝。
前胸贴后背。
感受他浑身僵了一瞬,缓缓放松。
谢茉咕哝:“我头发干了,不会弄湿你衣裳的。”
“嗯。”卫明诚,“弄湿也没关系。”
谢茉懒怠怠地回:“哦。”
她下巴缓缓下滑,耳朵贴上他后背,听见他“咚、咚、咚”如同闷雷般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忽地,一颗心奇异的酸软,谢茉难得感性起来,甚至被这份浓烈上涌的莫名情愫弄得有一些些无所适从。
气氛安谧静好里,有滋生出一丝丝惶恐。
谢茉突然问卫明诚:“你给别的姑娘做过饭吗?”
闻言,卫明诚一怔,感受到她情绪,遂压下笑,认真回答:“没。”
谢茉继续加大问题难度:“你要是和别的姑娘结婚,也会对她这么好吗?”
说完,她还好心地给卫明诚细致解释起来:“钱随便花,家务可以不干,在人前处处维护,对她的事件件放心上,包容她的揶揄戏弄,照顾她的小脾气……还有很多很多。”
一项项数完,谢茉直直盯着卫明诚,问:“总之,你会吗?”
卫明诚倒没试图逃避,而是思忖片刻,直面问题:“会的。”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过……”
他似在思考合适的措辞,谢茉退开一步,抬眼好整以暇等他下面的话。
“你知道我的婚姻观吗?”
卫明诚迎上谢茉目光, 暂止话头,反问出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谢茉面露讶然,继而把右手撑在椅背上, 左脚点地画了个圈,交叉定在右脚一侧, 轻轻挑眉示意卫明诚:“说说看。”
卫明诚视线稍一错开, 望向门外空旷的苍穹, 神情平静,缓缓开口道:“我父母是双方长辈介绍撮合的,他们虽称不上盲婚哑嫁,但婚前互相了解不深, 更谈不上感情,婚后又发现两人在生活观念、思想意识上的迥异,没有感情的婚姻欠缺包容度和耐心, 因而他们时常爆发争执, 从一开始的就事论事, 演变为后面的面目可憎, 相看两厌。”
“我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婚姻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卫明诚沉幽的目光敛回,垂落, 定在谢茉脸上, “所以, 以我父母失败的例子为鉴, 我结婚的前提便是两情相悦。”
经过先头的铺垫, 卫明诚给出顺理成章的结论:“既已得偿所愿和心仪之人缔结婚约,自然会甘之如饴顾她周全。”
这是对他那个“会”字由头到尾的剖析。
卫明诚的婚姻观非常超前了。
如今年月, 基本都是年龄到了,由媒人牵线搭桥互相认识了解一下, 双方对彼此的家庭、工作、大致性格、生活习惯等没意见,觉得合适,便会快速走完处对象这一过程,步入婚姻生活。
由此可知,“合适”才是当前流行的婚姻准则,而非感情。
即便放到后世,“合适”也是许多人考虑婚姻的重要因素。
当然,这并非说因此结婚的夫妻没感情,可这份感情多来自婚后细水长流的培养,即言情小说热词:先婚后爱。这和因感情选择婚姻,本质上不同。
谢茉略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唇又问道:“那你之前有动过结婚的念头吗?”
卫明诚丁点不迟疑回道:“没动过。”
他顿了顿,黝黑的瞳仁凝视着谢茉,声音沉且缓:“这么多年,我只遇上一个谢茉。”
倏忽一阵沁染了阳光的温爽轻风卷入室内,卫明诚的话乘着这股风送进谢茉耳畔,也叩开了她心扉。
谢茉心口猛然一窒,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明诚看,表情恍了两秒。
天光赤白刺眼,衬托得他一双深眸,愈发像看不见底的漩涡。
将才突如其来的惶惑,又在刹那间莫名其妙的消失。
谢茉提步向前,伸手抱住卫明诚,把头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叫他的名字:“……卫明诚。”
“嗯。我在。”他抬臂回搂住谢茉,“我一直在。”
谢茉听到这话,不由地收拢双臂,将他抱得更紧了。
好一会儿,谢茉从卫明诚臂弯仰脸,囔囔问:“卷子面皮是不是要干了?”
卫明诚抬手给她把散落在脸颊的细碎发丝捋了捋,温然笑道:“没事,撒一点水就行。”
谢茉到底放开卫明诚,精神饱满了,但肚子还瘪着。
不过,在卫明诚坐下忙活时,谢茉再一次趴到他背上,整个人随他动作起起伏伏,一颗心好似泡在温泉里,也跟着摇摇曳曳。
谢茉拿余光瞄见卫明诚利索的动作,忽然问:“早上的肉丝粥,肉味浓郁,却没丝毫腥气,有什么诀窍吗?”
谢茉以往偏爱纯纯的米粥,不爱在里头加菜、皮蛋、肉丝、海鲜……等,今早头一回喝,味道竟意外不错。
卫明诚说:“肉丝切细,用葱姜水浸泡,入粥锅前过热水焯十来秒,这样肉丝去了腥味,本身风味也能保存。”
谢茉:“还挺麻烦。”
卫明诚笑,浑然道:“你想吃,给我说一声就行,不用再去学。”
“嗯。”谢茉埋头,慢吞吞地说,“可我也想做东西给你吃。”
卫明诚身形一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说:“况且,你做得我都爱吃。”
谢茉欣悦地笑了一声,说:“我做红烧肉还不错。”
她做的红烧肉更像是红烧乱炖,这是她一个人住时寻到的偷懒的吃法,做一次存储在冰箱可以吃两天。一般把五花肉在糖色里翻炒微黄后倒生抽、盐、干辣椒,然后加清水,煮开后陆续加入白煮蛋、豆腐、青菜……虽食材混杂,但味道着实棒。
然而菜市场买块肉都要靠抢,五花肉更是难得。那售货员说会给她留块好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回头去问问他。
“好。”卫明诚胸腔震动,谢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缠得她眼睛也弯了起来。
“你在哪里学的厨艺?”谢茉好奇。
卫明诚顿了顿,但还是说了实话:“炊事班。”
“啊,你还在炊事班呆过?”谢茉瞪眼,眼珠子转了转,逗趣道,“那你养过猪吗?”
她以往在军事类电视小说里屡屡见这类桥段,罚不服管教的刺头去炊事班,甚至去养猪。
卫明诚可疑地吸了口气,挤出俩字:“养过。”
谢茉忍不住嗤笑,故意逗他:“那咱家没猪,你这手艺可不白费了?”
哪知道卫明诚反将一军:“要不在咱院子里养一头?”
谢茉赶紧勒紧他脖子威胁喝道:“不许!”
小时候邻居家养了两头猪,现在回想起来那股臭味都能从记忆里飘出来。
哼了一声,她伸指点着卫明诚肩头:“你果然是个李老都降服不了的刺头。”
卫明诚完活,拍了拍手上面粉,回头笑瞟了谢茉一眼,说:“你可以。”
谢茉一怔。
须臾,笑容比春风还烂漫的谢茉,抬臂锤了卫明诚一记。
这边谢茉和卫明诚小夫妻俩黏黏糊糊,心情比外头阳光还明媚,隔壁田嫂子也笑出了艳阳花。
梅梅同意和郑有为继续接触。
田红梅见姑姑眉开眼笑,透着股扬眉吐气的神情,忍不住严肃下面容劝道:“姑姑,我跟郑有为这才哪到哪,八字没一撇,你可不要再到处说去。上回教训还不足够吗?”
上回的教训,就是在卫明诚和田红梅搞对象留言传出来时,田嫂子没求证便深信不疑,众人哄抢的女婿落到自家,田嫂子尾巴可不就高高翘起了,言语里不免带出来,得罪那几家倒没啥,但之后的辟谣委实打脸,为此,灰头土脸的她不得不夹起尾巴安分下来,至今背都挺不直。
田嫂子噎住,她刚刚的确想去外头大肆宣扬一波,好捡回丢掉的面皮,但梅梅提醒的对,事不把稳不能外传,万一郑有为再被旁人盯上,跟她们抢咋办,等梅梅和郑有为结婚后再说,左右不过半年时间,她等得起,到时候她可得好生瞧瞧她们眼红脖子粗的丑样。
“知道,知道,我还能不清楚,没想出去说。”田嫂子嘴硬敷衍道。
田红梅不放心地打量田嫂子两眼,才略放下心。
她这心还没放稳当,就被田嫂子下一句话提留起来。
“还是咱小郑有眼光,不像卫明诚那睁眼瞎,是个没福气的。”
一边说着,田嫂子还一边朝隔壁翻了俩白眼。
“这郑有为高高大大,浓眉大眼,四方脸,不比卫明诚差,我瞅着比卫明诚还壮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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