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您老的私房……谁家妇人的私房不是留给孩子们的?咱们大房不过就是提前要了而已,纵然您老原不曾打算分私房给我们大房,只想全给二房,但如今我们大房被您逼着让出了爵位,难道给个一半的私房弥补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又想要爵位,又想将财产全搂在自个儿怀里,这未免太过贪心了罢?没的这般欺负人的,老太太您这是想将我们大房逼上绝路啊。”王熙凤忍不住冷笑连连,“既是如此,咱们也别争什么了,索性鱼死网破罢了!”
“你……你们……”老太太一激动,晕了。
贾赦毫不惊慌,连大夫都不曾叫,只叫人给她灌些流食,没多久,老太太便醒了。
贾母不想答应大房的条件,原想再逼一逼贾赦,可贾赦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咬死了不肯松口,她又不敢再继续绝食,生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就死了,又僵持了两天,终于还是咬牙同意了。
真正算起来,其实大房的确并不曾狮子大开口,按理来说一般人家儿子们正常分家都是这般分的,或许当母亲的难免有点偏心,会多给点私房给偏心的那个儿子,但却也不会差别太多,都是一样自个儿亲生的,手心手背又哪个不是肉?再则若偏心太过也总是不利于兄弟和睦的。
贾母之所以一时不愿接受,纯粹却是因为她就是个另类,原本根本不曾打算将来将自己的私房分给大房。
只因当年太夫人去世,私房一半给了贾代善,一半却给了贾赦,后来贾代善去世,又因愧对大房,愧对长子,而将他的私房、连带当年太夫人给他的私房也全给了贾赦,是以贾母一直觉得自己的次子实在太吃亏太可怜了,就一直想着将来她自己的私房一定得好好弥补二房。
然而这是她的想法,但是认真说起来,贾赦要的,其实就是原本他应该得的,并不曾趁机狮子大开口,是以挣扎了两日,最终老太太还是同意了。
贾赦也痛快,得了他该得的,二话不说便写了折子递了上去。
……
这日下了朝,林如海却被康熙留下叫去了御书房。
“你瞧瞧这个。”康熙扔给他一道折子。
林如海捧起来一看,皱紧了眉头。
康熙说道:“这事儿却也是怪了,朕记得那贾赦年纪应当不大吧,莫非是得了什么病不好了?不过纵然是身子不好了要传爵位,也应当是传给他的儿子才是,怎的莫名其妙要传给侄子了?”
林如海深深叹息一声,道:“此事奴才确是略知一二。皇上有所不知,奴才的这位岳母,便是那荣府的老太太,素来最是偏宠次子,当年奴才的岳父尚在时,她老人家便多次劝说岳父大人将来叫次子袭爵,只奴才的岳父终究还是不曾听她的。”
“后来奴才的大舅兄袭了爵,老太太不舍得远离了次子,想与他亲近些,是以便叫次子越过袭爵的长子住在了象征着身份地位的荣禧堂,前些年也一直是二房的媳妇在掌管着荣府,便连府里的下人也都更敬重二房,反倒是本该尊贵的大房被压了下去。”
“只奴才那位大舅兄为人虽混账了些,却是个顶顶大孝子,这么些年也并不计较罢了,只图老太太高兴就行,谁知这老太太的心却是偏到天边儿去了。”
“若说那次子是老太太的心尖子,那二房那个衔玉而生的孙儿便是她老人家的眼珠子,打小便养在内帏极尽疼爱宠溺,竟是比姑娘家还娇宠,如今已是十来岁的少年郎了,却竟还整日在内帏与一众貌美丫头厮混着,素日书本不看一眼,只满眼满心尽是姐姐妹妹。”
“先前因着一些事儿,那贾宝玉的名声污了,将来想必是不能出仕的,因而奴才的那位岳母便动了心思,想叫他袭爵继承荣府,为此日日在府里跟长子闹腾,前两日奴才上门时,老太太正在绝食相逼,如今看来,怕是奴才的大舅兄实在顶不住了,无奈妥协了罢。”
康熙听得眼睛都瞪得要脱眶了,忍不住一拍桌子,“荒唐!实在荒唐!”
这个心偏到咯吱窝儿的老太太,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他家那个皇阿玛,他觉得,若非那个皇四子“死”得早,只怕他的处境也不比那贾赦好到哪儿去吧?
还有那个什么衔玉而生的公子,竟是什么混账玩意儿!这要是他儿子他非一巴掌拍死他不可!
林如海垂着头微微弯起嘴角,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挖坑罢了。
第50章
当今圣上康熙爷是个乐于求学勤于办事之人,于天文、地理、律历、算术……多所通晓,甚至对西学亦多有研究,其文化素养及个人修养较之古往今来众多帝王亦属顶尖。
康熙的学习精神和学习态度令人敬佩,且他不仅自己求知若渴,对于自己的一众儿子要求亦极为严苛,但看几位年长些的皇子便知,纵然各有所长,却也无不是文武皆通、学富五车。
显而易见,这位帝王极其爱才惜才,对那些不求上进不事生产之人却是厌恶至极,这也是他为何那般厌恶某些勋贵家族的原因之一。
那些人生而富贵,天生就占着常人求之不得的便宜资源,偏偏却不懂珍惜,只求醉生梦死贪图享乐,用句粗俗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勤勉好学的康熙能瞧他们顺眼才怪了。
林如海寥寥几句话,康熙便看到了一个他最厌恶的纨绔子弟形象,难以抑制的对那贾宝玉生出了强烈的反感,且他觉得,这么一个玩意儿竟能叫贾家老太太一心偏向他,甚至为了他将自个儿的亲儿子逼到这个地步,想必也是个内里藏奸的,人品低劣,德行堪忧。
又思及自己的打算,沉吟片刻,康熙便道:“既然他们自家人已有了决定,朕便也不做那恶人了。”既然上赶着找死,成全他们就是。
“不过当年荣国公威名赫赫战功显著,身为他的后人,如何也不能堕了他老人家的威名才是。正巧最近那些高丽棒子又不安分,成日里上蹿下跳恼人得很,真真是那癞.蛤.蟆蹦上鞋面,不咬人恶心死人。朕正打算借此机会送一批八旗子弟去战场历练历练,不如就叫这贾宝玉也一同去罢。”
“荣国府军功起家,那贾宝玉不喜读书也正常,说不准他能在战场上大显身手呢,毕竟是贾家老太太最疼宠的孙儿,想来也不会是那一无是处之辈,将来若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荣国公泉下有知定然也是极欣慰的。”
听这位爷说得情真意切,林如海好险没笑出声来。
明明知道那贾宝玉是自幼娇养在内帏的,真要上了战场,别说杀敌了,指定吓都吓死了,这摆明了是想将那贾宝玉往死里坑,偏还能表现得这般大义凛然,一脸“我为他好”的样子,也是……林如海只想给根大拇指,还是爷您会玩儿。
心里已是笑翻了,然而面上林如海却仍旧一本正经,“圣上英明,奴才代那不成器的外甥叩谢圣上恩典。”
这些人被塞进去也不过就是最普通的小兵,手上半分权利也无,更不可能知晓任何军机要事,只管上战场往前冲便是,也不怕他们耽误军情祸害别人,因而林如海亦举双手双脚赞成。
想象一番将来贾宝玉的凄惨境地,林如海便高兴得很,只觉得今日回家他都能多吃两碗饭了,半点也没有挖坑埋人的愧疚,真真是比吃了大补丹还神清气爽。
那么个混账玩意儿还敢觊觎他的女儿,还一双眼睛同时盯上了姐妹两个!怎么着呢,还想让他的两个宝贝女儿做那娥皇女英不成?倒还真敢想!
林如海暗自磨牙,瞅了眼手上的折子,又迟疑道:“皇上,这断绝关系一事……”
康熙拧着眉沉思一阵,说道:“虽则常言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然这贾家老太太对长子却委实毫无半分慈母之心,多年打压便也罢了,如今还将人逼到这个份儿上,亦属世间罕见,贾赦想要与之断绝关系虽有不孝之嫌,细细想来却也算是情有可原,只倘若他真的这般做了,将来还是少不得要被人戳脊梁骨。”
这世间总有一些顽固不化的卫道士,亦不缺少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可以想见,一旦贾赦与贾母断绝关系,必定会招来这些人的疯狂抨击和唾骂,说不定连贾琏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御史总少不得要参一本了。
“想来也是被伤透了。”林如海叹道:“据奴才所知,早年贾赦之嫡长子的死因便不单纯,与二房贾政之妻王氏和老太太皆脱不了关系,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贾赦嫡妻也因嫡长子之死而伤心欲绝一命呜呼,偏仇人……纵然悲愤万分,却终究也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便连前阵子贾赦的儿媳妇好不容易怀了身孕,也险些又遭了那王氏的毒手,可叫人无奈的是老太太仍旧拼死袒护王氏,坚决不许大房为自个儿讨个公道。人心总是肉长的,这一而再再而三,任谁怕也忍无可忍了。”
“竟还有这等事?”康熙满面惊愕,连连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又瞧着林如海,似笑非笑,“你倒是与那贾赦感情好,如何这般替他说话?”
林如海讪笑,“不瞒圣上,当初奴才却是看不上这位荒唐的大舅兄的,不过这些年了解下来却发现,此人荒唐归荒唐,秉性倒也还算可以,不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且奴才的三个儿女这几年住在贾家,也多亏大房照拂,因而奴才才斗胆替他说两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