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的面色又青又黑,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若不是命好投在了我肚子里,这爵位又哪里轮得到你!”说罢,挥挥手将下人全都遣了出去。
“你说巧姐儿这事儿是王氏做的,你可有证据?”
贾赦讥嘲道:“有您这位手眼通天的老太太在,还能有什么证据留着?”
“你……”贾母气得心肝疼,黑着脸怒斥道:“既没有证据那就别满口胡言!你别忘了,王氏早已今非昔比,她可是娘娘.的亲娘!”
“所以您老的意思就是还想叫我当个乌龟王八蛋乖乖忍着了?”
“且不说你没有证据,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凭空臆想,纵然你真的证明就是王氏做的你又能如何?贾家已经没落了,如今娘娘就是我们贾家的希望,有娘娘在我们才有机会搏一搏前程,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娘娘跟我们贾家离了心!你也莫怪我偏心,要怪就怪贾家男丁不中用,要怪就怪你自个儿没本事!但凡你有能耐恢复贾家荣耀,我又何至于眼巴巴的指望这份裙带关系!”
“再则,纵然你不在意贾家是否没落,那你可曾想过琏儿两口子,可曾想过巧姐儿和凤丫头肚子里那个没出生的孙子?娘娘是从王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今日你若弄死了王氏和政儿,来日娘娘岂能放过你大房的所有人?”
“赦儿,听我一句劝,如今你招惹不起王氏,此事就别再追究了,总归巧姐儿也救了回来,虚惊一场罢了。”
“巧姐儿救了回来那是她命大!”贾赦死死握着拳,双目赤红,“我们大房是惹不起那位尊贵的娘娘,我认了!但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不成?分家!明日就分家!一时一刻我都不想再跟那毒妇住在同一屋檐下,否则谁敢保证下一次我的儿孙还会不会那般好运?”
“这荣府是我的,素日叫二房当家做主便也罢了,如今却连我的子孙的性命都无法保证,我这个乌龟王八蛋也当够了!二房必须给我滚出去!您老若是离不得您的小儿子,那便随他们一同出去过,若您老舍不得离了荣府,我也照样给您养老送终,随您看着办!”
“不成!父母在不分家,老婆子我还没死,谁也不许提分家!”贾母坚决反对。
如今老二就是个白身,离了荣府可就什么都不是了,宫里娘娘也定会受影响,一个是荣府的嫡出姑娘,一个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往后但凡生下了皇子,又拿什么去争?
贾赦却亦不肯让步,“我才是荣府的当家人,我说分就得分!”
“那我便去敲登闻鼓告你忤逆不孝!”
“去罢,去罢,总归我就是个浑人,这辈子也憋屈够了,早死早超生。”
“你……”见他油盐不进,贾母气结,捂着胸口作势欲晕。
贾赦却冷笑道:“老太太可仔细些,眼下晕了可没人能接住你,青石地板硬着呢。”
贾母一噎,这一把老骨头也不敢往地上栽了,只得黑着脸咬牙切齿道:“你若当真执迷不悟,我便一头撞死在你跟前!”
贾赦恍若未闻,抬脚便欲离开。
贾母急了,竟当真两眼一翻一头栽在了地上。
第40章
老太太这一晕,脑袋一下就碰在了青石地板上,当时就出了血,只吓得贾赦腿都软了。
好在老太太是身子先倒地而不是挺直了一头直接往下栽的,是以情况倒也不算太严重,只年纪大了需得仔细调养,往后可能会落个头疼的毛病。
贾赦守了一夜,待第二天早上见老太太醒了过来方才松了口气,却谁想这么一遭过后老太太竟还是不消停,躺在床上借着这件事硬逼着贾赦答应不许再提分家,贾赦梗着脖子不肯松口,她便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最后直接拿刀子架在了自个儿的脖子上个。
无法,贾赦只得黑着脸,满脸疲惫的说道:“您也不必再如此逼我,我答应您就是,只一点,倘若下次二房再敢将手伸进我大房来搅风搅雨,但凡我的儿孙有点什么意外,不论有没有证据,这笔账我都会记在二房头上。”
“那时您就甭怪我不孝怪我狠心了,不是每一次您以死相逼都会管用的,真有下一次,您就算真死在我面前我也决计不妥协,当然,等我弄死了二房那一家子之后,我这个不孝子自会下去跟您请罪。”
贾母瞧着他略佝偻却无比决绝的背影,一时心中莫名慌乱,手里一松,刀子“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知道,这次只怕老大是真的寒了心了。
这府里上下只要她想知道的,便没有她不知道的,王氏此次的动作她亦有所察觉,但是几番犹豫下,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巧姐儿是个乖巧伶俐的小丫头,素来她也颇为喜爱,作为贾家的老祖宗,她自然也希望贾家人丁兴旺,子嗣再多多少也不嫌多,但是与她的宝玉比起来,一个小丫头和一块还未成形的肉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无论是谁家,一个没有子嗣的继承人都是绝对不合格的,若是贾琏没有儿子,那日后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和借口夺了他的爵位,所以她也同样不希望王熙凤生出儿子来。
她的宝玉生来不凡,却被那起子贱人害得断了仕途,眼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出路就是叫他袭爵了,只要他袭了爵,上头还有娘娘撑着,将来总是能出头的,毕竟她的宝玉可是有大造化的,又哪里是贾琏那般的浑人能比肩的?
这偌大的家业已经被贾赦败了一半,到贾琏手上又还能撑多少时日?迟早那另一半也得被他败干净,只有她的宝玉才能挽救贾家,她都是为了贾家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贾家,有点牺牲又如何?一切都是值得的!
贾母不停的说服自己,终于将心里那一点点微不可觉的歉疚彻底抛开了,只是想到方才贾赦的决绝,却还是不免心生忧虑,想了想,便使人去请王夫人了。
王夫人昨晚身上挨了不少鞭子,一道道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眼下正上了药卧床不起。
想到大夫说可能会留疤,她便恨得牙痒痒,纵然她年纪已经大了,不再似小姑娘那般爱美,但是别说是女人了,即使是个男人,也没谁能坦然接受自己身上残留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疤痕!
再想到昨夜她在那么多男仆面前春光外泄,一时更是羞愤欲死,只恨不得将贾赦给生吞了。
这也就是身边的丫头婆子不敢告诉她罢了,若叫她知晓眼下府里那些下人都在如何绘声绘色的描述二太太最爱的大红色鸳鸯戏水肚兜,还有那胸前两团白花花的皮肉松弛下垂的肉球……只怕她是活剐了贾赦的心都该有了。
“二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王夫人的脸黑了,该死的老虔婆又闹什么幺蛾子,不知道她身上伤了吗!
然而那到底是压在头顶上的婆婆,纵然心里再如何不满怨怼,王夫人还是只得忍痛从床上爬起来叫丫头伺候梳洗。
到了贾母的屋子里,老太太便将下人全都遣了出去,冷眼瞧着她,一声怒斥,“跪下!”
王夫人一愣,“老太太……”
“怎么?我这老婆子还请不动你了?”
王夫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压着满心的怨愤跪了下来,“不知媳妇犯了什么错惹得老太太如此不满?”
贾母冷笑道:“你还有脸问?莫非你真当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别个都是蠢货不成!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赦儿为何暴怒鞭打你们,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王夫人一时无言以对,心下有些发虚,却也并不惧。
如今她的女儿可是尊贵的娘娘,谁敢动她?
贾母是何等的老人精,一瞧她那模样就知她心里想什么呢,当即捞起手边的枕头就砸了去,王氏一时不防,脸上被砸了个正着。
“你当真以为你有个女儿当了娘娘便可以无法无天了?蠢货!你知道赦儿说什么?他说要分家!要将二房赶出去!”
王夫人大惊,“这怎么可以!”
“知道怕了?如今你是荣府二太太,你的女儿是荣府的嫡出姑娘,你的儿子是荣府的嫡出哥儿,倘若分家离了贾府,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你的儿子女儿又是个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什么都不是!贾政就是个白身,他们一旦脱离了荣府,便一夕之间全都成了平头百姓!
王夫人心里终于有些慌了,“还有娘娘呢,娘娘是我们二房的姑娘,倘若当真分了家,娘娘和大房便再无关系了,他怎么可能愿意分家!”
贾母讽刺的笑了笑,“你都要弄死人家的孙子孙女,叫人家断子绝孙了,谁还在意什么娘娘什么前程?这么多年了,你却仍是一点脑子不长,常言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下如此毒手逼人家,还指望人家能忍气吞声?天真!愚蠢!”
“再则,你只道分了家大房便再得不到娘娘的照拂,却可曾想过,一旦娘娘不再是荣府嫡出姑娘,而只是个区区平头百姓的女儿,她却又还有什么前程?你仔细想想后宫里头那些个高位嫔妃哪个不是背靠庞大家族的,便是那出身最低微的德妃娘娘,身后亦有那盘根错节的包衣世家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