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胤褆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那脾气暴着呢,老八敢如此对他,他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平时朝堂上针锋相对便也罢了,私底下更是时常见缝插针的怼老八,眼下会借题发挥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叫人没想到的是胤褆嘴巴这么毒,真真是将老八的脸皮都撕下来搁在地上死命踩了,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奴才秧子”“出身决定一切”那更是赤.裸裸的朝老八心口上插刀子啊。
谁人不知胤禩的额娘良嫔是辛者库罪奴出身?谁人不知打小这出身便是胤禩心底的痛?犹记得幼时胤禩面对众兄弟时还总难掩自卑,连对奴才说话都显得有些弱气,可见他心里对自己的出身有多在意。
如今胤褆当着大家伙的面儿,毫不留情揭了他的伤疤一刀子捅了进去,还顺手给洒了把盐,此举不可谓不狠,也难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最会掩饰情绪最会伪装的老八都不由得变了脸。
瞧着那张平日里笑容和煦温润如玉的脸变得铁青扭曲,满脸难堪之色,只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那一串子糟心兄弟却毫无半分兄弟爱,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一旁坐等看戏。
无他,实在是老八这人打小便心思深,看着对谁都和气,对谁都真诚,温和得跟没脾气似的,再好相处不过,可他就是太好了,好到让人觉得太假,因而打小这些个兄弟就不大乐意跟他亲近,也就只有胤禟和胤俄跟他走得近了些,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真要说起来,却也并不很亲近。
以至于眼下胤禩落到如此尴尬难堪的境地,却竟是无一人站出来帮他说两句打个圆场,倒是胤禟有些犹疑欲言又止,却被他亲哥老五给暗地里狠掐了一把,蔫儿了,撇过头去不再看老八。
其实他一直觉得老八怪可怜的,亲额娘是辛者库罪奴出身,放眼满后宫就属她身份最卑微低贱,偏还不得宠,非但不得宠,还仿佛一直被皇阿玛深深厌弃着,养母惠妃又有自个儿的亲儿子,对这个养子自然不会多上心,结果老八就成了没人疼没人看护的娃。
堂堂皇阿哥,竟是连奴才都敢作践他,明明老八是哥哥,小时候却比他和老十长得还要瘦弱矮小,偶尔他从额娘那里扒拉来一些糕点零嘴儿分给老八,看他吃得香甜的样子他都觉得怪心酸的,夏天缺冰冬天缺碳那就更是家常便饭了,冻得手上生了冻疮几乎都烂了似的,竟是比宫里一些体面的奴才都不如。
人人都道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可外人又哪里知道宫里生存有多艰难?尤其是没有额娘看顾的孩子,没有小小年纪就夭折已是命大了,能好好长大成人更是不容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外人根本想象不到,更何况老八的亲额娘还是那样卑贱的出身,就更遭人鄙夷了。
毫不夸张的说,打小老八真就连根草都不如,受了无数白眼,遭了无数罪,那心眼儿能不多起来吗?兄弟们都不喜欢他虚伪、汲汲营营的品性,可要他说,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老八不顾一切想出头,他觉得自己是挺能理解的,不过是从小到大憋在心里的那一口郁气,那一份不甘罢了。
都是一样的龙子凤孙,凭什么他跟别的兄弟就是云泥之别?不说老八了,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得心塞郁结愤恨不甘,老八会长成如今这般模样,其实并不很意外。
胤禟觉得老八怪不容易的,有心想为他辩解两句,可他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蹦出来,否则怕就会被打成“八爷党”了,而他虽理解老八的选择,却并不想跟着他闹腾。
一来感情到底没到那个地步,二来就算不为自己,他也得为自己的额娘、哥哥以及未来的媳妇孩子考虑考虑,这种事动辄牵扯到全部身家性命,不容他任性妄为。
因而老五阻拦他,他便也作罢了,只到底不忍心看老八那般难堪的样子。
不想这时太子爷却突然笑道:“老大这回总算说到点子上了,出身决定一切,可不就是出身决定一切。”一语双关,既讽刺了胤禩,又膈应了胤褆自己。
胤褆是长子,可却是庶长子,输就输在了出身上,所以胤礽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而他这个长子、长兄却只能矮一头,居人下,心中自是万分不服。
胤褆冷笑一声,全当没听懂,并不理会。
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谁叫他的确不如太子有本事,没投到皇后的肚子里。
瞥了眼已神色如常嘴角含笑面色淡然的老八,胤褆对他愈发的膈应了,猛地灌了一杯酒,满面讥嘲,“爷向来以为咱们众兄弟相互之间都算是知己知彼了,却未想爷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以为是只小羊羔,谁想却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史上韩信能忍□□之辱,如今弟弟较之韩信竟也不差什么,单只说这份忍功,哥哥我便自叹不如了,却不知弟弟若为韩信,能否忍那□□之辱?想来也是能忍的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之辱又算得什么,依弟弟这份心性,这世间之事怕也没什么是忍不得的了,若有需要,怕就算头顶一片大草原也还能笑脸不变。”
“如此看来,哥哥我此次在你手上栽了个大跟头倒也栽得不算冤,毕竟哥哥我可是万万比不上弟弟这般心性的,哥哥我就是个一根筋的粗人,脾气暴,性烈,别说这般羞辱了,就是人家随便骂我一句我都要气得拔刀子了,比不得弟弟温润如玉脾性温柔,栽得不冤,真心不冤。”
胤禩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顿时又一僵,握着酒杯的手死死扣紧了,指关节都隐隐泛起了青白,心中恨极。
这事儿他干的是不地道,可争权夺利本就是各凭本事能者居之,胤褆,未免欺人太甚!
可偏偏胤褆并不曾指名道姓,他还能做什么?上赶着去对号入座,跟胤褆撕开来互怼?笑话,真闹起来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又岂能讨着好?
胤禩死死压着心头的怒火,连连深呼吸几次,看向一旁默默抓着酒杯把玩的四爷,笑道:“今日是四哥的生辰,听闻一早宫里的皇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便一人赏了一碗长寿面,这疼爱都是双份的,四哥真是好福气。”
德妃赏长寿面给四爷倒是挺稀奇的,不过可没几个人真的当她那是一个母亲的疼爱,俗话说孩子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德妃此举,分明是在提醒皇贵妃,四爷是她亲生的,这是绞尽脑汁膈应人呢。
不过此时胤禩提起这事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转移话题又或是膈应四爷,提起德妃,却是为了提醒大家,四爷虽是皇贵妃养大的,但却是德妃亲生的,而德妃不过是包衣奴才出身,身份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这是拉了四爷出来挡剑不说,还明摆着在给胤褆上眼药呢。
胤褆骂他老八出身卑贱、奴才秧子,可好,老四的亲额娘也是奴才秧子,照胤褆那说法,奴才秧子生的还是奴才秧子,那岂不也将老四算在里头了?纵是知道胤褆说的不是自己,他也不信老四心里当真一点都不膈应。
胤禩这话一出口,四爷还不曾有所反应,胤褆却先炸了,鼓着掌怒极反笑,“好好好,爷还当真是看走眼了,依爷看,满朝文武赞你一个‘贤’字还真不恰当,你这人,合该配一个‘奸’字才最贴切不过,赶明儿等你封王了,爷便去跟皇阿玛求个恩典,叫他将这‘奸’字赐予你,除了你,却再无人能与之匹配了。”
说罢也不管胤禩是什么脸色,便又举杯对四爷说道:“老四,哥哥我这人是个什么德行你也是知晓的,气急了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你可千万别误会哥哥,哥哥我绝没有捎带你的意思。我这张破嘴不会说话,今儿便自罚三杯给你赔罪,你若心里还不痛快,只管揍哥哥一顿也成,哥哥我绝不还手。无论如何,只求弟弟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兄弟两个自幼感情还算不错,不能为那么个奸佞小人坏了兄弟情分不是。”
四爷淡淡一笑,道:“大哥言重了,我知晓大哥的意思。”说罢率先干了酒,摆明了是不曾往心里去,更不会计较。
胤褆见状也安下心来,哈哈一笑,连干三杯。
一旁的太子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着胤褆的眼神有些发冷。
这人,还一直惦记着将老四拉到他那边去一起对付他这个太子啊,呵。
正忙着跟四爷喝酒聊天巩固兄弟情的胤褆并不曾注意到太子愈发不善的眼神,另一边的胤禩却似笑非笑的弯起了嘴角,眼底深处埋藏着浓浓的冷意。
胤褆被他摆了一道,无非就两种选择,要么自持身份草草揭过这一页,叫老四心里膈应不痛快,要么放低姿态好好赔个不是。
胤褆是什么样的脾性兄弟几个哪个不知道?傲得很,一般人哪怕被他不小心误伤了,他也不见得会多理会,能选择好好赔个不是,那就说明他十有八.九对老四“心怀不轨”呢,看在太子眼里能高兴?心里不惦记他才怪。
今日胤褆如此羞辱于他,他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顺手挖的这个坑不算什么,来日方长!
第96章
前院男人们你来我往明枪暗箭, 后院的女人们却也不甚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