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面色惨白,“这……”
秦楚越添了一句,“仵作已经验过,韩赟死前曾行过房事。”
管事脸色又慢慢涨红,“你这么说可是在毁我儿名节!”
荣蓁冷声道:“他被人逼迫之时,你可有把他当儿子来保护?”
此时楼上忽而有一道声音传来,“不必再为难她了,一切事由都因我而起。”
荣蓁几人往楼上看去,只见一位年轻公子站在二楼雅间外,长发半束,整个人也憔悴不堪。
那位梁公子看了楼下荣蓁一眼,又看了慕容霄,同他道:“你还记得我吗?那日我去你家中,求你可怜我,让我进门。可你拒绝了我,我那时候便预见了今日。我痛恨韩赟,她死了以后,我却也夜夜被噩梦折磨。你都看到了,如今我人不人,鬼不鬼,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那梁公子最后几句话里带着怨恨,慕容霄蹙眉道:“韩赟死了,我也被卷入了杀人案里,你现下觉得快活了吗?”
那梁公子恍然一瞬,而后又笑了起来,“自然比不得你痛快,你武艺高强,不会被韩赟欺辱,即便是‘杀了人’,也有人保你出来。所以,我也不会替你道明真相。你既然这般好命,那就自求多福吧!”
梁公子说完这些,脸上浮现凄楚的笑意,他理了理自己垂落的长发,似乎在告别一般,而后突然间从楼上跃下。
荣蓁等人一惊,这楼虽不高,可他若坠落,头会重重砸在地上,难说没有性命之忧。
而慕容霄一直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众人反应不及之时,他飞身上前将那梁公子接住,旋转几圈稳稳落地。
管事哀呼一声,连忙上前将那梁公子扶住,可他见自己未死,怨毒地看着慕容霄,又拂开了管事的手,似乎对这个母亲也已经失望至极,他同慕容霄道:“你何必救我?难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
荣蓁走到慕容霄身旁,替他开口道:“放过?梁公子的遭遇,荣某不忍见。可这一切都与慕容公子无关,迁怒于旁人,将自己的苦难转移到他人身上,并不能让你真的解脱。”
梁公子愣了愣,“慕容公子?他不是你夫郎吗?还是说,他又骗了我。”
荣蓁侧眸看了慕容霄一眼,而后道:“他自然是我夫郎。梁公子,眼下我有个两全之策,却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几人听荣蓁讲完,那管事反而忧心起来,“若离了这里,我这酒楼如何开得起来。”
秦楚越本就按捺着性子,听到此处压抑不住火气,“究竟是你儿子重要,还是这处酒楼重要?更何况,你这酒楼中死了人,不说韩家的人会不会罢休,只这房州县城的百姓都觉得晦气,你还做着生意兴隆的美梦吗?”
梁公子的脸上露出嘲讽,慕容霄当机立断,“梁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梁公子怔了怔,慕容霄已经走向了他,拉着他去了另一侧,同他低声说了几句,那梁公子瞧着他的眼神由疑惑转为诧异。
梁公子低头沉思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慕容霄又走了过来,看着管事道:“令郎已经不想再认你这个母亲,他这个人从今往后由我来管。我给你两个选择,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离开房州去其他地方谋生。或是继续留在房州,但只有一百两银子。”
那管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做了选择。
长街上,秦楚越与荣蓁在外等着,她撞了荣蓁胳膊一记,道:“慕容霄是打算把这个梁公子给你做小侍?”
荣蓁瞥了她一眼,“收起你的好奇心,他不会。”
秦楚越道:“那就好,这梁公子虽然惨了些,可你若是收了他,我倒是觉得你更惨了。”
她们说话间,慕容霄已经带着那梁公子出来,梁公子束了发,肩上又背着包袱,离开之前,管事从里面奔出来,“隽儿……”
梁公子停下步子,却并未回头,“我已然令家族蒙羞。从今往后,母亲就当从未有我这个孩儿吧。”
秦楚越一路送到荣蓁家门边,慕容霄带着那梁公子先走了进去,荣蓁立在那儿,同秦楚越道:“无论如何,今日都要谢谢你。”
秦楚越倒是有些意外,“你可别谢我,若是真的觉得欠我的,你便记下来,将来累积到一起,我再来向你讨。”
荣蓁唇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你还真是不肯吃亏。”
秦楚越指了指院里,“肯吃亏的人在那儿呢,说老实话,今日这钱虽是慕容公子给的,却像是割我肉一般。那管事如此自私逐利,这银票给了她,可真是喂了狗。更何况,你们就不怕把她野心喂大了,将来她还会索要。”
荣蓁倒是不担心,“她若是真的敢,那我倒是佩服她。”
荣蓁比谁都清楚,慕容霄并不算一个好说话的人,若是那梁管事得寸进尺,他翻脸之时,她怕是后悔不迭。
秦楚越道:“有了这人证,慕容公子的罪名可以被澄清了。明日我再找个状师,吴县令招架不住,只能把这案子了了。”
荣蓁点了点头,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送走了秦楚越,荣蓁将门锁上,走进了正堂里。慕容霄从那间没有住人的房间里走出,同荣蓁道:“我把那梁隽安置在那间屋子里了。”
荣蓁嗯了一声,又听见慕容霄道:“家中没有多余的铺盖,我把我的给了他。”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荣蓁却愣住,“你……”
这家中原本只有她们两人,被褥也并没有多一床,他的若给了那梁隽,今夜又该怎么歇着?
那梁公子从房中走了出来,见荣蓁和慕容霄还在院子里,语声中有些歉疚,“荣大人,这几日因为我的事,让你们受累了。今日您夫郎几句话把我敲醒,是啊,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重新活一次。你们放心,我很快就离开,绝不会打扰你们两人的清净。”
慕容霄道:“你想开便好,只是重活一次这种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你也要有个准备才是。”
梁公子点了点头,看着她们道:“那我先去歇着了,你们也早些歇下。”
他转身回了房里,慕容霄看了荣蓁一眼,也走进了正房中。
荣蓁仰头看着天上悬月,在院中站了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走回自己房中,只见慕容霄已经收拾妥当,还体贴地为她备好了水和布巾,他穿着一身素白寝衣过来,荣蓁不知往何处去看,“我去寻梅大姐,去她家中凑合一晚。”
慕容霄拉住她的手臂,“这梁公子是因为相信我们真的已经成婚,才死了心。你这个时候出去,是要告诉他,他还有机会纠纏你吗?”
荣蓁道:“可是……”
慕容霄走到荣蓁榻边,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可是,你都听那梁公子说了,过几日便走。我只是在你这榻上借住几日,反正外人眼里,我早就已经成婚了,只是妻主下落不明,你不必说什么名节,我慕容霄也不在乎这些。或者,你是不放心自己与我睡在同一张榻上?”
这倒像是她不够洒脱,明明是他慕容霄步步逼迫,先是留住在她家中,如今却是留宿在她榻上,还要怪她太过拘谨。
慕容霄并不给荣蓁反应的机会,已经掀起被子躺在榻上,荣蓁端起水盆走了出去,等回来之时,慕容霄像是已经睡着了。
荣蓁解了衣带,坐到榻上,背对着他躺了下来,她轻轻扯过被子遮住自己,下一瞬,慕容霄的胸膛便贴了过来,荣蓁气息一滞,“你在做什么?”
慕容霄离她很近,下巴靠在她肩旁,他语声低哑,“你这榻太硬了些,我睡不着。”
荣蓁并未转身,回击一句,“还不是你自己做主,将你的被褥送给了他。”
慕容霄低笑一声,“我只是不想让别的男子睡在你的被褥上。”
荣蓁想起一事,她转过身来,可同慕容霄相距不足半尺,她的手撑在慕容霄肩膀上,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荣蓁问他,“今日你究竟同那梁公子说了什么?”
慕容霄没什么好隐瞒的,道:“我只是告诉他,既然 连死都不怕,想来也不怕吃苦,若是他想重活一次,我可以帮他改名换姓,重新立足在这人世间。我还告诉他,我是慕容氏的家主,一介男子之身却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他若是信我,我可以安排他的去处。”
后来慕容霄取出那一千两的银票给梁管事,足以让梁公子相信慕容霄有这个能力。
荣蓁道:“说服他的除了那些银子,还有你这个人。”
慕容霄掌风暗动,将房中的灯熄灭了,将她抵在他肩上的手握住,“只是一件小事,倒也不值得你放在心里。来房州这些时日,的确遇到一些麻烦事,可也多了许多同你相处的机会。从前我算计过你,你也对我心生防备,如今你的心防消了,却也不肯让人走进你心里。荣蓁,人活一世本就不易,人生更是短暂无比,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那么多遗憾。你经历过背弃,跌落云端,可我待你之心绝不作伪。”
荣蓁的心跳动极快,不由自主,她没有接纳慕容霄,却也没有拒绝他,“容我想想。”
她已经动摇了,慕容霄看得出来,可也不敢逼迫太紧,只道:“好。”
明明两人歇下之时还分隔开来,五更天荣蓁醒来时,怀里却抱着慕容霄,她的手轻轻触在他脸颊上,见他并未醒,慢慢坐起身来,又替他将被角掖住,这才收整好自己,从房中走出去。
韩赟一案,即便吴县令再想将此事按在慕容霄头上,可面对这些证据,却也只能结案。荣蓁错身离开之时,吴县令说了一句,“荣大人,你口口声声说着大周律法,可到了自己人身上,却也知道包庇。往后,就莫要在本官面前说什么清正奉公了。”
荣蓁轻笑一声,她回过头,在吴县令身旁轻道一句:“我若是真的清正奉公,第一个要请陛下处置的便是吴县令你啊。”
她话音落下便走了出去,吴县令看着她的背影,恨恨地咬紧牙关,同身旁人道:“去查一查她身边这个慕容公子的来历,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韩赟的案子一了,梁公子也会离开,荣蓁还是买了一床锦被带了回去,可刚走进院里,便见梁公子已经收拾好包袱等着,见荣蓁回来,唤了她一声,荣蓁轻轻颔首,而后走进房里,慕容霄披好斗篷,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荣蓁怔了怔,“你要离开?”
慕容霄点了点头,看着荣蓁,“这就要走了,原本以为你还要很久才回来,打算给你留封信。”
从前她一直希望慕容霄可以离开,回到江南去,而不是留在这里陪她受苦,可他真的离开的时候,荣蓁这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她只听见自己问道:“是要送梁公子吗?”
慕容霄捏紧了指骨,甚至有些迟疑,“不是,姑苏出了些事,颜公子身上余毒未消,病了一场,我今日刚刚得到信。不过你放心,秋童已经用解毒丸压制住了他身上的毒性,可我还要亲自回去一趟。”
荣蓁有些不敢相信,“余毒?可当初冯冉明明将解药给了我……”荣蓁的话说到一半,又想起冯冉的为人,她怕是留了后手。
慕容霄扶着荣蓁的肩膀,“颜公子在我府上,便是我慕容家要保住的人,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有事,眼下你不能离开房州,便等着我的消息。”
荣蓁自然是信他的,“路上保重。”
慕容霄点了点头,荣蓁和他一道出门,将马绳解了,送他和梁公子出门,幸好梁公子会骑马,这才不至于误了慕容霄的事,他二人一道离开,身影渐渐离了视线,荣蓁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秦楚越是在两日之后才知道慕容霄离开了的,往常散值之后,荣蓁总是早早回家,如今却在县衙中待到很晚才走。秦楚越堵住了她的门,“慕容公子怎么走了?”
荣蓁道:“这不是你最想看见的事吗?”
这倒是真的,不论是何缘由,慕容霄走了便好。见荣蓁心情低落,秦楚越开口提起都城的事,“我的人昨日从都城送信过来,有些事你可想知道?”
荣蓁并不说话,秦楚越知道她在听着,“朝中这几月来,官员升迁贬谪是常有的事。但听说皇帝最近有立二公主为太女的心思,甚至对她的姑姑韩云锦十分信任,不仅提拔她做了吏部侍中,还赐给了她一处宅邸。咱们这位陛下宠信一位大臣的手段还真是相似,接下来是不是也要寻一个皇室中人,下嫁韩云锦了。”
不论是立明贤为太女,还是抬举韩云锦,这都不是荣蓁在意的事,“那明苓公主呢?”
秦楚越道:“她可真够可怜的,明明占着皇长女的名头,可却不受皇帝待见。听说立太女之前,便会让她先去封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对于明苓的结局,荣蓁虽然有些可惜,却也无能为力。
秦楚越看着荣蓁的眼睛,道:“你就不想知道你那位帝卿夫郎如今的动向?”
听她提起姬恒,荣蓁身形一僵,而后又恢复如常,“不想。”
秦楚越拆穿她,“你在撒谎,不过我的人并不能打探到他的消息。听说自从太后病了,他便一直住在宫里,并没有回过帝卿府。宫中对他的消息封锁得紧,也不知道为什么。”
荣蓁站起身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皇家的事,你何必上心呢。”
荣蓁说完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出去时替我将门锁上。”
秦楚越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难道真的不在意了?”
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没有人比荣蓁更明白,她和姬恒之间隔着的是什么。
半月时间匆匆而过,天已暖了许多,院子里种的花草都开了大半,荣蓁每日都会给它们浇水。
也是这日,她收到了来自姑苏的信,是慕容霄的笔迹,信上说请了江南名医诊治,颜佑安的病已经好转,让她放心。最后几句却是慕容霄的话:不待春逝,行人将归。
颜佑安是她的责任,却不是慕容霄的,只因为她,所以慕容霄便长途跋涉,回去救治颜佑安。明明是她该说声谢,可他却觉得歉疚。
荣蓁想提笔回信,可想了许久,却一字未落,还是等他回来,见了面再说吧。
第102章 挽留
县衙里, 吴县令看着手中的信件,愣了会儿神,还是主簿提醒一句, “大人,这可是京中来的信,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吴县令往信上瞧了一眼,“奇怪, 这韩侍中难道与荣蓁有什么过节?”
主簿道:“韩侍中?京中哪位大人吗?”
吴县令道:“是吏部侍中韩大人, 信上与我说了些要事。据说这位韩大人是朝中新贵,不少人盼着与她搭上联系, 这样的人竟会在意我们房州的事。”
主簿顿时明白过来,“大人您忘了, 荣蓁从前便是吏部尚书, 卑职虽不知这信上内容,但天无二日,这韩大人既得势,最为忌惮的便是曾经得势之人官复原职, 想来那位韩大人是要让咱们对付荣蓁吧。”
吴县令并没有说什么, 可这也算是默认了。
主簿劝了一句,“大人,有些话却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这韩大人虽然风头正盛,但这荣蓁也不得小觑。依卑职之见,您不妨虚与委蛇,两厢周旋着,万一这荣蓁东山再起, 您也不至于重重得罪了她。”
吴县令听着她这话,深觉有理, “容本官好好想想。”
自从得知慕容霄将要回来,荣蓁算着日程,散值早些,便纵马去城门外等着,即便知道或是等不到,每日也还是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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