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命(半夏谷)

啧啧，这或多或少有点理直气壮。
可是，这个世道，便是如此。
明明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殚精竭力，偏偏天下苍生责怪他不够尽心。
做一心为了天下苍生的官，当真是难上加难。
当然，池明洲的心性，早已坚如磐石了。
他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也懒得解释。
他直接请了休沐假，带着游小霞、小昭昭、阿蛮、小林子，前往洛阳的城郊，过一段闲云野鹤的日子。
这洛阳的城郊，有一处人工岛屿，四面环水。
池明洲买了竹筏，登上岛屿。
“池大人，这叫什么岛？”游小霞转着圈圈，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些时日，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尤其是听见小昭昭哭哭啼啼，她这种难过情绪就会加剧。
池明洲见状，才执意趁此机会，陪着游小霞散心。
“小霞，伶仃岛，为你准备的。”池明洲浅笑道，眸光温柔。
“池大人，我不喜欢被困住的感觉。”游小霞忍不住想偏了，脸色略显苍白。
“小傻瓜，我从未想过困住你。我送你伶仃岛，只是哄你开心。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池明洲伸出柔软指腹，点了点游小霞的额头，笑容清浅。
游小霞听后，破涕而笑。
接下来，池明洲陪着游小霞吃饭散步睡觉，顺便逗一逗小昭昭。
清风饭晶莹剔透，掺入龙睛粉和龙脑末，混上牛乳酪，放入大缸的水池中冷却，口感清清凉凉。还有冷修羊、灵消炙、升平炙、五生盘、巧羊肺羹、红羊枝杖、羊皮花丝……游小霞每天都吃得很开心，逐渐找回原来的自己。
老实说，她不想变得矫揉造作。
某次，她抱着小昭昭，同池明洲一起去附近玩耍。
游小霞惊奇地发现，一方小湖泊，小鱼儿上蹿下跳，逗得小昭昭无意识地笑了笑。
紧接着，树上的小麻雀也很有趣，皆是飞得忽高忽低，毫无章法。
“小霞，地龙快要来了。”池明洲沉声道。
于是，池明洲将游小霞和小昭昭安置在空地上，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踏雪无痕，将小林子和阿蛮带回来。
凑巧，地龙呼啸，地动山摇，耳边一阵鬼哭狼嚎。
第551章 悲惨
地龙持续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却造就了伶仃岛的悲惨世界。
当然，悲惨的是小动物。
这地龙厉害，愣是劈开了一道悬崖。
悬崖底下，埋葬了不少小动物的尸体。
那些小动物的家属，确认已经安全了，便站在悬崖旁边哀嚎，久久不能离去。其实，小动物的感情，凭借本能，更加纯粹。
“池大人，你是不是要走了？”游小霞被池明洲牵着，走在草地上，忽然问道。
“小霞，你不着急回答我，慢慢想。”池明洲柔声细语，唯恐打扰了游小霞的情绪。
游小霞确实很纠结。
她不舍得与小昭昭分开。
可是，小昭昭待在伶仃岛，才是最安全的。
伶仃岛，没有凶猛野兽，只有温顺的小动物。伶仃岛，衣物吃食准备充足，即便待上三年也安然无恙。
如果她要选择，和小昭昭一起待在伶仃岛，等待池明洲归来，她似乎做不到。她是安业坊衙门不良人，她是穿越甄别师，她必须回到长安，即便长安已经是悲惨世界了。
倘若她要选择，回到长安，就必须离开小昭昭一段时日。她会无时不刻地想念小昭昭，甚至因为不能多多陪伴小昭昭而自责。
“小霞，不是你一个人矛盾，我也会这样。我知道，不管我为了天下苍生付出多少，天下苍生总是可以指责我不够尽心。而身居高位之人，只会笑话我魔怔了。我不是魔怔，而是知晓，如果我不去为天下苍生谋求公平与正义，那么天下就少了一个发声者，久而久之，等待天下苍生的，只有一代又一代的失望，仿佛做什么都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池明洲沉声道。
然后，他从阿蛮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小昭昭。
小昭昭已经长开了，变得玉雪可爱。
池明洲满心爱惜地吻了一遍又一遍小昭昭的小脸蛋。
怎么办，刹那间，池明洲不想理会天下苍生了。
只要一家三口，外加一对情侣，平平安安即可。
可惜，游小霞一句回长安，打破了池明洲的幻想。
其实，游小霞也想为了天下苍生吧，因为游小霞是天下苍生之一。
于是，临行前，游小霞叮嘱再叮嘱，听得小林子耳朵生茧。倒是阿蛮，一边哄着小昭昭，一边频频点头。
池明洲牵着游小霞，终究离开了伶仃岛。
游小霞忍不住，投入池明洲的怀抱，失声痛哭。
然而，游小霞很快就哭不出来了。
两个人路过洛阳，洛阳不见繁华，只见高楼坍塌后的废墟之景。
废墟之下，鲜血早已干涸，尸体则是刚刚腐烂。
有只野狗，刨呀刨，总能刨出来一顿丰盛大餐。
游小霞怕狗，紧紧地抓着池明洲的胳膊，弱弱地道：“池大人，死者为大。”
池明洲见状，轻叹一声，赶走了野狗。
然后，他拉着游小霞凑近看一看，幸亏只是死掉的鸭子。
蝗灾才过去几个月，众人尚且还有心理阴影，倒是没有丢弃养鸭子的习惯。
“池大人，长安的悲惨世界是不是更加严重。”游小霞喃喃自语。
池明洲想要回答游小霞的，想了又想，还是什么也没说了。
天灾是不可避免的，人祸却是可以避免的。
第552章 救援
长安的情况，竟然比洛阳好上一点。
“小霞，长安的古建筑多，有些是千年未倒的，经得起地龙的考验。洛阳则不同，以繁华著称，每年都在搭建高楼，每一座高楼都是新地标，华而不实。”池明洲沉声道。
有一句话，池明洲懒得说，说了也是枉然。
那就是高楼的背后，牵扯一张利益网。
也许建筑材料皆是好材料，可惜设计得不够牢固。
也许设计请了大家，建筑材料方面却是次等。
因此，洛阳无论重建多少次，都防备不住地龙。
“池大人，麻烦送我去安业坊衙门。”游小霞不假思索地作揖道。
她想参与救援，回归到安业坊衙门即可，因为这会纳入不良人的活计。
然后，吏部会派人下来，监督不良人，救援行动是否及时；户部也会派人下来，监督不良人，物资救济是否发放到位；刑部还会派人下来，假扮成伤员，监督不良人，在救援过程，是否保持热情有礼的态度。
还有兵部、工部、礼部、御史台等等，都要监督不良人。
“小霞，注意身子骨。”池明洲低声道。
于是，游小霞和池明洲分道扬镳了。
池明洲要回大明宫，向商景帝述职，继而统筹全局。
游小霞则是要向不良帅江敏报道，然后奔赴救援现场。
江敏到底是看在游小霞是正一品丞相夫人以及尚且哺乳的份上，给游小霞分配到灾情比较严重的大安坊。
不错，又是大安坊，绕也绕不开。
负责救援的是兵部，不良人负责打下手，包揽脏活累活。
比如说，兵部人马，带着猎犬，寻找生还人员，配备一个捕快一个不良人。那猎犬，饿了三分肚子，贴着地面，使劲地嗅了嗅，然后狂吠个不停，那就意味着，此处可能存在生命迹象。捕快和不良人就要抱着铁锹，使劲地挖了挖。
有时候运气不好，只是被砖头砸死的鸡鸭鹅，捕快便丢掉铁锹，等着不良人收拾。
不错，不良人若是不收拾，那就没人收拾。况且，也不能不收拾，若是一直放任不管，就会腐烂发臭，容易滋生瘟疫。因此，不良人得耐着性子，揪出死掉的鸡鸭鹅，然后集中焚烧。
游小霞还是颇有不良人的自觉性，即便和她搭档的是男捕快。
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拖出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年轻人含着泪和着血，嚷嚷道，想吃冰雪冷元子。
这个节骨眼，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场景，哪里来的冰雪冷元子。
不过，游小霞到底还是跑了一大圈，层层向上申请打报告，拿到了一碗冰雪冷元子。
这样，六部轮流询问年轻人，无非是要大肆宣扬，救援的功绩。
除此之外，还有大夫，使唤不动六部的人，捕快也不行，那就只能抓住不良人不放。
那些大夫，可不认识游小霞，逮住游小霞，一会儿给伤患敷药包扎伤口，一会儿替伤患煎药，打扇添碳，一会儿还要照顾伤患几乎崩溃的情绪，哄了又哄。
游小霞累了三天三夜，差点晕倒过去。
第553章 逼宫
幸亏，池明洲及时赶到了，领着三万羽林军。
“诸位，陛下有旨，根据户部登记在册人员进行比对，限时三天，完成救援，是生是死，都必须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池明洲举着火把，神色肃穆，眼角猩红，略显一丝疲态。
游小霞见状，暗自心疼，又有些钦佩。
这道圣旨，必定是池明洲为天下苍生所求。
而且，经历三天三夜才出炉，必然是池明洲与世家大族努力抗衡的结果。
游小霞在救援行动之中发现了，灾情非常轻微的，往往是世家大族的宅子，可以防备地龙。那么，世家大族是不愿意浪费时间、人力、物力，去救援天下苍生。
游小霞能够想象得到，池明洲的杀手锏，是那套歪理。
如果天下苍生死了一大半，剩余的人，不足够被世家大族驱使。
那么，只能委屈一些末流的世家大族，沦为平民，继续供人驱使。
君不见，谯国桓氏，曾经显赫一时，连续三代做了正一品丞相，门下进士百余人，如今只是一盘散沙，大部分都是白丁，少部分则是为奴为婢。
于是，救援行动，变得紧张有序。
不良人不再是受气包，而是有了专门的活计，那就是安顿伤员。
其实，这个活计，并不轻松。那些伤员，被救出来之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着。可是，已经获救了，便会产生出千万个念头。因此，除了照顾伤员的衣食住行，还得应对他们的各种复杂情绪，更多的还是负面情绪。
不过，专门的活计，总比脏活累活杂活，要有盼头一点。
许多同僚调侃游小霞，这是沾了她游小霞的光。
游小霞笑呵呵，并不解释。
她可以解释什么？
池明洲从来不做假公济私的事情吗？
这种客套话，说出去，谁会当真呢？
游小霞是外热心冷之人，有时候真的懒得废话。
果然，安顿伤员才是最难的，状况频出，还无法向上汇报，因为上头只会训斥不良人无能，就不能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么。
哎，游小霞不是想要吐槽，不良人的艰难。
这年头，天灾人祸不断，谁不艰难呢。
若是感受不到艰难，那就是世家大族，那就是皇亲贵胄。
一边挣钱，一边干活，吐槽几句，日子才过得舒坦一点。
例如，有年轻小娘子，被尖锐物件刮花了小脸蛋，她询问大夫会不会留疤，大夫自然是说话留一半，不能完全保证。然后，年轻小娘子，一边哭哭啼啼，一边作势要寻死觅活。
卧槽，游小霞当真不想拦着，却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说。
再例如，有中年男人，只擦了皮外伤，就哭闹个不停，道是不想活了。
卧槽，有本事就跳江呀。
游小霞只能深呼吸三下，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还例如，有老头子，那是真的不想活了，亲人死绝了，而自己浑身是伤，这痛那痛，嚷嚷着，为什么要救他。
生命至上，她游小霞不得不这么回答，一遍又一遍。
等到夜深人静，游小霞躺在池明洲的怀里，说好了不要思考了，到底还是抬起双眼，看着池明洲，弱弱地问道：“池大人，你带走三万羽林军，那陛下的安危，岂不是少了一点保障？”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池明洲刚抱着游小霞，准备合眼一下，就听到消息。
晋王，哦不，是太子，集结十万精锐暗卫，谋反了。
第554章 谋反
“小霞，抱歉，我又要上战场了。”池明洲吻了吻游小霞的侧脸，情意缱绻，温柔似水，不敢表现出一丝疲惫情绪。
其实，池明洲很累很累很累。
那六部，提拔上来的，皆是中庸之才。也不是没有能耐，而是在天灾人祸面前看来，这点能耐，根本不够使用。
因此，事无巨细，都要他池明洲拍板。
所幸，池明洲在大理寺培养出几个心腹，还可以分拨到六部调用。
可惜，世家大族，上蹿下跳，一边想要大发灾难财，一边又顾及名声，便时不时过来骚扰池明洲，池明洲很不愿意搭理，又不得不应付，唯恐世家大族在关键时刻捅上天大的篓子。
“池大人，去吧，顺便解决后顾之忧。”游小霞忽然附在池明洲的耳畔，悄声道。
游小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既然是战争，死几个蹦跶的蚂蚱，再说难免。
况且，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
游小霞有预感，这地龙，不是最后一个天灾。
“小霞，你越来越适合做丞相夫人了。”池明洲打趣道。
于是，游小霞和池明洲，拥抱了又拥抱，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这次离开，谁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最后一次了。
毕竟，游小霞是现代社会穿越者，而池明洲是正儿八经的古代人。
游小霞继续做着安顿伤员的活计，时不时听一些闲言蜚语。
有伤员告诉游小霞，大明宫人心涣散，待池明洲潜入，只有三万羽林军能够上阵杀敌。而勤王令，发送不出来，各路兵马，皆是不敢动摇，倒是太子的十万精锐暗卫，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干净利落，来势汹汹。
又有伤员告诉游小霞，太子要杀世家大族，一天灭一个族，逼迫池明洲投降。池明洲并不在意，这世家大族，为了大商而牺牲，死得其所，而且死后还可以为家族争取无限荣光。
还有伤员告诉游小霞，太子要杀平民，一天杀一个平民，池明洲反倒是心疼了，只身赴约，与太子单打独斗，完胜。可是，要从十万精锐暗卫之中逃出来，池明洲很是艰难，身负重伤，却没有昏迷不醒，算是努力支撑着。
游小霞听到这里，很是揪心。
历史，不是一成不变的。
当她游小霞穿越到大商，历史就在悄悄变化，然后形成平行空间。
游小霞思来想去，还是同太子见上一面吧。
游小霞很是想不通，太子为什么要谋反。
别说游小霞，许多人都是想不通的。
太子当真没有必要谋反的。
太子的母族是陈郡谢氏，簪缨世族，根深蒂固，是很难被扳倒的。况且，历代谢皇后，都可以得到陈郡谢氏的全力支持。即便之前太子因为晋王妃温绣绣的死而做出很多对不起陈郡谢氏的事情，陈郡谢氏也能够理解太子的反抗，不再逼迫太子选妃。
其次，太子是这一辈大商皇室当中最出色的年轻人，其余人多少有点窝囊。
那商景帝若是不希望大商的灭亡有他的原因，就必须扶持太子。
而且，商景帝对于谢皇后、太子都是有着深厚感情的。
第555章 谈判
游小霞不过是悄悄地递了拜帖，太子便答应见面了。
时间是子时，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寒鸦哀啼。
地点是越女湖畔，西子亭上，围炉煮茶。
游小霞是带着试探性目的而来。
她今年还可以甄别太子两次。
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太子为什么要谋反。
“游娘子，今夜要谈判吗？”太子也是孤身而来。
“谈判什么，太子殿下，我代表不了我家夫君。”游小霞打着灯笼，笑靥如花，眼波流转，假装不害怕黑夜。
事实上，她怕得想要浑身发抖。
这个世界，有太多她会畏惧的东西，例如大狼狗、大黑猫、大蟒蛇。
“游娘子，谦虚了，你只需要代表自己。”太子笑道。
太子的意思是，不管游小霞如何解释，她始终是池明洲的软肋。
“太子殿下，你有送过团扇给绣绣吗？”游小霞忽然托着下巴，笑语盈盈。
为了掩饰她的心虚，她吃了一口红泥小火炉上温热的洞庭碧螺春。
嗯，她和温绣绣，都喜欢洞庭碧螺春。其实，洞庭碧螺春算是品质优良的绿茶了，但是在世家大族那里就不够看了。
“有，很多。”太子似乎陷入回忆，眸光变得温热。
罗面绣石榴猫蝶图红木柄团扇、绛色纳纱佛手花鸟图面檀木雕花柄团扇、黄地缂丝花蝶图面红木柄雕花团扇、编织扇面绣石榴蝴蝶嵌象牙染雕囍字烧蓝护拖玳瑁框竹柄扇、象牙雕锦地纹嵌象牙染雕石榴花图玳瑁柄扇、象牙编织嵌象牙染雕柳燕图团扇、红色缂丝缠枝莲蝙蝠图面竹雕花柄团扇、缂丝花鸟牙柄刻八仙团扇、编草嵌玻璃珠花图面黑漆雕花柄团扇、绸绣花蝶图面象牙雕竹节纹边柄团扇、纳纱花蝶图留青竹柄团扇、纳纱花蝶图骨染雕夔龙纹柄团扇等等，太子每隔三日就赠送给温绣绣一把团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