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命(半夏谷)

你说，这荒唐事，可笑不可笑。
还听闻，平康坊养出来的鸭子，是用来比美的。不错，环肥燕瘦，各个款式都有。而且，还用上了石榴石、青金石、紫水晶、猫眼石、蓝宝石、绿玉髓、孔雀石、绿松石、玛瑙、珍珠、琥珀、珊瑚等等宝石。
你说，这荒唐事，奢靡不奢靡。
“这还不算最伤根本吧。”游小霞托着下巴，思忖片刻。
结果，接下来几日，池明洲夜不归宿了，游小霞慌张起来。
游小霞派太监小林子和阿蛮一起出门打听的。
小林子告诉游小霞，一只破鸭子，还可以制造人间悲剧。
有混账东西，自从经历了雪灾、洪涝、瘟疫、旱灾之后，丢了活计，便自暴自弃，染上赌瘾，竟是将妻子和女儿都抵押给赌坊，只为了换取十二只鸭子。
不错，一只鸭子，炒出三十两银子的天价。
妻子懦弱，选择自尽。
女儿仇恨，杀了这个混账东西。
按照大商律法，杀人要偿命。
可是，长安人经历了雪灾、洪涝、瘟疫、旱灾，如今又是蝗灾，积累了满肚子怨气，正发愁无处发泄呢，逮到京兆府审判这位可怜小娘子的机会，纷纷抱着鸭子，拉屎拉尿地宣泄。
京兆府向衙门求助，不良人只能接下脏活累活，象征性抓了抓几个带头闹事的。
然后，长安人大怒，恰好闲来无事，跑到各大衙门堵着。
这桩小得不能再小的命案，最后出动了正一品丞相池明洲和晋王联合审判。
若是无罪释放，那就是大商律法出了问题。
如果维持原判，那就等待着承受众人的怨怼。
于是，池明洲发掘出一个细节，可怜小娘子在杀了这个混账东西之前，遭到这个混账东西的暴打。也就是说，可怜小娘子是出于正当防卫，才杀死这个混账东西。
按照大商律法，正当防卫，一律不涉及死罪。
晋王宣布，可怜小娘子会被送到慈幼局，软禁三年。
紧接着，池明洲趁着这个案子的热度，宣读了商景帝的圣旨。
圣旨上，反省了全民养鸭的错误，改为鼓励养鸭。也就是说，一只鸭子，若是能够保证一天吃完五百二十只蝗虫，坚持到一个月，就可以去衙门领取三十两银子。相反，鸭子死了，只需要按照市场价，赔偿三十枚铜板。
第546章 待产
蝗灾逐渐消退，池明洲变得空闲下来。
“小霞，我请了十五天休沐假，陪着你待产。”池明洲浅笑道。
“池大人，您莫不是开玩笑？”游小霞瞪大了眼睛，感到疑惑不解。
游小霞都打算好了，等蝗灾彻底结束，她去安业坊衙门点卯。
整日在家里待产，走来走去，一直都是一样的风景，很是无趣。
“小霞，我对你从来不开玩笑。”池明洲摇头失笑，眸光温柔。
游小霞听后，仍然不敢相信。
池明洲是有多么在乎天下苍生，游小霞是知道的。
蝗灾最严重的时候，池明洲可以连续三天三夜忙碌，加起来只睡三个时辰。游小霞听说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还得顾及肚子里的小宝宝。
哎，她游小霞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嫁的不是良人。
“小霞，蝗灾不是还没有完结，那么我和晋王殿下还是合作共赢的关系。晋王殿下，孤家寡人一个，替我分担一下又如何。”池明洲笑得温润如玉。
哦，原来是抓到一个苦力了，还可以趁机报复一下。
“池大人，那我们送点百花香，表示感谢。”游小霞笑靥如花，眼波流转。
百花香，成分是玫瑰花、菊花、米兰、栀子花、檀香、龙涎香、白芨、龙脑香。
百花香有两个配方。
第一个配方，用玫瑰、菊花、米兰、栀子花的干品，研磨成粉末。鲜品茉莉花捣成香泥，和着干花粉末，加入少量的龙涎香粉、白芨汁，压成香饼。再用白芨汁、檀香粉，压成小小的香丸。香饼和香丸，复合压着，阴干后制成香丸，又烘干，用薄纱包裹，储存在木柜中，需要用的是塞入香囊即可。
第二个配方，用玫瑰、米兰、栀子花、茉莉花新品，除却菊花不用，全部浸润在龙脑香液之中三天，碾压成透明的玉膏形状，再加入龙脑香粉，紧紧地碾压，与白芨汁一起捣，加入少量檀香粉末，用薄纱分块包裹碾压成圆饼，又加上纱布封印，阴干之后储藏在木柜一段时日方可启用。
百花香，香气浓郁，很受平康坊的娘子的喜欢。
游小霞这是要讽刺晋王，没事别装什么深情。
“甚好。”池明洲轻笑道。
接下来的十五日待产，游小霞感受了一波蜜里调油。
游小霞想吃海鲜，池明洲就立即烹饪了佛跳墙。
糖心鲍鱼、凤梨海参、白鲨鱼唇、幼鹿蹄筋、车螯肉柱、金丝鱼翅、象牙蚌肉、蜘蛛鱼胶、鹌鹑蛋、火腿肉、猪排骨、净冬笋、杏鲍菇、菊花菇、野松茸、羊肚菌、雪竹荪、绍兴酒，啧啧，十八食材，十八鲜美，掀开盖在坛口的荷叶的那一刻，那浓郁荤香，佛闻了也会跳墙。
游小霞想看花，池明洲就立刻搭配了花盆。
诸如钧窑月白釉海棠型花盆、钧窑玫瑰紫海棠式瓷花盆、青花折枝牡丹棱口八方四足花盆、钧窑玫瑰紫釉渣斗花盆、德化窑葱根白方型花盆、冬青釉五彩加金花鸟纹花盆、黄地粉彩花鸟纹花盆、粉彩蝴蝶梅花纹花盆、霁蓝描金长方花盆、五彩加金花鸟纹八方花盆等等，看得游小霞眼花缭乱。
游小霞想要一支发簪，池明洲就拉着游小霞逛妙华堂。
例如银镀金点翠嵌珠翠竹蝴蝶耳挖簪、金累丝嵌宝石猕猴献桃簪、银镀金针方胜玉首簪、金嵌珍珠宝石松竹灵寿纹簪、镂空花头卷草花卉纹筒式大金发簪、白玉荷莲鸳鸯纹发簪、金累丝嵌玻璃海屋添筹簪、银镀金累丝龙形嵌珠长簪、嵌碧玺宝石珠翠花叶金簪等等，每一支都精美无比。
于是，游小霞盼着，生产那日快点到来。
她真的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
第547章 生产
生产那日，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
游小霞有点着凉了，咳嗽了一阵子。
池明洲很是心疼，替她把脉又把脉。
他多次提出来，用比较温和的药方子压一压。
从前，游小霞生病了，都是扛不住的，必须吃药。
可是，游小霞拒绝了。
游小霞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药方，一旦用上，对胎儿有所损伤。
虽然游小霞不喜欢小孩子，也不大接受这个羊肠衣带来的意外，但是游小霞很是珍惜，她肚子里的小宝贝，那是她和池明洲的小宝贝。
她觉得，她可能会爱着这个小宝贝，超过池明洲。
“池大人，想吃甜食，大概是受了阿蛮的影响。”游小霞笑靥如花，眼波流转。
站在不远处的阿蛮，耳聪目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明明是游小霞，生活过得甜蜜蜜，就想要蜜里调油。
于是，池明洲去厨房做了荔枝肉、樱桃肉、咕噜菠萝肉、糖醋排骨、鱼香肉丝、拔丝烘蛋、水晶糟香红薯、宫保鸡丁、松鼠桂鱼、黄葵伴雪梅、茄汁大虾、糯米夹烧肉。
太监小林子在旁边指指点点，好不叽叽喳喳。
当然，池明洲脾气好，直接忍了。
换作游小霞，大概会双手叉腰，指着小林子，骂骂咧咧，一派活色生香的画面。
呵呵，游小霞现在与活色生香不沾边，她现在身体臃肿，并不好看，连镜子都不敢照。以致于小林子将那些准备送给阿蛮的铜镜，例如金银平脱鸾凤花鸟纹铜镜、四鸾衔绶纹金银平脱镜、八弧双鸾对舞喜鹊衔绶纹铜镜、鎏金菱花形人物楼阁纹铜镜、漆面嵌螺钿双凤纹青铜镜、青玉透雕花卉纹圆形玻璃镜、嵌螺钿花鸟纹青铜镜、观星望月法气功图铜镜、饶州周家神仙人物故事镜等等，都收藏起来。
哎，小林子自我感动了，为了游小霞，他暂时牺牲自己的爱情。
可惜，游小霞没有吃上甜食，便趴在石桌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池明洲见状，只能微微叹气，便宜了阿蛮。
这些甜食，现做最美味，不适宜再热一热。
当然，从前，池明洲是不会这般讲究的。
可是，游小霞的肚子里，有一个小宝贝。
池明洲将游小霞打横抱起，正准备回到卧房，竟是摸出一手黏腻。他心道不好，仔细看了看，是透明的、清澈的，应是羊水破了。
“阿蛮，快去请稳婆，长安城最好的稳婆，至少两个！”池明洲喊道。
不错，游小霞提前发动了，随时可能生产。
“小林子，提前烧好热水！”池明洲沉声道。
接着，池明洲急切地将游小霞安置在产房里头。
产房里头，早就采买齐全了待产用品。
池明洲握着游小霞的手，语调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小霞，别怕，只是羊水破了，不碍事的，应当是与你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有关……”
游小霞原本是想说，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
她不是害怕，那个生孩子犹如一脚踏入鬼门关的说法。
她只是害怕生产的本身，因为她从未经历过。
她想要一个阿娘来告诉她，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惜，游小霞是孤儿，无父无母。
其实，很多阿娘，未必会陪伴在女儿身边生产的。
第548章 昭昭
很快，游小霞就不害怕了。
因为很疼，真的很疼，疼得什么也不想做。
阿蛮办事利索，很快就找到三个产婆，一起伺候游小霞生产。
那三个产婆，皆是认得这位正一品丞相池明洲的。而且，池明洲对她们有恩。所以，她们会竭尽全力地帮助游小霞顺利生产下来。所以，她们着急忙慌起来，使唤了池明洲，毫不顾忌。
更别说阿蛮和太监小林子，像陀螺一样转动。
“池丞相，给夫人准备吃食，她平日里喜欢的！”那个胖胖的产婆扯着嗓子喊道。
语罢，游小霞疼得嚎叫个不停。
当然，游小霞不被允许哭泣。
有个瘦瘦的产婆，一直盯着游小霞。
但凡游小霞哭嚎一声，那个瘦瘦的产婆就要劝说很久。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哭了就没有力气生孩子。
“小林子，哦不，还是阿蛮，去楼外楼！”池明洲也拔高了嗓音，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润如玉气质。
于是，阿蛮足尖轻点，施展轻功，出了游府。
不到一盏茶功夫，阿蛮带回来了落雨观花、九珍九藏、沧海遗珠、清汤豆腐、芙蓉蟹斗、滴水观音、琉璃鱼骨、怀抱鲤鱼、明珠暗投、鼎湖上菜这十道菜。
价值三千两银子，那个不胖不瘦的产婆看傻了眼。
幸好，那个胖胖的产婆，起着主导作用，推搡一把那个不胖不瘦的产婆。
眼下时刻，便是吃龙肉也无味，必须保住夫人和小宝贝。
可惜，第一天还能够这么信誓旦旦，到了第二天，三个产婆有点不安了。
“小林子，哦不，还是阿蛮，去大明宫，请御医！”池明洲着急得上火了。
小林子也着急，尚且有一丝理智。
这大明宫，阿蛮一个人去，没用的，会被打发回来。
因此，小林子自告奋勇，跟随阿蛮一起去。
这个时候，游小霞已经疼得生无可恋了。
可是，她爱着池明洲。
她不希望，池明洲为了她，白了头发。
她便强打起精神头，扯开嘴角：“池大人，我想尝一尝，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芽茶。”
池明洲听后，一边胡乱点头，一边握着游小霞的手不松开。
“池大人，我就想抿一口。”游小霞再度咧嘴一笑。
呜呜，她游小霞没有能力第三次笑了。
生孩子，真的是太她娘的痛苦了！
最后，游小霞喝到了这口浓浓艳艳的茶。
不过，等到御医过来，她依然没有生产下来。
反而是熬到第三天，隐隐有难产的迹象。
“池丞相，若是到了今晚，还没有动静，您可能要考虑一个问题，保大还是保小。”御医是金科圣手，见惯了生离死别，无可奈何地叹道。
“保大，一定要保大，我可以这辈子都没有孩子！”池明洲歇斯底里地吼道。
“池丞相，明白了。”御医作揖道。
御医见惯了，保小不保大的局面，油然生出一股钦佩之情。
也许是小昭昭知晓，自己即将性命不保，还得遭到阿耶的嫌弃，便麻溜地降落，还哇哇大哭，声音响亮。
第549章 破裂
小昭昭是个小千金，生得玉雪可爱。
咳咳，这个由衷的赞美，来自每一位登门拜访的宾客。
可是，在游小霞看来，皱巴巴一团，完全没有长开，像个小老头。
当然，游小霞嫌弃归嫌弃，待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一团，感觉心头都要被融化掉了。
池明洲给游小霞准备了两个乳母。一个是喂奶的，防止游小霞母乳不够，却被游小霞直接辞退了，因为游小霞介意，小昭昭吃别的女人的奶水；另一个是帮忙照顾昭昭的，在商贾人家皆有口碑，被游小霞留下来了，还拜托了阿蛮跟着一块儿学习。
游小霞原本是不同意给小昭昭办满月酒的。
这满月酒，热闹的是大人，辛苦的是小孩。
到处吵吵闹闹的，小昭昭必然睡不好。
然而，商景帝体恤池明洲这位正一品丞相劳苦功高，大手一挥，从私库取出大笔银钱，包揽了小昭昭的满月酒，小昭昭就不得不办满月酒了，否则就是抗旨不遵，后果很是严重。
哎，皇权之下，无人自由。
于是，满月酒当日，游小霞抱着小昭昭，带着阿蛮和太监小林子，躲在游府后边开辟的小花园，避开喧闹。
对了，小昭昭满月之后，就不再需要乳母了，被游小霞果断辞退了。
池明洲原本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憋着。
设计让游小霞怀上小昭昭这事，池明洲本来就理亏。
说是小花园，其实就是一处四方挂了纱帐的楼阁，外边种些花花草草，比较幽静。
在外人看来，游小霞不请乳母，就是亏待自己。
可是，在游小霞看来，此时此刻，小昭昭正在酣睡，她游小霞和阿蛮、小林子一块儿吃甜食，就是善待自己。
例如糖蒸新栗粉糕、蜜浮酥奈花、藕粉桂糖糕、紫薯山药糕、松穰鹅油卷、糖蒸酥酪、荔枝酥山、大耐枣、荷花酥、透花糍等等，皆是甜甜蜜蜜，浓得化不开，正好解一解游小霞生产过后的抑郁情绪。
只是，游小霞万万没有想到，除了池明洲，晋王居然能够找到这里。
“绣绣说，你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比较活泼，内心却是比较冷淡的。但凡有热闹，无关紧要的，必定会躲起来。所以，本王问了池丞相，哪里清净，他便指了这处。”晋王捧着一只黑漆嵌螺钿双龙戏珠长方攒盒，嘴角含笑。
打开攒盒，是一只花丝镶红玛瑙长命锁，十分华贵。
“游娘子，这是绣绣早就准备好的。”晋王递给游小霞。
“然后呢？”游小霞将这只花丝镶红玛瑙长命锁，搁置在小昭昭的身旁，想起往日与温绣绣的过往，眼角不禁湿润。
绣绣曾经说，想生至少四个小宝贝，即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人生才是圆满的。
所以，绣绣自从嫁给晋王，人生注定不会圆满了。
“然后，本王和池丞相的合作关系，正式破裂。其实，本王从未想过，要同池丞相合作。只是，为了保住游娘子能够顺利生下小昭昭，本王只能应承下来。这样，谁也不敢打你的主意。”晋王冷声道，尔后告辞离开。
接着，小昭昭醒了，哇哇大哭，想要吃奶。
第550章 地龙
小昭昭的满月酒过后，池丞相和晋王的合作关系破裂这事，传得街知巷闻。
游小霞怀疑，这是三方的手笔，即池丞相、晋王、商景帝。
紧接着，一件小事，被无限放大，验证了池丞相与晋王的不和。
游小霞辞退的第一个乳母，吞金自尽了。
这个乳母，虽然没有在游府上过一天的工，但是游小霞看她刚出了月子就要去当乳母的辛苦份上，便拿到一笔补偿金，价值三十两，算是游小霞最大方的一次。
结果，这个乳母，回家之后，三十两银子被搜刮干净。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家务活，还有夫君、公婆、小姑子的责骂，以及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被压迫得生无可恋了。
其实，这样的人间悲剧，并不少见。
可惜，众人指责的是，池明洲辞退这个乳母之前，没有认真调查这个乳母，至少没有关心过这个乳母，才导致了一场本来可以避免的人间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