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的女儿(神圣午睡)

姜红说：“你就直接告诉我，徐莹楠有没有跟客人出去过？”
“出了我的门，他们干什么，我可就管不着了。”
“我又不会找你的麻烦。到底有没有？”
莲姐笑眯眯：“红姐啊，看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问这种傻问题？她要肯出台，还卖啤酒干什么，早直接去夜总会了。”
“那不一样，两回事。”姜红口气仿佛在说最正经的生意，“卖啤酒那是业余出台，可以只跟看上的人走。真要在夜总会里做，那是上班，哪能选客人？两百斤的猪头三，照样得接着。”
莲姐嫣然一笑：“倒也是。不过Nana应该不会乱跟别人走啦。她看起来没那么蠢。是个有主意的姑娘。”
姜红笑道：“哦？有故事啊？说来听听？”
“还别说，这姑娘，有点意思。”莲姐走到咖啡机旁边，“你们喝不喝？我是得来一杯醒醒。”
姜红笑问：“你请客吗？不花钱就一人一杯。花钱就不喝。”
“瞧你说的，借我八个胆，也不敢跟警察要钱啊。你们不欺负我就不错了。”莲姐一边做咖啡，一边说道，“Nana来的第一天，我就瞧着她不一般。刚来的啤酒妹都有点腼腆，不敢往前凑，推销也只找面善的，年轻的。但是Nana不但特别放得开，还专门找那些喝得半醉的中年男人推销。”
姜红理解地笑：“中年男人最受不住年轻小姑娘发嗲，叫两声大哥就掏钱。”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的。”莲姐神秘一笑，“谁知道竟然小看了她，人家另有目的。”
万妮好奇地睁大眼睛：“怎么？她……拍照勒索那些男的？”
莲姐嗔道：“那怎么可能！我要是容许啤酒妹在我场子里这么干，以后哪个客人还敢来呀。”
姜红略一思忖：“我知道了，她是冲着那帮皇家公务员客人！”
莲姐赞许地飞了个眼，递过咖啡：“不愧是红姐，这么快就猜到了。”
姜红笑道：“真亏她想得出来。”
万妮和布丁完全不得要领。好在莲姐并不卖关子，自动说了下去。
原来，徐莹楠来繁星上班，就是因为她父亲的很多同事是这里常客。只要看到这些人，她就热情地上前推销。皇家公务员有自己的大院和社区，隔三差五又有很多福利型的集体活动，这些中年男人差不多是看着徐莹楠长大的。见到同事女儿在这种半风月场所卖酒，不免尴尬地问：“你这孩子，怎么来做这个？”
徐莹楠就大大方方地说自己想去荷兰做交换生，可父亲把钱都给弟弟上私立学校了。她只好来打工存点生活费。她还在上学，唯有这个工作时间灵活赚钱多。所以临时来做一阵子。还请各位叔叔们多帮衬。
万妮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我妈说的“同事们偶然撞见过几次”。这哪里是偶然呀，根本就是必然！那这些人以后是不是不好意思来了？”
莲姐冷笑：“这位妹妹，你一看就还年轻。我告诉你，中年男人可没几个好东西。他们要是知道要脸呀，就不会挺着大肚子对人家小女孩动手动脚了。假正经劝两句之后，照样来，有的还进门就找Nana呢。别提多恶心啦。”
像这样程度的恶心事，布丁平时工作中没少见到，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今天万妮也在，他莫名就脸红起来，仿佛是自己被人看到行为不端了似的。
万妮问：“他们不会真的对同事的女儿也动手动脚吧？”
莲姐懒洋洋地说：“放心吧。Nana这种小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又是同事的孩子。万一真惹出点事来，皇家饭就没得吃了。他们不敢真怎么着，也就是起起腻。而且，有他们罩着，Nana业绩有保障，也没人敢欺负她。要不我说这孩子聪明呢。”
姜红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接她下班？”
“反正我没看见过。这女孩很有个性，一贯独来独往。不信你查监控。”
莲姐能提供的消息就这么多。姜红又联系了啤酒公司。对方说，徐莹楠从这个礼拜开始就不做了。原因不知，都是钟点工，谁问那么多。
布丁思索：“会不会是突然不缺钱了？难道真有客人把她拐跑了？”
姜红说：“不太像。聪明女孩不会这么干。我猜，应该就是因为去不了荷兰，所以她不再需要钱了。”
万妮忍不住问：“刚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莲姐说，聪明女孩不会跟客人走呢？如果缺钱，遇上合适的客人，比方说有礼貌的，看起来是好人的，说不定也会动心。”
姜红笑道：“风尘女遇上贵公子？这都是编故事骗人的。任何时候，单身女孩跟陌生男人走，不管是去酒店还是去家里，都是危险行为。轻则被偷钱、偷拍或是勒索。赶上变态，还会有生命危险。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宁可受气也在夜总会做？就是怕这种事。夜总会好歹有保镖。”
万妮愈发好奇：“河边那些站街的呢？她们不怕吗？”
“她们后面都有男人啦。好多还是仙人跳。把那帮色狼勾引到了地方，刚脱了衣服，就过来俩男的，先拍照录像，再一顿打。多少钱都得交出来。”
万妮骇笑：“那些男的就这么跟着陌生人乱跑呀？他们胆子好大啊。”
姜红笑道：“男人嘛，个个自信的很。看见美女对他招手，就以为是狐狸精爱上了他，以后就要在家里伺候他，还要帮他发财中状元呢。不像女孩子，从小都被家里嘱咐要小心坏人，对搭讪比较警惕。”
万妮笑道：“这么看来，男的比较好骗。”
布丁忍不住酸了一句：“要不说色胆包天呢。就像刚才那小子，还是大学生呢，还不是见了美女就什么都忘了。一杯汽水就跟你走了。”
万妮一怔。两人分手之前，布丁很少这样对她讲话。他一直有点少年老成，脾气温和态度好，做事四平八稳，按部就班。和她聊天，经常像是工作汇报：评优了，拿到超好的实习了，荣誉毕业了，留在皇后区了……
她承认他对于两人的“未来”非常努力，她妈妈也正是因此逐渐从反对到认可，甚至开始催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可这场恋爱越来越无聊。他关心“未来”似乎甚于关心她本人。他是个好人，总说爱她是因为她善良，这让她也不由得在他面前总有点拘束，连“分手”二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越处越累。终于她抢在他求婚之前，做了了断。
此刻见他原来也会生气吃醋，倒不像以前那么闷了。
而布丁说完就后悔了。他这两天在万妮面前都装得很坦荡，只谈工作。可看她分手后没有半点伤心，兴致勃勃跟着姜红做线人，问东问西，好似在郊游，心里越发苦涩——你甩了我，难道就像甩脱一个包袱？
终于按捺不住发了醋意。说完有点痛快，又有点后悔，怕她不高兴。
万妮嘲弄地问：“这么说，你也是这样咯？”
布丁气道：“我一个警察，要是再这么蠢，那趁早别干了！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美女冲我笑，接下来八成是要搞诈骗。”
万妮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姜红也笑，说：“还别说，骗子都会看，一般不会招惹警察。所以卧底才那么不好做。”
正说着，公交车公司的回复来了。他们的监控显示，徐莹楠上车后，看起来情绪正常稳定。她一开始是站着，后来有了座位。再后来，给一个老人让了个座。最后在终点站北山公园下了车。
下车后，她向着北山公园的售票处走去。
当时是周六下午一点钟左右，和伍希沅所说的失联时间基本对上了。
北山公园是自然保护区公园，位于首都边界。山的这边还是首都，另一边则分属于两个外省，是不折不扣的三不管地段。虽然风景秀丽，也有一些名胜古迹，但配套管理一塌糊涂，也没有什么游乐项目。游客不算太多，有一些驴友会把这里选为野游路线。
万妮担心起来：“她怎么一个人去登山啊？不会是因为去荷兰的事黄了，想不开了吧？”
布丁也有些担心。北山公园这边治安不太好，而且翻过山就不是首都了。
姜红说：“目前看，她的性格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也许只是去散散心。先去查一下公园的监控。”
北山公园的摄像头分布没有城市里那么密集。公园门口的几个摄像头显示，徐莹楠从公交车站走过来，在几个小贩那里转悠了一会儿，随后就慢慢地往远离公园的方向走去。
在一个复杂的岔路口，她停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又向前走去。
工作人员已经问过，岔路口那边的监控早就坏掉了。
姜红沉吟片刻，把徐莹楠离开前的监控放慢速度又查了一遍。这次，她发现徐莹楠似乎和这几个小贩有过简单的交谈，但没有买什么东西。
交谈中，徐莹楠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看不出是发信息还是回复信息。

第10章 玩乐高的小女孩
☁若真是心狠手辣的坏人，也不会过得这么苦巴巴了。所以，这些女人看起来不老实，做生意不规矩，其实她们不过是些可怜人，也不会做出太坏的事情．
此刻是周日下午三点多，门口小贩还没散去。姜红他们立刻找到与徐莹楠交谈过的几个人，逐一询问。
第一个是卖香包的大妈。在监控中，徐莹楠似乎和她交谈的时间最长。大妈穿着民族服饰，提着竹篮，试图以这身行头表示自己来自民族风情地区，卖的是珍贵的手工制品。
可她的口音和长相暴露了她是本地土生土长的非少数族裔，粗制滥造的香包则是来自批发市场。
大妈眯着眼，看了看徐莹楠的照片，说：“不记得了。”
姜红问：“你这一天客人也不多，就这么几个人，就一点印象也没有？”
“哎呀，好多人就问一句也不买。我还能个个记得住？”
万妮试图利诱：“阿婆，我看你这香包很漂亮，多少钱一个？”
大妈笑了，露出一嘴黄牙：“你买一百个香包，我也是记不住。我这年纪，啥也记不住！”
第二个是卖水果的大嫂，绿色塑料筐里的水果五颜六色，光泽诱人，品种罕见。名字也很高级，什么有机人参果，深山长生果，价格不输进口超市里的外国货。
万妮呀了一声，小声嘀咕：“我知道这个，就是把普通的梅子染色的——”
布丁会意，低声说：“没错，旅游景点门口净是这个。”
姜红已经笑眯眯地过去问话了。然而这位的反应也差不多，一脸淳朴，笑容可掬地表示“没印象，不记得”。
还有几个别的小贩，卖工艺品的张姐，卖矿泉水的菊姐，卖冰棍的黄妈。可所有人都表示对徐莹楠毫无印象。理由出奇的一致：“人多，记不住。”
布丁就有些沉不住气，姜红却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再去那边问问。”就往徐莹楠消失的那个街角走去。
离开了那群小贩，万妮小声说：“看监控昨天游客并不多，徐莹楠还跟她们聊了天。怎么会全体都一点没印象？这是不是有问题呀？”
布丁同意：“肯定有问题。这反应像是串过口供。如果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撒谎？”
姜红说：“你看她们做的这生意，假香包，假水果，假纪念品——这帮人跟职业骗子也差不多，说瞎话都说惯了，倒也不必特意串供准备。”
“但是万妮说要给钱，她们也不肯吐露，这就有问题了。”
万妮担心地问：“天啊，她们不会真的干了恐怖的事情吧？如果她们坚持不说，怎么办呢？”
布丁安慰她：“你放心，对付这种无赖，我们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无缘无故抓起来吧？”
“不用那么麻烦，这帮摆摊的女的，肯定没执照。要是实在不配合，我就去给当地皇家城管打个招呼。嘿嘿，到时候不信她们不说实话。”
“怎么做？抄她们的摊子吗？”
“就是吓唬吓唬，做做样子……”
“布丁啊，执法要文明，做事要讲究程序正义。”姜红打着官腔，悠悠地说：“这里还有线人在场，不要讲这种不合规矩的话……”
布丁忍不住笑了。天下最好笑就是姜姐居然讲起规矩来了。她可是出了名地喜欢借执法的机会，暗下黑手，让那帮家暴男“长点记性”。她的规矩和文明，只限于对女性嫌疑人。
他揶揄道：“姜姐，这帮人要是男的，您还这么讲规矩吗？”
姜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刚才咱们从商业街过来，你注意过那些街边的茶楼没有？”
布丁回忆：“那一整条路上，大概有三个茶楼，门脸都不大。看起来消费档次不高，就是很常见的乡下茶楼。每个茶楼都有一些闲散客人在街边的座位喝茶，打牌。这么一条街，三家茶楼多了点，利润可疑。所以，如果细查，有的店应该另外有隐藏的生意。”
说完自信满满，仿佛考试全都会做。他读书一般，但擅长图形记忆。对走过的路，见过的人，都印象深刻。在警校时，这类考核比赛，他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姜红又问万妮：“你呢？有没有觉得那几个茶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万妮犹豫着说：“我倒是觉得有一点很特别，但我不知道这个在你们警察眼里是不是重要——”
姜红鼓励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布丁有点紧张，心想要是输给万妮，那可真是事业感情双重丢脸。
万妮说：“喝茶的都是男的。一个女的也没有。”
布丁一听是这个，就笑了，解释道：“这个不算特别。这种乡下的茶楼里，基本上就没有女的。不像城里的茶室咖啡厅，都是有男有女。”
万妮疑惑：“难道这些乡下的茶楼不让女的进吗？”
布丁说：“那倒也没有。没人不让女的进。只是这种茶楼里，总是一堆男的吹牛打牌，还抽烟，又吵又乱，乌烟瘴气。女的不愿意来。”
万妮立刻问道：“那怎么没有专门给女人服务的茶楼呢？三个茶楼都只有男的？”
这个问题把布丁问住了。想了想，他说：“这我倒是没仔细琢磨过。大概就是一种民俗，习惯。女的好像就不怎么喜欢泡茶楼。”
万妮对姜红说：“姜姐，我明白了，但是我看他还没明白。”
姜红笑道：“我看你也是明白了。”
布丁疑惑地问：“明白什么了呀？”
姜红对万妮说：“给他讲讲。让他也明白明白。”
“这公园门口做小生意的，都是女的，有人背上还背着孩子。而茶楼里吹牛聊天的，却都是男的。在公园摆摊，风吹日晒，被人看不起，还要被城管赶来赶去。若真是心狠手辣的坏人，也不会过得这么苦巴巴了。所以，这些女人看起来不老实，做生意不规矩，其实她们不过是些可怜人，也不会做出太坏的事情。”
万妮侃侃而谈，好似课堂上抢着发言的好学生。
布丁彻底呆住了。他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男徒弟就是没有女徒弟灵，你看人家万妮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了。”姜红对布丁笑道，“好了，再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吧——接下来我们该问谁？”
布丁扫视路口，指着路对面说：“去那几个小店里问一问。”
姜红点头：“这回对了。过马路吧。”
布丁想重塑职业尊严，试图对万妮讲解思路：“因为——”
万妮笑了笑：“我猜是因为这几个小店门口，有些自己装了监控，有可能正好覆盖到徐莹楠走过的地方。”
“得，人家也看出来了。”姜红嘲笑男徒弟，“你的题容易答。下次继续努力。”
第一家是离路口最近的杂货店。门口柜台脚下，坐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个乐高搭出来的小汽车，在地上推来推去，嘟嘟囔囔地说着话：“到首都啦！到上海啦！到伦敦啦！到北极啦！”
布丁一眼看出，这乐高居然是正品。
店主坐在柜台后，是个年轻女人，面上还带着孩子气，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分不清是小女孩的妈妈还是姐姐。
她开着电视，电视里是古装的男女情爱。所有人都美如三维动画人，精修过的面孔毫无瑕疵。角色们出身高贵，智计无双。他们的烦恼是“父王不把江山传给我”，“我爱大皇子可是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爱我”。一个理想化的世界。
年轻女人出神地看着电视，小女孩投入地用乐高汽车环球旅行。
面对徐莹楠的照片，年轻女人的回答也是一样：“没印象。不记得了。监控没开，就是吓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