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我能有什么事……”
玹徽真人踉跄而来，竟道：“长离，你的内丹染了邪气，已经无法飞升了。”
“那又如何……”关月荻怒怼他，紧紧握住萧尘青的手。
萧尘青勉强坐起来，沾满了鲜血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像在安抚她：“师父说的对，兴许正是因此，我才被仙界拒绝了……师父，我愿意洗灵。”
关月荻：！
引天山灵泉，深入骨髓筋脉与丹田，将内丹上的邪气冲刷，好比活活被凌迟烹煮。
关月荻当初被关在水牢，也不过是被泡在天山灵泉里，但洗灵，是要把天山灵泉引入筋脉的。“不可以！”
萧尘青默了默：“阿鸾，我吸收了邪气，变成了三界最大的威胁，为了苍生，我必须洗灵。”
“可吸邪气也是为了救苍生！”况且那颗被污染严重的凤凰神丹并不是你的啊！
这是记忆，无法改变，关月荻碍于入魂烟的强大限制，根本说不出后半句话，词句刚到嗓子眼便卡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萧尘青安慰地冲她扯出一个惨然的笑：“我没事，你看，八十一道天雷，千年，不，万年都绝无仅有，我都挺过来了。
阿鸾，你要相信我。”
关月荻只觉无力。
萧尘青真的接受了洗灵。
在挨了整整八十一道天雷后，洗灵七七四十九日。
关月荻不敢想会有多痛。
天山是正清门重地，她只能陪在结界外，听山内日夜传来萧尘青痛苦的嘶吼。
七七四十九日后，萧尘青出关，果然依然身负邪气。
关月荻看红了眼。
玹徽真人无奈，只好带着他前往南佛寺，彼时的南佛寺住持说：“唯有剔除妖髓。”
剔除妖髓，便是叫萧尘青放弃他妖的身份。
萧尘青拒绝了。
“我听闻佛修讲究因果报应，我若积累功德，可否洗去邪气。”
住持称善。
但只有关月荻清楚。
鬼界一片荒芜，在玩家入驻之前，从未有所谓功德之说。
修仙界从没有真正的佛，更遑论佛修，遑论所谓功德。
都是假的。
关月荻沉默着，陪萧尘青走遍十三派五十个修仙世家，甚至还下到凡界行善。
“阿鸾，你近日都不笑了。”经历了这么多，萧尘青依旧乐观。
那日人间芳菲月，他坐在桃花树上，一身亮丽的扶光长袍，金色的耳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摘下一片叶子：“我为你吹首曲子，你且听听喜不喜欢。”
关月荻眼睁睁看着他做无用功，怎么笑得出来。
又怎么有心思听他的曲子。
她只能看着他像玲琅琉璃下的荒芜，维持着表面的繁华与体面，日渐走向灭亡。
不仅如此，正清门在那场大战中，被邪气重伤、被妖族误杀的弟
子家属，也吵着要一个说法。萧尘青如今身怀邪气，他们便把气撒在萧尘青身上。
说他是个妖物，妖本来就是不可能飞升的，还偏偏要在大战中飞升，连累了正清门，正清门弟子都是因他而死。
饶是沉静如关月荻，也起剑指着对方，逼对方闭嘴道歉。
她花了许多心力，方压制住自己的杀气。
有人说，萧尘青再也无法飞升了，是个废人了。
天之骄子，一朝坠落泥潭。
他却无动于衷，只有在看向她时，才有些小心翼翼：“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阿鸾，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想。”
可是你的过去并没有我。
关月荻无法想象，萧尘青一个人是如何走过这些年的。
彼时萧尘青已经拥有入魂烟，关月荻知道，他早已发现她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关月荻眼睫眨了眨，竟有几分哽咽：“萧尘青，我希望你幸福的、自由的活下去。”
萧尘青笑了：“有你在，我就很幸福很自由。
放心，我会坚持久一点，更久一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累计的那些功德没有回报。
关月荻时常在想，天道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天界要换他的凤凰神丹，萧尘青身体里的那颗原来又属于谁。
是不是成了仙，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能想要什么就拿走什么。
她想不通，甚至也想要天帝的脑袋了。
一百年后。
二人风尘仆仆回到了正清门。
彼时玹徽真人飞升不成，已经五衰，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只等萧尘青回来。
他道：“你飞升那日，为师见到了天启，不仅是为师，许多长老也亲眼所见。”
他自掌心展出一簇火：“长离，你身上的邪气，终究是巨大的隐患。
此乃天火，是你飞升那日，天上所降，以凤凰木为引，可燃万物，助你涅槃。
也许这之后，你便能净化邪气，但此法痛苦万分，长离，你如何抉择。”
关月荻彻底笑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原来如此……
萧尘青不假思索：“我愿接受天火涅槃。”
玹徽真人再次确认：“直到邪气消亡？”
萧尘青：“直到邪气消亡。”
关月荻独自等在凤凰木外，她算着日子，发现萧尘青竟比真实世界里多坚持了五十年。
对不起。
她想，对不起。
萧尘青迈出正清门时，是一百年后，顶着众弟子怀疑的、鄙视的、不屑的目光，穿着关月荻为他准备的华服，踉跄着走出来。
那些真正见证过萧尘青光辉岁月的弟子要么死在战场要么修为尽失。
这些人眼里的，只有再也不能飞升，只能等待五衰，且如身负核弹般携带邪气的萧尘青。
关月荻甚至能想象出，在这百年里，萧尘青在天火中不断涅槃，却终究消弭不了邪气的绝望。
那样爱漂亮的人，终究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皮囊。
百年的天火煎熬，一次次反复涅槃，到最终，他再化不出凤凰的形态，浑身焦黑，失去了涅槃的能力。
甚至连火红三昧真火都彻底炼成了蓝色。
这一百年，妖族逐渐被修仙界排挤。
等他怀着一百年的绝望，不人不鬼地从凤凰木出来时，却被万剑指着，说他是妖邪，趁他不能再涅槃了，快杀了他。
当他看到那些妖被修仙界欺辱、买卖、压迫。
当他得知根本不是什么邪气，而是仙界就是拿走了他的凤凰神丹不让他飞升的时候。
当他发现根本没有所谓天启，只是他的师父、他的同门为了消除隐患，维护世间，想骗他自生自灭的时候。
关月荻亲眼见证他发狂，发疯，放飞自我，怒创邪法，从正清门杀出一道深渊，把整个门派炸了个粉碎。
但魔窟的结界还需要他镇守。
萧尘青留了下来，霸占了凤凰木及这方天地，创造了一片净土。
她也看到他意识到自己修为在后退，在最后一次修仙界众门派群起而攻之时，倾尽所有，给了全修仙界一个下马威。
然后把第四界封住，撂挑子放飞自我，自立一派天地，纵情享乐，过上了浑浑噩噩“收租”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撑不住，也知道第四界结界总有一天会破。
他想过无数办法，却都以失败告终。
那一日，他终于对她说。
“我失败了，阿鸾。”
关月荻定定望着他：“萧尘青，你该休息了。”
他浅浅笑了：“我不能连累你，接下来的事，我无法告诉你，你也看不到。”
关月荻知道，他说的是关于第四界的卧底、还有现代社会的那颗奇怪的灵珠一事。
彼时萧尘青已然褪去少年的狂傲，变成了关月荻熟悉的模样，他的目光不舍地、一寸一寸，雕刻着她的容颜，沙哑道：“阿鸾，你该走了。”
关月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没说，只是定定回望他。
二人沉默着，默契地都想再看对方一眼。
就一眼。
萧尘青的目光闪躲前，她忽然上前，莫名其妙地为他整起了衣冠。
萧尘青金色的眸子里，映出她温润的面容，把她的每一根发丝，指尖的每一个动作都印刻在心里。
关月荻把他的衣领提平整，轻轻撩起他的袖口。
他像被烫到，下意识一缩手，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身体。
哪怕只是手臂也不行。
关月荻冲他粲然一笑，忽然踮起脚，抬起头，轻轻吻在他的下巴上。
他睁大金眸，呼吸乱了套。
“萧尘青，你真好看。”
萧尘青只觉脑袋一嗡，他忽然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冰冷的唇克制又颤抖地蹭了蹭她的唇角、耳垂、鬓发：“走吧，别回头。”
关月荻仰起头，让泪光滑回眼睛里：“你终会飞升的。”
云雾飘散开来。
关月荻恍然放开他，朝迷雾中心走去。
他叫她别回头，她便真的不回头。
因为还有人在等她。
不知过了多久。
恍若隔世。
关月荻睁开眼，回到了凤凰木下的汁液泉中。
她感应了一下时间。
距离她刚进入萧尘青的回忆至今，修仙界已经过了多日。
她身边的人已经陷入昏迷。
她从怀里拿出老祖宗给的七星续命丹。
她把一颗丹药用灵力引入萧尘青的身体，却如石沉大海。
关月荻毫不吝啬地又给他吞了两颗，一连三颗下去，萧尘青的气息方逐渐平稳。
“骗子，还说自己可以涅槃。”
她把凤凰木的汁液归拢，将萧尘青挪了进去。
关月荻起身，冷道：
“现在，我们该复仇了。”
今天是现代的清明节。
是个极好的日子。
宜灭门。
华夏天宗的玩家们突然收到了一连好几个。
【恭喜国际巨星王撕葱在上一次抵抗天光长老的围剿战中，荣获MVP，获得金色传说一阶法宝：天火苗*1】
【现开启1.2版本主线剧情终极任务：听说今天是上清仙宗千年大典，我们赶紧去“贺喜”吧】
【任务目标：踏平上清仙宗】
【任务奖励：所见即所得】
“呜呼！！掌门带我们打团战咯！”
“踏平上清仙宗！”
游戏奖励是所见即所得, 那还得了！
种花富二代：那不就是目之所及，那怕是你呼吸的空气，都将是我的？
“我要在上清仙宗竖个牌子：呼吸一次给一块下品灵石。”
张云游：“呵, 恶臭的资本。”
他转头也写了一块牌子：呼吸一分钟给一块下品灵石。
符晓叙：……
大家很快把霓虹因为一系列乌龙事件加入五
常、结果华国宣布退出五常的事儿抛到脑后。
玩家：反正现实世界天塌下来有国家顶着，不关我等屁民的事。
但是上清仙宗塌下来, 只能我来接！
现代时间中午，玩家们积极进入《修鬼》，甚至都开始畅想未来。
季珥已经把自家园子都空了出来：“我鬼界的家需要几个家仆，我认为上清仙宗弟子很合适。比如这, 这, 那, 都需要一个园丁。”
【好好好，让上清仙宗弟子每天早上修剪完你这破草坪后, 抬头敬礼, 叫你一声“季总好！”】
【我认为三个不够，你还需要一个管家, 两个仆人，一个厨师和一个司机】
【还有一个出门就大喊“季总慢走”的报幕员】
大鱼炖海棠点头，表示：“我需要一个人型bgm。”
符晓叙：“我认为我也需要几个仆人，能八抬大轿的那种。平时不爽了, 还能随手抽他几巴掌，现实有什么不快，就揍一顿上清仙宗弟子。”
大鱼炖海棠点头：“我需要一个人型bgm。”
张云游看了她一眼, 默默朝游戏工作室投了个建议邮件：赐给大鱼炖海棠一个播放器吧，孩子没有播放器MOD以后已经疯了。
玩家们甚至掏空了商城, 买空了药经山和华丹宫，一整个跃跃欲试。
六万玩家像嗷嗷待哺的雏鸟, 一直眼巴巴等到修仙界的早上。
这场战争是属于华夏天宗和上清仙宗的，和其他门派没有关系，诸如炙炎谷、药经山、逍遥宗等，关月荻已经打过招呼了：别来，别妨碍我们揍扑街仔。
药经山不敢吱声：你看魔王敢出来吗，魔王都不敢，我们怎么敢。
其他友好宗门都默契没有开口，以至于华夏天宗出征的事儿，没有一点消息走漏出去。
合欢宗和华丹宫属于华夏天宗下属机构，里头的NPC都还要修炼，道心脆弱，关月荻也不让他们掺和。
当天，关月荻甚至拔走了一直飘在华夏天宗上空的招魂幡。
碍于华夏天宗的弟子每天神经兮兮的，庐镇的修仙者也不关心他们每天要去哪，况且之前天光长老那一战，导致庐镇的建筑物塌了大半，灾后重建真的很麻烦的！
有几个修士边收拾废墟边骂：“老不死的东西！活腻了老年痴呆，就会搞事情！老东西！”
高级监狱里的天光长老重重打了个喷嚏。
李处川近日神经越来越敏感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打喷嚏要用纸捂着嘴，病毒传染了怎么办！”
天光长老：……
入魂烟之所以为仙器，不单单因为它可以读取人的记忆，而是在记忆中的那些年，你的时间都是真的。
用一次入魂烟，关月荻消耗了所有的灵力，但是也获得了修为的长进。
如今经过涅槃与入魂烟中的几百年，她的剑法已经达到化神境巅峰，出关后修为飞涨，距离渡劫只有临门一脚。
这就够了。
用这个修为，带着六万个玩家和天火，手刃鸿天真人，够了。
上清仙宗如今共有五十六座峰，加上外门合计一万多名弟子。所谓外门弟子基本修为都在炼气期左右，和大多数玩家半斤八两。
而内门弟子，大多在筑基、金丹，佼佼者如何明泽，年纪轻轻便是元婴。
然而眼下，这些修为显然不够看了。
此外，各峰都有长老，一共有五十六个长老，其中十几个元婴巅峰，其他都是化神级别，但这些人之中，天光长老的修为已经是佼佼者。
上清仙宗自称成立了千年，关月荻如今只觉可笑。
所谓千年，都是莫须有。
按照修仙界约定俗成的“江湖规矩”，有仇者，互相切磋一顿，仇恨就算化解了，不可再找对方寻仇，否则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所以从上清仙宗的角度来说，他们找萧尘青报仇，与华夏天宗无关，但同时，华夏天宗非要插手把他们的天光长老掳走了，许多弟子也赔了进去。这就算了了关月荻和上清仙宗之间的仇。
各自服输，且上清仙宗也已经表示自己承认华夏天宗的地位了。
按照修仙界的规矩，两个门派已经两清，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便是。
关月荻：谁和你两清？你好大的脸。
当日，上清仙宗之下的上清镇，数个被邀请的、支持上清仙宗的门派、散修均已到场。
关月荻直接在小镇旁边的山区铺设传送阵。
观众都到齐了？那华夏天宗也该进场了。
上清仙宗的千年大典刚刚开始。
上清镇便已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喧闹间，原本晴朗的天空霍然聚集起深色的卷云，四季如春的上清镇温度骤然下降，仿佛遍布阴气。
不远处，乌泱泱的人霎时间传送而来，如同红海。
领头的季珥扛着铲子指挥：“从这边到那边，都给我挖！”
好家伙，好多门派一看是华夏天宗来了，纷纷做鸟兽散。
快跑，不能听他们说一句话，容易道心破碎！
有的如元婴修为的修士，胆子大，便不屑道：“今日上清仙宗大典，据我所知，华夏天宗好像没有收到邀请函吧。”
玩家才不管他，流浪的球直接开始用铲子圈地：“从这儿，到这儿，这块地以后都是我的，以后这块地上下的所有物都是我的！”
变形钢筋不服：“那从这儿到那，都是我的！”
他划到修士脚边，直气壮指着那个修士的鼻子大喊：“get out of my house！”
修士：？？？
季珥：“所有人，挖密一点啊，一会儿打起来，上清仙宗弟子从天上掉下来，一掉一个坑，落地成坟。”
修士：？？？
“你们要打上清仙宗？可上清仙宗有护山大阵。”
季珥指指天上：“你指的是那个像冰淇淋球一样化掉的东西吗？”
所有人朝天上看。
修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整个护山大阵竟然被轰碎了，当场融化成灵力消散了！
FPS爱好者联合因为早前赞助了符晓叙一个机甲，符晓叙便反馈给他们天火，他们直接把天火塞进所有的炮弹里，直接对着上清仙宗的大阵轰过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别说护山大阵了，外围一圈比较脆弱的山峰，都纷纷被轰的稀巴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