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仪笑着道:“那依小王爷看谁打头阵呢?我是不成了,上次打输了,一时半会儿王爷不会让我去的。”
他的言下之意当然是李澄上了,可李澄怎么会把自己想要什么轻易说出口,他只道:“一切要听魏王叔安排啊。”
二人对视一笑,李澄又吃了一盏茶,见殷丽仪端着茶点出来,李澄尝了一块:“嫂夫人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殷丽仪听人夸奖十分欢喜:“这是用牛乳做的糕点,上面放的西域的红葡萄干和绿葡萄干,自然是好吃,外头即便有,也没这么纯正。”
“唔。”李澄心想这殷丽仪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针对徽音,毕竟地位有别,谢家再是魏王近臣,魏王连襟,但身份也是低于他的,他现在还是郡王呢!
吃完一块糕点,李澄放了下来,又看着谢九仪夫妻道:“我听说王叔准备把蒹葭嫁给卫铎的次子,可有这么回事儿?”
果然,此话一出,他见殷丽仪眉毛竖起来了,谢九仪点头:“是啊,卫铎雄霸中原,主公要和他结亲也是理所当然,我们暂时也不便北线开战。”
“这样联姻倒也有道理。”李澄想现在魏王无法和卫铎抗衡,还不如结交为上,那卫霄也是英才,配蒹葭也使得。
谢九仪不置可否。
倒是殷丽仪道:“小王爷,可是卫霄把正妻休下堂了,再娶蒹葭,这样的人家——”
实际上这两个月殷丽仪一直为这件事情想法子,但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破,没想到李澄居然也赞成。
李澄还没等她话说完,就不悦道:“这可不是普通人婚嫁,这是政治联姻,为了两地之平安。就连我都要联姻呢,更何况是蒹葭呢?”
若非看在谢九仪的面子上,李澄觉得他肯定说的话不好听,不是他不心疼自己的堂妹,而是现在男女都是一样,徽音还不是那么远都要嫁过来。
“这家国大事何苦让弱女子承担呢?”殷丽仪问道,她总觉得李澄和她们有童年情分,和别人不同,所以她在李澄面前更加自在。
李澄看她义愤填膺的,反唇相讥:“这话你不必和我说,你该和魏王说才是,你和我喊什么。你看谢兄不也赞成吗?你一个人反对没用啊。”
朝谁发脾气呢?我又不是你夫君,我可不会惯着你,跟羊癫疯似的,有本事和魏王喊去。
殷丽仪泄气道:“若我能说动魏王,何必和你们抱怨,我只是心疼魏王妃罢了!”
提起魏王妃,李澄的确觉得有些残忍,但他也不愿意和殷丽仪多说什么。不过,殷丽仪对徽音不加掩饰的态度变差,让他想到是不是自己的地位受到什么影响,所以殷丽仪才敢这般。
但现在见她似乎是一孕傻三年,以前尚且能掩饰,现在越发的冲动不加遮掩,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
还有谢九仪似乎一直没有说话,李澄就站起来掸了掸右肩膀上的褶皱道:“那我先去给王叔问安了。”
谢九仪起身相送,把李澄送出门后,才回过头对殷丽仪道:“我知道你性子正直,又爱打抱不平,但许多事情不是咱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可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殷丽仪狡黠一笑,她知道丈夫很有能耐。
谢九仪摇头:“你把我想的也太神乎其神了,我最爱你的赤子之心,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是无能为力。但我想蒹葭还小,这桩亲事还有几年才成行,如此这几年内,时移世易,指不定又会有变化。”
殷丽仪一听有转机,又立马高兴了:“那可太好了。”
谢九仪想的是若魏王能够靠李澄夺取青州,将来迟早再会北上,冀州郑放不足为惧。将来魏王若是和卫铎对上,那么蒹葭郡主未必还会嫁给卫铎的儿子。
见妻子不再纠结蒹葭的事情,他道:“我要去魏王府邸一趟,你在家中看好门户。”
“好。”殷丽仪答应下来。
李澄去见魏王时,魏王说的也和谢九仪大差不差,甚至还主动道:“此事非你不可,你我叔侄如今替圣上牧民,圣上也不能亏待咱们。”
“王叔说的是,侄儿命小福薄,连徐州都治理的勉勉强强的,承蒙您不弃,还让侄儿亲办此事。”李澄话里话外都抬举魏王。
魏王笑道:“此事舍你其谁了,这也是当年我们联姻目的所在。”
李澄又留下来和魏王商量了一下细节,如此才回王府,他一回来,就和徽音说起此事:“太子想空手套白狼,但是我们也不傻。”
“嗯,不过你要小心太子之前还制造毒箭伤人,可见此人行事诡谲,切记要小心。”徽音叮咛。
李澄笑道:“现在说打仗还早着呢,我想这件事情我们得先去信太子,让他拿出诚意来。”
李澄的信很快就快马送到李珩的手上,上面说的是魏王说自嘉浒关以南让太子的人撤出,他就同意和郑放一起助力杀吕威。
“竖子……”李珩当然非常不爽。
何国舅却已经被吕威软禁了,他近来常常许诺郑放,说起来他们也算是翁婿,可是郑放却跟他打马虎眼。
所以,看到德音送过来的银耳莲子羹的时候,他直接把碗摔了。
周围的下人跪了一地:“太子。”
李珩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反正青州夹在魏王和昭节侯中间,他并不能完全掌控,而且那也只是何家的军队,与其如此,还不如先把人撤出来。否则,吕威下一步可能就要废皇帝,自立为帝了,更别提他这个太子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无事。”
入夜,他吩咐亲信拿了他的令牌去青州了,没办法,就是知道别人在趁火打劫,也得同意,否则难以维持平衡。
半个月后,不费一兵一卒,何家退兵青州,李澄直接带人驻扎。他还专门让亲信去冀州告诉郑放,让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让吕威起疑。然后趁着吕威不备,再下手。
在建业的徽音听闻前线传来消息说李澄已经顺利占了嘉浒关,很为他高兴,怪道前世太子奔赴徐州,死伤无数都没讨到好,李澄的确谋略过人。
陆少奶奶也诸多夸奖,徽音笑道:“前线的事情说不定,我想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徽音心想爹前世帮李珩杀了吕威,可没讨到什么好,反而被绑在太子这辆战车上,被他利用彻底了,这辈子可不能如此了。还好李澄出的主意很好,让郑放杀了吕威之后,迅速占领嘉浒关以北,但不必做太子的出头鸟,而是先收拢吕威之兵马才对。
这也许是李澄为何被郑放信服的原因,只不过这辈子爹爹杀吕威能顺利呢?
郑放还真的很顺利,他一直作为吕威簇拥,平日虽然有一股力量,但对吕威毕恭毕敬,且要刺杀吕威的人非常之多,几乎数次都是郑放帮吕威挡了下来。
正如现在,吕威准备称帝,因此命郑放夜里帮忙看守。
就在如此寻常的一个夜晚,吕威正在试穿帝王的冠冕,却没想到背后被捅了一剑,此剑锋利又快,很快铁锤锤了过来,几乎捣乱他的胸口,吕威倒在血泊中,指着郑放道:“你,你为何如此对我?我……我不是答应等登了地位之后,就封你为异姓王吗?”
郑放笑道:“老贼,你骗鬼呢?恐怕你登上帝位,头一个就让我老郑死。”
吕威还想说什么,就听郑放道:“我老郑没什么想法,也想称帝……”
吕威未曾想到他英明一世,算无遗策,却在郑放这里阴沟翻船。当年多少人要刺杀他,都是郑放保护他,现在倒好,居然被此人杀了。
是的,郑放看到这些冠冕,其实也很动心。
但想起女婿的吩咐,他还得按捺下来,先去找到何国舅被软禁之处,那何国舅还以为郑放来救他的,很是高兴。
“昭节侯,你可总算是过来了。”
郑放笑道:“是啊,你受惊了,吕威已经死了,只是这老贼的死讯我还没放出去。等会儿恐怕就天下皆知了……”
何国舅喜上眉梢:“好好好,这可太好了,他这一死,就再也没有人威胁太子了。”他都想到自己该如何吞并吕威的军队了,只是现在还不好说。
还得安抚住郑放:“你是怎么杀死吕威的?”
郑放按照李澄教的,一字一句道:“国舅爷,明明是您杀死了吕威啊,怎么是我呢?”
“这是什么意思?”何国舅有些听不懂。
郑放不耐烦道:“意思就是老子栽赃给你。”
女婿说让他不要冒头,大家有意看到京中大乱,但若是谁做了出头的椽子,恐怕各地又要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对他不利,索性还不如推到何进身上。
如此,他郑放既得到了青州的嘉浒关以北,还得到了何家的西北军,还不会引起别人针对。
这一夜东宫歇息在德音这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德音不明所以:“太子可是有事?”
“无事,我就在想国舅被软禁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李珩随意扯谎,他现在勉强和何家捆绑在一起,若吕威倒了,他的威胁少了许多,至少何国舅还没那么大胆子,还得靠自己给他荣华富贵。
德音却不知道想起什么,前世听闻太子和李澄打仗时,差点被毒箭射死,幸亏有郑无恒挡毒箭,这辈子兴许郑无恒不会了,那将来……
她提醒李珩道:“太子,你可要小心我那位妹夫淮阴王,我怀疑他胸有大志,手段凌厉,日后必定成为大患。”
李珩心道,就等郑放杀了吕威,他趁机再让何国舅杀了郑放,直接把冀州攥在手中,郑放此人勇猛过人,却耳根子软,毫无谋略,反而好对付。至于李澄,虽然不容小觑,但他打青州都打过的,何必怕?
正想着,就听内侍急报:“太子,不好了,何国舅发现吕丞相想篡位,二人同归于尽。”
“什么?何国舅也死了?”太子不敢置信。
京城外,郑放已经从吕府跑出来了,心情美滋滋的,李澄这个女婿的法子还真缺德,不,是聪明,他还真的喜欢。
明日一早,他就以稳固京师的名义率先收编吕、何两家的军队。
◎双章合一◎
地盘扩大后,李澄早已派宇文当驻守青州,郑放派继子裴朔占据嘉浒关以北,两家都是姻亲,倒是相安无事,但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土地,徽音既为娘家高兴,也为李澄高兴。
虽然说将来大家意见不同的时候,可能产生分歧甚至打仗,但这也不妨碍现在自己心情好。
正如日后若李澄有一日对她不忠,不代表现在她二人不是浓情蜜意。人如果只想着将来怎么样,片刻的欢愉都没了,那也太悲观了。
李澄也怕妻小留在建业,到时候被作为人质,所以和徽音商量:“不如,我带你们回徐州。徐州虽然没有建业富庶,但好歹在我的势力范围之内。”
“夫君,我很想和你一起回徐州,可我也怕打草惊蛇啊。你想现下你拿下了青、徐两地,魏王恐怕对你心生忌惮,便是我和璟儿跟着你去,你祖母呢?”徽音当然想过去,又怕这样太过了,毕竟李澄现在又没和魏王闹翻,甚至明面上魏王很支持他。
李澄一听也是一怔:“当年若是你们母子没过来建业倒好了。”
徽音笑道:“当年有当年的考量,如今有如今的考量。此一时,彼一时也,我知道你什么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可是你若有事,我们母子如何存活?”
“贤妻真是深明大义,哎,好吧,我日后也常往返两地,只是苦了你们了。”李澄执起徽音的手道。
徽音摇头:“你我二人何须多言?今日魏王设晚宴,我等还要参加,切莫迟了。”
李澄心道这宴不知道是不是好宴?以前这些事情他藏在心中,对手下也不敢随意露出分毫,现下对徽音倒是说了实话。
徽音安慰道:“你想回到曾经的叔侄关系,除非一直做牛做马毫无欲望,但话又说回来,你若是这般,你底下的人谁会听你的?谁真的忠心于你。”
当人到了一定的地位,你自己不愿意干,底下的人帮你累死累活,却得不到好处,就很容易心生反叛。
便是徽音整治了王府的恶奴刁奴,对其她的人还得多发月钱安抚住呢。
“我也这么想的,上次打青州,正常来说应该是要我去,魏王叔跳过我让谢九仪去,果然谢九仪打输,现在我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自然由我的人马进驻,若是旁的人,冀州军可能就都抢了去了。”李澄可不觉得自己那位岳父是守诺之人。
只不过现在吕威、何国舅大势已去,皇上命数也不长久,太子不过一个光杆司令,将来如何,还难说的很。
郑放野心有,能力谋略不足,郑家的冀州军看起来举重若轻,其实内里早已是腐烂溃败毫无斗志。
但这些话若说出来,就是伤妻子的颜面。
徽音其实心中清楚,这也是吕威对郑放并不是要下死手的原因,郑放个人武力无人可挡,但是治军不严,军心涣散,郑放也是今日听东明日听西。
暂不提此事,徽音对李澄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许次妃给我送了一份厚礼,甚至前日我去给魏太妃王妃请安时,她看似巧遇我,实则像是专门等着我的。你说这说明什么?”
李澄笑道:“不必理会,无非是为了世子之位,上次李敬不小心掉进井里,恐怕也有他的手笔,现下魏王叔又有人给他生了个小儿子。许次妃总有一日会色衰爱迟,儿子名分又不能早早定下,她还得罪了魏王妃和殷次妃这一群人,她大概是最心急要封世子的人。”
人一急,难免就投鼠忌器。
徽音冷哼道:“魏王还这样年轻,她着急什么呢?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呢。与其这般,还不如敦促自己的儿子好生读书习武,如此将来即便大权旁落,要拿回来也轻而易举。便是贩夫走卒,有一技之长,也能吃穿不愁。”
残害孩子算什么,有本事冲着大人去啊。
要么就让魏王下定决心立自己的儿子,要么就自己做王妃。
这个说法倒是另辟蹊径,李澄也被逗笑了:“既然你都知晓,我也就不多说了。”
他想魏王府肯定也不会太平静了,许次妃开始躁动起来,魏王妃和殷丽芳也不是吃素的,还有魏王的新欢……
比起魏王府的波澜,东宫更是大洗牌,吕笑甚至被何皇后软禁起来,郑放也不甘心自己的女儿仅仅只做一个良娣,以前是有吕威在,他也就罢了,现下吕威去了,他怎么能让那吕氏再凌驾在郑家之上?
太子对吕威着实恨,恨他这么多年把他当木偶,恨他屡次僭越,骄横跋扈,把他的尊严不当一回事。但同时,他也恨郑家,丙辰之乱时,郑放彼时是虎贲中郎将,原本护卫熙妃,但当柔然人打过来时,自己带人逃跑了,以至于熙妃被柔然军不堪侮辱,自杀身亡。
不知怎么,他走到吕笑的宫殿,平日他多半是深夜偷偷过来。小时候他并不受宠,吕笑却是吕威的女儿,笑起来春光明媚,头一个分糕点给他的人。
吕笑的父亲去世,她却不能守孝,甚至家人统统被清算,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葡萄的提醒下,才发现李珩过来,她燃起了希望:“太子,我求求你,让他们放过我的家人吧,他们都是无辜的。”
吕笑曾经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做太子妃规矩太多,除此之外没什么朋友。但在东宫份例也足,钱不够了还有父兄塞给她,现在却……
李珩扶着她起来:“别跪,你父亲犯的是死罪,他私藏了龙袍,罪不容诛。”
“我并不敢为我爹求情,可我哥哥是无辜的啊。”吕笑磕了一个头,恳求着。
若不提起她兄弟还好,一提起来,李珩怒火中烧,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心里还是很喜欢吕笑的,所以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好,我答应你。”
见吕笑欢喜的样子,李珩对葡萄使了个眼色,扶着她起来:“有些事情连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吕笑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倒了,地位摇摇欲坠,只是高兴李珩保全下来她的家人。李珩安抚半天,出去之后,安排自己的人保护吕笑,没办法,吕笑没有任何心机,现在吕威一倒,不知道多少人对她磨刀霍霍。
从吕笑这里出来,他去了郑德音那里,其实他根本就不爱来郑氏这里。但是没办法,郑放如今收拢吕、何部分军队,实力更加强劲,他现在还得拉拢郑家。
德音心情很好,徐太夫人已经来过了,说郑家如今势力大增,郑父打算让太子废了吕笑,让她做太子妃。
但她还不能表现的太过分,只是说起别的:“我父亲进了几样新鲜的干果来,太子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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